发现这些供词很好玩，讲了康熙末年和雍正初年老八、老九、十四等人的活动。
“允祀”应为“允禩”，原文中如此。
夬庐杂记(下)
许宝蘅著 刘诺点校
秦道然、何图等供词
雍正四年命廷臣会议允禟、允祀、允禵三人罪状。允祀为圣祖第八子，允禟为第九子，允禵为第十四子。《东华录》备载允祀罪状四十款，允禟罪状二十八款，允禵罪状十四款。余往于故宫档案内搜集有关三人之文书，得秦道然、何图、张瞎子、穆经远等之供词(按：秦道然为王渔洋之门下士)。
问：秦道然，你系汉人词林，当日圣祖皇帝命你在允禟家教书，你如何管起允禟的家务来？允禟一切行为俱是你商谋赞助，你常向人说允禟有帝王体，可见你的心迹久已在人耳目的了，你的情罪已不容诛。近日奉旨遣侍郎黄炳往江南审讯，据你口供明明尚有未曾供出之处甚多，如今将你提到，你还必定宁死要做允祀、允禟、允禵的逆党，到底不肯把允祀、允禟、允禵一切行为与你自己党助悖逆之处尽情供出吗？
秦道然供：我是实该万死的人，蒙皇上宽恩，至今在我已属万幸，到如今又奉旨命王大人审我，还不将自己的罪过与允禟、允祀、允禵的情罪尽情说出，是我自己不愿得命，且不顾我妻室儿孙了。所有我在江宁已经供出之班柱儿、何玉柱与允禟合谋诈取永福银三十万两，何玉柱、班柱儿得银二万两，我得银一千两。再允禟叫永寿之妻拜干女儿，要永寿银八万两，允禟自与明家结亲之后，现银约有四十余万两，田产、房屋约值银三十余万两。又，我常闻人说允禟为人宽宏大量，慈祥恺悌，要人知他好处，原是包藏不轨之心。当年圣祖皇帝因允禟为人不好，又与允祀、允禵私相结好，因此允禟、允禵止封贝子，允禟心怀怨望，又假装疯痰，并于允祀病愈后还叫他拿拐棍子仍旧装病，这俱是欺诳圣祖处。又，允祀不遵圣祖戒口，每每醉后打人。再允祀将何焯小女儿养在府中，府中之事俱是福金做主，允祀实为福金所制。
又，圣祖命允祀随往热河，允祀托病不去，圣祖不悦。后允禟启奏愿带允禵同往，圣祖不准去，叫允禟、允禵亲信之人满丕等随去当苦差。众人出京之日，允禵在城外亲送，说都是我累你们，各给他们“平安”两字，众人无不感激。明是邀买人心，欺悖圣祖。又，从前我与邵元龙同出同入，后来允禟看指月录，我答应几句，允禟喜欢，从此我傍晚进去，到夜深方去。又，允禵出兵时，允禟日至其家，二三更方回。所商之事，总要允禵早成大功，得立为皇太子。允禟曾对我说，十四爷若得立为皇太子，必然听我几分说话。再十四爷曾赏过你衣服，如今出兵，你该去送他一送，随叫了姚子孝来同我到允禵处，有个太监出来对我说：爷原要见你，因事烦不得见，这顶帽子给你的。姚子孝就带了我回来了。又听见姚子孝说，十四爷向我们爷说，皇父年高，好好歹歹你须常给我信息，这个差使想来是我的了。允禵出门后，果常常差姚子孝往西宁来往，到圣祖欠安之时，闻得要差人去通信，后来去了没有，我不知道。又，从前允禟望差人往西宁去，想着一种战车式样，细细的告诉了我，叫我托人画了个图样，看过随寄与允禵了。
又，何玉柱、班柱儿是允禟信用之人，我与何玉柱却不相台，同班柱儿相好是实，班柱儿称我为“大哥”，我叫他“班老爷”。又，何玉柱第一次到江南，在苏州买一个女子进允禟，第二次到江南带有十多个来，闻说是扬州安二送允禟学戏的，至何玉柱假扮新郎骗去人家女子之话，我也听见说过。又，至允禵出兵之时，允禟先送了一万银子，后来又差姚子孝送去银一、二万两，还有衣服、食物，往来不停是实。又，允禵头一次要回京来，允禟费许多银子替他修理花园。又，允禵再往西宁去时，来别允禟，叫我去请安，我往见时允禵对我说，阿哥身子有病，又不肯吃肉，烦你劝一劝；保重身子。等语。又，我去看何焯时，适八爷奉差不在府中，只见一太监拿一小盘子装了佛手，口称是福金赏的。何焯叩头谢了再听得一日八爷与何焯讲话，福金从门外来就大笑起来。若是八爷平日不受制于福金，如何福金将东西赏人？并如此大笑呢？又，圣祖嫌八爷的字不好，命他一日必写十幅呈览 八爷不耐烦写，每每央人代写，欺诳圣祖。
又，八爷说自己穷，要九爷吩咐满丕帮盘缠，满丕应了，就送锻 万两 又一日，九爷曾说今日八阿哥在皇父跟前得了不是，他管的广善库有一司官永泰，与嬷嬷阿妈有仇是实。近日因事将永泰痛打，皇父说打得很不通，他是你的属官，有甚不是只该参处，如何将他痛打，我晓得是永泰与你嬷嬷阿妈有仇。八爷不肯承认，立起誓来，皇父大不快。可见允祀立誓明是欺诳圣祖处。
又，允禟好将货财给人借人，收拾人心。如巩昌府知府何图借银纳官后，何图往军前效力，又帮他骡马盘缠。何图之外如此者不可胜数。再，何图兄弟从西边来，说十四爷初到时声名还假的好，后来开门纳贿、索诈文武官员钱财，手下人又索诈多人，因此声名不大好，人人抱怨，这都是我听见的。又，允禟讹诈王景曾银五千两，是李进忠经手的又讹诈回子张同弼银五千两，也是李进忠经手的。、叉讹诈佟国勒银一万两，我也得银三百两。又诈得原任吏部郎中陈汝弼银六百两、原任内阁学士宋大业银五百两、原任河南府知府李廷臣银一百二十两。以上各款，犯人在江南时原已供明，又蒙王大人讯问，因又细细想想将从前供未尽之处，再行尽情供出。
又供：允禟却是个糊涂不堪无才无识的人，圣祖皇帝也深知道他。所以诸王子因从不曾赞他一声。亦从不曾交给他办一件什么事。当二阿哥未废之时，他原立心想帮助允祀，及二阿哥既废，又见允祀的保举不成，心上料着允禵有分，因更深相结纳，他自己口里尝说。我是无望的。但他心里究竟怀着妄想，这是我深知的。
又供：允禟曾向我说。当日妃娘娘怀娠之日。身子有病，病中似梦非梦。见真武菩萨赐以红饼，状如日轮。令妃娘娘吃了。果然病愈胎安。又说幼时身后患痈甚危。已经昏迷，忽闻大响一声，我开跟看时。见殿梁间金甲神围满，我的病就好了。这俱像似我的瑞兆。他有这些话在心里，我又见他种种行事，所以说他怀着妄想，惟有我知道的。至于我明晓得无才无德，糊涂不堪，却又依附着他。这就是我该死处。
又供：二阿哥未废之时，允禟尝向我说二阿哥的过失，因二阿哥待他和允祀、允禵三个人不好，所以同心合谋有倾陷东宫、希图储位之意，因竭力趋奉老裕亲王，要他在圣祖前赞扬，所以，裕亲王病时曾以广善库为因，力荐允祀有才有德。再允禟时常称赞阿灵阿有忠心，肯替朝廷出力。又称赞揆叙才学好，操守也好。又称赞七十、苏努文武全才。他们一气串结，谋为不轨。及二阿哥既废，圣祖命诸臣保举可立之人，揆叙、王鸿绪与廷臣暗通，各人手心都写了一个“八”字，遂合词保了允祀，意谓所谋必成，不料大忤圣意，不但允祀大失所望，允禟、允禵亦甚觉沮丧。这些事体不但我知，即举朝之人亦所共知。又供：允祀、允禟、允禵三人原是结成一局，造作好名，收拾人心，意在相机而动，自然非此即彼，要得东宫之位。圣祖皇帝照察深远，家法严明，无隙可乘。及允褪有大将军之命，允禟便喜欢之极，指望他立了大功，早正储位。后来，圣祖曾命允禵进京，允禟甚是不悦，向我说皇父明是不要十四阿哥成功，恐怕成功之后难于安顿他。
又供：允禟要知道圣祖皇帝内廷消息，厚结太监陈福、李坤，叫他们伺察圣祖喜怒动静，不时通知他，如此用心就可知他的心迹了
又供；允祀也晓得允禟是庸才，其所以与他厚结的缘故，不过为他肯替允祀使钱，要借他钱财，收拾些人心，允祀每访得九流术士中有些异样的，便令心腹人招至家中，藏之密室，到打发出去的时节，便叫允禟送他银子，或一百两或二百两不等。这种人也多得紧，我时常听见送银子到允祀家里去的人向我说，所以我得知道。至于给的是什么人，我实不曾知道。
又供；七十有罪带枷之时，允禟甚为着急，曾说，这个人不是平常人，才德俱优，是国家一个有用的人。就是这件发米的事，若不是他启奏，军心甚为可虑。及七十放枷过了几年之后，又为朱天保事拿了，允禟又叹息不已，说这样有用的人，如今年老受罪，只怕不能存活了。
又供：二阿哥复立之时，允禟曾说阿灵阿因东宫复立，有不愿存活之意，叹息不已。
又供：允禟待何图最为亲密，每次进见必屏去左右，密谈许久方出，出来就扬长去了，平日待我虽好，却不曾与何图同见一次。允禵出兵时，允禟曾写字到西宁，将何图荐与他。至何图出外做官常有禀启来，何图在西边做知府也有三、四次信来，都是我连封送给允禟的，允禟亦时有谕帖交何图兄弟带给何图。后来又与一个西洋人程经远甚密，允禟也待他甚厚，时常给他东西，他每来也必要密谈两三个时辰。允禟知道何焯是允祀家亲信之人，允禟也着实结好与他，何焯的妻子殁了，允禟给他银子，又遣人去莫茶，这也是人人：部知道的。皇上登极后十余日，允禟打发一个人到礼科来密对我说，皇上问我们爷秦道然是个汉人，为什么管你家务事？你又为什么待他这样好？我们爷说秦道然也不算管家，事因包衣下有两个学堂叫他照管，万一问你，你也必定依这样说才好。我系万死之人，到今一字不敢隐瞒，惟有伏乞天恩而已(以上为果亲王允禄等审讯奏上之辞)。
问：何图你系允禟第一个亲信之人，是人人知道的，允禟的情罪又是天下人皆知的了，你罪大恶极早该万死的人，蒙皇上天恩，宽你到今，又蒙旨命王大人来审你，你还要狡口支饰，必定忍死不将允禟们所行所为之事与同你商谋之事尽情供出，你竟是到底甘心党逆了，你还不实说么？
何图供：允禟看去像是个无用之人，图受用又好酒色，不像有大志的，他自己也说我图什么？他心上却很有图谋的意思。他曾向我说，人材难得。你该为我留心。想他既无所图谋，却又要留心人材，是为什么呢？这是我未做同知以前的话，到五十二年我做了同知回来，待我比先更好。有一次向我说，我初生时有些奇处，妃娘娘曾梦日人怀，又梦见北斗神降，虽然如此，我心甚淡。等语。这一番到京看光景比前更不同，各处要买人心，又常向我说允祀才德双全，我兄弟们内皆不如，将来必大贵，你且向外边走走，将来有用你之处，再带信叫你进来。后于五十七年允禵做大将军出兵。所以极力荐我的。允禟这些不轨之处，屡经审讯，我不曾详细供出者，惟恐问我从前为何不出首，因此我不敢说的。今念我是早该万死的人，蒙皇上屡次宽缓不就杀我，今又奉旨叫我据实说了，还要缓我的死，我尽情供出，一字一字不敢隐瞒。惟有仰求天恩而已(以上系果亲王允禄等奏上之供，另有何图供单数件列于下)。
何图供：我于康熙四十三年认得允禟，曾给过我房子一所十余问，两次帮我捐纳，我往军前去又给我盘缠，共计有六、七千金。后于五十七年冬有字与图，内云：我已将你荐与大将军了，你当尽力报效，以展所学。你做知府不过升一监司而已，你若能参谋军事立功疆场，可以名垂竹帛。况大将军天资英毅，礼贤下士，而汝又适官于彼地，岂非天作之合乎？等语。彼时正值上司派我同一都司迎接大将军，并料理两路军需，我与都司于五十八年正月在花马池地方接见毕，至定更时，哈哈珠子刘中理将我从后门领入。赐坐，我辞不敢坐。因说九阿哥荐你有大才，故此教你进来，你坐着好问你话。我说肃州事我知道，西宁事我不知道。又问你知道色尔图在西宁运粮要钱的事么？我说从未到西宁，实在不知。又问些地方大概情形，即着领出。随营办事至庄浪地方，着刘中理出来吩咐，你回宁夏同地方官暂且养马，若能将此五百匹瘦马养好也是你的功劳。至六月到西宁请安。着刘中理出来向我说，巡抚要你往肃州去。我已为你将文驳回了，你回去罢。我因见知府王景灏在彼办差，我亦求留宁办差。刘中理回了话出来说。我着你喂马就是很为你了，差事也捡的么!怪不得巡抚要参你。因此我不敢再求了，彼时我见张瞎子进去就问刘中理。他说是临洮府知府王景灏送来算命的。第二日我去问王景灏，他说张瞎子很会算命，他看大将军八字元武当权，将来大贵之造。等语。后听允禵很喜此瞎子，重赏过他。五十九年进藏之先到宁交马，递过用兵条陈，曾蒙收入。临进藏时告随征未允，随后自备马二十匹差人送往口外，转给与允禟小舅七十之子。进口时跟随署巡抚花善等迎接后，曾口凯歌十首，皆称功颂德之辞，原本现在允禵处。至于允禟处诗文，向日在京原有，自五十五年二月出京之后。在军前无暇做诗，禀帖请安时常有的。六十年被参之后亦曾差人送禀帖求过。五十七年允禟与我之谕帖原收藏在家，因被年羹尧参拿，解至西安后，差人将店房围住，锁去王姓幕宾，因此怕复搜字迹等物，即将店中所有字纸烧毁，复差人回巩昌将一应笔迹俱行烧毁是实。允禟往大同时，图身拟大罪，生死眼前，虽有感激之心不能尽礼，不得已差人送小菜、香油、毯子等物，并未具禀，家人回方知奉旨不许人请安，从此再未敢去。其允禟家姚姓太监常往西宁送东西去，那一次我虽问过他所送何物？他说做生日金器皿，问有多少，他说盘碗俱是九件，约值一二万银子。等语。以上句句实情，并无一字谎供。
又供：记得张瞎子是林洮府狄道县人，很有名的。王景灏做知府时常在他家住着。今家中颇过得日子，未必远出，此时还在临洮城中。
又供：向在军前，因既大将军允禵不纳直言，惟好谀言，非逢迎不能取悦，何图既不能亲近允禵，又无力趋奉左右之人，一时无法，因奉巡抚噶什尔委催巩昌军需之便，传秀才们做一篇碑文，极力称颂功德，自出己资，买石刻字，借百姓感戴为名，立于大寺门前，刷印数张送与允禵，后闻此条陈凯歌不同甚喜。碑现在巩昌城中。此系图巧献谀之处，不能隐瞒(按；此供二件俱在果亲王等审供之前)。允禟也曾对我说过，八爷会沽名。如当初托何焯之弟在南方各处买书甚多，这些南方的文士都说允祀极是好学，是个好王子，这都是要人扬他美名、收拾人心处的意思。不过要得东宫，这明是谋为不轨处。允禟后来懒怠行走，便称有疯痰之症，这又是欺诳圣祖处。那年允祀病后，允禟向允祀说，阿哥你病虽好了。这拐棍子却不可弃，你仍旧妆病，因此允祀也拿了拐棍妆病。允禟自己装病已大不是了，又叫别人装病欺班圣祖，更加不是了。那年大阿哥圈起之后，允禟曾对我说，这叫做什么圈法，比我们只隔一层门罢了。圈得大阿哥松，又是抱怨圣祖的意思。这都是允禟不忠不孝处(此二条不署何人所供，似为秦道然供词，亦在果亲王奏审之前)。
问穆景远：你在允禟处行走多年，与允禟最相亲密是人所皆知的，如今允禟的情罪更是天下人皆知的了，你可把你与允禟一切所行所为逐件按实供出，免得动刑审你。
穆景远供：我在允禟处行走，又跟随他在西大同，前后有七八年了，允禟待我好也是人所皆知的，如今奉旨审问我，一件不敢隐瞒。当年太后欠安时节，我听得允禟眼皮往上动，说是得了痰火病了。我去看时，我说这未必是真病，他说外面的人都说我和八爷、十四爷三个人里头有一个立皇太子，大约在我的身上居多些，我不愿坐天下，所以我装了病，成了废人就罢了。到后来，十四爷出兵的时节，他又说十四爷现今出兵，皇上看的也很重，将来这皇太子一定是他。这都是允禟说过的话。
又供：我与年羹尧的哥哥年希尧相与。因此在年希尧家会过年羹尧。到康熙五十九年内年羹尧在口外时，我去望过他，到后来，允禟写了一个官员何图的名字，叫我拿去到年羹尧处托他照看，我问他可要什么西洋物件吗？年羹尧说，我别的东西都不要，我只爱小荷包。我就向允禟说，随即叫我拿了一匣子小荷包，有三、四十个给年羹尧，年羹尧都留下了，我因向年羹尧说，允禟像貌大有福气，将来必定要做皇太子的，皇上看他也很重。我原是赞扬他好处，要年羹尧为他的意思。过了两三天。年羹尧向我说，皇上把九贝子狠骂了一顿。我听见这话心上很不舒伏，我说皇上骂九贝子这正是皇上的作用，不足为凭的，我心上怕年羹尧不信我从前的话。因此，向他说这话的，如今一字也不敢隐瞒。
又供：允禟将到西宁时，我因身上有病，向他说我们到了西宁，皇上若再叫我们出口如何受得？允禟说你不知道，越远越好。
问穆景远：允禟说越远越好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供：在先我还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如今看来他的意思不过是越远了就由他做什么了。
又供：允禟在先原与阿其那、允禵很相好的，自皇上登极后，他心上很不如意，他口里虽不说，但我旁边也看得出来，他到西宁的后头有个骡夫张五往来寄信，我也知道。
又供：他儿子五阿哥到西大同来的时节，允禟向我抱怨，说与其这样揉搓我，比拿刀子杀了我还利害。
又供：允禟的五阿哥到西宁时告诉允禟，说他家的太监把允禵当日出兵时曾嘱咐允禟若圣祖皇帝但有欠安，就早早带一个信给允禵的话都供出来了，允禟也向我说这话原是有的。
又供：允禟在西宁时节，听见十爷处抄出允禟的一个帖子来。允禟向我说，我从前在家时同十四爷说定了，彼此往来的帖子必定都要烧掉，我带给十爷的帖子我也原教他看了就烧，不知道他把这个帖子怎么就留下不曾烧，允禟为这件事很抱怨十爷。我如今想来他们往来的帖子都要烧了，这断断不是好话，图谋的不是好事了。
又供：允禟在西宁时常常向他跟随的人抱怨说，倒是把我一个人怎么样也罢了，把我这些跟随都带累在这里，我心上很过不去，要是把他们都叫回去过一日平安日子，我就死了也是甘心的。那时候他底下的人听了这话都感激他，我心上也说他是个好心人。到后来，他各样变法儿造出字来，写信叫他的人带给他的儿子，他口里说不愿带累他的人，究竟跟他的人还是他带罪了。他那样邀买人心的话中什么用？
问：允禟寄信给他儿子都是西洋字，据他管事人佟保已经供明是你教他的西洋字，他跟前只得你一个西洋人，这是不用再问的了。
供：我有簿格物穷理的书，他看了说这字倒有些像俄罗素的字，他说他得过俄罗素的字头儿，况这字有阿、额、衣竞可以添改用得，我也说可以添改用得，不想他后来怎样添改了，写家信我实实不得知道，委实我不曾教他写这样的添改的字，我是什么话都说出来了，若是这一件果然有我教的字，就杀我就是了。
问：穆景远你在西宁住处合允禟住处相连，可是将墉挖了洞时常往来的吗？
供：我住的去处与允禟的房子只隔着一个窗户，离地不多高，他时常着老公们来叫我，都是从这窗户来往。因我病了，他自己时常从这窗户到我的住处来，是实。他时常有抱怨的话，也很多，我也时常劝他，叫他怎么求求皇上才好，他说还不是时候，要等三年孝满了的后头才可以求得。
问；穆景远为甚么要等三年孝满之后才可求得，这是什么缘故？
供：允禟在西宁同我商量说，京中家已抄了，这里家定不得也要抄，我要将这里的盘缠银子拿一二千两放在你处，我慢慢的向你取用。他说这话时我已经知道他的事情败露了，我心上害怕万岁爷知道越发当不起，我因此不曾领他的银子。
又供：允禟听见泾县要盖房子，叫他到那里去住，他向我商量说，我那里没有一个人，你悄悄寻一个妥当人，我给他银子开铺子做买卖，我京中带来的东西与寄来的信息都先放在那里，再慢慢的拿到我家里来才好。我说这里没有个妥当人，也怕万岁爷知道，我的罪更了不得了，我也没有敢替他找寻人。
又供：上年冬天我病好了，到允禟那里，他向我说这两日前有件怪事，外边有个人妆成做买卖的，说有很要紧的话，断要见我，我因总没有见人，不曾见他。他封了一个字儿，叫老公送进来。上面写的是山陕百姓说我好，又听见我很苦的话。我见了帖子随着人送还了，向那人说，我们弟兄没有争天下的道理!此后若再说这话我说要叫人拿了。我向允禟说这样人一定就该拿了交与楚仲才是，若不拿就大错了。允禟说若拿了这人，他说大吃亏了。
问：穆景远那帖子上写两省的百姓说允禟好，又说他苦，怎么允禟就说到没有争天下的话呢？你把其中详细尽数说来。
供：那帖子上的话我原没有看见，允禟也没有全告诉我，我看允禟说话的神情，那帖中明有很不好的事情，万岁爷圣明，像这样的不好心，不好事，万岁爷一听见就明白了，这是我尽数供出来的实事，若再有隐瞒的话，就把我立刻杀了。我当日原看他是个好人，不想后来知道圣祖皇帝殡天的时候，他连一点眼泪也没有，又听他给十阿哥寄书子的事情，才知道我被他哄了半辈子。我是个外国人，我逢人赞扬他的好处，这是我该死，我还有什么说得。
问：穆景远你由西宁起解时节你向着允禟的住处磕头大哭，这是众耳众目的事，可见你心肠是始终依恋允禟的了，你还说你被他欺哄了半辈子，你这样欺人的话，还说得出吗？
供：楚仲把我拿了，上了锁起解出了城，我原望着天给天主磕头的。
又问：你曾向人说明是给天主磕头的吗？
供：我心上是给天主磕头，原不曾望着人说。
又问：你在路上曾向着人说甚么话来吗？
供：我原曾向着差官说，如今万岁爷就把我杀了我也不抱怨，料想天主必定怜我，我必定得升天。我说过这话，原是有的(按：穆景远供词另为一折，署名为多罗果郡王允礼、多罗顺承郡王锡保、领侍卫内大臣·公马尔赛、正红旗汉军都统·刑部右侍郎高其佩，雍正四年五月初二日奏上)。
张瞎子供词：我名叫张恺，系陕西临洮府人，原会算命。康熙五十八年内本府知府王景灏从西宁军前差家人王二达子来叫我，我于九月二十日到了西宁，见了王景灏。他向我说有个戊辰甲寅癸未辛酉的八字，你算算看。我算了一算说这八字是假侪官格，可惜身弱了些。他说我告诉你这就是十四爷的八字，他是最喜奉承的，若叫你算时，你须说他元武当权贵不可言，才合他的意思呢。他是要悄悄在旁听着你的，你记着要紧。我答应了到二十七日，王景灏又着家人三儿送我到了大将军门口，有个刘老爷把我领了进去，先叫我算了一个庚申戊寅丙午戊子的命，又算了一个甲子甲戌庚申已卯的命，又算一个戊辰甲寅癸未辛酉的命，我说这庚申的不大好，这甲子的命好些，总不如这戊辰的命很好。旁边的人问怎么好？我说这个八字元武当权，贵不可言。随即赏了我三两银子，打发出来了。到第二日，听得是大将军叫王知府亲自领我进去，旁边有人，你给大老爷磕头，我随即磕了头地下铺了一块毡，叫我坐下。就有人问我，说：你昨日算的戊辰的命，果然好吗？我说这命是元武当权贵不可言，将来定有九五之尊，运气到三十九岁就大贵了。旁边人说：大人说你说得：很是，又赏了我二十两银子，出来了。我原是个图得几两银子，奉承是实。
又有邵元龙奏云：窃臣奉圣祖仁皇帝派臣在允禟前行走，不能顺承允禟，日见疏远，虽允禟踪迹诡秘，不能尽知，然其悖乱恶迹亦有知之最真者，敬为皇上列款陈之：一、允禟原为庸恶陋劣之人，起初犹肯读书写字，后与秦道然日亲日近，不复与臣见面，每日令秦道然由角门私进，三鼓方出，不知密商何事；一、允禵出兵之时，允禟日至其家，四五鼓方回，不知所商何事，亦令秦道然往见；一、秦道然与太监何玉柱、管事人班柱儿结为兄弟，狐群狗党，行事凶恶，臣时劝阻反怀恨，几欲陷臣于死地；一、允禟令太监何玉柱往关东私刨人参，又令人在天津霸占木行，惟知射利不畏国法；一、允禟使太监何玉柱在天津、苏、扬等处货买良家子女，其不愿卖身者，何玉柱扮作新郎假称安三之子，明媒娶来归入贝子之室；一、允禟使太监、张瞎子探听各宫消息，姚子孝往来允禵用兵之处，今二人尚在允禟之处恐不安静。以上数款，臣谨实奏，允禟居心奸阴，行事悖乱亦可见大概。臣前屡次告假回籍，允禟云：谁耐烦替你奏启。臣实无可如何，只得闭门读书，闲事丝毫不管。门上人见臣不肯胜承，皆叹臣骏愚。秦道然中进士，做翰林，选科道，皆允禟代为嘱托营谋。臣功名并无寸进，一贫如洗，无妻无子，只有一妾一女相依，守困度日，尽在圣明洞鉴之中。至于允禵行为不端不忠不孝，专以货财收买人心，臣目击最真。若将浼焉，每读皇上谕旨，言之切当，字字公平，臣以为皆皇上宽宥之处，并无不公不当之处，即如皇上所降秦道然旨意，洞见小人之肺肝，虽其亲戚亦皆称快，仰诵皇上圣明，何况臣素与秦道然如冰炭也(按：邵元龙所奏各款与秦道然之供词可相印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