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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转帖]《秋水长天》
蓝齐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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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康熙昏昏沉沉的一直没有醒,早朝已经停了两天。第三天,他才醒来,勉强喝了点药,又睡着了。皇后在他的病榻前坐了一会儿,毅然站起来走到暖阁外,道:“春华,叫梁九功通知上朝。秋实,去拿我的朝服来。”秋实惊愕道:“娘娘,您要代皇上上朝听政?可是您已经有四个多月身孕了呀!”皇后淡然道:“照我的话去做吧!”秋实只好回坤宁宫去准备皇后的朝服珠冠。



乾清宫里,朝臣们三五成群,议论纷纷。这个说:“皇上的龙体不知大安没有。”那个说:“也真是祸不单行,偏生这些天老佛爷也病了。”“谁说不是呢!朝廷现在四面受敌、内外交困,也没个能做主的人在。”人人都对朝廷的前途未卜而担心。梁九功指挥几个太监在龙椅下首摆了张太师椅,上罩明黄盘龙绣凤的靠垫和坐垫。大臣们正纳闷,身着华贵团龙彩绣朝服、头戴镶珠嵌宝三层凤冠的皇后缓缓从大殿一侧走过来。



大臣们先是彼此对视,后来纷纷下跪行礼,众口一词的三呼“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免礼!众卿平身!”皇后走到丹陛下,威严的扫视群臣,道:“皇上龙体欠安,命本宫代为听政。过几天,他自会重新回朝。列位臣工可有本要奏?”几位大臣奏报前方战事,许多州县的满汉官员,在吴三桂的铁蹄下,不是投降就是弃城逃亡。皇后道:“传旨给安亲王、康亲王,如擒获私自弃城逃亡者,就地处决,以儆效尤!已投降叛军的巡抚、都督等各级官员,若有悔意,愿弃暗投明的,既往不咎!”



熊赐履上前道:“回皇后,杨起隆的叛军已经占领了京西、大兴,如何应对,还请皇后奏请皇上示下。”皇后想了想,道:“这件事皇上已经跟本宫交代过了。杨起隆自称朱三太子,其中必然有诈。他带领的那些人,也不过乌合之众。索额图,你身兼负责京师安全的九门提督。剿灭乱党,是你分内之事。皇上命你迅速调动京畿绿营兵马,剿灭杨起隆等人。事若不成,你也不必回来了!”众臣听皇后对自己的叔叔下生死令,均是诧异心惊,敬畏之心顿起。



索额图知道皇后的苦心,忙取下顶戴花翎,道:“臣遵旨!臣以性命担保,当为朝廷除掉杨起隆乱党,以报皇上大恩!”皇后感激的向叔叔点点头。明珠道:“皇后,察哈尔蒙古布尔尼的叛乱,皇上有没有对策示下?”皇后沉吟道:“蒙古……”她思索片刻道:“布尔尼和吴三桂南北呼应,显然是早有预谋,必须切断他们的联系。可派谁去平乱好呢……”她站起来在御案前来回踱着步,最后的话声音低的近乎自言自语。



明珠见皇后半晌不语,有些着急,道:“皇后——”皇后叹息一声,道:“这件事,本宫回去要请示皇上和老佛爷。明天朝会上答复,散朝吧!”从金水桥下来,她径直往殿后走去。梁九功即刻宣布退朝,朝臣们也就四散而去。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躺在床榻上,细心的听皇后汇报朝会中所议政事,不住的点头,道:“好啊!就这么办!”皇后道:“老佛爷,布尔尼的叛乱已成当务之急,孩儿冥思苦想,也未想到合适人选率军平乱,实则朝中无将可派。”太皇太后道:“这些天,我也在想这事,终于让我想起一个人来。保和殿大学士图海,早年曾带兵追随太宗皇帝征战多年。太宗皇帝称他是员福将,有他参加的战役,无论大小,总是能取得胜利。虽然他年国六旬,但是老当益壮、精神矍铄。现在这个非常时期,是要借一借他的福气和运气了。”皇后点点头,道:“将虽有了,只是朝廷无兵丁。”太皇太后沉思片刻,道:“各府的家奴兵丁加起来也有数万之众了。传我懿旨,命各王公府第、满汉大臣清点家奴男丁人数,尽数编入图海麾下,组成讨逆大军。”皇后钦佩的微微笑道:“还是老佛爷有主意。”



太皇太后叹息一声,道:“玄烨好点了吗?”皇后道:“他还是时醒时睡的!早上醒了一会儿,孩儿服侍他喝了碗药。”“筠儿呀,这些天就要靠你在外面支撑了!我替皇帝谢谢你,你是有身子的人,万事小心才是。”太皇太后握着皇后的手,感慨的说。皇后道:“老佛爷不要见外。即便是寻常人家,丈夫病了,做妻子的也理应替他操持家务,何况是这么大的国家!筠儿虽不才,也愿为大清的江山社稷尽绵薄之力。”太皇太后道:“好好保重身子,你是不能再倒下了。”她慎重的叮嘱了何嬷嬷几句。



皇后召见图海和明珠,把太皇太后的懿旨传达下去。图海对太皇太后的信任激动不已,下跪领旨道:“奴才何德何能,竟敢担当老祖宗如此信任。皇后,请转告老佛爷,奴才就是肝脑涂地,也当为大清平定叛乱。”皇后颔首,又向明珠道:“明珠,你速回兵部拟旨,命京中所有王公大臣清点家奴男丁人数,报到兵部备案,组成讨逆大军,由图海将军率领,往察哈尔平乱。”明珠领旨而去。



翌日,在朝堂上,皇后宣布了对图海的任命。户部尚书米思翰道:“兵将已定,可粮饷如何筹集呢?”皇后道:“本宫这里有十万两,理藩院从蒙古四十九旗那里筹集六十万两,其余的还请各位再次慷慨解囊。算是朝廷向各位借银如何?”朝臣们见皇后先拿出私房钱,不便推辞,纷纷捐银。这时候,慈宁宫伺候太皇太后的苏嬷嬷从殿外进来,朗声道:“太皇太后、皇太后及后宫诸位太妃、皇妃、贵人,捐银四十万两。”她向皇后肃了肃,皇后欣慰的淡淡一笑。



佟国纲适时的站出来,道:“奴才愿南下前线,追随顺承郡王共讨吴贼!”皇帝的舅舅都亲自请战,众人更是慷慨激昂,纷纷要求去前线。皇后摆手示意,他们才安静下来。皇后道:“各位的心意,本宫都明白,前方需要将士浴血沙场,朝廷更需要贤臣出谋划策。佟国纲,本宫命你带着皇上的铠甲一副前往荆州督战,告诉将士们,皇上人虽在京里,但心和他们在一处!”皇后的话语一出,大臣们莫不佩服,带皇帝的铠甲往前线,如同亲征。这一举动不仅鼓舞士气,而且可以威慑敌人。



图海的大军浩浩荡荡的起程离京,寄托着无数人的希望。皇后破例亲自送至德胜门外。


回宫时,下起了鹅毛大雪。天地间很快白茫茫的一片。皇宫里的屋檐上、树枝上、甬道上,到处是飞舞的雪花。空气冷得仿佛都要结成冰了。行至坤宁宫外,皇后穿着狐裘大氅从凤舆上下来,道:“你们下去吧!本宫想自己走走。”侍卫们离开后,春华秋实紧紧跟着皇后。皇后步入坤宁门,见院落里的梅树上落满雪,道:“前儿叫你们绑的护花金铃,你们绑了吗?”春华道:“回娘娘,已经绑了。”皇后点点头,走到从慈宁宫移植的那株白牡丹“赛雪塔”旁,道:“这株牡丹是老佛爷心爱之物,要好生照顾。别冻坏了!还有那些个茶花、海棠,都是皇上喜欢的,也要着人好好看护。这场雪势必得下好几天。”秋实道:“奴婢已经叫花匠们给各花都做了防护,再冷些也不打紧。”皇后赞许的点点头。



一阵朔风吹过,她忽然一阵心悸,差点昏倒。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支撑住,她不能在这时候倒下去。回暖阁后,春华服侍女主人睡下休息,劝道:“皇后,您已经操劳数日了,歇歇吧!您的身体本来就弱,又怀着孩子,万一有个——皇上怪罪起来,奴婢十条命也陪不起。”皇后道:“你过去瞧瞧,皇上今天气色如何?”春华道:“奴婢刚从昭仁殿过来,皇上已经用过午膳。”“他说什么没有?”皇后问。“皇上只说好好照顾皇后,其余就没有再说。奴婢瞧他精神还不是很好。”“谁在那边照应皇上?”皇后惟恐下人伺候不周。“佟妃和宜贵人都在。”春华道。皇后点点头,合上眼道:“佟妃老成持重,宜贵人心思缜密,有她们在,我也就放心了!”她疲倦的睡去,春华悉心的替她掖好被子。



一连几天,在太皇太后的辅佐下,皇后代康熙临朝听政,事事处理的井井有条。在众人悉心照顾下,康熙的精神也渐渐好转。这一日,宜贵人在昭仁殿照顾康熙,两人淡淡的说着话。康熙的精神比前几天好多了,只是人清减了些。他道:“你阿玛随顺承郡王去前方作战,一切还好吧。”宜贵人道:“托您的福,阿玛和哥哥们都平安无事。”“那就好!”康熙望着明黄的帐顶,有些心不在焉。宜贵人道:“臣妾听说,皇后娘娘对自己的叔叔索额图下生死令,很快就平定了京城乱党。她真令人敬佩,难怪佟妃姐姐说,皇后足智多谋,十个男人也比不上她。”康熙惊讶的“噢”了一声,道:“索额图是难得的人才,但是一向自视甚高,而且他从一开始就反对撤藩。朕不在朝中,除了皇后,也确实没有人能差遣的动他!”宜贵人点点头。康熙道:“老佛爷病了,这几日皇后又朝政缠身,无暇顾及。你心细,后宫的大小事务,你就代为处理吧。”宜贵人应了一声。



这时,皇后匆匆赶到昭仁殿,见宜贵人正喂康熙喝参汤,顾不得其他,吩咐道:“宜贵人,你先出去一会儿,我和皇上有要事相商!”宜贵人听话的退出殿外。康熙见皇后穿戴着正式的朝袍珠冠,淡然一笑,握着皇后的手,道:“皇后,这些日子多亏你了!”皇后见康熙脸色仍有些虚弱,不忍将明珠汇报的坏消息告诉他,可是她又不得不说。“皇上,明珠说顺承郡王勒尔锦打了胜仗,歼灭了攻打荆州的一支叛军。可是——”她尽量平静的说,康熙刚要大喜过望,见皇后的神色凄然,不禁有些紧张,忙道:“怎么啦?快说吧,我承受的住!”皇后强忍伤心道:“聚忠——阵亡了!惠珠妹妹听说噩耗,也殉情而去!”她的眼泪潸然而下。康熙愣住了,半晌没有言语。皇后怕他忧心过度,安慰道:“皇上,色身无常,逝者已矣!”



康熙黯然道:“放他们回福建,本想依靠聚忠劝服耿精忠弃暗投明,谁知却害了他们。免死金牌也救不了必死之人啊!也罢,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皇后恩了一声。夫妻俩默默相对,久久无言。过了一会儿,康熙端详着皇后,道:“筠儿,你瘦了很多!要好好将息。”皇后道:“没事儿,您自己也要爱惜自己身子。朝中不能没有您。”康熙淡淡叹了口气,道:“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事情。老佛爷说得没错,三藩造反,是我操之过急、思虑不周,才造成朝廷这么大的危机。”皇后劝慰道:“三藩迟早要反,不过提早几年而已。皇上何必如此自责。”康熙没有立刻言语。



过了一会儿,康熙道:“朕还要过两天才去上朝,前朝的事你多费心。假以时日,以你的聪慧一定能够和老佛爷一样,左丞右相都当得。”他鼓励的看着皇后,皇后道:“臣妾怎么敢和老佛爷相提并论。去前朝听政,原是形势所逼。先皇早有遗训,后宫不得干政。”康熙笑道:“皇后和别人怎么相同,和朕一样是朝廷的主子。也许还是未来小皇帝的额娘呢!”他轻轻把手按在皇后的肚子上,微微笑着。“我来听听孩子的声音。”康熙童心大起,把耳朵贴在皇后的腹部,细心聆听。“呀!他动了一下!筠儿,你感觉到了吗?”康熙惊喜的说。皇后羞涩的一笑,道:“这孩子活泼的很,才五个月就不安分。”康熙道:“和我小时侯一样,皇额娘说我在她腹中就很调皮。”想起母亲,他不禁有些伤感。因为爱新觉罗家皇子和生母分离的传统,幼年时,他和孝康皇后一年也见不了几次,加之孝康皇后已离世多年,他对母亲的印象越来越模糊。



皇后不知他心里所想,只听他轻声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关切道:“皇上,关于惠珠妹妹的事,您不要太伤心了。她和聚忠能在天上团聚,对她来说也许是一种福分儿。”康熙躺在皇后身侧,遥想西南战事,喃喃道:“也不知孔姑姑怎么样了。”皇后道:“我会去跟明珠说,叫他们多打听定南王府的情况。孔姑姑是女中豪杰,不会有事的。”“但愿如此!”康熙对孔四贞的安危很是担心。



皇后怕他病中忧心,转移话题道:“佟国纲带着您的铠甲去前线后,士气大振。郑成功的儿子郑经占据漳州、泉州,和耿精忠一向不和,康亲王和顺承郡王乘机收复了福建、浙江。”康熙闻言大悦,赞道:“好啊!不愧是安王叔!替朕传旨,犒赏前方将士。”皇后进言道:“皇上,这次能收复福建、浙江,绿营汉军也功不可没。”康熙点点头,道:“朕也知道汉军骁勇善战,但是一直以来八旗兵将地位高于汉军是惯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成规陋习势必要打破。皇后,传朕的旨意,从即日起,绿营汉军粮饷和八旗满军同等,凡汉军立功者,和满军一样受封赏!”皇后领旨,笑道:“满汉本来就唇齿相依。您的恩旨一定会让天下汉人人心思顺。三藩的叛乱迟早会平定。”她充满信心的表情让康熙为之一振。

茗冷烟消兮怅对讲筵,
台榭寂寞兮衰草陌阡。
羽毛凋零兮仰首问天!
何为流年如梭兮斯世苦短?
千古英豪兮陵阙黯淡,
西风残照兮游子留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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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  发表于: 2006-02-17   

二、


两天后,康熙醒来后觉得神清气爽,便传梁九功进暖阁。“梁九功——”他叫了一声,无人应答,不得不提高声音“梁九功——”。梁九功慌忙跑进殿来,道:“皇上有何吩咐?”康熙道:“替朕更衣,朕要去慈宁宫给老佛爷请安!”梁九功见康熙精神恢复如常,很是欣慰,忙伺候康熙漱洗,并命人备朝服袍冠。



慈宁宫里,苏嬷嬷正服侍太皇太后喝药,见康熙进来,喜道:“皇上来了!老佛爷,皇上身体恢复了!”太皇太后精神一震,坐了起来,向康熙张开双臂,道:“快来!玄烨,让皇祖母好好看看你。”康熙走到祖母榻前屈膝跪下,激动道:“老祖宗,孙儿来给您请安了!”太皇太后慈爱的抚摩他的脸颊,道:“孩子,你瘦啦!”康熙郑重的给皇祖母磕头,动情道:“孙儿来向老祖宗认罪,这次三藩作乱,危祸天下,确是孙儿轻敌所至。要不是孙儿考虑不周,一意孤行,朝廷也不会面临这么大的危机。”太皇太后忙叫他起来,道:“孩子,不怪你!是老天爷要给咱们祖孙俩一个考验,要是这点小事都挺不过去,怎么担当治理天下的重任!他吴三桂两背其主,分明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奸诈小人。你是大清的旭日,你不会输给他!”有了祖母的鼓励,康熙腾的站起来,心情激越,道:“老祖宗,朕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定和吴贼奋战到底!”太皇太后和苏嬷嬷赞许的点头微笑。



皇后在弘德殿召见众臣,明珠汇报了图海领兵作战的情况。明珠道:“图海将军的战报上说,布尔尼叛军拒绝投降,但其首领已被擒。”皇后欣喜道:“老将出马,果然不凡。传令下去,犒赏图海大军,并将战报公布天下!”她看到康熙从殿外进来,从花梨木软榻上站起来迎接。众臣见康熙康复,均为之一振。皇后向康熙福了一福,就站到一旁。康熙坐到龙椅上,向众臣道:“这些日子,有劳列位臣工齐心协力帮助皇后处理政事,朕都记在心里。皇后,属你最辛苦,坐吧!”皇后依言坐回软榻上。康熙道:“王熙——”大学士王熙赶忙上前,道:“臣在!”“代朕拟旨,赏图海三眼花翎!赐穿黄马褂。索额图平定杨起隆乱党有功,赏双眼花翎!”康熙面色平静,表情却比以前更加坚毅。王熙领旨。



康熙又向众臣看了看,道:“魏裔介,朕派你去江苏,你敢不敢去?”魏裔介道:“皇上只管吩咐,无论刀山火海,臣都愿前往。”康熙道:“好,朕派你先去金陵同魏东亭一起代朕祭奠明太祖朱元璋的孝陵。然后再去扬州——”他瞧见魏裔介等人诧异的神情,淡淡笑道:“怎么啦,不敢相信是不是?朕就是让天下的汉人知道,大清朝对前朝开国皇帝的敬意。不仅如此,朕还要派你去扬州督修史可法忠烈祠。让天下人知道,不管汉人旗人,做忠臣,万人景仰,朝廷为他歌功颂德;做乱党,独夫民贼,必遭万众唾骂!”他的话让众臣心里一凛,几位汉官倒是大为敬佩。他们都觉得皇帝经历一场大病,变得比以前更加沉着冷静了。



朝臣们都退出去之后,皇后喜道:“您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康熙道:“多亏你们照顾得当。”皇后道:“您以后可要多休息,龙体为重。您是所有人的希望啊!”康熙笑笑,道:“你放心,朕一定会长命百岁。”他顿了顿,凝视着皇后,道:“皇后,你也要长命百岁呀!朕要是当六十年皇帝,你就是六十年的皇后!”皇后感动不已,不知说什么才好。康熙叹道:“朕身边的亲人越来越少了。”听闻此言,皇后不禁伤感。



康熙重理朝政,派遣马哈达带劲旅驻扎山东兖州,扩尔坤驻山西太原,塞格驻守河南洛阳,对京师形成保卫之势。同时,康熙建立了一个自己领导、高效率的驿递系统及时掌握军情,以便及时采取对策。对此,连吴三桂都为之叹服。



康熙十三年四月初,吴三桂放还朝廷使臣折尔肯、傅达礼,又由达赖喇嘛出面建议朝廷“裂土罢兵”,想迫使康熙承认即成事实。康熙听熊赐履念完达赖喇嘛的奏折,震怒道:“岂有此理!朕乃天下万民之主,岂容裂土罢兵?吴三桂要是真心悔罪投降,朕可以饶他不死。想和朕谈条件,划江而治,决无可能!”大臣们也纷纷表示吴三桂的提出的条件太无礼。



熊赐履宣读过康亲王的加急文书,又道:“皇上,康王爷在信上还有一事要向您请示。”康熙知道康王所奏之事必然十分重要,便道:“你说吧!”熊赐履道:“战报传说,广西将军孙延龄,也就是孔公主的丈夫阵亡之后,孔公主被吴三桂派人擒住了。”“什么?他们不是一个阵营里的吗?”康熙焦急的问。明珠知道康熙和孔四贞情同母子,忙道:“皇上,吴三桂老贼此举分明是想利用和硕公主为人质,借此要挟朝廷和皇上。皇上万万不可中计!”康熙沉思道:“孔姑姑与朕实有教养之恩,朕岂能妄顾她性命。”他对天长叹,半晌才道:“要是聚忠还在,朕传道密旨给他,他必能想方设法救出孔姑姑。可叹!这样吧,传旨康亲王,叫他设法秘密营救孔公主,必要时可以用吴应熊的儿子吴世霖作交换。”


然而,事情进行的并不顺利,就在十几天后,就传来了孔四贞的死讯。原来孔四贞为了不让康熙和朝廷因为自己受到吴三桂的挟制,毅然牺牲自己,挥剑自尽。消息传来,康熙怒不可遏,下令将吴三桂之孙吴世霖凌迟处死,以泄心头之恨。



皇后得知孔四贞的死讯,到慈宁宫安慰太皇太后,陪着她伤心的追忆孔四贞在宫里时的点滴往事。太皇太后垂泪道:“先是东果,再是惠珠,如今连四贞也走了。我这白发人到底要送走多少黑发人……”皇后道:“老佛爷还请节哀,凤体为重呀!”太皇太后叹息一会儿,向皇后道:“你也快生了吧!但愿这一胎也是男孩。”皇后想起夭折的长子,不禁有些难过,为了不惹太皇太后伤心,她把伤感掩饰了。“玄烨这阵子忙于前朝政事,冷落了你,你别怪他!”皇后忙道:“老佛爷说哪的话,我怎么会怪皇上。我只是担心他的身子,皇上一人身系天下万民,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劳心过甚。”太皇太后叹气道:“都说做女人苦,其实做宫里的女人最苦!孩子,你要记得,他是你的丈夫,更是大清的皇帝!”皇后道:“孩儿知道!”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皇后才回宫。



回宫时,皇后无意中发现,坤宁宫里她大婚进宫那年康熙和她亲手所种海棠树枯死了半边。败落的叶子萧条的挂在树梢,给人一种残破的感觉。皇后端详着这棵海棠,心里升出不详的预感。她忽然想起了幼年时的养母端敬皇后。那个红颜薄命的女人,就像这花儿一样。



到了这一年的五月里,皇后很快就要临盆。康熙忙于前方战事,无暇顾及她太多。弘德殿里,明珠和索额图正汇报图海大军胜利班师的消息,所有人不禁为之一振。康熙大喜道:“通知图海,他班师之日,朕将亲往德胜门外迎接他。”众人正商议着,梁九功不顾礼仪的闯了进来,惶惶道:“皇,皇上,皇后娘娘生了一位阿哥——”听到喜讯,康熙大喜过望,可梁九功的下一句话让他心神大乱。梁九功哭泣道:“皇上,请您赶快移驾坤宁宫!皇后她,她不行了……”“你胡说什么!”康熙一反常态的没有沉得住气。梁九功惶恐道:“奴才不敢欺瞒主子,皇后娘娘是难产,好不容易生下阿哥,她自己却失血过多。太医们都没折了。”梁九功哭得很是伤心。康熙心里一沉,勉强撑住,丢下一屋人,快步跑向坤宁宫。



一路上,梁九功不断向康熙禀报坤宁宫的情形。梁九功道:“陈太医说,皇后前些日子临朝听政,劳心劳力,伤及胎气,加上孩子头脚倒置——”康熙忧心不已,一颗心几乎悬到嗓子眼,只顾往前跑。梁九功道:“皇上,您慢点!留神脚下。”



暖阁里,皇后因为产后失血,虚弱的像纸一样苍白。康熙到时,她才勉强睁开眼睛,向他淡淡笑道:“皇上,又是个男孩。”康熙见她双目无神,又见满床的血红,知道梁九功所言非虚,心下大痛,几乎不能言语。“筠儿——”他悲哀的叫了一声。皇后道:“您给孩子起个名字吧!”康熙哽咽道:“朕早就想好了,男孩就叫胤礽,女孩……”皇后苍白的面容让他潸然泪下,泣不成声。“这名字真好!将来一定是个好孩子。”皇后的气色越来越衰弱。康熙强忍伤心,道:“朕要立咱们的孩子为皇太子,将来把皇位传给他!”皇后的脸上显出惊喜神色,很快就被悲哀和愁容掩去,“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了……”她依恋的看着丈夫,眼角流下一串泪水。康熙终于控制不住,抱起她柔弱的身体,哭喊道:“不——筠儿,我不让你走!求求你,不要走,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再失去了……”他抱着妻子渐渐变冷的身体,哭得伤心至极,多日压在心头的愁怨一朝倾发。 皇后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在她深爱的人耳边轻声语道:“我去之后,只许您伤心一点点,一点点……否则,我去了也不安心。”她拼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气若游丝,“皇上,好好照顾孩子,万不可……不可如先帝一般……”话没说完,她的目光就已经散了,她的呼吸也消失了。康熙感觉到她的离去,悲痛的五内俱焚,撕心裂肺的呼喊着爱妻的名字。可是,已经没有用了,她再也听不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体冰冷,去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大行皇后年仅二十二岁就归天,举朝震惊,而皇帝因此缀朝五日,更让朝臣们忧心不已。经历过顺治十八年的人们都还记得,端敬皇后的去世,让先帝顺治看破红尘,消极遁世。如今,又一位贤后薨世,皇帝的伤心有目共睹,历史似乎在又在重演。太皇太后失去最疼爱、最得力的孙媳,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孙子的情况更是让她既担心又焦急。太皇太后道:“可怜的筠儿,为了保住孩子,宁肯牺牲她自己。”苏嬷嬷抽泣道:“皇后是皇上心坎里的人,也难怪皇上这么伤心。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太皇太后道:“谁说不是呢!青梅竹马的情分儿,凭谁也受不了啊!玄烨没有继承他皇阿玛的暴戾,却继承了他的痴情。”她苦恼的无精打采,想到孙子玄烨就不免想到儿子福临。苏嬷嬷道:“太宗皇帝、先帝和当今皇上都是难得的至情之人。”太皇太后摇摇头,道:“为什么老天爷对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如此残忍!残忍到让他们都要饱受痴情之苦!老天——”她无可奈何的喃喃自语。



坤宁宫里,大行皇后的梓宫停放在正殿。康熙独自坐在暖阁里,没有人敢去打扰他,更没人敢去劝。经历丧妻之痛,康熙身心疲惫,困顿的卧在软榻上。恍惚中,他依稀见到父皇顺治缓缓而来。一见父亲,康熙忍不住悲戚道:“皇阿玛,玄烨好辛苦!玄烨不想再当这个皇帝了!”顺治没有言语,只是看着他,康熙道:“这一路走来,我失去了太多太多。每一步,都是踩在亲人的肩上。建宁皇姑姑、东果皇姐、聚忠、惠珠、孔姑姑、承祜——筠儿,连我唯一心爱的女人,老天都要夺走。如果做皇帝的代价是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玄烨宁愿不当这个皇帝!”



顺治道:“孩子,皇阿玛是过来人,知道你心里苦。可你不是皇阿玛,你不能走皇阿玛这条路。皇阿玛把天下交给你的那一天,你肩上的责任就是命中注定的!”“皇阿玛,儿臣撑不住了——儿臣终于体会到了您当年的心情!”在父亲面前,康熙流露出脆弱的一面。顺治叹气道:“孩子,人生的苦你才尝到一点点,将来你会遇到更多的苦痛和风浪。但是皇阿玛相信你,你是个坚强的男子汉!”康熙痛苦的掩面哭泣,父亲的身影渐渐远去。他刚要伸出手去,猛然惊醒了。原来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而他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康熙擦干脸上的泪水,走到坤宁宫正殿赫舍里皇后梓宫旁,想起皇后临终前的话,扶棺半晌,道:“筠儿,你放心去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咱们的儿子,将来把他培养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振作精神,吩咐道:“梁九功,传六部尚书、各院大学士、内大臣齐集乾清门前,朕要往御门前听政!”久候在外的梁九功见康熙面色恢复如常,心里一宽,立刻道:“喳,奴才遵旨!”康熙回养心殿换了朝服,就去往乾清门。史载,康熙为嫡妻赫舍里氏谥号为仁孝皇后。



康熙上朝听政的消息传到慈宁宫,太皇太后十分高兴,不禁赞道:“好孩子呀!比他皇阿玛强!”可她不知道的是,赫舍里皇后的去世,带走了皇帝无尽的哀思,也带走了他心底最纯真的少年情爱……



很多很多年以后,已是暮年的康熙皇帝,痛心疾首的挥泪宣谕废掉“穷奢极欲、专擅威权”的皇太子胤礽。甚至于痛哭仆地。他的一生叱咤风云,从来没有如此的失态。从木兰围场返京,途经遵化清东陵,康熙念及亡妻,亲去祭奠。在亡妻赫舍里皇后陵前,康熙悲痛道:“筠儿,不是我狠心,一定要废了孩子,实在是我不能将大清的百年基业、万里江山交到这样一个人手里。他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也怪我平时实在太纵容他了!”每次想到赫舍里皇后临终前不舍和依恋的情状,康熙就心痛如刀绞。



远处巍巍青山,残阳如血,康熙站在重兵环绕的皇陵深处,孤寂的漠视着远方。他手里紧紧攥着当年赫舍里皇后亲手所绣的荷包,历经三十余年,荷包上的并蒂莲和鸳鸯仍栩栩如生。他的视线很远,远得让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多年来缠绵于梦中百转千回的画面。



那一年的端午,那棵莹洁如雪的牡丹,那个花前伫立的美丽少女,是他一生中最真的爱……


·全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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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残照兮游子留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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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的陵寝名,请输入拼音Jing Ling对应的中文 正确答案:景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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