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射进景仁宫的花窗,生命的成长如四季轮回一般,经历了属于自己的美丽。已经是贵妃的佟瑶,正在阳光中对着镜子,小心的整理着刚刚穿上身的新衣服。她轻轻的抚摩着柔软有华丽的丝绸,脸上挂着淡淡的喜悦。
“这缎子就好象专为主子您织的一样,每次江南进贡的锦缎,这一宫的主子就您最合身。”旁边的宫女奉承道。
佟瑶嘌了宫女一眼道“衣服我从来都是穿给自己看的,你不用奉承。”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
“好了,好了,我又没有责罚你的意思,以后说话小心。准备一下去,到慈宁宫请安。”
“奴婢知道了。”
佟瑶又对着镜子,端详着身上的旗袍,浮起一丝苦笑。
玄烨与佟瑶一同步出慈宁宫,三月略带温度的阳光,照在佟瑶的身上,她轻轻捋顺耳边被风拂乱的碎发。玄烨的心情也十分的好,刚刚结束了一场漫长的对峙,平定了八年三藩之乱。将祖先交到他手中的江山,重新打理得整整齐齐。为他的帝王之路划下了最精彩的一笔。
“今天天气很好,瑶儿,到景山上去走走吧。”玄烨的声音很轻松。
佟瑶自入宫以来,就很少见到玄烨,有如此舒展的笑脸与心情。
“好啊!”佟瑶也欣然答应。
景山上,料峭的春风吹过山林,佟瑶打了一个寒战。八年一个轮回,她早已习惯了北地三月依然轻寒。
有人将披风放在她的肩上。
“小心风凉!”是玄烨。
“多谢皇上!”
玄烨走到佟瑶的前面,从景山上俯视着京城。
“你看,这是朕的江山,多美!朕真是迫不及待想细细看清朕的江山。”
“现在天下初定,皇上大可出巡一游。”
“朕会的,一定会,也会带上你。”玄烨转过身看着佟瑶“你想去哪里?是江南吗?”
佟瑶脸色微变,玄烨接道:“朕想看看你心中的江南到底是什么样子?你说江南和京城有什么不同?”
佟瑶幽幽的道:“臣妾不太记得了,其实都是皇上的江山,能有什么不同。大概是江南的春天来得早些吧!”
“那你还记不记得,朕答应过你的事还没有兑现?”
“什么?”
“你离宫去江南之前,朕说过来年的春天带你上景山放风筝,没想到这‘来年’一晃就是16年,原来你真的不记得了。”
“臣妾以为,是皇上幼时戏言而已。”
“朕可是,君无戏言,今天就兑现诺言!”玄烨似是几分认真,几分调侃。
太监捧着一只蝴蝶风筝,递到玄烨面前,玄烨朝着风的方向,将蝴蝶风筝送上湛蓝的天空。
他轻轻拉扯着风筝线,将线团交到佟瑶的手中,“表哥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
佟瑶抓着线团,望着天空中越飞越远的风筝,“记得小时候,皇上对我说过,风筝没有翅膀,不会自己飞翔。如果剪断风筝线,风筝只能不知失落何方。但是后来也友人跟我说,风筝虽然没有翅膀,但飞翔又是它的宿命。既然已经见过天空的辽阔,又怎么能甘心被风筝线所牵引,挣脱风筝线的失落,可能就是自由的代价。”
玄烨听着佟瑶,似有心若无意的话语,好似一下子被她抛到了天际。他承认这些年来,他有用心了解过她,也曾经觉得她只是一个稍稍复杂一点的女子。但是此时,他发现这个女子依然陌生,甚至他可能永远只能看到她的一面,因为她的心中有片他从未踏足过的土地。
“原来,你一直都希望能让风筝断线飞翔!”
“自由是有代价的,更何况是一只没有翅膀的风筝。臣妾只是在想,可能风筝希望它的主人,从来都没有将它放上天空,从没见过天地辽阔,也不用烦恼怎样选择。可是谁会只将风筝挂在墙上!”
“如果,朕知道有一只如此善感的风筝,朕宁愿将它永远挂在墙上。就算将它放上天,只要线在手中,飞得再远,朕都能把它收回。”
“也许吧!”佟瑶遥望着天边的风筝。
玄烨凝视着她,发现有种他看不懂的寂寞,悄悄爬满她的脸庞。
“瑶儿,朕有事想跟你说。”玄烨打断佟瑶的思绪。
“什么?”佟瑶转过脸,一丝微笑掩盖了,刚才的寂寞。
“两位皇后,都已经不在了,如今天下已定,中宫不宜久虚,只有你才能做朕的皇后。”
“皇上,这几年来,后宫之事,臣妾为你分忧义不容辞,但是,要做皇后……恐怕臣妾不配。”
“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你何必……”
“皇上,我是认真的,其实,皇上何尝不清楚,臣妾不配的原因。”
玄烨苦笑几声道:“做皇帝是否真的可以看清每一个人……可能天下间真的没有女子配做朕的皇后……朕累了,先回去了,你再玩一会儿吧,好好看看北国春光。”
玄烨的背影远去,佟瑶慢慢收回空中风筝,眼泪从脸颊滑落,打湿了身上崭新的丝绸。
又是一个八年,佟瑶的生活就如水一样的平淡,却也如水一样的汹涌。她被玄烨册为皇贵妃,执掌后宫。六年前上天给过她一个做母亲的机会,可惜女儿尚在襁褓,便离她而去,甚至连她的父亲都没有见到。她从来都没有怨过玄烨给她的太少,他们之间总保持着一种似近又远的关系,她知道玄烨看不懂她,就如她也看不懂玄烨,玄烨从未待薄过她,因为她是他的表妹。
这八年里,佟瑶在为玄烨打理日渐庞大的家族。小心侍奉太皇太后,皇太后;让后宫越来越多的女人能雨露均沾;尽心抚育一群聪明伶俐的皇子。午夜梦回之时,她也会觉得真的倦了、累了,但借着月光看着身边玄烨熟睡的脸庞,她也会想也许这就是宿命。
康熙二十八年初春,冬天的残雪未退,天空又飘起了稀疏的小雪。
佟瑶正坐在景仁宫中,整理着内务府刚刚送到的江南丝绸。她一匹一匹,小心的看,小心的叠,深怕弄皱一点。
玄烨未经通报就走进来,佟瑶起身却没行礼,只是走到他的身边,为他轻轻弹去身上的雪花,脱去披风。
“外面很冷吧!”
“又起风了,还很凉!”
“莲儿,快把炭火烧大点,把煮好的姜茶端上来。”佟瑶显然对这一切都驾轻就熟。
玄烨坐到桌边,看到桌上花花绿绿的绸缎道:“内务府刚刚送过来的?”
佟瑶把姜茶端到玄烨面前:“是啊,春天就来了,我想挑几匹布给孩子们做些衣服,孩子们都长得那么快,去年的衣服都不能穿了。”
“你不用这么急,今年春天还得有一阵儿。朕打算出去走走,也带你去。”
“去哪里?”
“既然今年京城春不来早,朕就带你去江南看看三月草长莺飞吧!”
佟瑶手一抖,几匹丝绸掉到地上,她连忙拣起来道:“皇上,说真的?”
“当然,前几年抽不开身,朕很想去看看你的江南,是不是‘人人尽道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好。’”
“皇上,什么时候起程!”
“就这几日吧,朕现在要去慈宁宫跟太后说一声,你收拾一下吧!”
“知道了!”
玄烨离去,佟瑶抚过桌上的丝绸,似悲又喜的表情浮出脸上。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京城向南进发。佟瑶掀起布帘从车窗,望向渐行渐远的朱门,似乎生命总在不断的轮回,此情此景,正是24年前她另一种生活的开始。
一路南下,佟瑶已经感觉到春风渐渐的温暖潮湿。她与玄烨并肩站在滚滚东去的长江边,玄烨异常的兴奋,眼前这横贯中华的天堑,比他想象中更为的波澜壮阔,透过江上的浓雾,他已经看到南岸的一片新绿,嗅到由南岸吹来夹杂植物味道的暖风。
他们登上龙舟,玄烨指着南岸对佟瑶道:“这里你还熟吧,知道南岸是什么地方吗?”
“是南京,我就是在南京住了八年。”
“果然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你看那片桃花开得多美,看这江水多清澈。难怪你这么留恋江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留恋哪里不是皇上的土地。”
玄烨望望,佟瑶的眼睛,他感觉到自己眼中的江南风光,并非佟瑶心中的江南。
龙舟顺流而下,进入古运河,渐渐近了金陵城。风越来越大,佟瑶站在船头,看者曾经熟悉的景物,一别16年,春光如是,人面全非。那些封存的回忆,又点滴涌上心头。
忽然,远远的天际,一只风筝进入佟瑶的视线,转瞬间,一只又一只的风筝出现在蓝天白云间。佟瑶又惊讶又欣喜,她旋转着身体想一眼看尽这满天的五彩风筝。不觉间,泪水已经夺眶而出,嘴角却又泛气微笑。
此情此景,吓坏了一船的侍卫,个个拔剑张弩,团团护着玄烨。玄烨见状,没好气的喝道:“退下,大惊小怪。”
满天的风筝正随风高飞,突然间,似断了线般,纷纷落下,跌如山谷,掉如河中。
玄烨有不大却铿锵的声音道:“这就是自由的代价?”
带着两行清泪的佟瑶,收回仰视的目光,对玄烨道:“可惜,我一直没有勇气!”
佟瑶一边有手拭去脸上的泪水,一边走回船舱中。
玄烨盯着落入河中的风筝,喃喃道:“这才是她心中的江南。”
苏州行宫中,玄烨在屋里来回踱部步,江宁织造李煦推门走进来,正要行礼。玄烨不耐烦的挥手道:“免了,查得怎么样?”
“回皇上,奴才查到,雇人放风筝的人是南京丝绸富商,叫甘霖。”
玄烨似乎恍然大悟,他想到了每次有江南的丝绸进贡,佟瑶都会视若珍宝。脑中浮现佟瑶轻轻抚摩绸缎的情景,玄烨摇头叹息。
“还有什么?”玄烨面无表情。
“甘霖一向是安分守己的商人,不但的官绅交好,而且乐善好施,在江南一带颇有民望。还年年向朝廷进贡丝绸。至于此次为何要雇人放风筝,奴才没有查到。皇上,要不要把甘霖……”
“不用了,此事到此为止,不用再查了,也不要向任何人泄露半句。就当朕没有跟你说过,你下去吧。”
“奴才,知道了。”李煦小心的退了出去。
玄烨对着烛火道:“原来你留恋的不止是江南。”
江南一行,玄烨看到了江南春光,也看清了佟瑶心中的江南春光。但是他什么也不想理,只想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佟瑶还是那个又亲近又陌生的人。如果把一切都看清,他有些害怕连那一点点的亲近也会消逝。
佟瑶的生活也似一如往常,只是少了一些笑容,却又象了却许多心事一般多了几分泰然。在返回京城的路上,她已经准备好了,玄烨问起什么,她都会如实做答。但是玄烨始终都没有问起,她也就无从开口了。甘霖是她在江南养病时相识的,那时她住在紫金山的别苑里,甘家的别苑也在附近。初到江南的佟瑶只有一班奴才相陪,异乡的春光再美丽,也难掩她的寂寞。是甘霖给了她一种从未有过的生活。他是个热情又洒脱的男子,与她表哥的中规中矩正好相反,甘霖总能给她很多惊喜。甘霖留给她的那段记忆太鲜活了,这十几年来她可能从来没有真正忘记过,只是将它封存在了角落。当年还年少时,也许并不懂得情为何物,但是她清楚的是当年她是带着一份对甘霖的牵挂回到京城的。
对佟瑶来说,江南以及甘霖给她的就是自由。虽然有很多的留恋,但是她也明白,她从来都只属于京城,属于她的表哥。江南的一切一切不过是她生命里的过客。生于公侯之家,最奢侈的就是自由,要想得到,代价必然是惨痛的。她明白,甘霖也明白,所以当年她会平静的离开江南,平静的去走早已划下的人生之路。一别16年,再不再见都已不再重要,那只只飞舞的风筝,不过是他们才懂的,对那些快要失落的记忆的祭奠,对他们生命里最难忘记的过客道一声:“虽然天个一方,但要彼此珍重!”
这些年来佟瑶很少向他人提起江南,更没向任何人提过甘霖。她感觉得到,在去江南之前玄烨就隐约知道些许。但是她也不太明白,这么多年玄烨为何只字不提。或者,在玄烨的眼中,这些太微不足到,他有太多的事要挂心。但不管怎样,佟瑶知道不可改变的是,她注定是站在玄烨身边的女人,至于对他来说,她有多重要,佟瑶从来没有信心。贵妃、皇贵妃,甚至皇后,都可以归于对他母亲家族眷顾,对于表妹的怜惜。
六、七月间,京城酷暑难当,玄烨同皇太后已到畅春圆避暑,佟瑶没有同去。用过午膳之后,佟瑶带着十岁的胤禛,在堆秀山的凉亭里乘凉。胤禛是佟瑶从小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虽非亲生,母子之间一直母慈子孝。在胤禛小的时候,佟瑶就隐约发现,这个孩子身上有种凌厉的野性,佟瑶希望他长大之后能成为不受束缚的人。然而,在岁月的的消磨中,胤禛的一言一行越来越象他的父亲,老练沉稳。
佟瑶和胤禛,在凉亭的石桌前,摆弄着桌上的棋子。
“禛儿,”佟瑶柔声叫道“额娘和呵玛,去了江南一阵子,你的学业可有进步?”
“当然!”
胤禛在母亲的面前,少年老成的脸上,扬起纯真的得意。
“真的?最近在读什么书?”
“真的,孩儿在读《庄子》。”
“哦,今儿读的是秋水篇,还是逍遥游?”
“都不是,今儿读的是庄周梦蝶。”
“庄周梦蝶,”佟瑶皱起眉头,“庄生晓梦迷蝴蝶,禛儿,你可知其中之意?”
“禛儿明白,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但搞不清,自己是庄周还是蝴蝶。更不清楚,是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了庄周。人生如梦如幻,有时真是不知自己身处何处,那些是真,那些是假,什么东西值得追求,还在迷惘之时,可能最珍惜的东西已经擦肩而过……”
“禛儿,”佟瑶轻抚着胤禛的头发,“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能明白这些。但是年纪还浅,所谓人生如梦,亦幻亦真,你长大之后,就会更加明白,如何去分辨。不过你要记住一点,无论将来身处何境,都应该用一颗认真的心去对待,既要懂得随遇而安,也要懂得努力争取。这样就算是梦一场,梦醒之后也总有收获。”
“额娘的话,禛儿,记下了……咦?额娘!你看有只风筝!”
佟瑶顺着胤禛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湛蓝的天空中飞舞着一只蝴蝶风筝。
“奇怪!谁会在夏天放风筝?”胤禛道
佟瑶没有说话,只是痴痴的望着飞舞的彩蝶,庄生迷蝴蝶,当时已惘然,往事萦绕心头。不知不觉间,她的脚步跟随着天上的风筝移动,一步一步,深怕风筝飞离她的视线。
“额娘小心!”胤禛大声喊到
佟瑶还没来得急回头,已经一脚踩空,跌下石山。胤禛吓得赶紧跑下石山,看到佟瑶身边一地嫣红。
深夜,景仁宫中烛火通明,太医们交头接耳。玄烨匆匆从畅春圆赶回,一踏进景仁宫,就拉住守在床边的胤禛问道:“你老实回答阿玛,你额娘是怎么受伤的。”玄烨的表情语气异常的阴沉。
一向老练的胤禛,从未见过父亲如此阴森,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道:“是……是,不…不小心从堆秀山上,跌……跌伤的!”
“真的?”玄烨的目光更加凌厉。
“真……真的,本来我和额娘,在凉亭乘凉,额娘看有人放风筝,一时没留意脚下,就跌下石山了。”
玄烨的脸色依然阴沉,他拍拍胤禛的头道:“很晚了,你回去吧,明天再来看额娘。”
玄烨坐到佟瑶的床边,看见她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他斜瞟着太医,问道:“皇贵妃的情况如何?”
“回皇上,皇贵妃跌伤之时,山石撞伤了头,所以……”
“有话直说!”
“奴才们,已经开了药方,但是……恩……也要等皇贵妃醒过来再有定论。”
“没用的奴才,都下去吧!”
玄烨独自作在佟瑶的身边,轻轻抚开她额前的碎发,幽幽的道:“朕回来的路上,一路很害怕,害怕是你自己不再留恋凡尘,不过朕也相信,你不会就这么离开。朕还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记得你小的时候,你很喜欢和朕一起放风筝,可是你去了江南之后,就不再是江南的小瑶儿了。或者,朕同你之间就象放风筝一样,朕牵着线,但是你却飘在天边,朕看你越来越模糊,你看见的是红墙外的辽阔。朕早该想到,外面的世界也有人在仰望你,你在俯视他。是朕告诉你过你,风筝有线才能飞得更远,但是他告诉你要向往自由。是不是朕太蠢,没有早看清你我之间的关系,才会一再放手让风筝越飞越远。你是朕的表妹,朕对你特别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朕从来都不清楚,这种牵挂,还多了一点什么,等到明白的时候,风筝已经飞得太远了,怎么拼命收线,都好象太迟了。”
玄烨的表情越来越悲伤,“你还说过,你宁愿风筝从来都没有飞上过天空,没有见过天地辽阔,就会快乐的留在主人的庭院。那么如果你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朕的生活,只有朕是教你放风筝的人,可能你早就是与朕并肩而立受万民朝贺的女子了,你说是吗?朕想现在也不晚,朕马上册你为后……今晚朕的话你要是听得见,你就快点醒来!”
晨光已经普照紫禁城,玄烨在乾清宫草拟着立后的诏书,佟瑶紧闭的双目旁,似有泪痕未干。
玄烨泥塑一样守在佟瑶的床边,佟瑶依然纹丝不动。玄烨无奈的道:“风筝飞得再远,只要没有断线,朕都自信能将它收回。现在线还没有断是吧?朕已经册立你为皇后了,记得当日你说过你不配,如果今日你依然觉得你不配,你就快醒来,告诉朕!”玄烨的语气有些激烈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景仁宫。
更鼓敲过了四更,玄烨还是在景仁宫里来回踱步。夜,静得可怕,玄烨只听着,佟瑶的呼吸声越来越弱。许久许久,玄烨长叹一声,轻抚着佟瑶的额头道:“就是要走,你也要跟朕说一声吧!”泪水已经湿润了玄烨的眼眶。
……… ……… ………
一场秋雨落下,玄烨独自在景仁宫的书案前,细听窗外潺潺的雨声。空空的帏帐里,整齐叠放着,佟瑶视若珍宝的江南绸缎。玄烨面无表情,缓缓展开宣纸,手提狼毫,写道:
大行皇后秀钟华阀,德备壶信,克孝克慈。顷者正位翟愉,甫承册命,遂婴笃疾,莫挽徽音。时属新秋,候当阑暑,惊璇霄之月坠,伤碧落之星沈。物在人亡,睹遗褂而雪涕;庭虚昼永,经垂幕以怆怀。悲从中来,不能自己,握管言情,聊抒痛悼。
月掩椒宫叹别离,伤怀始觉夜虫悲。
泪添雨点千行下,情割秋光百虑随。
雁断衡阳声已绝,鱼沉沧海信难期。
繁忧莫解衷肠梦,惆怅销魂忆昔时。
交颐泪洒夕阳红,徒把愁眉向镜中。
露冷瑶阶曾寂寞,烟塞碧树恨西东。
旧诗咏尽难回首,新月生来枉照空。
弯影天涯无信息,断弦声在未央宫。
淅沥动秋声,中心郁不平。
离愁逢叶落,别恨怨蛩鸣。
寂寂瑶斋隔,沉沉碧海横。
玉琴哀响辍,宵殿痛惨更。
音容悲渐远,涕泪为谁流。
女德光千禩,坤贞应九州。
凉风销夜烛,人影散琼楼。
叹此平生苦,频经无限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