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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原创]《揩油纪事》——原创非首发
迦兰轩主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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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5-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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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揩油纪事》——原创非首发

以前在昆朋的〈王辉——义薄云天十三爷〉那个版里发过……也发到这里来咯~为什么叫《揩油纪事》呢?

问那帮家伙(冰儿、明儿及小羊等……)好了!

引子

热河的猎场,沙扬蹄跃。
这正是康熙五十一年的春煦时节,新驹长嘶声起--沸腾的血液渗合在每骑猎员的心脏深处。
“太子,看那匹鹿儿。”
太子胤礽迟疑地望了远远追赶那匹牝鹿而来的八阿哥、九阿哥,下意识地转动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终于,他缓缓扯紧了手中的弓弦。

第一章 施暗箭矢伤皇八子 质玄机疑召鄂伦岱

三月的天气十分煦暖宜人,然而此时的热河行宫里却是一派慌乱的气氛。
“来人哪!换水!”
康熙望着躺在榻上神智不清的皇八子胤禩,又仔细察看他颈里到肩边上临时包裹的伤势,显然十分焦急。
平日里绝少看到康熙爷这样忧虑的神情,众人的心中也都有些急切。
“陈太医,你说!”康熙一指地上惊得瑟瑟发抖的太医陈谨申,说道:“胤禩的情况要不要紧?”
“回皇上,八阿哥中的箭,是从右边肩上透入的,幸得劲力不强,伤得并不算十分严重,倒勾的箭头嵌进肉里,需要……需要略施刀刃之术取出来。”
“朕准,什么时候适合施术?”
“自然是越快越好。”

胤禩忍不住发出一声含糊的惨叫,无力地吐出嘴里咬着的软木。
殿外众人本来各自怀着重重的心事,这时却都觉得心脏被八阿哥的惨叫声紧紧揪起,接着剧烈地跃撞起来。
一枚带血的箭头被陈谨申小心翼翼地钳起,一旁的李德全连忙托着盘子上前接过,毕恭毕敬地呈到康熙的面前。
康熙望了那枚箭头一眼,稍稍释解的眉头复又紧紧地拧上了。
箭头上精致细腻的饕餮浮刻,显示了它的来历。
真的是他吗?康熙有些不敢相信--假如真的是他,何必这样明目张胆呢?

负责护卫八阿哥的鄂伦岱被唤进殿内,殿外等候的众人愈加忐忑不安,各自又转动了不少念头。
“八阿哥的情况已见稳定,皇上……”
“嗯,你出去罢。”康熙稍稍松了口气,吩咐李福全将陈谨申带到外面,赐他膳食。
“八阿哥出事的时候,是你在他身边吗?”
“是,边上还有九爷……”
“朕是问你,没有问胤禟。”
“是,当时除了九贝勒,就只有奴才和另外两个侍卫。”
“你可看清楚箭是谁,从哪里射放出来的吗?”
“奴才……奴才……”鄂伦岱听龙言不善,心中大惊,连忙叩首说道:“奴才失职,皇上饶命!奴才失职……”
“朕还没说要如何处置你,你惊慌什么?说!”
“喳……八爷九爷追着那头鹿到了猎场坎边上,奴才几个不敢怠慢紧紧跟随--九爷追得尽兴,说是一时不急着猎射。八爷当时也是兴致勃勃,谁知道就在这里候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放了那记暗箭……”鄂伦岱说到这里,心里慌恐,又是连连叩头。
“接着说下去!”康熙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
“喳!那时候八爷一声大叫,就伏在马上不动了,九爷急得不行,奴才纵马四顾,沙土四下里一时分辨不出来那箭的来历方向……后来……后来就见……见……”
“见什么?!”
“就见几个侍卫拥着太子殿下最先过来了……皇上……”
“好了,你先下去吧!”
康熙挥了挥手,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胤禩。
他的皇八子满脸倦意地正陷入服药之后的惯常的昏睡,脸上仍然存留着惊悸和痛楚的神态。

殿外的众人正在惊疑不定之时,殿内传来的旨意既不是严令彻查箭的来历,也不是召唤众皇子入内探视,却是支使侍卫们严密护送阿哥们各自回去。
“皇阿玛也不问问那箭是不是哪位皇子的,莫非这件事情还和什么前明的余孽反乱有关系?”十阿哥向来粗枝大叶,说起话来也是简单直接。
胤禟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揶揄道:“得了吧老十!那些前明的朱氏有多远就躲多远,就是人家要造反,也不用拿八哥下手。”
“那你说,这事是谁干的?”
“我看没准儿啊,就是……”九阿哥凑到十阿哥胤礻我耳边上,轻轻说道:“东宫。”

第二章 倾祸水太子蒙诬构 轻侠义阿哥夜求旨
“老八的伤势怎么样了?”
“太子殿下,听说八爷的伤不碍事了……”陈嘉猷口中称道,却似乎另有心事。
“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奴才听说……”
“听说什么了?”胤礽似乎没有意识到对方的担忧之情,淡淡问道。
“奴才刚才听行宫里的当值小太监胡乱说起--说是……”
“你怎么吞吞吐吐的!”胤礽不耐烦地问道:“那些奴才又嚼什么舌根子了?”
“是……是……那小太监私下和奴才说……说是八阿哥身上带的箭头上刻着东宫的标记--”
“什么?!”胤礽吃了一惊,吓出一身冷汗来,连忙追问道:“他真的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奴才还听说,鄂伦岱和皇上说,亲见您照那一块瞄准的箭……就是……”
“我瞄的是鹿!不是老八--那皇阿玛怎么个说法?”
“皇上的态度您也见了,他老人家是将信将疑……暂时没有说法。”
“鄂伦岱呢?”胤礽急问道。
“出事后唤去问那几句,就被严加看管起来,任何人都不让探见。”
胤礽愈加惊慌不安起来。

夜幕深沉。
康熙此时却感到格外的清醒--胤禩的伤势显然并不严重,然而仍然足以使这位英明一世的君主的内心泛滥起不小的波澜。
对方的目标真的只是胤禩吗?
箭头的纹理,使得他原先以为是哪个莽撞的猎员混乱之中误中皇子的猜想被完全地推翻掉了。
是不是胤礽?康熙将自己问得微微一怔,随即感到这个问题十分愚蠢,不禁自嘲一番。
真正射发那支箭的人,他的目的何在?

“皇上,十三爷在殿外求见。”
“胤祥?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不是吩咐图里琛派人送他们回去了吗?”康熙抬了抬眼皮。
“十三爷指不定有什么重要事情……”李德全说到这里,康熙的眼睛猛然睁了一睁,随即恢复了平静的神态,淡淡地吩咐道:“那……那就让他进来罢!”
“喳。”

胤祥是带着满腹不平前去面对自己的父亲的。
“你有什么事情?”康熙转过了身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总是有些不愿正视自己的这第十三位皇子。
“皇阿玛,儿臣是有件事情想求您。”
“看来事情不小。”康熙苦笑一声,柔缓了声调,问道:“是不是和你的哥哥们有关?”
“皇阿玛圣明,”十三阿哥吃了一惊,不禁佩服康熙的睿智,接着说道:“儿臣们在南书房的时候,您就教导我们几个要以仁德之心对待天下百姓社稷--”
“你到底想说什么?怎么吞吞吐吐的?这可不像朕的十三郎啊。”康熙转过身,见胤祥仍然不敢站起,只得过去拍拍他肩膀,示意他不必拘礼太过。
“朕是你的阿玛,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
“儿臣想管大哥讨要个人,长幼有序……这件事情儿臣问过四哥,他说只有阿玛才能准肯。”
“老四?胤禛他不肯为你出面吗?那是什么人?”康熙望着自己的儿子,神态渐渐慈和起来。
“是大哥府上的一个奴才。”
“一个奴才?胤禔知道这件事情吗?”康熙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情--区区的一个奴役,难道需要这样大费周折吗?
“皇阿玛,”十三阿哥跪下说道:“儿臣可怜那个奴才,他是贱民的身世,下午不知怎么惹怒了大哥--亲见大哥命人割了他的舌头,儿臣要求个情面时,已经晚了。”
“不过是个奴才,值得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儿臣以为天地万物本归一体,奴才也是人……”
“少事不更,然而这片善心,朕--还是可以理解的。”康熙随意地扯动自己袖子的杏黄抹边,沉吟说道。
“这么说……”
“宋襄公、南郭氏皆是一念之仁铸以大祸--胤祥,你真的决意如此吗?”
“不过是个下等的小太监,还请皇阿玛恩允。”
“唉,老四平时刚直稳重的脾性,怎么也给你出这样的主意?求朕就一定准了吗?”康熙慈和一笑,还是说道:“那回头朕派图里琛去和胤禔说说。”
“儿臣,谢皇阿玛。”胤祥激动地一叩到地。
康熙突然望着墙上的灯影,愣了一愣。

第三章 小驰子断舌生疑云 四阿哥一言晓乾坤
“明儿!”胤祥急急地咐吩道:“备热水!”
“爷,这是怎么啦?”这应声的年轻丫环本是胤禛府里的女役,胤祥性情粗爽,倒是四福晋多了份心思,多差遣个人过来给他管闲杂事物。
皇四子胤禛和皇十三子胤祥在热河的宿住宅第几乎是紧紧挨着的。胤祥这边人声杂乱起来,不多时便见胤禛也匆匆披起衣服到院子里来了。
“人弄回来了?”胤禛虽见胤祥一脸的兴奋,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又问一句。
胤祥吩咐完明儿备好热水药物,这才想起带回来的人还搁在马车上,于是吩咐道:“图里琛,把人弄进来。”

胤禛就月光之下看去,果然见个头高大的图里琛半架着一条虚乎乎的影子从院门里走进来。
“这就是大爷府里的小驰子?”
“回四爷的话……”图里琛素来有些害怕这位面冷心硬的四阿哥,这时更叫他一双冷冰冰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他把手里的人架到厅里交给明儿安置好,连忙过来给两位阿哥请了安。
“大爷怎么说?”
“小的奉了皇上的旨意到大爷那里去要人,大爷听说是有事情不在--侧福晋和大爷的管事验过了圣旨,就把人交给奴才带过来啦。”
“这么说,大爷还不知道?”胤禛的表情有些古怪,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图里琛是个久经宫闱是非的人,心道:看四阿哥这神情模样,真和皇上一模一样。
“大爷就是知道了,也大不过圣旨。”图里琛斗着胆子说了一句,见胤禛仍然沉吟不语,只得说道:“奴才奉皇上的意思办了,这就得拜别两位爷回去同皇上交旨去了。”
“辛苦了,明儿!”胤祥一时忘了明儿正忙着照料刚刚讨要来的那人,长声唤道。
“十三弟,那人就先交给你照看着--图里琛……”胤禛看了手忙脚乱的明儿一眼,图里琛不明白胤禛的意思,只得小心赔着笑,两个从正院的庭廊直往旁边的宅落走去。

胤祥这时候才有工夫打量一边上刚从大千岁府里弄回来的小太监。
“明儿,给他喂水。”
“爷,我来--您别动炉子。”明儿连忙接过胤祥手上的茶碗,到炉子上斟了些热水,又调些凉开水兑得温和了,托着小驰子的下巴准备给他喂下去。
小驰子突然瞪大了眼睛,嘴里“嗬嗬”连声。
“啊……”明儿一瞟之间看到他嘴里参差不齐的伤口,大吃一惊,几乎晕倒。
“哎,小心--”胤祥眼明手快一把扶住明儿,伸手托过茶碗,说道:“怪可怜的,也不知道招了大爷什么事情,揪了舌根子。”
“爷……”明儿定了定神,壮着胆子接过茶碗,似乎想起一事。
“你这是怎么啦?”
“这是大千岁府上的人,爷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
“我管皇阿玛请的旨,四哥也没反对……好了……明儿你帮他拾掇拾掇,先安顿他到侧厢里去休息,四爷说明天还要见见他。”
“哎。”明儿应了一声。
“谁?!”十三阿哥突然发现门边多了条人影。
“是奴才高勿庸。”一个阴阳参半的声音恭敬响起,胤祥借着灯下一看,果然是胤禛府上的总管高勿庸。
“什么事情?”
“十三爷……”高勿庸期期艾艾地欲言又止。
“四哥有事情?”胤祥那双大眼睛眨了眨,眸子里闪动着疑问。
“四爷说让十三爷好生看紧小驰子,他的意思是……不大放心。”高勿庸有点不大好意思地小声说道。
“就算我老十三没权没势的,就不见得大爷敢贸然踩到这府里头来吧?”
“爷,不是这个理。四爷说,还是想让您、明儿和小驰子都不要呆在这独厢别苑里头,说是那边墙头厚实,挡得住这春凉。”
“他还真不放心?”胤祥有点疑惑:四哥一向是个稳实深沉的人,没见过他这样犹豫的态度--为了一个我讨要来的小太监这样小心翼翼密严防范……难道真的别有内情吗?

“四哥,您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胤祥大大咧咧地在胤禛的房里寻个角落里坐下,见胤禛好歹念完经轻轻把手串拢好,忍不住问道。
“十三弟,你来了?”胤禛的眉头紧紧皱着,说道:“我正有事情找你。”
“四哥,咱们一向不是有话直说的吗?”胤祥奇怪地看着吞吞吐吐的胤禛,终于问道:“四哥,您让我去求皇阿玛讨要小驰子,怕不是一时善心这么简单吧?”
“我不像你啊,老十三。”胤禛由衷地说道:“皇阿玛亲夸过你的侠义心肠,我要是去管皇阿玛要人,他可就要起疑心了。”
“莫非小驰子被大哥割了舌头的事情……”
“此事大有蹊跷。”胤禛叹了口气,说道:“大爷府里的包衣、小太监还少了?一个奴才他要真要处置怎么都好办,割掉舌头这事情却不像大哥的作风。”
“您是怀疑……”
胤禛没有作声,他轻轻地站起身来,简略地作了一个扯弦引弓的姿势。

第四章 念旧情金殿释表亲 顾社稷府邸纳隐情
鄂伦岱精神有些委顿地跪在殿上,边上是昨日里同他一起周护八阿哥和九阿哥的两名侍卫。
康熙的目光,显得忧虑而又格外地冷漠。
胤礽的表现一向让人感到差强人意……然而作为父亲对儿子的理解,出于一种圣主天生的直觉--他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和大清国的太子胤礽没有任何关系。
出于对儿子们的另一种理解,他也知道那支阴冷的暗箭必然是从哪位阿哥的心里施放出来的一种不满。
胤祉告病没有到热河来……胤祥和胤禵……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胤祥英气勃勃纵跃骐骥的神采,又似乎看到了胤禵那张清秀而坦然的面孔--他们显然还没有到真正需要耍弄心计以求图谋的境地。
尽管康熙也猜想这支箭可以是从某个心怀叵测的逆党手中飙出,然而他很快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鄂伦岱,”康熙有些疲倦地抬起了头,说道:“胤禩受伤,你等几个不可免责--朕这样说,算不算委屈了你?”
“皇上,是奴才等疏忽,不敢卖好讨饶。”鄂伦岱本身便算起来本属一本勉强搭得着的皇亲--他本是胤禩的表亲兄弟,十六岁起就是康熙爷身边的贴身侍卫之一,这时本来心中惊惧,揣测圣言却有顾念旧恩饶恕不死的意思,他识时知趣千伶百俐的人物,如何不知道知罪免死?
“那好……”康熙沉吟半晌,张了张嘴。
“皇阿玛--”殿外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众人都忍不住望去。
胤禩面色憔悴地由一个小太监扶着正要进殿里来,鄂伦岱吃了一惊,不顾一切地上前搀住八阿哥,三个人进了殿中,胤禩还来不及请安却险些晕厥。
“快……扶八阿哥起来!”康熙一边说着,一边急走到胤禩跟前。
“皇阿玛……”胤禩昨日耗了不少血液,精神似乎不大振作,牵强地拉拉嘴角打算笑一笑。
“不是吩咐你们好生看护八阿哥的吗?” 康熙眼皮一抬,责问起边上的小太监来。
“不……不关他们的事情……”胤禩的眼神闪了闪,吞了口气,恳求道:“儿臣相信昨日之事纯属意外,既然儿臣身体已无大碍……皇阿玛就不要责怪鄂伦岱他们几个了……”
“功则当赏,过便当罚--”
“阿玛,法不外乎人情。”胤禩望了边上感激涕零的鄂伦岱一眼,继续说道:“儿臣听说十三弟也向皇阿玛讨了人情,鄂伦岱是奴才,是儿臣的表亲……也是您的后辈……”
“胤祥深夜求旨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康熙笑得不太自然:“看来这世上有漏窗的墙实在太多了。”
“是今天一早大阿哥来看望儿臣的时候不经意说起的。”
“怎么?胤禔他不高兴朕的旨意吗?”
“大哥没有那个意思……”胤禩连忙说道:“千错万错,错在儿臣不当时宜立于险地,所谓‘迅雷不及掩耳’--事出突然,又怎么能怪罪鄂伦岱呢?”
“难怪都称道你贤良……也罢,朕也省得厚此薄彼。”康熙显然开始有些心不在焉。
胤禩贤名远播,为鄂伦岱求情,这很正常;胤祥可怜一个小太监,以他侠气干云的脾气这更在情理之中--然而胤禛呢?他素知不以仁义治天下之要旨,怎么也会赞同胤祥来向自己讨要一个兄长府里的小太监呢?
康熙的眼神不经意间看到了壁上浮刻的饕餮巨口,似乎猛然之间省悟了什么。他的神情慢慢颓黯下来,缓缓坐入了龙椅之中。
众人不解其意,徒添惊虑表情若干。

“识字吗?”胤禛压住性子问道。
小驰子摇了摇头。
“四哥,我在内务府查过了,这小驰子是从潮州府过来的。”十三阿哥急急地走进厅里,手里举着一份刚刚向随行内务官员查调的名册。
“潮州府?那么远?”胤禛似乎有些吃惊。
“的确少见,据说他平日里便寡言少语绝少声息,不知怎么惹怒的大千岁。”
“他也不识字。”胤禛摇了摇头。
“他不但不识字,而且似乎也不大知晓我们的言语。”胤祥一边上前唤着:“小驰子?”
那小太监抬起了头,一脸都是的茫然神色,看来不但已经哑口无语神态更有些痴痴傻傻的。
“看来事情有点棘手。”胤禛搓了搓手,十三阿哥望了他一眼,突然问道:“四哥,皇阿玛乃是天下第一等聪慧的人物,你说我们把小驰子接来的事情他会不会有所怀疑?”
胤禛忧虑地看了胤祥一眼,两人心里同时闪现了康熙大声申斥胤禔,急火攻心的模样。
“这件事情还不好确定,皇阿玛就是有所怀疑,一时还不会找上门来。”
“四哥,那现在应当怎么办?小驰子这舌头丢得真是时候,大哥真是太狠了。”胤祥怜悯地看了看缩在边上瑟瑟发抖的小太监,忍不住感叹道。
“船到桥头自然直。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五章  祸旦夕风邪偶驱至 吐真言稚语疚龙心
“爷--”明儿在梦中倏然惊醒。
晦暗的梦忆扰动了她原本渴欲的睡意。明儿使劲地掐了自己一把,喃喃地自语道:十三爷吉人天相,十三爷吉人天相,坏的不灵好的灵……
胤祥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些异样,欲要醒来却只觉得越陷越深。
梦中交映着无数的面孔:康熙原本慈爱的神情突然变得冷漠、胤禟指着自己轻蔑地叫道“你这个草原产的野种”、胤禛含着眼泪呼唤着,却怎么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一张美丽的面孔出现了,眉目依稀是乾清宫里那幅画像里母亲的模样……
“不要走!不要走!”胤祥眼睁睁地望着那张面孔淡去,急切、惊慌--终于他睁大了眼睛!
平日里神采奕奕、豪气轩昂的十三郎,这时眼神里只有空洞。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慢慢地渗落,他的眼睛瞪大着,却仿佛毫无知觉。
“十三弟,十三弟……”胤禛望着边上泪水盈盈不知所措的明儿,一时竟然也没有了主意。
“十三叔他这模样--倒挺像是前月里弘时习骑时受到惊吓后落下的那股症病……”四福晋毕竟是生养过孩子的女人,这时反倒显得镇定些。
胤禛沉默不语,半晌说道:“谁能吓倒他?他生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别说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惊--就是五岳一股脑儿都薨了,他也不会皱皱眉头。”
“四爷,我晓得你和十三叔手足情重。”四福晋顺着帕子抹了抹眼泪,说道:“眼看这模样确像是受了惊吓,咱是不是去和皇上说说--把陈太医请来看看?”
胤禛被她一语点醒,连忙唤道:“高勿庸!高勿庸!”
“奴才在!”高勿庸方才见明儿忙着给胤祥敷凉拭汗,正在门边吩咐另一个仆役再端些清水来。
“备马……”胤禛皱紧了眉头,转身就要出门。
“四哥--四哥--”胤祥的表情扭曲得怕人,嘴里又呼唤道:“皇阿玛--皇阿玛--”
“十三弟!十三弟!”四阿哥上前去看时,却见胤祥似乎仍然没有意识地沉浸在可怕的梦魇之中。
胤禛顿了顿脚,出门上马。两个侍卫不敢怠慢,上马扬缰拥着四阿哥径朝行宫而去。

“明儿,快,再换条毛巾来。”四福晋眼瞅着神智不清的胤祥,胤禛离开了近一个时辰了,却不见行宫里传来丝毫的消息。
“大爷,大爷……”高勿庸跪在地上捂着被胤禔一巴掌扇肿的脸颊,哭丧着腔调说道:“四爷不在府里,十三爷受了风邪,正病着呢。”
“少蒙我,他不是神气得意地到皇阿玛那里说我虐奴吗?我被皇上训了一顿,他们是不是很高兴?!滚开,我要见老四和老十三!”大阿哥摆着皇长子的派头,将高勿庸一脚踹到边上,径往内厅里走去。
“老十三!老十三!”胤禔怒气冲冲地吼叫。
几个仆役见是大千岁,又亲见他把总管高勿庸打得腮帮子肿起来高,都没敢阻拦。四福晋听见厅前一片嘈杂,吩咐明儿看好顾胤祥,便示意边上的小丫鬟开门看个究竟。
“原来是大爷--”
“老四呢?”胤禔乜了她一眼,质问道。
四福晋是个端庄敦厚的女人,这时款款道了个万福,说道:“大爷,您别着急,四爷刚刚出去了。”
胤禔仍然余怒难消,这时一眼隐约望见胤祥的衣角半掖在床边,径便朝里屋走去。
“老十三!老十三!”大阿哥推开床边一脸焦虑的明儿,上前吼问。
胤祥半闭着眼睛,似乎仍然毫无意识。
“老四真的不在?”胤禔乍一看到十三阿哥满脸潮红含糊不清的模样,吃了一惊,转身问道。
“十三叔一清早就像陷在梦魇里,四爷不放心寻常医方,赶行宫里请药了。”四福晋急切之下,说话却仍然是一派的从容客气,胤禔这时火气稍减,上前翻了翻胤祥的眼皮。
“大爷……”
“哼!病得真是时候!”胤禔是个粗野狠性的人,这时悻悻地骂了一句。
“是谁敢说朕的儿子病得是时候啊?胤禔!”
门外响起的声音让胤禔倏然变色,屋里几个齐抬眼望时,却见康熙不知道什么时候正从屋外踱进门来。
“皇……皇阿玛……”胤禔连忙请了安,急着解释道:“儿臣是一时糊涂……”
“胤祥他是朕的儿子!是你的亲弟弟!”康熙径从胤禔跟前绕过去,焦虑地看了一眼迷糊不清的十三阿哥,急唤道:“陈谨申!”
“臣在!”
“快给十三阿哥看病。”康熙忍不住又望了望胤祥扭曲混乱的表情。
胤禛方才在前院里吩咐几个小厮安顿了康熙车辇,这时进屋里见胤禔低头跪在地上,不禁有些惊讶。皇四子向康熙请过安,便径向十三阿哥榻前走去。
“胤祥,胤祥……”胤禛轻轻呼唤胤祥,却见他双目半睁着兀自喃喃而语。
“皇阿玛来看你了--十三弟……”胤禛便是素来心如铁石的人,这时候也不禁深深担忧,瞬间泪水盈眶。
“他说什么?”
“皇阿玛……”胤禛见康熙凑得很近,连忙恭敬让开。
康熙俯下身体,仔细倾听--半晌,他长叹一声,背着手朝门外走去。
“皇阿玛……”胤禛见康熙神情忽变,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康熙,却见他缓缓转过头来,挥了挥手:“陈谨申!一定要把十三阿哥的病盯实在了,朕的儿子要是出什么长短,朕--唯你是问!”一语终了,康熙紧紧地闭上双眼,快步离去。
胤禔恐康熙仍然有心罪过自己,连忙起身躬敬着跟出屋外去了。
“皇阿玛--”胤禛欲待送出门去,又放心不下十三阿哥,只得在康熙身后疾忙叩首致礼。
“四爷,您快听,十三叔他说什么呢?”四福晋望着兀自不醒的胤祥,顿然省悟。
胤禛纳闷地看着四福晋抹了抹眼泪,俯身细听时,神情却在那一刻凝固了。
十三阿哥,平日里如同烈马一般明朗热闹的好男儿,此刻似乎正步行于幼年的某处痛楚的记忆之中……
“额娘……额娘……”胤祥痛苦地对着空气诘问着:“您为什么不要儿子了--额娘……他们欺负胤祥--您为什么不要我了……你们胡说……我不是野种……我是爱新觉罗的子孙……我是皇阿玛的儿子……”
四福晋在泪影之中拾起眼眸来,吃惊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她确信自己看到的是胤禛真真实实垂落的眼泪--这也是她同皇四子过往朝夕相对的所有时光里唯一确知的一次。

第六章  四阿哥挑灯述异事 十三爷誓释故人屈

墙边的一条黑影闪动不定--那是一个蒙面人。
却见他已犹豫了大半晌,眼睛却仍然紧紧盯着面前窗里的人影。
“十三弟,你前天可把我和你四嫂吓着了。”胤禛的声音总是这样沉着而且低慢,像是沿着哪里渗出来的溪涧,缓和而且平静。他本来还待说起那日康熙亲临看望,却下意识地将这个打算咽止了。
“劳费四哥四嫂担心了。”十三阿哥疾恙初愈,声音里却仍然显出他这样一位勇敢坚毅的青年应有的精神和气力。
“对了,有件事情。”胤禛想了想,才对胤祥说道:“我记得你以前跟随皇阿玛出征的时候,手底下有个年轻很轻的统领,叫南飞纭的,是有这回事吧?”
“南飞纭……你是说……南南?”胤祥乍然顿了顿,突然想起。
“你啊,还是爱这么称呼他。我记得你比他长一岁,那时还闹着和他焚香结拜的。”胤禛不经意地笑笑,神情却凝重起来。
“是啊,当年我十五,他十四--其实跟着我时还不是统领,只是个连丁数也不满的小兵。我回京后听说他在隆科多处立过些功劳,那是真刀真枪的本事。”胤祥说到这里,不禁问道:“他出什么事情了吗?”
“下午兵部的人潜来说的,南飞纭不知如何与上参不合心怀懑恨--听说私自烧了驻地的官库,现在潜走在逃。”
“有这等事?”胤祥瞪大了眼睛,说道:“南飞纭这人我清楚,绝不是违犯军令的人物。”
“十三弟,”胤禛微微一笑:“知人不但要知面,也得要知心。你有多久没见过这个南飞纭了?”
“我十七岁回京,怕是也有四五年了罢。四哥,难得你还记得我有这么一个把兄弟。”胤祥口上称道,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有些疑虑。
“他一个人有过错,也就罢了。我是担心他和你有些旧交情,虽不期艾他和你有什么真瓜葛,也怕老八老九他们拿来作文章。”
“我虽然不喜欢八哥这种人--不过他既称‘贤良’,这些小小的伪伪慈、下下石的手段还是有的。我总觉得南南……哦……南统领这件事情有些蹊跷。”胤祥有些迟疑。
四阿哥突然凑近了胤祥,说道:“昨日皇阿玛召我晋见,像是有意思把兵部交你手里盘算些日子,这节骨眼上,这事情是个疙瘩。”
“四哥,当然是人命要紧!”胤祥似乎有些不满,随即也知道胤禛是为自己担心,宽然说道:“咱们两个,人家都以为我们是太子党的人,其实只有我知道,您不但是在帮扶二哥,更是为大清的江山基业着想着--既然是这样,我们又何必像八哥九哥那样计较呢?大哥不高兴我把小驰子从他府里挑走,又料想我们一时得不到证据……若是那件事情真的和他有关,我看还得早作防范。”
“十三弟,”胤禛惊讶地看着胤祥,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是真的长大了啊!”
“四哥,先别急着夸奖我老十三--您就当是帮我出个主意,南飞纭的事情我还真有点儿上心了。”胤祥满脸期许地盯着四阿哥那双深黑的瞳仁。
“外举不避嫌,内举不避亲……举纳贤良是如此,解释牢狱道理也是相当的。我们与其暗地里操作查访,倒不如把这件事张扬起来。”胤禛的表情又浮现出惯有的公正刚直,继续说道:“万一这南飞纭果真罪列如呈,老十三哪,你可就不能怪我……”
“这是当然,谁不知道四哥铁面无私啊!”胤祥神情愉快起来,顺手往嘴里放了一块糕点。
两个正说得畅快,猛地窗格上银光一闪!一件物事直朝二人对坐的桌子上奔射而来。
胤祥乃是诸阿哥里出了名的练家子,这时手疾眼快,不待那物事落到案面上已经一手操住。
“十三弟,小心!”胤禛反应过来时,正担忧对方声东击西暗箭伤人,却见胤祥已然摊开手掌。
那是一管三寸来长的竹笛,笛末坠着一枚精致的银佩。
“南南……南南……”胤祥疾奔到窗边时,正见那黑影跃上了墙头。待得十三阿哥从窗子里抢出之时,却哪里还有什么踪影?
“十三弟,别追了!”胤禛突然呆了一呆,见胤祥还欲追出,连忙一把将他扯住:“快看看……”
胤祥顺着四阿哥的手指望去,二人一齐呆立了半晌。
窗外的白壁上,大片未干的血迹在月光下仍然是鲜艳的、掺得人心慌意乱--那些纵横相错的血液正构成一个巨大的字体:

“是他吗?”胤禛声音格外地严肃。
“根本看不清楚,一身的夜行服。”胤祥早收起了平时轻松闲悠的神情,这时禁不住又看了看手中的竹笛,突然问道:“他还活着?!他从西北跑到热河来了!他是来求我们帮他申冤的吗?”
“恐怕这些除了相关的人,就只有天知道了。”
“皇阿玛,他就是天。”胤祥捏紧了竹笛,似乎下定了决心。


第七章  怜皇子圣意赐婚媒 乞圣意竹笛慕天恩

胤禩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在自己面前蹭来蹭去的九阿哥胤禟,张了张口,却终于没有说出声来。
“我说九哥,你光这么走着有什么用处啊?!”十阿哥素来口没遮拦的,这时忍不住站起身来,居然也背过手冲胤禟走去。
“八哥,”九阿哥终于说道:“我看你这事情就是太子干的!不然也是他派的人!!唉呀我的八哥……他明着忌你的贤名!你怎么就不着急呢?”
“老九!”胤禩的声音很轻,然而这已经足以让屋里另外的两位皇子都安静下来,九阿哥望定了胤禩,一时不知所措。
“你们两个给我坐下!”胤禩冷冷地乜了两人一眼,两个人无奈地各自坐回椅子去。
“听我说,这件事绝不可能是二阿哥干的。”八阿哥虽然箭伤未愈,头脑却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
九阿哥和十阿哥吃了一眼,禁不住对望了一眼。
“八哥,除了太子,还有谁有这样的胆量?他杀了你有什么好处?!”
“他的目标不是我。”胤禩看了看自己肩膀上裹包着的绷带,冷笑一声,说道:“他的目的只怕正是要挑起我们之间的争端,好坐收渔人之利。”
“是谁这样歹毒?!”胤禟一合扇子,忍不住站起身来。
“我看……也只有一个人。”八阿哥轻轻地抿了一口茶,微笑道:“这碧罗春沏得不错。”

“四哥,我看……”胤祥扯了扯胤禛的袖子,低声问道:“李德全进去通传了那么久了……皇阿玛是不是不乐意我们打扰啊?”
胤禛默不作声,意味深长地看了胤祥一眼。
“四爷,十三爷--皇上……皇上教十三爷进去说话。”李德全好歹出来了,说的话倒出乎意料。
“四哥……这……”胤祥慢慢站起身,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了胤禛一眼,又回头看看李德全。
胤禛依然跪着,并不回答。

“儿臣叩见皇阿玛。”
“嘿!怎么想起来和老四一起来见我啊?”康熙的脸色出奇的和悦,笑道:“朕的十三郎长大了,凡有事情也不必总推恳你四哥,朕是你的亲阿玛,用他们汉人的话说--就是你亲爹!起身罢,有事情吗?”
“皇阿玛……”胤祥对着康熙异常亲切的态度,倒有点儿不大自在。
“身体好些了吗?”康熙扯他坐到自己边上的火炕上,其时春寒未徙,胤祥方才在冰冷的砖面上跪了半天,这时候顿感一阵暖意。
“皇阿玛也听说儿臣的事情了?”
“身体发肤受诸父母,你是朕的十三郎,是朕的亲生骨肉--身子发肤当然都是阿玛的,自己的皮肉伤了,朕自然要感到痛楚的。”康熙微微一笑,望着胤祥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神,仿佛又想起了二十多年前怀中性格特异、模样美丽的草原少女,心道:阿秀,阿秀,这就是你为朕留下的骨肉,他已经长成这样长大的好男儿了。
“皇阿玛……”胤祥感到眼眶一片湿热,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康熙忽然想起了一事,微笑道:“朕没有记错的话,你已是适婚之龄了--朕要亲为你挑选福晋。”
“这……”十三阿哥本是要向康熙曲陈一场冤情,这时却不由自主地感到脸上一阵发烫,正待向康熙辩剖明白,康熙却只道他年少羞涩,笑道:“郭络罗氏宜妃有位堂侄女,闺名叫冰儿的……今年一十八了--朕前几天见过,人品模样正是上选,朕打算为你投订下郭络罗家的亲事了。”
“皇阿玛……这事出突然……”胤祥平日里爽快英表,偏是这时脸上像抹了十八七盒印浆,倒有些受宠若惊了。
“婚姻从父母之言,你的婚事朕回头召胤禛进来同他商议--”康熙一语未落,却见胤祥急切之下已然跪从康熙的膝下,说道:“皇阿玛,婚事儿臣听从。儿臣一早求慕圣颜,是有件事情要求皇阿玛作主的。”
“是不是胤禔那不肖的……他又胆敢去惊扰你和老四?”康熙虽然聪睿,毕竟不可能事必亲知。
“是……是关于兵部新近陈奏,西边统领南飞纭愤怨积屈、烧毁官库一案之事。”胤祥从袖中取出昨夜里的那支三寸竹笛,恭敬呈上。
胤禛拾头望了望天色,不觉竟已过了两个来时辰了。
“李德全!把胤禛召来见朕。对了、把佟国维、马齐也唤来--张廷玉朕方才支他去南书房替朕找寻过往的翰墨记录……也把他一并给朕领来罢!”康熙凝视着方才接过来的那支竹笛,轻轻拍了拍胤祥的肩膀,示意他起身侍立到一边。

第八章  议国是衡臣拟上意 论问鼎胤禩述真言

“胤禛,你怎么说?”康熙定眼看着胤禛,胤祥合着几个尚书房的大臣恭敬退在一边。
“皇阿玛,儿臣和十三弟您是知道的--只要他自个儿没意见,儿臣帮皇阿玛尽心替他操办就是。”胤禛望了康熙一眼,见他把弄着那支竹笛也正盯着自己,连忙又低下头去。
“朕是问你,西北边关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康熙爷目光炯炯有神,这沉甸甸的语气听得殿里的几人都是心下一凛。
“是儿臣……越职了。”胤禛把心一横,继续说道:“皇阿玛教导儿臣,天下之事无关巨细,悉系国之大体民之生计--西北一个官库被烧本是针尖儿大小的事情,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也正是从小处着起……”
“张廷玉,你怎么说?”康熙背过手转到边上瞪着张廷玉。
“皇上,臣以为四阿哥言之成理--防微杜渐,国是非同小体,边关稳定关系国体,一个小小的统领却关系到了人心向背。”
马齐望了张廷玉一眼,想了想没有吱声。
“佟国维……好了,朕不问你了!胤禛,朕知道你的脾气,有些事情也算不上越权。胤祥是你的弟弟,有什么事情大可不必让他来敲你阿玛的边鼓,朕还没到糊涂的时候!”康熙显然对胤禛的事事小心既欣赏、又担忧,这时候见他有些惶恐的意思,又轻声说道:“以后有什么疑难事情,直接向朕陈奏。”
“儿臣--”胤禛叩了头,低声说道:“儿臣明白了。”
“衡臣,拟旨!胤祥的婚事朕决定了,回京师处置。这个……这个南飞纭--有谁知道这个人的?”
“皇上,”佟国维憋了这半天,终于开了腔,回答道:“据老奴所知,这个南飞纭之前是在小多子手底下办差的,倒也真有些能耐。小多子这几年看看不耐西北的苦闷一直想调回京来--”
“隆科多的事情以后再说,朕问你,可曾听说过此事?”
“这--只怕就要调动最近兵部的纪录方才能够知详。”佟国维本想借这机会提起隆科多调职的事情,这时自然不敢再说。转念又想:小多子性情不定脾气浮躁,就让他在西北多耽几年也好,也省得回京城又绞进这阴湿冷潮的庙堂里。
“调动记录……好,你马上去办!”康熙接着说道:“衡臣!拟旨,就在热河到京城、以至于江南这一路都给朕宣张开去:南飞纭的事情朕来过问,教他也不要躲逃了。”
“喳!”
“你们两个先回府去罢--那墙上的血写的‘冤’字也教人一并拓下来,回头朕再宣鉴!”康熙的语气不容置辩,四阿哥见十三阿哥望着康熙手中的那只竹笛,连忙起身扯着他,二人低着头缓缓退出了殿外。

“八哥……”胤禟急急地拐进胤禩的书房,却见八阿哥正闲空着篆刻印章、十阿哥胤礻我在一边百无聊赖地把弄着鼻烟。
“啧--我说老九,我说过多少次了……有什么事情这么急急躁躁的?”胤禩素来知道老九的脾气不慢,这时正在赏刻的兴头上,忍不住说了他一句。
“我听说皇阿玛把郭络罗氏家族的闺女许给了老十三。”九阿哥接着说道:“不是听说还想把兵部交给他管置嘛?这野种小时候就是掐架厉害,没成见他这一长成,皇阿玛倒像很是青睐……”
“那又怎么样?”一旁的十阿哥显得不以为然,说道:“老十三他一生下来就是克尔克蒙古大汗的外孙,虽然不可不防,但就这皇权之争--说到尽处了也轮不上他。”
“不是这说法,我说八哥……”九阿哥见八阿哥仍然低头顾着篆刻,一急之下抢过胤禩手里的印章--待得看见八阿哥吃了一惊,一脸不高兴,只得又轻轻放回桌子上面。
“那你说,我听着。”胤禩见他一脸着急,心想:这小子自己没那性子,倒也不是为自己着急。
“他和老四都是太子一党的人,”胤禟接着说道:“二阿哥那样子谁心里都清楚,他和皇阿玛的慧德圣明那是没法相及的!但是现在眼见皇阿玛就认准老四那张铁板烙出来的脸,还打算把兵部交给老十三!他一个半杂毛、不就是跟着皇阿玛在西北兜悠过两年吗?他一个皇子谁真让他往火堆刀剑里冲啊?我看也是纸上谈兵的玩意儿--皇阿玛明见着就是想给太子搭两个帮手!”
“瞎子都看得见的道理,”八阿哥笑了笑,得意洋洋地向胤禟展示一方端砚:“看这模样、这手艺……”
“八哥,我和老十打小儿就佩服您、跟着您……”胤禟终于忍不住扯着十阿哥一齐跪了下来,说道:“论才华、论人品,您哪一项比那个狗屁太子差了?皇阿玛凭什么就打算把江山大位都传给他?还搭上老四老十三那两条……”
“住口!”胤禩急忙掐住九阿哥的话头,望定了他,说道:“这话就到此为止。”
“八哥……”
“你不要忘了,咱们皇阿玛的额娘就是汉军旗里出来的--你说老十三是野种,有证据吗?他是蒙古大汗的外孙--那咱们又能是什么呢?还有,私侮太子这种话,以后万万不可说起。”胤禩俯身拉起胤禟,又把胤礻我也一把拽起身来,哽咽说道:“晓得你们有八哥的心,我也就……就知足了。”
八阿哥缓缓走到门边,凝视起书房里一幅江南织造府新近送来的青玉屏风来。
屏风上栩栩生动的江河湖海三山五岳,正是一派天然生就的气吞乾坤的豪壮景象。
“不管老十三是不是掌管兵部--‘大范老子胸中自有雄兵百万’。皇阿玛现下身体安健端坐龙庭,我们心里头装下的,就必须还得是祖宗打下来的江山基业、社稷安危。”
九阿哥、十阿哥愣愣地听着,有些不明所以。

第九章  闻圣旨冰儿露心迹 探龙颜尔沁悦君前

“冰儿……”郭络罗氏的大福晋喜孜孜地走进闺女的房里,说道:“喜事,喜事啊!”
“额娘。”冰儿有些不解地望着她,问道:“什么喜事啊?”
“皇上颁下来的旨意,把你赐婚给十三阿哥了。”
“啊?真的?!”冰儿本来方当起身,正着一个小丫鬟给她梳妆,这时候也顾不得鬓发不整便立起身来。
“坐,快坐下。”大福晋见女儿神情激动,自来也知道她小女儿家的心思,倒暗暗好笑。
“我真的能嫁给他了吗?”冰儿似乎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这怎么啦?”大福晋说道:“咱们郭络罗家世立功勋,宜妃娘娘就是万岁爷跟前数得着的人,皇上作主把你许了他,以后啊,你就是十三阿哥的福晋了。”
大福晋说着,爱怜地把冰儿抚进怀里,轻轻抚直她的发梢,笑道:“女儿啊,阿玛、额娘都知道你喜欢祥贝子--咱家里是骑上得的功名,马上的儿女也不计从他们汉人什么父母之命,只要冰儿乐意谁,阿玛额娘都高兴。”
“额娘……”冰儿嗔娇地蹭到福晋臂弯里,随即又想起一事:“那……祥哥哥他乐意我吗?”
“这么快就叫起祥哥哥来啦?”
“额娘--”
“哎呀他的心思额娘怎么可能知道,我女儿这样标致出息的人才,他能不乐意?”大福晋随口答道。
郭络罗冰儿是个天生善感的性子,这时候热乎劲儿过了,倒静下心思担忧起胤祥对自己的态度来。

康熙正在批看奏折,突然有双细腻白晰的手轻轻搭到他眼皮上。
“是尔沁吗?”
“皇阿玛……什么都瞒不过您……”清脆的声音响起,康熙眼前一亮--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已经凑到他跟前来了。这少女正是四阿哥同十四阿哥的生母乌雅氏为康熙诞产的女儿沁格格。
“这几天跑哪里去了?”
“哥哥们都打猎,您又不让尔沁也去凑一份,还带我和额娘来热河。”尔沁撇了撇嘴,说道:“您到底是喜欢哥哥们多些啊!”
“嘿!是哪个小姑娘非要跟着她祥哥哥来的,朕怎么不记得了?”
“皇阿玛……”
尔沁嗔怪地伸了伸舌头,一旁的李德全看得心里暗暗发笑:看来这真是父女天性,老爷子平时里对着众阿哥和一堆辅政官员难得见回晴天,这沁格格跟太阳似的,一出来把天都映亮了。
“你还没说说,这几天都瞅哪去了?”
“禵哥哥整天到八阿哥那边去,女儿找祥哥哥--四嫂说他和禛哥哥有要事……后来女儿只好央额娘放我到猎场周边看看景色了。”尔沁嘟起了小嘴。
“噢,都走了些什么地方?”
“有那堆侍卫、丫鬟堵着道儿尔沁能去哪啊!”尔沁拿起一份奏折看了看,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皇阿玛,女儿听一个侍卫说,祥哥哥最近身体不好呢……我过祥哥哥那去探望时,他那个丫鬟却说他和禛哥哥有要事来找皇阿玛了。”
“尔沁,”康熙放下手里的御批杆子,安慰道:“朕知道你和胤祥从小一起搁大的,他就在你额娘宫里寄惯的,胤禛和他的兄弟之情远比对着你十四哥要深刻--但你和胤禛不同,毕竟是个女孩子……总不可以一世要跟着胤祥的。”
“女儿知道。”尔沁把弄着腕上的珊瑚串子,争辩道:“女儿哪里是跟着祥哥哥,女儿是跟着皇阿玛……哪一天阿玛不要女儿了,就把我轰走好了。”
“朕……真拿你没办法。”康熙爱怜地拍拍尔沁的脸颊,复又坐下看起了奏折。
“皇阿玛--”尔沁终于忍不住问道:“女儿听说祥哥哥有个朋友烧了西北的官仓……”
“嗯?尔沁,告诉阿玛:是哪个奴才向你嚼的舌根子?”康熙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尔沁吃了一惊,连忙说道:“女儿,女儿也是听侍卫们乱说的……”
“咱们大清的规矩,后宫不准干政。”康熙的神色又缓和下来,说道:“朕还有些事情要召见尚书房--帮朕捎个话给你额娘,就说让她管管你。”
康熙说到最后,唇边自然而然又露显出慈爱的神色。
“皇阿玛……”尔沁娇嗔了一句,却也不敢再提方才的事情,匆忙跪安了。

第十章  匿凶疑柳巷藏嫌影 逢故人花楼挟御凤

“祥哥哥……”
胤祥正有些疲倦地靠在桌边,隐约听见有人呼唤自己,抬头时却见胤禛仍然闭目养神,似乎对门外的声音统统充耳不闻。
“祥哥哥……祥……”尔沁急匆匆地推门而入,见胤禛那副模样,不禁吃了一惊,连忙压低了声音说道:“祥哥哥……”
“尔沁?”胤祥连忙立起身来,将沁格格拢到门外,低声笑道:“这阵子你这小丫头窜哪玩去了?”
胤祥说着,顺手刮了刮尔沁的鼻梁。
尔沁俏皮地一笑,随即想起一事,不由分说扯起胤祥就走。
“哎哎哎……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哎哎……你倒是说清楚啊……”胤祥站定了身子,尔沁反教他倒扯了回去。
“祥哥哥--”尔沁顿了顿脚,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怎么了?”胤祥一脸茫然。
“你……你……我……我一时和你说不清楚……”尔沁用力一扯胤祥的衣服:“尔沁不能看着你死--”
“哎--胡闹!这又是怎么个说法?”胤祥吃了一惊,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得瞪着尔沁。
“那人说和你拜的把子,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也誓同年同月同日死……他要是死了……”尔沁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说到这里急得差点哭出来:“他要是死了,祥哥哥是不是也得死掉?”
“谁?!你说什么?”胤祥原本瞪大的眼睛更是睁得圆圆的,急忙把尔沁扯到一边问道:“你说的是谁?”
“那个南什么云嘛,还能是谁?”尔沁刚要嘟起嘴来,却见胤祥一张脸上神情古怪,扯起她就走。
“祥哥哥……”
“嘘--”胤祥担心惊扰胤禛,低声说道:“你说的是南飞纭?你在哪见着他的?”
“刚才谁说尔沁胡闹的?”尔沁这时倒不急了,有些赌气地转过身去。
“祥哥哥错了……人在哪?”胤祥扯扯尔沁的袖子,急问道。
尔沁扮作没听见。
“他是不是有生命危险?”
“他……他……”尔沁突然扯起胤祥便往外跑去--原来想起南云纭说起和胤祥结拜的事情,这时又害怕他果真不治,万一誓言成真那如何是好?

“哎哟,这不是沁少爷吗?”城墙下角的南巷里,一处不知名的烟花大寨灯火通明,一位相貌标致花枝招展的鸨母满脸堆欢地迎上前来,盈盈向刚刚走进院门的两位年轻人道了个万福--这鸨母甚是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
那两位客人都甚年轻,行头上皆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粉娘,这是爷赏你的。”年少些的客人唇红齿白,得意洋洋地望了边上表情错愕的同伴一眼。不消说知,那调皮的眼神正是沁格格的招牌神气。
胤祥无可奈何地看了妹妹一眼,几个女妓早已上前来招呼二人。
“哟,这两位年轻的爷好俊的模样--”
“哎哎……粉娘,别教这些庸脂俗粉沾染我们衣服。”尔沁瞪了几个正拉扯胤祥的姑娘一眼,又毫不客气地拿折扇敲痛了几根搭到自己肩上的手指头,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触了这霉头。
“是是是,两位爷请。”这鸨母乃是身经世故的女人,早几日便看出来尔沁不是个阳身子,只是这等烟花之地,但凡有白花花的银子送上门来,谁管你是牡是牝的?她虽心想热河正值皇家春围之郊,怕不是哪处的皇亲侍卫出来赏玩?旋即又想:既不是来玩姑娘的,看这身珠光宝器的光鲜,就是敲他们几张冤大头的票子,也不冤了这一场。
“我朋友昨晚上醉了,寄在这里教你好生照看--他酒醒了没有啊?”尔沁一边轻车熟路地朝楼上走去,一边假作不经意地左顾右盼。
“看爷说的这话,沁少爷的朋友就是我朱粉娘的贵客……只是您既然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南爷,奴家就没敢让那些粗手笨手的丫鬟去扰动南爷的清静。”朱粉娘客客气气,小心翼翼地看着二人,心中却在盘算:看这二人气宇不似常凡的人物,就是不知道是哪路的神仙?
尔沁再不理会鸨母的殷勤,径扯起胤祥上了二楼。

“南飞纭?南飞纭?”尔沁轻轻地推开角落里的一扇门面。
胤祥本来见她金枝玉叶的身份竟然瞒起来跑到烟花柳街厮混,正待斥说她几句--转念又有些佩服这小姑娘的心思,小小的年纪竟然晓得把人藏到妓院里来了。
屋里漆黑一片,似乎没有一丝的声息。
“南飞纭?”尔沁急摸出火折子,摸索着点燃了桌上的烛台。
胤祥早已掉到床前,果然见床上卧着一身黑影子。
“南南--”胤祥伸手正待细看他模样,却听身后尔沁惊呼一声!
十三阿哥扭头看时,正见一人正挟持着尔沁,定眼看时,那人模样清秀面色苍白、年纪正和自己相仿--却不是南飞纭是谁?!
“南南……”胤祥见他尚在人世,欣喜万分。
南飞纭却一把握紧了手里的匕首:“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她!”
胤祥方才不及暇顾,这时才发现他手中明晃晃的利器竟是抵在尔沁雪白的项里,顿时又惊又急。
“是我,我是胤祥!”
“我知道是你--十三阿哥……我们有好多年没见了……”南飞纭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我的结拜兄弟,为什么要出卖我?”
“我?我说南飞纭,”胤祥有些惊讶:“这又是怎么说的?不是你让尔沁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吗?”
“哼,”南飞纭扬了扬下巴,咭问道:“那床上那人是怎么回事?”
胤祥这才发现床上竟是一条死尸,他转念之间想道:看来之前已经有人发现南飞纭的行踪意图灭口。
十三阿哥本来咋逢故日情义甚是欣悦,却不料遭此曲解,这时见尔沁就快哭声来,表情显得甚是恼怒:“他是怎么回事,该我们问问你!”
“我--难道真的错了吗?”南飞纭素知胤祥脾气禀性,这时心中迟疑。
半晌,南飞纭猛地把匕首摔在地上,尔沁突感他手一松,连忙向胤祥奔去,扑到他怀里哭起来。
“南飞纭,皇阿玛不是发了旨意,教你早日到案好教兵部细细审访的吗?”胤祥一边说着,拍拍尔沁为她缓惊:“别怕,没事了。”
“祥哥哥--”尔沁抬起头来,哭道:“你说他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好心救了他,他干嘛反倒这样对尔沁?”
“我……”南飞纭似乎恢复了理智,又见胤祥果然毫不知情的模样,突然跪下说道:“格格恕罪--十三爷,是南飞纭错怪您了。”

第十一章  责金枝斥旨严案事 示皇子指点凝河山

胤祥伸手正要去扶南飞纭,却听哪里传来“咯咯”一声轻响。
猛然之间,房间里平白多了好些明晃晃刺眼的物事:几把刀子猛然从窗边跃将进来。
“小心!”南飞纭脑后生眼似的返身一扫,手里已然将方才摔落的匕首握起,谁知那些人比他更是迅速--几把锋利的刃口已然卷到他项上。
尔沁惊叫道:“祥哥哥,小心!”她话音未落,便已然看到胤祥项里也架了几把钢刃。
胤祥本待出手,又恐斗室里一时伤及尔沁,心道:且看对方意图,再作盘算。
“祥贝子、沁格格--”领头那人嘿嘿一笑,说道:“还要多谢两位带路--我等本来不想对你们下手,谁教你们来得不巧?若是晚几刻上楼待哥儿几个早些把他收拾了,咱们也不敢这样无礼。”
胤祥气定神闲地瞪了那人一眼,撇撇嘴显得很不耐烦。
“你们……你们想怎么样?”众人虽见尔沁柔弱并不设防,毕竟平日里金枝玉叶多少人照看跟从的人儿,这时忍不住感到害怕。
“我们一时还真不知道能怎么样。”那人摸了摸脸颊,说道:“十三爷和这小子是过把儿的交情,兄弟们也早听说了--然而受人钱财与人消灾……若是祥贝子果真要管这档闲事,我们弟兄几个只怕就要得罪了?”
“哼。”十三阿哥眼皮一抬,犀利的目光逼得那人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爷,您就不要管我了。”南飞纭似乎原本就受了伤,方才撑了多时,这时显得有气无力地说道:“您是万岁爷的儿子,他们不敢拿您怎么样,南飞纭一条贱命,认了就是。”
“祥哥哥才不像你,”尔沁惊忙之中竟仍然不忘回嘴道:“哼,忘恩负义的坏人。”
“屋里的人听着,识相的马上弃械出降!”屋外突然响起一阵嘈乱的声响,胤祥凝神听去,竟然是图里琛的声音!
“十三弟!”胤禛焦急的声音传进耳里,胤祥望了对方一眼--显然蒙面人都有些方寸大乱,十三阿哥轻轻一笑,镇定地回答道:“四哥,我没事。”
似乎有人从门格里朝内张望一阵,图里琛大声说道:“贼子等听着,我等是大内侍卫到此!胆敢私挟贝子格格,这是杀头的死罪!更是灭门诛九族的罪过!识相的马上弃械出来,不然休怪刑律无情!”
“老大,这……”
“闭嘴!”为首的蒙面人没有料到黄雀在后,一时似也失了筹措,胤祥望了他一眼,突然说道:“及时回头,爷指不定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落到刑部大牢里,还能有什么性命,再说就算你们放过我,他们也……”
“他们是谁?”
“这……”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我不能说出来。”
“看你也算条汉子。”胤祥撇撇嘴,看了看架在自己项里的钢刀。
“十三爷,久闻你是位侠义心肠的皇子--就看在……看在小的一条贱命上,不要再行诛连追究了。”那人说到这里,突然拿钢刀往项里一刎!
“老大……老大……”众人不及拉阻,血已然溅出半尺开外,尔沁尖叫一声,缩到了胤祥身后。
“放下刀罢。”胤祥看了看众人,说道:“我定然不为难你们家里人。”

康熙皱着眉头,瞪着跪在地上的尔沁。边上的几位皇子都闷着不敢作声。
倒是九阿哥胤禟忽然有些不忍,禁住一肚子的笑意,上前求情道:“皇阿玛,尔沁年岁还小……您就别怪罪她了。”
“胡闹!”康熙骂道:“什么赏玩猎场周边的山水?一个女孩子跑到窑子里去寻花问柳?荒唐!!”
“皇阿玛,”尔沁委屈争辩道:“女儿还不是为了救人吗?”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哥哥们的事情你最好不要过问!”康熙一拍案面,哭笑不得。
“那您把尔沁圈禁起来好了!”沁格格倔强地拾起头来。
“图里琛!带沁格格下去、交到她额娘手里!让她把这丫头好好管管!”康熙心里掂记着南飞纭的案子,见尔沁一脸不满地退了出去,叹了口气。
“胤祥呢?”康熙突然问道。
“皇阿玛……”胤禛连忙跪下陈道:“南飞纭受了重伤,十三弟不放心……”
“好了。”康熙想了想,说道:“吩咐把一干人等都看管起来,这猎不打了,明天就回京!”
“皇阿玛--儿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胤禩跪到四阿哥边上,低声说道:“春猎乃是祖宗的规制、当中时辰、典法都是依照满人长久的规则而定,而今皇阿玛为了区区一个官仓局促下令回京,似有不妥--而上兴下动,仓促之间又须平白多耗物事人力……”
“嗯。”康熙想了想,拍拍胤禛的肩膀,脸色渐渐缓和下来,说道:“胤禩这话说得有理。那就待猎狩之期满盈再行回京,但案子不能耽误,传令尚书房拟旨,兵部刑部即日给朕追查下去。”
“皇阿玛圣明。”边上的几位皇子也一同跪下,齐声叩应。

猎场上这一日没有混乱的蹄迹,也没有扬抑的尘土。几营的护卫亲兵在坡下列得整整齐齐,阿哥们鞍辔鲜明、神采奕奕。
康熙兴致勃勃地说道:“今天,朕要考较你们--咱们满人入关已久、四海安定,为什么祖制仍要指定这春日的猎野?”
胤禵纵马出列,应声说道:“儿臣欲试解之:福祸旦夕之间,今大清虽国运昌隆,然岂不知‘武事不可空设,必有以诫。故寄教于田猎,闲肄五兵’?汉人既长于渔耕而短于牧猎尚知此言,况我大清江山基业,都是这数十万的铁骑踏得牢固坚硬的,猎行之事,愈不可轻言废之--不知儿臣此说,可得皇阿玛之意?”
“很好--朕尝知道胤祥擅掌兵务,看来胤禵也很长本事。”康熙宽慰一笑,问道:“说到胤祥……你出来,给朕说说。”
“儿臣在。”胤祥策马而出,示礼而驻。
“你说说看,咱们满人本来不多、汉人却是满布天下--那为什么到头来是满人打下了江山坐稳了皇庭呢?”
“回皇阿玛,”胤祥想了想,说道:“兵者,天时、地时、人和各居其重。汉人虽多,居中原之沃野千里而各安其是;而满人世处劣险之地,自知身微势险而结环同征--汉人以千、满人以十,然而当真较量时候,却是汉人以一敌满人以十,如此焉能不败而居以下?”
“你说的,不错。”康熙挥手教十三阿哥近到身边,说道:“然而这些仅仅只是一小部分,你看--”
胤祥顺着康熙的马鞭看去,正不知里外多少山河丰物。
“都给朕看看,有多少的土地,就得有多少的盘算。大清国不但有满民、汉民、还有不计其数的各部各族--咱们满人知道劣险之势,他们焉能不知?祖宗的江山打下来是艰难万分,而如今我们坐稳了关内,就要吸取他们汉人的教训!他们啃读许多圣贤之道,真正能从其说的能有几个?真正解知其意的又有几个?”康熙说到这里,亟目远眺--众人只感心头一凛,欲待说些“圣明仁德”之类的言语,又恐不合时宜。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朕望自己的儿子,都是知达圣人之礼、顾惜手足之情的好男儿!”康熙挥扬马鞭,正适一阵炎风兴盛--边上的几杆大旗同时迎风烈扬。
众皇子跃落鞍下齐齐叩落。
坡下将士山呼万岁,仿佛这大清的万里山河也一同跟着呼啸呐喊、威武震鸣。

第十二章  悦粉娘皇子轻许诺 求四嫂胤禟索丫鬟

九阿哥胤禟得意洋洋地躺在榻上--一双白嫩光洁的手正把酒端到他嘴边,他顺势抿了一口,笑道:“那寻常的女子都是越瞅越黄脸,咱们粉娘可真是越变越标致了。
那边上的佳人正是前日里胤祥见过的鸨母朱粉娘,这女子据闻曾得仙方容颜驻养,确然神光蓄奕非同一般。
“九爷,您说带粉娘回京城,可是真的?”
“爷什么时候骗过你?”胤禟坐起身来,在她身边讨好地说道:“把这寨子收拾了,跟我回京--就到我府里做个小妾,强似在这烟花场面里迎来送往地。”
“自古只听王孙爱花魁,哪有龙子爱鸨母啊--您这话是哄奴家的罢?再说爷早有了福晋,平时房里哪里少了知暖知热的人儿?”朱粉娘浅浅一笑,更是恰到好处地显得风情万种。
“嫌弃九爷门第不高?”胤禟哼了一声,似乎赌起气来。
“粉娘怎么敢嫌弃九爷呢?”朱粉娘娇笑一声,把头轻轻搭到胤禟胸口上,幽声说道:“粉娘只要在京城,能天天见着爷的面,就知足了。”
“那……”九阿哥心想纳娶一个女妓,的确有失体面,转念一想,说道:“也罢,爷今儿个兴致,这么着罢--你跟爷回京城,就在那里也摆开几家院子,算是爷的一点情意--咱可先说好了,你是九爷的人……可不能再起心思找别的相好了。”
“看您说的。”胤禟的话正中朱粉娘的下怀,两人又打俏半晌,熄灭了灯火不提。

“四哥?”胤祥走到厅前,见胤禛正对着面前的粥发愣,问道:“大清早的找我,有事情?”
“噢,”四阿哥定了定神,说道:“皇阿玛方才派人支会咱们两个去行宫见驾--”
“是因为南飞纭的事情吗?”
“事不宜迟。高勿庸!”胤禛搁下手里的筷子,吩咐了一句。
铃声响动,蹄声渐远。

“明儿--”四福晋疲倦地瞪大眼睛,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明儿应声走进屋里。
“主子吩咐。”
“过掌灯好些时候了罢?!你四爷和十三爷呢?”
“回福晋,四爷和十三爷好像还没有回来。”明儿答道:“也不见派人回来知应一声。”
“你去吩咐厨房里,就说把饭菜再热一热。”
“哎……”
“福晋,八爷和九爷来了。”高勿庸匆忙进来通说,胤禩和胤禟却早从他背后绕进门里来了。
“四嫂,是我们惊扰了。”
“八叔、九叔。”四福晋道了个万福,客客气气地说道:“快坐……明儿,上茶!”
“不忙,不忙。”胤禩一张白净脸皮上波澜不惊,笑道:“四哥和十三弟教皇阿玛留在行宫里议事了,我们哥俩路过,帮着给四嫂吱应一声。”
“有劳两位叔叔。”四福晋虽知丈夫的几个兄弟多半各自肚肠,素来对这几个倒并无什么厌爱之心--胤禩性情显得宽厚些,平日倒多添些敬意。
“四嫂,前几日听说十三弟身体不适,今天看他在猎场上依旧神采奕奕,我可就放心多了。”胤禩抿了一口茶,随意捡个话题。
“十三叔……”四福晋说到这里,眼眶又有些湿润起来,毕竟是妇人母性天生,就说道:“十三叔怪可怜的,从小就没有额娘照看,前几日里迷糊不清,还管着要额娘呢。唉--”
“是啊,母子天伦,割弃不得啊。”胤禩见九阿哥在一旁想象十三阿哥索要母亲的模样忍不住便要笑出声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笑道:“四哥门禁森严,眼见这府里大小事情是条条不紊,四嫂真是内贤之助。”
“八叔说哪里话。”四福晋听他这样赞美,心里也是一喜。
“砰!”
不知哪里一声脆响,众人循声看去,却是明儿心不在焉,竟将九阿哥边上的茶碗失手碰翻在地,连胤禟的衫罢都溅湿了不少。
“怎么这样不小心哪?”四福晋责备说道:“快给九爷擦擦。”却见九阿哥望了明儿一眼,似乎若有所思。
“咦,四嫂……这丫鬟不是平日里侍候老十三的吗?”
“明儿原是咱四贝勒府上的人,十三叔性子忒不经心,热河围猎也不肯多带几个奴才。我见这丫头细心,教她跟劝着些个。”四福晋见明儿勿忙着给胤禟擦干衣摆,顺口向九阿哥解释道。
“十三弟啊,不是我说他,平日里也不好好照管自己。”胤禩温和一笑道:“且别说教皇阿玛不放心,就是我们几个作哥哥的,也看不过眼啊。”
胤禟接着说道:“八哥说得是,他府上缺少丫鬟也不早说--回头到京里,我教管事的给他送几个去,省得劳费四嫂耽心。”
“如此也好。”四福晋淡淡一笑。
胤禩见胤禟兀自盯着在地上收拾残瓷碎片的明儿,只得咳了一声。
九阿哥老大不愿意地收回目光,突然说道:“四嫂,我看这丫头虽粗笨些,不过看着倒还顺眼--这个……”
“老九!”八阿哥见他越说越不像话,不禁乜他一眼。
“九叔是看上这丫鬟了?”四福晋有些惊讶,随意说道:“明儿平日还属伶俐,就是没了她在跟前怕十三叔不习惯。”
“莫非老十三有意收她一房?”九阿哥试探地问道。
“这倒还没有。”四福晋迟疑一阵,却听八阿哥说道:“四嫂,老九就这毛病您别见怪--要不这样罢?回头我让九弟挑他府上最好的丫鬟给十三弟马上送几个来……这明儿……”
“既然八叔九叔开了这腔。”四福晋本待等胤禛回来再作商议,转念又恐他们兄弟情面上不好看待,只得勉强说道:“一个丫鬟罢了,九叔这就可以把人带回去。”
“福晋……主子……”明儿本来默默在一边收拾不敢则声,这时吃了一惊,哭道:“明儿不……不……”
“高勿庸,带她下去,交给九爷府上的罢。”四福晋面无表情,心中说道:明儿,不要怪主子,谁叫咱生来是女人呢?
“那--多谢四嫂。”胤禟得意一笑,诞着脸施了一礼,八阿哥唯恐他又有什么心血来潮的主意太下不了台阶,连忙扯着九阿哥说道:“四嫂,真是冒昧了……我看这天色不早,我俩也不方便搁在这,就先回去了。”
“两位叔叔慢走。”四福晋盈盈万福,送出厅外。

第十三章  祸旦夕爵爷逢厄难 托身后御旨恤忠良

沙扬鞭落,滚滚尘土之中到处是豪迈自在的笑容。
“皇上--”一名侍卫恭敬下马,呈上方才康熙射中的猎物。
康熙挥了挥手,那侍卫连忙小心将物事都收捡好了缚到自己马背上,边上诸位将领则不免说些颂扬“英明神武”的言语。
“皇上……皇上……”远远的一个身影赶来,滚鞍跪倒在地:“诺雷爵爷他……”
“诺雷他怎么啦?”康熙心知不好,却听那人应道:“爵爷一时不慎从马背上跌落,伤了脊背--眼见是……”
那人口里说的“诺雷爵爷”,却是郭络罗氏这一代的世袭伯爵诺雷,前些日子康熙方才将他的长女冰儿指给了皇十三子胤祥,二人还未完婚。
康熙只感心里一沉--环顾一圈,忽然见胤祥纵着马且赶着一匹小狸远远从林子边过去了,转念间说道:“去,把十三阿哥叫来。”
“喳!”

诺雷有气无力地使劲睁大眼睛,康熙已然走进帐里。
“皇上……”
“诺雷,不要动--陈谨申……”康熙见诺雷已然气若游丝,想起前些年他随从鞍马前后多有勋劳,心中一阵酸楚。
“臣在。”陈谨申心中嘀咕:这回热河游猎,这般多的伤损病患--真个是‘多事之春’。
“朕--朕就问你,诺雷伤到哪了?”
“回皇上话,爵爷他年事渐高不耐鞍劳,方才这下……怕是……怕是……”
“阿玛!”陈谨申一语未终,帐外突然扑进来一条人影,却是诺雷的大福晋之前派人将郭络罗氏的长女冰儿接到父亲榻前。
大福晋原本守在一边的,这时同女儿两双泪眼相对,一双母女哭成一团。
“不要哭。”诺雷勉强地睁动眼皮,爱怜地摸摸女儿的一头乌发,抬头向康熙低声说道:“万岁爷,诺雷对不起我郭络罗氏的列位祖宗,纳过几房小妾,身后却没有儿子……”
“诺雷……”康熙素来性情宽慈,这时眼见他模样凄惨,心中好生不忍,突然想起一事,唤道:“胤祥!”
“儿臣在--”十三阿哥应声而入,冰儿听见是他,不禁回头细看。
“郭络罗氏是大清建立基业的功臣、诺雷是跟随朕出生入死的将领、他的女儿是朕亲指给你的福晋!”康熙口气十分坚定:“你同冰儿早有婚约,诺雷既身后无子,一干事务无关巨细,悉要你详加操持,不得有误!”
“儿臣遵旨。”胤祥叩了一礼,似觉有人注视自己,抬头看时,却见冰儿一双妙目哭得通红,正不转眸眼地望着自己,不禁脸上一红。
大福晋擦了擦眼泪,心道:幸得先前许过亲事,好歹攀上这桩姻系,祥贝子虽然眼见尚不逢势,然而这样体面堂皇的一位后生,倒果真是吾女佳配。
“佟国维,”康熙想了想,说道:“你清楚旗内事务,郭络罗家里可有他房子女?”
“回皇上,诺雷为长子、他家还有一房庶出子嗣--并有幼子。”
“宣朕的旨意,诺雷无子,许其福晋过继庶出后辈……如未成年,一应事务则由十三阿哥胤祥代为理束。”康熙说完,手臂上突然一紧,回身却见诺雷轻轻握住自己的胳膊--似不胜感激之情又苦于难以尽言,于是俯身拍拍他肩膀,沉声说道:“不要耽搁了治伤,朕但凡可行,必然为你郭络罗氏一门作主。”
诺雷得此恩遇,似乎心愿终了,一口气替不过来,拼了气力叫道:“皇上……臣……”
他挣扎气力,握着康熙手臂的手掌却渐渐松了下来,终于气息全无。
“皇上,爵爷他……”陈谨申连忙上前搭脉,终于摇了摇头。
“诺雷……”康熙轻唤一声,长长叹气。
“老爷!”郭络罗氏的大福晋乍然之间复又哭得昏天黑地,边上相熟几位满臣也各自叹息这人生旦夕之间的祸福变化。
“阿玛--”冰儿素受父亲疼爱,这时竟然急哭不得,一口气息缓不过来晕伏在地。
诺雷的大福晋急去看时,女儿牙关紧咬气息近无,更是哭得天昏地暗。
“陈谨申,快看看!”康熙一时耐不住这样悲泣声息,推了胤祥一把,自往帐外去了,几个随侍之人疾忙跟出,不大的临时帐幕里顿时空了许多。
“十三爷,”陈谨申搭了搭冰儿的脉相,又翻翻她眼皮,说道:“小姐这是急惊过度,无妨大碍--”
“嗯。”胤祥乍逢此事,也有些手足无措,只得诚挚说道:“福晋,爵爷的后事胤祥必当尽以操措,还望您保重身体。”
“祥贝子,”大福晋突然丧夫,痛苦不堪,哪里更有什么主意,咬牙恳求道:“烦您照管冰儿一阵,我要亲自为老爷梳洗,送送他……”
她既欲待替诺雷梳洗身后,言下之意自是一干人等不便留在帐内。
胤祥素来是个坐怀不乱的脾气,这时稍迟犹豫,心道:大礼未过,然既御旨订过婚约,这女子便与我已有夫妻之名份……
他一念转此,上前轻轻从大福晋的手里接过郭络罗氏的长女,将她半抱着扶出帐外。胤祥直到此时,方才定睛细看怀里的姑娘--却见她满面泪痕兀自未醒,虽则以前从未见面,倒生出好些怜悯来。
“阿玛……”冰儿稍感晃动悠悠苏醒,抬眼发现身在十三阿哥怀中,不禁满脸通红--忽又想起父亲惨死,禁不住又次伏到他肩上痛哭失声,渗渍得十三阿哥衣衫上一片片的都是泪水。
胤祥不知所措地任她靠在怀里,混乱之中却想到天下女儿家只怕天性相类,于是如同安抚妹妹时一般顺势抚拂怀中的女子,祈望这可怜的人儿早些节哀。
他二人本是未婚夫妻,又都不大从近汉俗的拘禁,郭络罗冰儿似乎乍惊之下,提前便将一颗心儿完全交付了。

第十四章  小驰子含恨遗秘图 两皇子废井施援助

“四爷……四爷……噢……十三爷,”高勿庸气喘嘘嘘地跑到胤祥的面前,说道:“不……不好……不好了……”
“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地?”胤祥正疲倦地倚在自己的帐幕里休息,见高勿庸那副模样,似乎也猜到了事情的不寻常。
“您……您前些天从大千岁那里要来的小太监……”高勿庸顿了顿、咽了一口口水,说道:“他……他教疯狗儿咬了一口,怕是……”
“小驰子?”胤祥霍地直起身来,急问道:“怎么一回事?人现在怎么样了?”
“爷,这疯狗可是吕洞宾也要惧怕三分的物事啊!咬上一口人都癫邪了……那狗倒不知道混乱之中窜到了哪里去了!福晋正着人到处搜找,小驰子神智不清见人就欲上去厮咬,已教几人壮起胆押着锁进柴房里去了。”高勿庸缓了缓气息,继续说道:“福晋让四爷、十三爷赶紧回去。”
“四哥他去见皇阿玛了。”胤祥恐怕疯狗癫人急切起来惊吓了四贝勒府里的女眷们,一时顾不得许多,急从高勿庸匆忙而去。

“四嫂,四嫂!”胤祥见四阿哥的临时府第里一片混乱,不禁十分担忧。
“哎呀十三叔你可回来了……四爷呢?”四福晋闻见呼唤,出来时倒似安然无事。
“四哥让皇阿玛召见去了。明儿--咦,这几个是……”胤祥习惯性地唤叫明儿,却突然注意到院子里几个陌生的丫鬟,有些惊讶。
“十三叔,”四福晋有些迟疑地说道:“昨儿个九叔把明儿要走了,你们哥俩一宿没回来--今个儿一早九叔派人送了这些个来,说是……”
“是什么?”胤祥有些不快,又不好教四福晋难下台阶,只得缓了口气,说道:“四嫂,我知道了。”
“明儿那丫头福薄,你要听四嫂的话早些收她作个房里的丫环……看老九挑的也都是府里头的乖巧人儿--小敏几个……还不过来给十三爷请安……”边上的五个丫鬟听说,尽都过来认识主子。
十三阿哥苦笑一声,说道:“让明儿上九哥那边也好,我府里头简陋,过了今天不晓得明天的事情--”
“十三叔……”四福晋心思细腻,自然晓得胤祥有埋怨自己的意思。
“四嫂,小驰子呢?”十三阿哥转口问道。
“看看是不清醒了,人还锁在柴房里。”四福晋方才自是经历些惊扰,提起此事似乎心有余悸。
“我去看看他……”胤祥说着便要往内苑里走去,四福晋连忙说道:“十三叔,那疯癫之人气力大,你还是小心些个。”
十三阿哥说话间已经到了柴房跟前,两个壮实些的奴役正看守着门道。
“打开。”
“十三爷……这……”
“不妨事,就怕他一时冲出来伤了女眷们--你两个先把前后苑的门道给我封死了。”
“喳。”
柴房里一片漆黑,胤祥只听角落里“嗬嗬”有声,径循声而去。小驰子双目无神地蜷缩在一堆柴禾里,胤祥支着胆子试着拉扯他的胳膊。
“啊……啊……”小驰子望了胤祥一眼,似乎有许多言语要讲,却苦于哑口无言。
“你想说什么?”胤祥一边掀起他撕烂的裤腿,正见两排犬噬的齿印森列,牙口不大。
小驰子艰难地抬起指头来,指向墙壁一边。
十三阿哥望向墙壁,顿时惊呆了。
壁上显然是一副极其详尽的地图,似是以柴房里的木炭在原先多半沉灰的粉壁上绘就的--称其详尽,乃是因为那丝毫不像一个寻常小太监的粗拙手笔,竟是一幅甚为合乎方位、表貌的地理图形。
“小驰子,”胤祥凝视着当中一处用鲜血抹就的红色记号,惊讶地回身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一次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十三阿哥的问题。
小驰子似乎终于耗尽了最后的一点气力,他痛苦地龇着牙,却终于逃避了人世间的种种苦难。

胤禛心事重重地策着马缰,素来性情爽朗的十三阿哥胤祥这时候的神色倒显得比他更为沉重。
“四哥,这几日便要回京城罢?”胤祥的声音显得有些喑哑。
四阿哥抬眼间望见胤祥眼中几痕血丝,知道他此次围猎境遇层出,实已精疲力尽。
“两位阿哥--”一骑远远驰来,二人细看时,却是侍卫首领图里琛纵马到了跟前,滚鞍请安道:“两位主子,皇上教奴才来传旨,明日申时启驾回京,望几位爷收拾整装。”
“知道了。”胤禛扬扬马鞭,却见十三阿哥一言不发,早纵马独自骋出百来米远去了。
“十三弟,十三弟……”
四阿哥亟赶上去,却见胤祥眼望四野,一脸的茫然。
“四哥,你听见什么声音吗?”胤祥突然问道。
“什么声音?”胤禛惊疑不定地望着胤祥,猛然说道:“有人在呼救!”
二人齐驰并驱地闻声而去,不多时却到了一处荒废的岩井边上。
“四哥,这里有口井。”胤祥眉头一皱,想道:平日里少到这猎场周遭来,却不知道这井是何时何人所置?
“救命--”声音竟是从井下传来,胤祥又想:那人声音这样微弱,却竟然能在数百米之外而使人闻见?
“是有人在井下吗?”胤禛不及拴马,急奔到井口边上喊问。
“救我……”
“十三弟?还愣着干什么?”胤禛不快地看了胤祥一眼,却一时寻不着合适的物事施措援救。
“两位主子。”图里琛不大放心地跟从而来,远远见二人正要朝井里张望,急忙说道:“两位爷慢些--”
“图里琛,马上有绳子吗?”胤禛和胤祥这日里本不是为狩猎而来,身边都没有备着长些的麻茎。
图里琛顺马的绳子怕不有十来丈--堪堪只垂落约有五六米的深度,便感有人拽紧了绳索。
“扯紧绳子,拴到腰里。”图里琛声如洪钟,朝井下呼喊道。井下果然缓缓动作,似是细细绳腰际,却并无回声。
不多时图里琛拽动绳索,却感着手十分沉重,绝非寻常一人重量所及--胤禛待去扯助一把,胤祥早一把扯过绳索拴到了边上的马匹上,扬鞭驱策。
绳索渐渐扯紧上升--三人定睛望去,绳上拴的果然是两个人!


第十五章  识地形阿哥生疑心 陈冤情飞纭叙前由

“四哥,你看!”十三阿哥胤祥上前帮图里琛把两个人扯上来,却见是一对男女,都有三旬上下年纪--女的看着昏迷不醒,那男人倒还有些知觉,想方才就是他将绳子勉力系好的。
“图里琛,有水吗?”胤禛问了一句,图里琛连忙解下鞍上的水囊。
“你两个是什么人?怎么能进到猎区里来?”胤禛看两人面孔十分陌生,衣服模样虽然灰头土脸,然而看着又不像哪个府里的奴才。
“多谢三位相救之恩。”那男人一瞟之间见到图里琛身上的黄马褂,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惊虑,随即微声说道:“请三位先救救内子,她身子弱……”
“四哥,别问那么多了,救人要紧。”胤祥忙着把两人腰里的绳子解下来,抬眼之间突然一愣。
“十三弟,怎么啦?”
“四哥,你看--”胤祥示意图里琛安置二人,拉着胤禛走到附近一个略高些的土包上,说道:“这不是……这不正是小驰子图里画到的地方吗?”

十阿哥瞪着九阿哥胤禟脸上的几道血痕,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胤禟顺手往嘴里丢了一颗松子糖,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那丫头看不出来,还真是个小辣椒。”
“老九,”胤禩忍不住说道:“她好歹也曾是老四府上的人--你在这件事情上是不是有点过了?”
“这有什么?”十阿哥说道:“九哥要了她那是她的福份,我就看不惯老四那模样,还有老十三,什么东西!”
“嘿,你还别说。”九阿哥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事儿我真有点服了老十三,那丫头之前还真是完璧--”
“真的?”胤礻我睁大了眼睛,说道:“这小子真这么坐怀不乱?要像我房里那些丫头……哪有猫不爱腥的 ,按我说他那模样也不像二尾子嘛……”
“老十!”八阿哥一拍桌案,斥道:“你是堂堂的皇子,怎么越说越荒唐了!”
“八哥,我……”十阿哥愣了一愣,九阿哥幸灾乐祸地嘲笑道:“得了吧老十,谁不知道你正和兰苑班那个小旦打得火热呢?还打算为那假娘们儿盖戏楼……”
“你别顾着揭我的短,你在那个粉姐儿身上……”
“好了,都别说了。”胤禩无可奈何地看着两个弟弟,径自走出了厅外。

“十三爷……”南飞纭睁眼之间,正见胤祥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连忙挣扎着要起身来。
“南南,快躺下。”胤祥神色宽和地说道:“你可算挣过来了,咱们誓过愿的--你可不能轻弃死生啊。”
“奴才明白--”
“哎,我说!”胤祥惊讶地说道:“这才几年不见,就又是‘爷’又是‘奴才’的?记得以前你叫我‘祥哥’、看我还叫你‘南南’……”
“爷万万不可折奴才的寿。”南飞纭虽然感动,却毕竟不是当年十四五岁的少年,连忙说道:“儿时的稚气言语哪里能作真的,奴才能跟着十三爷那几年,能再见着您一面……就……死也瞑目了……”
“嗨!你小子还来劲儿了不是?好好的什么死不死的?你死了不就是咒我死吗?!”胤祥肚里暗笑,假作板起脸来说道:“你是看不上十三爷这个八拜之交了?”
“奴--南飞纭不敢。”
“这就对了嘛!”胤祥正色说道:“咱们是好兄弟,五十年不改,一百年不变!”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胤祥正待和他再叙几句,突感头上轻轻挨了一着指节。
“尔沁,你怎么来了?怎么啦?”胤祥回身看时,尔沁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站在自己身后,正一脸不满地瞪着自己。
“祥哥哥能来我就不能来啊?”尔沁没来由地嘟起嘴,说道:“我是来找他算帐的!”
“算什么帐?”胤祥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算什么帐?我恨不得骂死这天杀的狗杀才!”尔沁一顿脚,怒道:“那日这人险些死在荒野外,若不是我刚好经过救他一条小命你这好兄弟说不准儿早就教野狼撕碎吃掉了!他倒好--我要是有歹心我救他干嘛?他现在倒晓得说客气话儿!他就是不相信祥哥哥,也不相信尔沁吗?要不是他,说不准儿皇阿玛就不晓得我去窑街的事情了!呜……额娘把我好一顿训斥,都赖他!我……我……”
尔沁说到这里,正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一时委屈,竟然哭了起来。
胤祥和南飞纭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所措。南飞纭到底心里有愧,连忙勉强翻下床来,跪下说道:“是南飞纭的不是,以怨报德。南某这条性命是格格救的,就任格格处置。”
“我……我就是把你掐碎了喂狗,也不解我心头之恨!”尔沁擦了一把眼泪、又用力顿顿脚,转身走了。
“尔沁,尔沁--”胤祥见她连自己的言语也不理睬,晓这小姑娘真是伤了心思生了气恼。
胤祥转身见南飞纭仍然神情愧涩地跪在地上,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十三爷,”南飞纭说道:“南飞纭本就是该死之人,只是我手底下那百来号弟兄平白死得冤屈--实有不甘。”
“我正要问你这事情。你先起来说话,”胤祥坐到榻边,扯他起身问道:“兵部接的消息说你与上参不合、烧了官仓,这事情到底是怎么个因由?”

第十六章  护亲眷皇子领圣意 道相遇阿哥逢异人

“这件事情,怕是和户部有关。”南飞纭咬了咬牙,说道:“十三爷,有些事情南飞纭本当直告不讳,然而此事关系重大--”
“我马上带你去求见皇阿玛。”
“十三弟,”胤禛走了进来,说道:“这件事情,皇阿玛已经答应过问了,你就不要操切过甚了--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你早些准备罢。”
“四哥……”
“昨日里那两个人,皇阿玛吩咐收押起来,打算亲自问个清楚。”胤禛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这--”胤祥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四阿哥。

“你们是什么人?”胤禔大着嗓门喝斥道:“寻常的百姓怎么能进春猎区里来?是不是奸细?”
“胤禔……”康熙看了大阿哥一眼,缓声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怎么会掉到猎区的岩井里的?”
“回--回万岁爷的话,”跪着的男人不大放心地望了榻上的妻子一眼,说道:“草民金雄是四川人士,平时替人办些买卖--前几日里结了笔粮帐,便和拙荆铁氏出来赏玩,不慎走迷了路线,天色漆黑落入井中。若不是恰蒙四爷和十三爷救援……小人两个之前实不知误入皇家猎禁之地,望皇上恕罪。”
“图里琛,都、查过了吗?”康熙转身问道。
“回皇上,奴才都查过了,那猎区边上果然有一处疏漏了防拦--发现他们两个的井边上就是这城边著名的河景,这人的话看似有些道理。”图里琛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另外供词里提到的那笔粮帐,奴才也派人看过了,这二人的来历明白清楚,不似奸细。”
“嗯,”康熙站起身来,说道:“热河围猎是祖宗的规矩,这次的责任在于负责防务猎场的人,图里琛,这事就交你置办吧!胤禔,这样一件简单小事,也值得你小提大作,非要逮寻奸细吗?”
“皇阿玛……我……”
“李德全,起驾!”康熙挥挥手,又说道:“这两个人既没有干系,就释送了罢。”
“喳!”

“四爷,十三叔的驾马是不是一同准备?”四福晋一边吩咐高勿庸帮着仆役将物事装上,见四阿哥从门外进来,上前询问道。
“准备罢,不过皇上有旨让十三弟护送郭络罗氏的亲眷回京,他这趟不和我们一道了。”胤禛一边说着,同四福晋一同走到厅里,丫鬟端上茶来。
“诺雷爵爷怪可惜的。”四福晋叹道:“刚刚过五旬开外的人。”
“高勿庸,多遣几个壮实点儿的教他们跟着十三爷。外臣亲眷不能同着皇家卫队同行--我还真有点不放心。”胤禛抿了一口茶,四福晋看着他担心的模样,好言宽慰道:“十三叔好生长大的男儿,素往惯知兵技、身手又好,皇上既放心遣他护送,四爷也不必要平白里吓唬自个儿。”
“我这不就是防个万一嘛。”胤禛拍拍四福晋的手臂,说道:“我还得到行宫去一趟。”
“天气凉……”四福晋扯住丈夫,吩咐道:“快给爷取件披子来。”
“不必了--你早些歇息。”四阿哥说着话,人早走到院子里去了。

胤祥亲自从车上扶下郭络罗氏的大福晋,又轻轻将冰儿扶下车来。
“十三爷,咱们今晚上便在这客栈里歇宿吗?”大福晋捂了捂口鼻,说道:“老爷的事情……难为您了……”
“福晋客气了。”胤祥客气应对着,一瞟之间见郭络罗氏的大管家精明能干,早已麻利地指挥仆役们将车驾停置好了,便同着诺雷家里的女眷一同走进栈厅里。
“十三爷--十三爷……”远远一个声音从栈外传来,胤祥细看时:两人落马进屋,却是前日里在井底下救出来的那双男女。
“你们这是……”
“十三爷,前日里多承您和四爷救命之恩。”金雄笑道:“刚才远远看着像您的模样,果然是您在这儿。”
“身体好些了吗?”
“困了三几天,又没大伤着,不打紧。”金雄一搭边上的妇人,说道:“这是内人铁氏,平日里兄弟们赶些镖趟时她也一并,都叫她铁猫儿的。”
铁猫儿爽快一笑,倒映得郭络罗家的女眷们不大自在。
“这么说,你们夫妻是江湖上的人物?”胤祥不觉看了两人一眼,心道:前几日倒没有发现。
“嘿,说不上跑江湖的。”金雄一笑,十三阿哥见他夫妇二人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大生好感,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小的老婆是京城里的,这趟就是朝京里去……您这是……”金雄看了看胤祥身后的一干人众,显得有些惊讶。
“我奉命护送这几位女眷回去。”胤祥心想这其中曲折对方也不知晓,便也不多说。
金雄的神情瞬间变得凝重,旋即低声说道:“十三爷,您身边这许多女眷丫鬟,怕甚是有些不便--这一路且请多多留心了。”
“你这话……”
“或许是我多虑了,十三爷,我这厢先去置个房间安顿了。”金雄言语不透声色,合着铁猫儿向众人抱拳施了一礼,二人自去同店家应对去了。

第十七章  对烛影冰儿诉心曲 议军机胤禛陈真言

“冰儿,”郭络罗家的大福晋朦胧间抬起头来,望见女儿倚在桌边还未睡下,说道:“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额娘--”冰儿低低应了一句,泪水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
“好孩子,这是怎么啦?”大福晋从榻上缓缓坐起身来,走到女儿身后,轻轻抚摩郭络罗冰儿的一头青丝,轻声说道:“你阿玛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终身大事,祥贝子人品贵重,你不是也很喜欢吗?”
“额娘……”冰儿心事重重地叹息一声,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说道:“他虽对我敬意有加……额娘,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他真切的感情呢?”
“你这是什么话?”大福晋有些担心地四下一顾,惊讶地低声问道:“你和他不是处得挺好的吗?”
“可是……我总觉得……”冰儿生性柔弱善感,这时候终于禁不住咽呜出声来:“女儿好害怕,若这次不是阿玛的事情他可怜我,是不是正眼都不会高兴看我?哪一天我--”
“傻孩子,”大福晋帮她拭干脸上的泪水,说道:“祥贝子的性子脾气,那是尽皆知道的--他是个带兵的阿哥,心思哪有咱女人家细腻?连皇上都赞他心肠侠义,额娘也看得出来,祥贝子对郭络罗氏一门十二分的爱护,多半是尽到责任……不过女儿啊,你要明白: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是真正抓住男人的心的,他们的心思啊,只有他们自个儿明白。”
“额娘,您的话女儿怎么听不明白?”冰儿睁大一双无邪的眼睛,似懂非懂。
“恩爱、恩爱--恩在于前爱在于后。一夜夫妻百日恩,果真到了夫妻的情份上,倒是恩情份上要重了些……不正像你们现在这样吗?”大福晋轻轻把女儿揽进怀里,柔声说道:“好孩子,早些睡罢。”
冰儿毕竟十分疲倦了,终于含着眼泪沉沉睡去。

康熙一脸肃然地望着跪伏在地的胤禛,缓缓说道:“朕,要听实话。”
“皇阿玛,”四阿哥终于明了康熙遣胤祥护送郭络罗氏的良苦用心,低声说道:“此事……不知皇阿玛……”
“胤禩是朕的儿子,伤的是他的皮肉,痛的是朕的心--朕却始终不愿降旨追查这事情……”康熙顿坐入椅,勉强睁了睁眼睛,说道:“胤祥来求我向胤禔讨要一个没大干系的小太监,是你的主意罢?”
“儿臣……”
“朕不想怪罪你。”康熙站起身来、缓缓地踱走几步,继续说道:“胤祥的脾气,你比朕这个当阿玛的都要清楚--朕不想他掺合这些个热闹。”
“皇阿玛的意思,儿臣明白了。”胤禛有些迟疑,终于叩下头去。
“起来说话。”康熙见胤禛有些惶惑,俯身拍拍他肩膀,亲自扯他到身边坐着,接着说道:“南飞纭一案虽小,实则当中牵扯的人命、是非不可轻视啊……到了京城、朕要严加查察户部、兵部--”
“皇阿玛--”胤禛咬了咬牙,说道:“恕儿臣直言,儿臣以为南飞纭一案只怕牵连莫大干系--窃以为不宜究一发而应全身,因此迟迟不敢求皇阿玛降旨彻查。”
“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康熙万没料想到这话从素来铁面无私的胤禛嘴里说出来,不由大是惊讶。
“皇阿玛,详细的事儿,除非是当事的人方才说得明白。”
“不对,你这是在激朕?”
“儿臣不敢。”胤禛急忙跪落,说道:“西北军务干系国体安危,不可不察--然而行军列伍将领在外,诸多关节细末皆无从细考、军中探务真实可证者,十中不足一二……南飞纭一案,儿臣斗胆请皇阿玛三思而行。”
“你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康熙想了想,说道:“那朕再要听听你是怎么打算的?”

第十八章  忆昔时小敏叙身世 燃箭火众寇团栈口

胤祥倚在椅子里,金雄的言语令他感到警醒--诸多的女眷细软,使他不敢轻易深睡。
窗子似乎“格”的一声轻响,十三阿哥倏然惊醒,四顾却又毫无声息--两个负责值守的随从的鼾声清晰地从门外传来,胤祥笑笑地摇摇头,端起桌上的茶壶晃了晃。
“爷,”边上的丫鬟听见响动睁开了眼,急忙上前接过杯子说道:“大半夜您还醒着?有什么事情吩咐一声就是。”
“小敏,把窗子关严了。”胤祥拾眼看了看面前的小敏--这小姑娘正是胤禟派人送来的几个丫鬟之一,胤祥把其余的都交到了四福晋处,见姑娘模样手脚都还算伶俐,教她随着一起上路。
“噢,”胤祥宽和地笑了笑,说道:“你早些休息罢,不用在这房中伺候着了。”
“爷睡不着?”小敏奇怪地看着十三阿哥,主动说道:“那小敏陪爷说会儿话。”
“你不困吗?”
“侍候主子是奴才的本份。”小敏说着便要上前替胤祥捶捶肩膀,胤祥连忙说道:“不用了不用了,在十三爷这里不用信守这么些规矩--你坐下罢,你是……哪里人?”
“小敏是广州府的。”小敏说到这里,迟疑了一阵。
“嘿!你是不大像咱们北边的女孩子。”胤祥笑道:“前一阵子府里有个小太监是潮州府的人,现在又逢着这么个广州府的!南边水稻歉收吗?怎么都赶这北边来了?”
“爷……”
胤祥的话似是说到小敏心里的疙瘩上面,却见这小丫鬟欲言又止,泪珠儿险些掉下来。
“怎么啦?”十三阿哥低头看她的神情,问道:“想家了吗?”
“十三爷,”小敏擦了擦眼睛,突然问道:“您听说过那个日尔曼国来的汤若望吗?”
“汤若望……”胤祥想了想,说道:“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从我大清顺治爷时候就到咱这边来的--小时候听魏东亭大人说起来,那时候鳌拜在的时候嫌他言语荒唐惑众斥令羁押,后来皇阿玛擒了鳌拜,才想起追加他钦天监正的。”
“汤若望汤大人,是家父的故交--父亲原在广州作个知府、平时就爱追究些天文历阅,结果汤大人获罚,家里也没能幸免。”小敏说到伤心住,忍不住哭出声来,说道:“家中老弱悉数充军伊犁,少壮青年者官卖。”
“你也是被官卖的吗?”胤祥有些同情地看着小敏。
“小敏自小官卖,就在九爷府里侍候了近要十年了罢。”小敏用力地拭了拭眼泪,说道:“爷,不该和您说这些。”
“那你父亲呢?”胤祥倒认起真来:“没有想到你倒是五品人家的出身。”
“这几品的顶子,到头来抄家、官没也不过是一句口实罢了。”小敏一边感叹着,从颈里摸出一样物事来,说道:“我爹遭受此劫噩,一病不起,早早撒手西去了。光给小敏留下这个。”
胤祥凑前看那枚物事,却是一样银质的小饰件,一个小架作十字状,上面还铸合着一个小人儿。
“这是……”
“是我们教民佩的十字架。”小敏说着,小心翼翼地又将小十字架放回颈里。
“教民?”
“我的父亲正是在教会认识汤大人的,这一开始是他们洋人的俗拜。”小敏认认真真一板一眼地说道:“我们相信这世间万物,都是我主稣和华创制的,而这架上的耶稣,正是他为救赎万民而死的独生子。”
“就是那个……那个基督教吗?拜上帝的那种?”
“汤大人本身奉的是天主教,不过二教同源。”小敏平日在九阿哥府里唯恐粗心获责,似有多时未同人言道起事情来,这时正说到兴头上。
“我还真不大明白。”胤祥平日哪里听见这许多古怪新奇的言语?正是在一头雾水之际,只得微微地笑了笑,说道:“这天时真不早了,你先休息罢。”
“爷,那您呢?”
“不过两天脚程,这路上睡啊,不如到家里倒头闷脸儿的舒服。”十三阿哥说着,用力睁了睁眼睛。

“爷,”小敏轻轻靠到角落里的小柜边上正待合眼,却见胤祥倏地站起身来,连忙问道:“怎么啦?”
胤祥也不答应,径走到窗边掀起窗页。小敏起身凑到他边上看时,竟见窗外火光明暗,这小小的客栈外居然聚集了不下百来号人马。
“什么人?!”一个值守在院里的随从大声喝问,却听他“啊”的一声惨叫,随即哑然无声。
“楼上的人听好了。”一个声音如洪钟般宽而且亮:“一干人众,都下楼出房,聚到厅里!否则……”
火光倏然又亮了数倍,原来却是有人点燃了几支带火的箭矢,对准了客栈各处的窗棂。
“爷……”小敏有些不知所措。
“走!紧跟着。”胤祥取过桌上的宝剑、使个眼色,急走到附近安置女眷的房间外面,轻轻叩门。
“谁?”大福晋显然也见到了屋外的情形这时早将门从里面栓上,声音显得十分警惕。
“福晋--是我。”十三阿哥尽量先平静自己的情绪,思量道:真教那姓金的汉子一语成谶了,这细软物事悉是身外之物--然而这里外女眷,却如何存保?
大福晋与冰儿方才正教外面的模样惊得失措,这时连忙整理好衣裳、启开了房门。

第十九章  解危厄仗义助皇子 斥荒唐胤禩揣圣意

“祥贝子,”郭络罗氏的大福晋焦虑地问道:“看他们来者不善,这阖队上来不过几十号的人马,其中还多有丫鬟妈子--这可如何是好啊?”
“福晋且把心宽。”胤祥镇定心神想了想,说道:“千万别离开房间,我去瞧瞧这帮人到底有何居心。”
十三阿哥握紧手中的长剑,慢慢走入栈厅中,几个随从各自操着家伙严备警惕着。
那群匪党十分放肆地笑起来,说道:“这小子那一身的上等湖丝绸子看就值不少银两,这荒郊野店的,好大的派头!”
“嘴巴放干净点!”一个随从忍不住喝斥道。
“嘿!”那些个人狂笑嘶声,不知哪个吼道:“弟兄们,告诉咱这几位爷,咱们是做什么活计的?”
“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众人也同着哄笑起来。
“哦?”胤祥倒显得不慌不忙地,轻轻走到那些人跟前--几个执着弓箭的人倒教他这架势逼得退后了几步。
“怎么着,这么嚣张的主儿咱们可倒真是头一遭见识!”那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子的粗犷汉子,这时候见十三阿哥那副不惊不乍的神态,心中大是奇怪。
胤祥眨眨眼,唇边微微一动。
银白亮光一闪,一把冒失的利刃教十三阿哥的目光审较得忍耐不住,直奔胤祥咽里而去。十三阿哥久惯戎战,练惯的身手--就见衣影轻动,闪身之间也不忘了伸出一脚去,那动手的人连着刀子轻易绊了个嘴啃泥。
“嗨,还是个练家子!”络腮胡子虽则之前见这一行人衣着不俗随从颇多,这时仍然吃了一惊,急命令道:“都愣着干啥?上,都给我绑了!”

“黄河滩上的舟子,长江岸上的艄子。我还当是哪路英雄在此,难得游老大夜里不睡,这般消遣精神……”不知道哪里传来洪钟般的声音,严阵相待的双方都吃了一惊,胤祥见对方面色大变,议论纷纷。
“是……是金爷在此吗?”那络腮胡子迟疑了一下,却听周围又无声息--少顷,空气里隐隐约约传来几声猫儿的叫唤,似真非真,听得众人毛骨耸然。”
“铁、铁夫人也在?”那汉子勉强一笑,说道:“小的几个无意打扰二位,不过做些卖买……”
“行了,游老大。”一个女人爽朗的声音响起:“江湖上的规矩,我们是知道的。这大半夜的,扰着人清静可是你们的不是了,回头同你家帮主说说,教他好好管待兄弟们。”
“是,是……”那络腮胡子的表情惊怕得出奇,连忙说道:“哥几个瞎了狗眼迷了路,扰了各位了,得罪得罪!”
胤祥和着众院丁见这人态度变化如此之快,寻思道:这是金雄、铁猫儿好大的威慑,到底是什么路子?
“十三爷,是不是--”一个侍从见众人去得远了,凑到跟前建议说道:“这些个人都不是轻易简单的角色,咱们要小心为妙。”
“没事的。”胤祥背了背手,说道:“时辰不早,天大亮前准备好行程--”
胤祥转身正要走回房中,突然望见二楼窗台里金雄正意味深长地一笑,于是朝他拱了拱手。

“八哥,”胤礻我遥望着京城的城门,说道:“毕竟还是京城里热闹,听这远远的没到地方,风都把小曲吹到耳朵里了。”
“老十,”九阿哥胤禟一扯缰绳,笑道:“这才一个月不见,是不是打算一进城里不回府马上奔兰苑班去啊?”
“九爷您提醒,”十阿哥啐了一口,说道:“咱还等着你替那粉头窑姐儿开上十来间馆儿,天天去听小曲儿去呢!”
“都住口!这等话要到皇阿玛耳朵里成何体统?”八阿哥有些担忧地望了周围的车队一眼,沉声说道:“尽折腾这些个玩意儿,南飞纭的事情眼见着还没完事儿,都给我盯着点儿!还有,老三的病听说还没有缓过来--回头先跟我到他府上看看去。”
“哎!”胤禟和胤礻我素来唯八阿哥马首是瞻,听他这话也有些道理,便都安静了一回。
“嘿……你们几个,说些什么呢?”康熙今日兴致甚好,特地不居龙辇挑了匹毛色好些的驹儿骑着,远远地教三位皇子过去回话。
“皇阿玛,”几个人下了马,牵着过去请了安,九阿哥抢着说道:“八哥担心三哥的病,让我和老十回京别尽顾自个儿耽搁先去探探三哥。”
“是啊--你们三哥他打小就是个文弱秀气的命,”康熙欣慰地说道:“留在京里的赵太医派的信儿,胤祉的病渐次好些了。你们几个有这份兄弟的心思,这就很好。对了,胤礽呢?”
“回皇上,太子说是他不耐劳顿,现在车里休息。”边上跪着的的李德全连忙回答道。
胤禩见康熙眼神一动,欲言又止,遂默不作声,又叩下头去。


第二十章  探病势皇子叙闲言 议开张胤禟明真意

“三哥,兄弟几个给您请安来了……噢,快别急着起身儿--”胤禩一脸关切地看着病榻上面色蜡黄的胤祉,边上的胤禟和胤礻我也各赔着笑脸。
“难得你们都来看我,”三阿哥笑了笑,问道:“这次热河围猎听说热闹得紧,八弟--你受伤了?”
“一点皮肉小伤,不碍事的。”胤禩不觉摸摸肩上的伤处,继续说道:“皇阿玛关切三哥的病情,昨天还和我们哥几个提起记挂着。”
“老八,就别搁这客气了。”胤祉张了张嘴,低声问道:“听说你的伤是箭伤,皇阿玛怎么也不见查查因由。”
“三哥,”胤禩有些委屈地叹了口气,说道:“皇阿玛他是有自己的打算。咱兄弟今天不说这个了,平日里各忙各的难得一聚,听说三哥新近觅得的一方上好的湖石,一直没机会赏看--”
“噢,你是说那方湖石噢。”胤祉素来雅好石品痴比米芾,本来抱病着十分委顿,这时即时来了精神,竟勉力起身说道:“那真是绝少的珍品,还真是绝少有的宋代花石纲宝贝。我吩咐匠工们照着稍施雕琢,现下没搁在我这府里--八弟也是雅好之人哪,哪时置得妥当了定着人请你们几个来赏赏。”
“三哥这么说,可正中了我几个的下怀了。”胤禩温然一笑,回头说道:“那时三哥身体大好,咱们几个就扯着他到伯伦楼里好好摆开一桌。”
“好啊,求之不得!”胤祉笑了起来。
“这喝酒赏乐的事情,怎么能少得了我啊?”声音刚落,便见十四阿哥胤禵快快地走了进来,先施了一礼:“弟弟给三哥请安来了。”
“今儿个我这府里真是够热闹的。”胤祉笑道:“老十三平日里倒爱找我弈对的,这一回倒不见人影儿。”
“三哥,您这可冤枉了老十三了。”九阿哥胤禟挤眉弄眼地笑了笑,说道:“皇阿玛心血来潮把郭络罗氏的独女指给他了,这次回来他负责护送那家里头一屋子的女眷,不过这会儿怕也快到京城了罢。”
“是诺雷的女儿吗?”胤祉也来了兴趣,说道:“那敢情好,诺雷是跟着皇阿玛建功立业的老臣了,他们翁婿正好讲究些兵书韬略,正得其选嘛。”
“可惜啊……”胤禩同情地叹了口气:“诺雷爵爷在热河从马背上跌下来,西行了。”
“啊?!”胤祉吃了一惊,也感叹道:“这果真是人有旦夕祸福,那婚事……”
“诺雷无子,皇阿玛亲为诺雷家里指了过继--这老十三的婚事嘛,至早的也得白事之后了。”胤禵插进一句嘴来。
“你倒知道得清楚。”胤礻我打起十四阿哥的趣来,说道:“看着也寂寞了不是?早晚让皇阿玛也给你指个人儿,泼辣些个的,好好管管咱们十四弟。”
“那敢情好……”十四阿哥笑道:“求之不得,就不知道这缘分啥时候落到咱身上。”
“嘿--都在这儿?”一个愉快的声音传来,屋里的几个连忙齐身施礼道:“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一脸关切地走进门来,身后跟着四阿哥胤禛。
“胤禛说来看看胤祉,朕也到这里走走……胤祉,你二哥来过没有?”康熙走上前去将正待下床的胤祉一把扶住,几个皇子连忙上前帮忙。
“太子他估计事儿忙,再说儿子这点儿小病小灾,也不值关切。”胤祉一张嘴唇没多少红润,语气也是淡淡的。
“胤禛,怎么不见胤祥呢?”康熙本对太子胤礽有些不满,这时忽又问起十三阿哥来。
“皇阿玛,您忘了?您让十三弟护送诺雷伯爵的家眷,今儿个早晨他刚派人回府说的,午时前后估计到程。”胤禛恭恭谨谨地说道。
“嗯,是这回事。”康熙拍拍自己的额头,说道:“指你个事情:待郭络罗家的白事满了,就给他把婚事办了罢--那是个好姑娘。”
“喳。”

“粉娘!粉娘……”九阿哥胤禟兴冲冲地走进房里,一眼望着却不见朱粉娘的踪影。
“爷--”
胤禟一回身,就见温香软玉倒了个满怀,朱粉娘撒着娇说道:“这几日一到京里,还当您把奴家给忘了--就把人家安置在这地方,也不管我这被冷瓦凉的,寂寞得紧。”
“我这不是来了嘛。”胤禟拉朱粉娘坐到自己怀里,说道:“我九爷什么时候哄过你啦?你不是想在京城开几家院子吗?正教人张罗这事儿呢……”
“真的?”朱粉娘眼睛一亮,禁不住在胤禟腮上亲了一口,说道:“爷真是有心人。”
“我对粉娘,什么时候没心了?”
“嗯,你们男人都是说的一套做的一套……”朱粉娘在九阿哥额头上戳了一把,娇声说道:“我怎么知道……”
“嘿!小瞧你九爷我啊?”胤禟拍拍她脸蛋,说道:“这馆子开成了,有件事情还得饶你做做。”
“什么事情?”朱粉娘好奇地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九阿哥乐呵呵地拿起桌上的酒壶对嘴喝了一口,朱粉娘轻轻帮他擦干嘴边溢开的酒水。

第二十一章 闻噩令胤祥质兄长 报吉凶明儿示隐事

“四哥,”胤祥急切地扯住胤禛,问道:“皇阿玛不肯见我,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咱们大清这个家,难当啊。”胤禛沉重地看了胤祥一眼,说道:“南飞纭的事情,皇阿玛已经过问了,但现在从西北那边调证的种种都说明他的确大有失过,死罪可免,已是相当不易了。”
“可是,庭杖八十充军乌喇……这……”
“我大清开国至今,军规很严哪--留他一条性命,已然是天恩仁德了。”胤禛缓缓闭上眼睛,说道:“十三弟,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罢。”
“四哥……”十三阿哥见胤禛已然开始缓缓诵起经文来,着急地一甩手,摔门而去。
“十三爷,十三爷……”高勿庸托着茶盘子正要走进门来,见胤祥气冲冲地离去十分不解。
“高勿庸,”四阿哥估摸着十三阿哥走得远了,方才缓缓睁开眼睛,吩咐道:“备轿!”
“四爷,您这是……”
“去--轿子太慢,备马!”
“喳……”高勿庸轻轻将手里的物什放下,匆匆而去。

“四爷,”四福晋见胤禛急着上马,远远唤了一句,说道:“明天可就是四月初一了……这可是皇上钦点的日子……十三叔他……”
“知道了,”四阿哥有些不耐烦,叹道:“十三弟性子躁、唉!这小子犯起急来,我也拦不住他。”
“主子,小心。”高勿庸见胤禛一疏神险些从马镫上滑落,连忙上前扶稳。
“那你这是去哪?”四福晋说道:“回头郭络罗氏的福晋道是要亲过四贝勒府里来……”
“你接应就是。”胤禛这时终于跨到马背上,说道:“高勿庸,派人把你十三爷找着。”
“您刚才不应承他,一时不晓得哪去了。”高勿庸有些为难地说道:“奴才这就给您交待下去。”
“唉--”胤禛叹了一口气,纵马直往紫禁城而去。

十三阿哥的府上少有的人气熙攘,几个丫鬟忙碌着摆放物什,宫里专门派遣了管事情的指挥操办--到处张灯结彩的显得十分喜庆。
“主子,”小敏轻轻推开门,说道:“看您这样急着进门……您这是……”
胤祥正望着手上的宝剑出神,半晌轻轻掂起桌上的洁净布片擦拭。
“没有什么,”胤祥擦得十分仔细,眯起眼睛来从剑身里擦看自己的倒影,说道:“爷这口剑怎么样?”
“奴婢哪懂得这些啊?”小敏好奇地上前望望那把剑,说道:“对了主子,方才有个好奇怪的女人,说是您以前的丫鬟,道是有急事要见十三爷,说是叫什么‘明儿’。”
“哦?”胤祥有些惊讶,问道:“现下人呢?”
“她说不能待得长久,让奴婢捎句话。”小敏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爷,我看她模样,倒像是……有喜了……”
十三阿哥神情古怪地盯着满脸通红的小敏,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她进来那一小会儿干呕了好几次,模样和过往我见着九福晋那时候差不多--”小敏说到这里,胤祥禁不住打断她:“你真不知道她是谁吗?”
“主子这话……奴婢不明白。”
“九哥他看中我房里的丫鬟,我那时在热河猎场没在府上--明儿本来也不是我府上的人,四嫂就答应了你九爷,所以才把你们几个又张罗到我府里头来了。”胤祥苦笑一声,问道:“她让你带个什么言语?”
“奴婢真不知道--她说:和你们十三爷说,让他千万要小心。”小敏低了头,说道:“后来管事差奴婢去后院拾缀物事,回来人早走了……”
“十三爷,”管事的走了进来,说道:“奴才可把您找到了……这是方才几位爷遣人送来的……计有……”
那人说着,捧着一张礼单便要呈念。
“哪那么多罗嗦,”胤祥心情有些复杂,吩咐道:“你看着办好了。”
“喳。”
“爷,您这是要去哪?”小敏见胤祥似乎神情凝重,有点担扰。
“没事--我去去就来……”十三阿哥一把取过桌上的宝剑,想了想,复又放下了。
“哎哟我说十三爷,您没离府就好……”匆匆赶来的高勿庸似乎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汗说道:“明天是您大喜的日子,四爷吩咐奴才劝劝您……”
“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奴才管爷的事了?”胤祥皱了皱眉头,轻轻推开高勿庸,走出门外。

第二十二章  迎新娘阿哥怀心事 拆体面格格闹喜堂

郭络罗冰儿羞涩地看了镜中的女子一眼,低下头去。
“别动别动,”大福晋正亲自帮女儿梳理头发,说道:“女儿啊,这女人出嫁时候的头发,可千万马虎不得的。”
“额娘……”
“你爹就是盼不到这一天--”大福晋突然触景而感,哽咽了一会儿说道:“过了门,好好待丈夫……”
“冰儿知道。”冰儿像是陷进了自己的沉思里面:“我盼着同祥哥哥就像阿玛和额娘这样恩爱,为他生儿育女、白头偕老……额娘--”
“嘘……”大福晋轻轻地将冰儿的头发展好,如轻吟歌谣般地哼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福晋--”一个丫鬟推门进来,小声禀报:“十三爷迎亲的队伍到了屋外头了。”
“知道了。”大福晋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细细将冰儿的头发绾好了,戴上凤冠。

胤祥心事重重地望着自己的红绸服妆,在一片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下了马。
皇子的亲事岂同寻常?在这庄严而热闹的气氛里,胤祥却似乎极其真切地听到了脊杖一声一声、真真切切地落在南飞纭身上的声音。
从周朝而兴的礼乐之音,此刻在他的耳中显得是那样刺耳--婚姻是人生的大事,然而为什么偏偏是这一天?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新娘子出来了!”人众里一阵激动,几个妈子丫鬟拥着盖头蒙掩的冰儿从正门款款而出。
大福晋似有些不舍地走到女儿跟前正要再叮咛几句,却倏然看到了十三阿哥那张忧伤而沉痛的脸,心中感到一丝惊愕和不安。幸好她的心情并没有在这一瞬之间多作停留,顺手塞给女儿一个苹果,退到了一边。
“起!”鼓乐奏响,蹄响轿起。

郭络罗冰儿,婚礼的女主角--此刻静静地坐在婚床上,等待丈夫掀起自己盖头的那一刻。

康熙方才亲自临到,先行回宫。
大厅里这时正是少有的热闹繁盛,只除却大阿哥和太子各派人送了贺礼却没有亲临。
几位阿哥平日里虽则各自肚肠,毕竟都不过是二三十岁的人物,这时候贪好嬉闹给十三阿哥连着敬了几巡酒。
“十三弟,三哥平日里难得和你聚着饮酒,这脸可不能不赏啊!”三阿哥大病愈好,这时精神抖擞地举杯相邀。
胤祥勉强地喝着酒,突然感到好一阵头重脚轻。
“尔沁呢?”十四阿哥突然问道:“那个闹事精平日里最爱缠着咱们新郎倌,今天人哪去了?”
“老十四说的是,”九阿哥也惊奇的说道:“这丫头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连她‘祥哥哥’的洞房也不闹了吗?四哥这会也上哪去了?”
“理会那么多干什么?”胤禩在一边上沉声说道,随即一笑,敬道:“十三弟今天大喜的日子,八哥敬你一杯。”
“干!”
”干!”
“十三爷,”管事的人悄悄走过来,说道:“这时辰不早了,您该去揭盖头了。”
“快去快去……”一堆阿哥跟着起哄,胤祥一时忘却了担忧,一张脸涨得发紫,也不知是酒意还是羞涩。
“祥哥哥……”一个姑娘从门外急急奔了进来,众人定眼看时,却是方才几个正在掂念的沁格格。
“怎么啦--哎你这是要扯我去哪?”胤祥莫名其妙地看着急匆匆的尔沁,忍不住说道:“每次也不打个招呼就这么冒失。”
“你!”尔沁气急败坏地一顿脚,望了边上笑而不语的其它几位阿哥一眼,说道:“你跟我走就对了!”
“慢着慢着……”胤礻我一把拦住尔沁,说道:“尔沁,别这么没规矩!今天老十三是新郎倌,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是啊,尔沁,别胡闹了。”胤禵是尔沁的同母兄长,这时忍不住出声斥劝。
“禵哥哥你知道什么?!祥哥哥!你到底走不走?”尔沁啐了一口,说道:“你再不去南飞纭可就要死了。”
“他怎么了?”胤祥心里一惊,似乎自己一整天里不祥的预感得到了证实。
“庭杖八十,刚才我赖着禛哥哥去看他时候还好好的……可这会儿七窍里都是血,眼看看不行了。”尔沁一言既出,众人顿时静了下来,她说道:“禛哥哥本来不想告诉你,你走不走?!”
胤祥一言不发地放下酒杯,快步随尔沁向府外走去。
大厅内,众宾客一时哗然。


第二十三章  斥皇子康熙降旨意 入新房胤祥揭头盖

康熙有些着急地指着边上的小太监,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万岁爷,奴才真的不知道。您方才吩咐把人杖刑后直接送到四爷府上去,四爷不放心还亲自来领的人,原先好好的呀!可是待到奴才几个正要扶他上车的时候,突然就不行了。”小太监急得几乎就要哭出声来。
“胤禛,是这样吗?”康熙底头问跪伏在地的胤禛,沉声问道。
“皇阿玛,正是如此。”胤禛叩首说道:“南飞纭乃是查察户部监管西北军需粮帐的重要线索……”
“陈谨申!人怎么样了?”
“回皇上,这人中的是一种奇异的毒,医典上记载乃是东洋的秘药。”陈谨申擦擦汗,接着说道:“只怕这一时半会儿的……”
“你是说解不了?”康熙的音调提了起来。
“是的,只怕我大清国境内,能知道这毒的人也不超过十个。”陈太医说到这里,不禁有些得意。
“知道顶什么!”康熙说道:“治不好这人朕唯你是问。”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十三阿哥扯着尔沁急急地走进来,见康熙居然也在着实有些惊讶。
“嗯?”康熙看了胤祥一眼,问道:“你怎么来了?今天是你的喜日,你不留在宴上到这里来凑什么?”
“南飞纭是儿臣多年的好友……”胤祥顾不得康熙的责备,连忙上前察看。
“我知道,你还认了他这么个把兄弟!”康熙叹了口气,说道:“别人可以随便结拜,你的兄弟是可以乱说的?你这交情是可以乱给的?朕不是怪你--以后这个人的事情,朕不许你再过问!给朕听明白了。”
“皇阿玛……”
“图里琛,把十三阿哥送回去!尔沁!你真是越来越不让人省心了……来人!马上送她回宫,这也太不像话了,谁放她到处乱逛的?!”康熙冷冷地回过身,胤祥望了望图里琛恳请的神情,不忍教他为难,只得又望了昏迷不醒的南飞纭一眼,跪了安转身走了出去。

“老十三!”胤禛本来有些疲惫进走到厅里,突然之间却一阵吃惊,径直走到顿坐在一边的十三阿哥面前,吼道:“今儿个是你大喜的时辰,你跑到我府上来干什么?”
“四哥,”胤祥无力地抬起了头,问道:“南飞纭的事情……”
“你啊!”四阿哥狠了狠心,说道:“皇阿玛吩咐过了,以后他的生死你都不许过问!不然……唯我是问!”
“这--”胤祥吃了一惊,跪了下来,说道:“四哥,他是生是死,你好歹应当让我知道的。”
“暂时没断气。”胤禛没好气地说道:“这事情咱们先不讨论……你看看这时辰,快四更的天了!高勿庸……”
“你十三爷的马呢?备好了!十三弟,好歹是洞房花烛之夜,你赶紧回去--我这不留你了。”
“四哥……”
“高勿庸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还不送你十三爷出去!”
“喳!”

“十三爷,您可回来啦。”
宴席显然早已经不欢而散,管事的人倚在门边着点睡着。
胤祥一张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冷冷地问了一句:“人都散了……”
“刚散没久--十三爷,新娘子还在屋里头等着您……郭络罗氏的大福晋刚才甚是不乐,直候到三更天方始回府--看来怕是您亏薄了您的新福晋。”管事的赔着小心,说道:“您该赶紧安抚新娘子……”
“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罢。”胤祥顿了一顿,还是向新房走去。
洞房里的红烛早燃了大半了,长长的芯子结了起来,新婚之夜本当是温情而喜庆的--一旁侍候的丫鬟支不住倚在边上睡着了。
新娘子头脸上蒙着红盖头,胤祥缓缓地走过去,突然一瞟间见到桌上用以挑开盖头的竹器,顺手取过。
郭络罗冰儿突然有点儿害怕,哆嗦了一下。她头上的盖头终于缓缓地被掀开了,一张明艳的脸上都是泪水,幽怨地看了胤祥一眼。
“你……你回来了?”
“我--”胤祥正不知道如何解释,冰儿已然站起身来,自然而然伏到他怀里轻轻泣咽起来。
“你讨厌我,是不是?”冰儿低声而含糊地问了一句。
胤祥听不清她的言语,只得俯耳去倾听。
一边昏睡着的的丫鬟悠悠醒来,见这情形十分识趣地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房门。

第二十四章 举义帜帮主议谋逆 劝额娘福晋吐心言

京城郊外一处有点废颓的道观里,此时正殿之中却是灯火通明。
“弟兄们,”金雄在一片火光中朗声说道:“咱们五湖四海聚于一堂,都是为了咱们汉人反清的大业!”
“铁帮主女中豪杰首领大旗,金堂主热血衷肠--大家都是佩服的,只是不知道铁帮主这次请我们到阿矛帮来,将如何义举反清大帜?”一个老者声音洪亮,抱拳而问。
“鞑子坐稳了龙庭已久,根基难动,咱们好多的汉人也纷纷教这粉饰的太平迷了眼睛,忘记了满人是怎样侵我河山烧杀抢掠的!”金雄声音轻那老者更似洪钟,继续说道:“咱们铁帮主乃是前朝山海关副将铁明贞的遗后,铁家一门说起吴三桂那狗贼卖国求荣的事情来,都是恨得咬牙切齿!铁明贞将军就是抗清殉国的!各位有心举义、还我河山的兄弟!汉人不可忘本……”
“铁帮主,老儿只想听你说一句:这清要怎么反?”那老者打断了金雄的言语,直盯着上座着的铁猫儿,似有咄咄相逼的意思。
“郑老爷子,”铁猫儿的眼神镇定而且执着,缓缓说道:“眼下这根基牢固,然而百年大树,无根而绝--欲驱胡虏,必断其源!眼下康熙功业大就儿孙满堂,似不易轻撼--然而爱新觉罗子嗣既如此之多,又俱有其长互不服顺--则日久必生异变,我等正可从中得利。”
“铁帮主,恕我李某人说一句。”一个高大的中年汉子忍不住站了起来,说道:“上次在热河栈道上你让兄弟们拦截的那拨,到底是什么人?难道……”
“不错。”铁猫儿淡淡一笑,说道:“那的正是皇十三子胤祥的车驾!这人也确是咱们计议的一部分。不过,现下我们要切重的,还是皇长子胤禔同太子胤礽之间的不和。”

明儿心不在焉地抹着桌子,突然又次感到一阵恶心,忍不住干呕了一阵。
“她这是怎么了?”一边磕着瓜子的老太太正是九福晋舒穆禄氏的母亲,这时同女儿在厅里坐着,警惕地看了明儿一眼。
“该怎么就怎么呗。”舒穆禄氏一张脸上写满了麻木,淡淡说道:“别说墙外野花遍地香,墙里头连狗尾草都看着顺眼。”
“真的?”老太太吃了一惊,说道:“这么说你早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么着?”舒穆禄氏仍然无动于衷似地看了母亲一眼,说道:“男人拈花惹草,平日里就是管得住人了也管不住他的心。”
“管不住也得管着点儿!”老太太上前扯住明儿,说道:“你这身上……”
明儿瞪了她一眼,继续着擦着桌子。
“我问你话呢!”
“主子,奴婢先下去了。”明儿道了个万福,径自转身走了。
“哎哎哎……”老太太气急败坏地一把扯住她,却听九福晋懒洋洋地说道:“额娘,让她去罢。”
“你,你怎么就不生气?”老太太一疏神间,明儿早退了出去。
“好歹都是个丫鬟,胤禟看着也不是真心喜欢,图个新鲜罢了。”九福晋吐出一片瓜子皮,说道:“满地撒的种子,生出来是麦子还是莠草,谁知道呢?”
“那也不能就眼皮子底下……”老太太见女儿一点不着急的模样,甚是不解。
“他眼下正忙着为热河领回来的一个婊子起院子大开张!”舒穆禄氏一声冷笑:“我就过我的舒心日子,太出格了大不了就求皇上为咱们家作主--谅他也没胆把人领回家来,这些个小院里的花草嘛,就睁只眼闭只眼得了。”
“那……”
“一个丫鬟,值什么气啊?”九福晋叹了口气:“那小丫头据说是刚从四爷府上要过来的人,本也是不情不愿的。”
“哼,这么个小狐狸精攀上了皇子她怕是做梦都笑醒了……难道就这么让他安置了?”
“他自己的主意只有自己知道,额娘,别说这些了--”
明儿倚在窗外愣愣地听着九福晋懒洋洋的语气,抚着自己日见隆起的肚腹,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第二十五章  闲论竹侧妻示真心 秋点兵真龙试九子

“爷,您今儿个这是怎么啦?”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却正撞见八阿哥正神情忧郁地望着手里的一只笔筒。
“没什么,”八阿哥胤禩抬头见是自己的侧福晋钮钴禄氏静蓝,温和地冲她一笑,说道:“蓝儿,过来、坐。”
“哎。”蓝福晋个性温驯,这时缓缓走过去坐到八阿哥身边,胤禩顺手揽过她。
“这笔筒好看吗?”胤禩举起笔筒示意蓝福晋,她伸手接过,端详半天,努努小嘴,说道:“是件好物,但妾身不喜欢。”
“哦?”八阿哥有些意外,随意笑问道:“不喜欢?是怎么个说法儿?”
“这竹子看着泪迹斑斑的,似是湘妃竹制成。”蓝福晋细长的手指在光滑的笔筒上缓缓地摩动,半晌说道:“爷,这笔筒恐怕是个不好的物兆。”
“嗯,说说看。”八阿哥连静蓝的手一并握着,就在她掌上出神地盯着笔筒,问道:“想起了什么?”
“我想起了……娥皇女英。”静蓝缓缓地倚到胤禩的怀里,说道:“舜有二妻,爷也有二妻。我同姐姐份虽妻妾、情同手足……爷,听说这湘妃竹上的泪水,正是当年舜皇的一妻一妾娥皇女英悲哭舜逝而洒落的--此等物事陪伴在爷的身边,只怕不甚吉利。”
“蓝儿,你这可多虑了。”胤禩素来正是爱惜静蓝这样的细腻善感,却又不失文雅的脾性,这时爱怜地抚摸她的肩膀,柔声说道:“这可是一段千古的佳话……再者你怎么好把我同舜皇相提并论呢?”
“在妾身的心里,爷比一百个舜皇都更重些。”蓝福晋将脸蛋埋到胤禩的胸口,仔细地聆听着八阿哥缓缓的心跳声,终于缓缓说道:“若是有什么灾厄,妾身情愿与爷共同担当,也不愿似娥皇女英一般空会对这竹子哭泣。”
“蓝儿,”八阿哥十分感动地拥紧了静蓝,说道:“人虽有旦夕祸福--好好的,咱不说这个也罢。”
“嗯。”静蓝顺从地点了点头,嫣然一笑。

十三阿哥一身戎妆打扮,郭络罗冰儿低头仔细地替他系好后腰上束着环甲的布条。
“这身衣衫好些日子没穿了,是不是窄小了些个?”胤祥一边扯扯自己的肩里一片垫衬的衣衫。
“你剑使得勤恳--看这肩上又宽敞了,”冰儿伸平手掌度了度胤祥的肩膀身长,转念之间想到这般高伟豪气的一条好男儿已是自己的夫君,心中竟不免暗自得意,轻轻说道:“脱下来,我晚上改改。”
“这些针线活交给小敏就成了。”胤祥笑着脱下上衣,说道:“反正这衣服明日才需着,我还得先上四哥那一趟。”
“知道你性喜衣饰稍稍宽松些,也怕那丫头一时没留心--早些回来。”冰儿匆忙地给十三阿哥套上出门的衣衫,又扯着胤祥细心地整理了半天--抬头见十三阿哥正凝视着自己,郭络罗氏虽嫁为他妻子也有些时日了,仍禁不住脸上一红,问道:“看什么?”
胤祥笑而不答,拥过妻子,轻轻在她额上一吻,出了门。

“皇上,”李德全毕恭毕敬地说道:“几位阿哥已经各领喙伍,在营外候着您的号令。”
“知道了。”康熙的心情显得格外好,又吩咐道:“图里琛,教人把朕备的那几匹驹子牵出来。”
图里琛领命而去,康熙微微一笑,驻着剑站起身来走到了营外--这处营子扎在偏高些的坡上,遥着一望便可见着衣冠鲜楚旗帜扬烈的几千八旗兵锐,不禁叫爱新觉罗玄烨这样的一代英主襟怀大悦。
“儿臣等叩见皇阿玛……”太子一声带领,九位皇子齐齐跪落。
“好,很好。”康熙看着自己神采奕奕、却各自神态的这九位阿哥,心中却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空白和不安。
“皇上--”图里琛恭敬请安施礼,尔后朝身后命令道:“牵上来!”
众皇子齐眼看去,营后缓缓列出来九匹新驹,多半毛色鲜丽,中间的一匹尤为神骏,然而边上却有一匹马显得无精打采、毛色枯槁。
“朕的阿哥们!”康熙的目光威严地挨着每位皇子的脸上蹭过一圈,继续说道:“他们汉人有句老话:龙生九子,各不相同。朕现在这里列着的也有九个儿子,呵呵--你们说,都有什么差别?”
几位皇子面面相觑,不知康熙具体意指,都不敢擅私言语。
“今儿个好天,朕就不说那许多的言语了--这九匹驹子,是朕赏赐给自己的儿子的……胤禔,长幼有序,由你先挑罢!”
胤禔求之不得,连忙谢了恩正要上前挑选,斜地里冲出来一个人,巍驻着拐杖跪倒在地,奏道:“皇上,老臣以为此举不妥。”
“有何不妥?”康熙吃了一惊,众人齐齐向那人看去。


第二十六章 蒙御赏胤祥忆骐骥 怜丫鬟福晋悟幽思

“皇上,老臣以为此举万万不可。”那人拖着条大半儿花白的辫子,众人定睛一看:却是太子的师傅王剡。
“你又想说什么?”康熙虽然心知他的意思,却忍不住有责备的念头。
“皇上--这长幼有序,可是尊卑也要讲。”王剡一向是个不顺溜的脾气,这时虽然年纪老迈性子却一点不减,只听他继续说道:“太子贵为我大清国的储君,论地位、论尊荣都当在大阿哥之上--这挑选马匹之事虽小,国是体面却万万不可废啊!”
“这王师傅管得也太宽了吧?”十阿哥胤礻我在底下忍不住小声嘀咕,九阿哥胤禟却幸灾乐祸地冲他一笑。
“照你的意思,朕该让胤礽先挑?胤礽!你的意思呢?”康熙沉着声音,一旁的李德全看出来他已是满心的不高兴,连忙暗自走到一旁教边上一个小太监去取些凉饮来。
“儿臣一切听皇阿玛的。”胤礽这时也看出来龙颜不悦,连忙上前跪下,说道:“师傅一向顾念儿臣体面,皇阿玛也是知道的。”
“皇上,太子宅心仁厚,真乃我大清之福啊。”王剡又开始说了起来。
“朕的儿子,难道朕不明白?”康熙显然有些不耐烦,胤礽连忙扯着王剡退到了一边上。
十三阿哥望了四阿哥一眼,两个心中瞬息闪过好些念头--气氛显然已经没有了刚才那般轻松,大阿哥胤禔却暗自揣下几分得意。
康熙再次环视诸位皇子,缓缓说道:“胤禔,你先挑罢。”
“喳。”胤禔毫不客气地指着那匹模样最为神气的驹子,说道:“把那匹牵过来罢。”
太子脸色一变,抬眼见康熙正望着自己,连忙勉强作出不在乎的神情。
“胤礽,你呢?”
“皇阿玛--”胤礽略略看了一过,随意寻匹好些的说道:“儿臣就要那左首边上起第三匹罢。”
三阿哥胤祉性情雅淡,见剩下的当中有一匹章纹奇异有如黛墨一般,十分欣喜,便指选了那马,谢了恩。
“胤禛,你怎么不动啊?”康熙见四阿哥正愣愣出神,忍不住问道。
四阿哥先行谢了一礼,走到剩余的马匹前面,认真地自右而左数到第四匹,牵到一边。九阿哥胤禟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胤禟,笑什么呢?”康熙语气严肃地问道,自己却忍不住也有几分好笑。
胤禟不敢再则声,这时见八阿哥胤禩已然叩旨谢恩、随意挑了一匹,便上前帮他收整鞍辔。
胤禩及时朝胤禟使了个眼神,九阿哥连忙垂了垂手转身跪下叩了旨意,转念间想了想,便扯着十阿哥也一并跪下,示意他一同挑选。
校场上安剩的两匹马,尚有一匹模样俊些的;另一匹却是前头描述过的那头缺颜少色的马儿,耷拉着脑袋似乎无精打采的。
四阿哥推了十三阿哥一把,胤祥不大在意地走上前去傻看了两匹马半天。
“老十三,这大半天了你到底看什么哪?”大阿哥胤禔牵着自己的马匹,忍不住洋洋得意四顾盼望。
胤祥也不答应,径走到那匹毛色劣差的马儿跟前,突然凑到马儿耳边,轻轻说起话来。
“图里琛?”康熙见十三阿哥一副旁若无人全神贯注的模样大是惊奇,忍不住吩咐道:“去听听,十三阿哥同那马说什么呢?”
图里琛领旨而去,俯在边上细听十三阿哥的言语,半晌忍着笑意回来交旨,跪着奏报:“回皇上话,十三爷正同马儿逗着话儿,道是见它毛色不好,问是哪个奴才饿着它、欺负它了。”
众人一个个忍着笑意直忍得面色古怪,康熙也不禁莞尔一笑,问道:“胤祥,你挑哪一匹啊?”
“回皇阿玛,儿臣同这马处得喜庆,就挑它罢。”胤祥大大咧咧地接过仆役手里的缰绳,冲那匹马说道:“跟着跟着--以后跟着我老十三,往后有爷一口就有你一口。”
那马自然不晓得胤祥同他胡诌什么,懒洋洋地任他扯着牵到了一边。
“都挑完了?”康熙慈爱地看了儿子们一眼,温声说道:“胤禵生得晚了,这剩的一匹也不差劲。”
“皇阿玛赏赐的马,儿臣喜欢的紧。”胤禵行事倒也伶俐--他本来以己度人,猜想胤祥定把毛色差点的一匹剩给自己,没曾想他倒把那马牵了去,倒乐得卖个乖巧谢了恩上前领马了。
“都把自己的马牵好了?”康熙微微一笑,说道:“胤祥,朕现在想问你:方才同马儿说那许多言语--是……因为什么?”
“皇阿玛,”十三阿哥爱怜地摸了摸自己的马儿,说道:“儿臣十五岁那一年跟您去西北,那时节也有一匹毛色有些类近的马儿,是大哥大败敌军的时节高兴,儿臣管他讨领的。”
“嗯?”康熙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记起,说道:“是那匹‘片云尉’?”
“皇阿玛还记得?”胤祥天真地一笑,似乎又回到了过往跟随父亲和兄长在刀光剑影的阵列之中激昂壮烈的日子里。
“确有几分厮肖。”康熙本有查详众子心性之意,这情形却大在意料之外,忍不住望了十三阿哥那匹马一眼,笑道:“那‘片云尉’真是匹难得的好马,记得那衔头还是朕亲追的……”
胤禔似乎直到这时方才想起,插了一句:“儿臣也记起来了,当年有一回老十三年纪太小,和几个侍卫不小心掉进人家的围圈里,若不是那马性异跃出重甲,这会儿只怕……”
“有这等好马?”胤禵年纪最轻又尚爱军务,这时听得大是兴味,连连追问道:“那匹马儿现在哪里?”
“突围之时,片云尉中了好几箭--我身上也挨了两杆子不大清醒,那马好歹地驮着我……”胤祥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最后神色颇有几分哀伤,叹道:“毕力塔他们寻我不见,皇阿玛教隆科多领兵寻援--后来……片云尉伤得重,没存着了。”
满人本性情悍野多好良驹,这时想望那时情形紧迫、片云尉烈勇神骏,都不禁有些心驰神往。

“明儿,”九福晋舒穆禄氏张了张嘴,吩咐道:“九爷他们随着皇上去西山营校场里赏兵,怕是快回来了--把饭菜热着罢。”
“是。”明儿正要走出门去,忍不住一阵眩晕扶住了门框。
“哟,”舒穆禄氏面无表情地缓缓走到她边上,终于慢慢说道:“都是女人,这肚子一天天大了不好看,九爷也不吭个声儿,我快都替你难受了。”
“主子,奴婢……”明儿一阵委屈,险些哭出来,连忙跪下说道:“主子关切了,奴婢这肚子里……这肚子里的肉饽饽--是奴婢的命……主子……”
“别说了,”舒穆禄氏叹了口气,俯身扶起明儿,问道:“我膝下好歹也替九爷养了两个崽子,不至于呷你这门子醋--往过里男人爱沾沾腥气,也不是没有……”
明儿平日里绝少同九福晋言语,这时见这平时冷着一张脸蛋的女人倒似通情达理的人物,忍不住捂着嘴呜咽起来。
“你这丫头,真是奇怪。”舒穆禄氏似乎有些不解,拽着替她擦了几把眼泪,突然省悟,问道:“你进府之前,是不是另外有的心上人?”
“福晋……”明儿连忙跪下,说道:“奴婢--”
“又跪下作什么?”舒穆禄氏托起明儿的下巴,细细端详半晌,说道:“小模样是不错--我不是疑心你肚子的来历……这府上虽比不得四爷那儿门禁,好歹也是堂堂九贝勒府……再说,这事情九爷自个儿清楚--”
明儿低头啜泣,默不作声。
“哎,这是怎么啦?”胤禟扯着十阿哥胤礻我兴冲冲地走进府里,见妻子正俯在门边上同一个丫鬟柔声说话,禁不住吃了一惊。
“回来了?”九福晋道了个万福,吩咐道:“明儿,你先下去罢。”
“这就是……”十阿哥一听“明儿”两字,径上前低头望了望,挤眉弄眼地说道:“这就是……老十三那个丫鬟?”
“十三阿哥?”九福晋吃了一惊,若有所悟。
胤礻我性子倒也粗爽,这时见九福晋神色惊奇,不假思索地说道:“九嫂,这么久敢情您还不知道这小丫头的来历啊?他虽原是老四府上的,四嫂教她侍候过老十三一阵子……”
“老十,”九阿哥胤禟同自己的福晋一向有恩没爱的婚事,这时也禁不住有点尴尬,假作不经意地说道:“唉呀累了一天了,先进屋去--这府里有福建新进的武夷小种茶叶,回头取出来咱哥俩尝个新鲜……”
九福晋把明儿从地上扯起来,回头冷冷地瞄了丈夫一眼,又同一边的十阿哥道了声万福,径自转身走了。

第二十七章 拦轿驾焦湘诉奇冤 事东窗胤禛急面圣

八阿哥胤禩有些疲惫地靠在轿中,突然感到轿子骤然一停、震了一震。
“出了什么事情?”胤禩也不掀轿帘,沉着声音问道。
“八爷……前面……前面有人拦轿--”轿夫这时尽皆停下,胤禩随手掀开帘子看了看,见是一个年轻姑娘拦路跪在路上,顺口问道:“她是什么人?”
“那小女子说身负奇冤,听说当今的皇八子贤明仁善,求你给她作主。”侍卫打听清楚了,前来回话。
“哦?”胤禩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吩咐道:“落轿。把人带过来!”
那姑娘有胆拦轿子,这时却显得惊怯不安起来,一双红红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胤禩,走上前来跪下说道:“民女焦湘叩见八贝勒。”
“起来罢,”胤禩示意她起身,温声问道:“听说你要告状?告谁的状?告他什么?”
“民女状告……状告御林军副都统肖子尔--酗酒私仇,杀害民女的哥哥焦清。”焦湘高捧着事先预着的状纸,一叩到地,哭道:“八爷是出了名的贤皇子,但要哥哥的冤魂得安,民女情愿入您府上为奴。”
“起来,快快起来。”八阿哥亲自将焦湘扶起来,展开状纸看了看,神情却变得有些古怪--他细细打量焦湘的一身白色绸衣,问道:“家里还有什么人?这状纸是你写的?”
“爹妈去世早,民女同哥哥相依为命--这状纸是民女写的。”焦湘擦了擦眼泪。
“好一笔颜书--焦姑娘,没有想到你一介女流,还有这般书法文章的造诣,实在难得。”胤禩长声一叹,心中想道:这肖子尔听说是大阿哥侧福晋的弟弟……只怕……
“这书法是哥哥教习的。”焦湘哭道:“也不知道哥哥怎生得罪了肖子尔,吃他当街殴伤致死--可怜哥哥尸骨未寒,那人还反倒说是我哥哥无理斗殴,攀着……攀着……”
“焦姑娘如不怯嫌,请过我府上一叙。”八阿哥见她这样当街当巷,说得多了不免多许多是非,连忙吩咐道:“你们两个先将焦姑娘护送到府里去,教两位福晋好好接待她--焦姑娘,你的状纸我先收着,先行去刑部查证一番。”
“一切听凭八爷安排。”焦湘道个万福,见八阿哥仍然看着自己的那张状子,突然脸上一红,正又待跪下说道:“八贝勒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不忘……”
“哎,”八阿哥一把将她拉住,连忙说道:“没教你老这么跪着……你哥哥的事情若属实情,八爷我自会为你作主。”
“小女子--”焦湘又惊又喜正待再说什么,却猛然一阵眩晕几乎昏倒。
胤禩连忙扶着焦湘,又恐大街之上男女有别如此行径未免不甚体面,只得示意边上观望的一个女人将她扶好,说道:“叨扰这位大嫂陪送焦姑娘一程,自当重谢。把马牵来--让焦姑娘坐我的轿子走罢。”
街上人众议论纷纷,过不久也各都散了。

“大爷,”大阿哥胤禔的管家匆匆走进门来,说道:“皇上着图里琛大人前来宣您晋见。”
“知道了。”胤禔转念之间,又问道:“他可说了是什么事情吗?”
“没说。”管家说道:“图大人正在厅里候着爷。”
胤禔走到厅里,果然见图里琛出奇高大的身影正踞候在门边。
“奴才图里琛,给大贝勒请安。”大内侍卫统领图里琛恭敬请了安,轻声说道:“皇上有旨吩咐奴才宣大爷马上去见。”
“皇阿玛说了什么事情了?”胤禔眼珠一转,忍不住问道。
“皇上只说让大爷马上过去。”图里琛说道:“其他的事情自然不是奴才这等身份能够知晓的。”
“说得也是。”

“四哥,”十三阿哥胤祥从回廊里急急穿过院子,见胤禛正望着墙边的一株昙花出神,上次扯着他说道:“出事情了,皇阿玛把大阿哥召进宫里,方才说是要重重责罚。”
“嗯?怎么回事?”胤禛吃了一惊,一把按住胤祥,问道:“难道是因为那件事情?”
十三阿哥缓缓点了点头,四阿哥缓缓松了手,吩咐道:“高勿庸,把马备上!我和你十三爷马上进宫。”
“喳!”
“十三爷!”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急切正待上马的两位阿哥定睛一看:却是郭络罗冰儿那名陪嫁的丫鬟,胤祥惊讶地问道:“掬子?你怎么到四爷府上来了?”
“主子,”掬子向二人道个万福,说道:“小姐差我来请主子马上回府--”
“什么事情这么急?”胤祥心中正自焦急,这时见她吞吞吐吐,更是不快。
“郭络罗氏的大福晋这几日突染重疾,怕是……怕是……”掬子是郭络罗府上的陪嫁奴婢,说到这里禁不住一阵伤心,拭了拭眼泪。
“十三弟,既是郭络罗氏的事情……”四阿哥沉吟片刻,说道:“大阿哥的事情我先到宫里瞧瞧,郭络罗氏一门是皇阿玛旨意要你照承的,你现下马上赶去郭络罗氏府里。”
“这……”十三阿哥跨上马背,略想了想,点头说道:“四哥,千万劝劝皇阿玛--。”
胤禛长叹一声,轻轻跨上自己的马匹。

第二十八章 托后事福晋弃人尘 斥长子康熙旨重案

郭络罗冰儿在丈夫怀里昏昏沉沉地醒来,忍不住又哭出声来。
胤祥一语不发地抚摸她的发梢,轻轻叹了口气--郭络罗氏的大福晋终于放心地阖上了眼皮,十三阿哥似乎又听见她断断续续的请求:“郭络罗氏不能绝了续后,贝子……以后……”
“十三爷,”掬子推门而入,轻声说道:“主子,四爷派高总管寻来了。”
“噢,高勿庸?”胤祥吃了一惊,连忙吩咐道:“叫他进来。”
“奴才给十三爷……”高勿庸匆忙地走进门来,正要请安。
“出什么事情了?”胤祥上前一把扯住高勿庸,问道:“是不是宫里头……”
“十三爷,”高勿庸带着哭腔,说道:“皇上逮着大千岁私匿反贼,就是那个小驰子--他也不问别的,那小驰子死了,可人是您管皇上要走的,四爷也担着干系,现在降了旨,要四爷和十三爷即日涉案……”
“这……”胤祥本来是个担当得紧的人物,平时哪里将这些个小霹雳放在眼里?可叹这时郭络罗家正是举丧之时,不禁教他心里担忧。
“祥哥哥,你去罢。”冰儿善解人意,虽然这时既哀伤母亲逝世又对丈夫的事情颇有几分担忧,还是轻轻推了他一把,说道:“皇上英明仁德,待事情查清了,早些回来。”
“十三福晋节哀。”高勿庸跪了一安,引着十三阿哥走了。

康熙气急败坏地指着跪在地上的大阿哥,申斥道:“朕怎么有你这样的孽子?!暗中勾结汉人帮党?你……”
“皇阿玛息怒……”八阿哥胤禩领着九、十、十四阿哥一同跪下,说道:“您若责大哥办事不力有负皇恩,儿臣们不敢有说法--可是堂堂的爱新觉罗皇长子勾结反清帮会?这事情不但离奇,而且离谱,还请皇阿玛英明三思。”
“胤礽,你怎么说?”康熙看了呆立一旁的太子一眼。
二阿哥胤礽却似乎若有所思,胤祉碰了他一把示意,他方才想起,说道:“儿臣谨从皇阿玛教训。”
“胤禛,你说!”康熙无可奈何地瞪了瞪眼,回身望着边上的胤禛,三阿哥胤祉扯了四阿哥一把,两个人眼神交错各自也都有求情的心思,不由得齐齐跪落。
“皇阿玛,人是大哥府上的不假,大哥兴许知情也不假--但要说实在有什么勾通联络……”胤禛素来不苟言笑,然而这时眼神中透出的却真是一派诚挚恳求的心思,康熙望着儿子们惊慌恳切的的眼神,愤怒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那个小太监已经死了,这件事情胤禛也和我说过了。人是胤祥要走了,还死在四阿哥的府上!”康熙轻轻拍了案子一把,叹了一声,说道:“那个反清组织如何勾连上胤禔府上的人,朕且不追究!胤禔,你既然对此事早有察觉,却为何反将那人舌头割了意图藏匿帮凶啊?”
“儿臣……”胤禔心道:罢了罢了,原本不过想望着祸延东宫,倒成了引火烧身了。
“胤禔!”康熙盯紧了大阿哥,只看得他背心一阵发凉。
“皇阿玛,儿臣都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胤禔连连叩首,模样自然惊怕万分。
康熙想了想,抚了抚自己的前额,说道:“朕现在不想见你,出去。”
“皇阿玛……”胤禔见康熙一挥手,不敢再求,站起来小心退了出去。
余下的几位皇子依然跪在一边,不敢吱应。
“胤祥呢?”康熙有些生气地问道:“不是教人去传他来见朕了吗?”
“十三弟他……”胤禛连忙说道:“诺雷的福晋病危了我支唔他先去看看,方才皇阿玛的旨意我已教人火速传派。”
“是这样--那现在可有什么消息?”
“方才家人来报,诺雷的福晋刚刚殁了。”四阿哥心头有些说不出来的沉重。
康熙挥了挥手,说道:“胤祉,诺雷家的事情你帮胤祥体面些给办了--就从朕这大内拨一万两赏郭络罗家里。”
“皇阿玛,”胤禛有些着急地问道:“郭络罗家是十三弟的姻缘,那您的意思是教十三弟……”
“不光是他,还有你!”康熙一甩袖子:“朕,这一次势要查个水落石出,你两个就不必操劳别的事情了。”
“皇阿玛……”胤禩听到这里,突然说道:“儿臣愿同四哥、十三弟一同盘查此案--今日有一民女拦了儿臣的轿子,告的是这圣前的御林军副都统肖子尔……”
“肖子尔--”康熙一腔的火气一时分了神去思想此事。
“他是大阿哥的姻亲……”
“朕明白了。”康熙意味深长地看了八阿哥胤禩一眼,思索半晌,说道:“这两件事情虽然都和胤禔有关系,但性质毕竟不同--朕准你查清肖子尔之事……至于反清帮派勾结胤禔府上的人,这事情……慢慢再说。”
“皇阿玛……”胤禩有点失望,却又不敢再太过言语。
康熙一瞟眼之间见十三阿哥小心翼翼地从殿外赶进来正待请安,仔细想了想,仍不大放心地看了十三阿哥一眼,还是说道:“胤祥,朕想过了--那件案子朕不牵涉你。郭络罗家大福晋的丧朕方才也说了,你自己管回去--胤祉也不必代你操心了。”
十三阿哥刚刚进来这时正是一头雾水,胤禛连忙扯了他的袖子一把,胤祥看了看四阿哥,低头遵旨。

第二十九章 申明言胤禩语在先 诞璋玉明儿泪洇颊

静蓝细细地打量面前泪痕未干一身槁素的焦湘,取出手帕同她把眼泪抹了抹,拉着她的手教她好生坐下。
“福晋,”焦湘素来也算得体面人家的儿女,这时很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万没想道八贝勒和您待人这样和善可亲。”
“姐姐她这几日念着娘家,回去陪她额娘了。”静蓝笑着解释道:“我是八爷的侧福晋,用你们汉人的话说--就是他的妾室。”
“八贝勒好福气。”焦湘见静蓝文质纤秀举止有度,心中暗暗赞叹。
“谁在背地里说我哪?”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两个女人都吃了一惊。
“爷,您回来啦?”静蓝连忙上前同丫鬟一同帮胤禩掸掸尘,笑道:“怕焦姑娘拘谨,同她拉着常话。”
“蓝儿,”胤禩拍拍静蓝修长白晰的手,说道:“今天事儿多,待会儿还得出门--焦姑娘的事情皇阿玛同意教我过问。以民告官便本是罪责,御林军副都统之职亦是非同小可……焦姑娘怕是得同我一起前去刑部申言此事。”
“民女愿往。”焦湘盈盈道了个万福,八阿哥说道:“不急,蓝儿--吩咐下去准备饭食,焦姑娘这大半天里怕是都没有留心食饮了罢?咱们吃饱了好说话。”

九贝勒府里的小池塘边上,沁格格正心不在焉地投着鱼食。
“尔沁,你今儿个上九哥这里来这半天了也不吱个声。这是怎么啦?”胤禟一脸疑惑地盯着妹妹那张绷紧的俏脸。
“九阿哥,我怎么敢哪?”尔沁把嘴一撅,把手里剩着的鱼食末子都抛进水里,方才说道:“听说你把祥哥哥房里的丫鬟都要走了--哪天看中我身边的小太监小宫娥,也管我额娘要去好了。”
“说了半天就为这个啊?”胤禟对这个妹妹素来倒也疼爱,陪着笑脸说道:“晓得你最偏心老十三,不就是个丫鬟嘛--热河那回事到现在可得有好些日子了,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就问你,有没有这回事?”尔沁杏眼一瞪,柳眉竖了起来。
“有啊。”胤禟轻描淡写地一笑,说道:“嘿,你九哥平时白疼你啦?我管老十三讨他房里一个丫鬟你就这么向着他,你小丫头这心偏放哪里去了?”
“那人呢?”尔沁不依不饶地问道。
“收在房里,我可没白要人--那丫头实在的是四阿哥府里的,当初你九哥我可是拿几个知冷热的丫鬟和咱四嫂换的。”想起明儿日见隆肿的身体,在妹妹逼视的目光之中突然感到有些不自在。
“我问你人呢?”尔沁跺跺脚,说道:“我想见见。”
“你这丫头今儿个是怎么啦?”胤禟终于禁不住有些恼怒,说道:“你管得也太宽了罢?老十三和你感情好,九哥平时哪里亏欠过你了?”
“九哥……”尔沁也自觉得有些过火,撅着一张小嘴嘟哝道:“我不是和你过不去,我就想……就想见见这人。”
“好罢好罢--来人哪!把明儿唤来!”九阿哥一甩袖子,有些无奈地吩咐道。
长廊一端缓缓地走过来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上下的模样。然而所有的人都可以一眼看出来她高高隆起的肚腹。
“她就是明儿?”尔沁毕竟是未出阁的少女,这时心里明猜知几分,禁不住一张粉脸红了起来,问道:“九哥……她怀孕了?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一个丫鬟,”胤禟叹了口气,说道:“你倒是自己问问她,打算我给她什么名份?”
尔沁更是有些不自在,回头看明儿时,却见她一张面容苍白神色麻木的脸,竟然一语不发地道了个万福退了下去。
“她肚子……快要生了吗?”
“我没留意。”九阿哥似乎不是刻意显得随心地说道:“你想管的九哥让你管了,沁格格--你还想管下去吗?”
尔沁拿手绢捂了捂自己的嘴,眼神呆呆地望着水里的游鱼。

“九贝勒,”池塘边的两个人正在僵着不言语,胤禟的管家匆匆进来禀道:“主子,明儿……明儿刚才走到院边突然……突然胎气动了……怕是……怕是要生了。”
“她要生了?”胤禟的眼睛转了转,说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找个干净点的屋子请个稳婆接了。”
“喳。”管家面无表情地应承了。
“九哥,你太狠心了。”尔沁瞪着胤禟的眼睛,咬着说道:“那是你……你……”
胤禟不理她愠怒的神情,背着手独自踱了开去。
整座贝勒府里似乎都回荡着明儿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九福晋正在佛前虔心祝祷--倏地,她指间的佛珠手串突然崩断!
舒穆禄氏叹了口气,纤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拈着将佛珠遂个执起。
空气里飘荡着的是新鲜的血腥气息,新生儿的啼哭声带给所有的人一切尽可能的不安。
“是个大胖小子!”稳婆轻轻地擦拭着婴儿身上的血迹,笑道:“抱着真沉实!”
明儿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情……在极度的疲倦之中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一颗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直渗入鬓边的青丝之中。
“九爷,”舒穆禄氏轻轻地叹了口气,对正吁气吹凉茶水的九阿哥胤禟说道:“不管怎么说,她也为您生下了儿子。”
“哼,”胤禟望着管家抱到面前的婴儿一眼,毕竟有些父子天性,轻描淡写地说道:“就听咱们福晋的,收她一房就是了。”

第三十章 数乾坤金雄启弦机 喻死生胤禛道存亡

“掬子,去看看你十三爷在做什么?”冰儿一边有些埋怨地说道:“在后院里这半天了,平常练剑没这么长时候的。”
“是。”掬子领了吩咐,便到后院里张望。
胤祥果然仍然在练剑。
这十三阿哥正是天生的练家子、生就的好体魄,却见他一根粗黑的辫子随意绕在颈里,贴身的打练衣衫教汗水湿了大半,正透出来久经锻打的身躯。
劈、削、挥、刺……挥舞纵跃举手抬足之中,使剑的人挥然融入剑影之中--
“好剑法!”掬子看得入神,这时忍不住赞了一句。
“是谁胆敢吵闹打扰十三爷练功?”一个陪武的侍从喝斥道。
“奴婢……”掬子吃了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跪下说道:“爷恕罪,奴婢一时看得出了神态,冲撞了爷。”
“起来罢。”胤祥顺手把剑抛给边上的侍从,取过托盘里的布巾擦擦汗,笑道:“是福晋管你来看看的罢?”
“爷--”掬子想了想,说道:“好一阵子了,您……您好像不爱笑,也不爱说话。”
胤祥十分惊讶地看着掬子,半晌说道:“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小丫头来管我了?”
“福晋主子担心您,您这些日子连四贝勒也不肯见……您……”掬子有些迟疑地问道:“您为郭络罗氏安置好了继少爷,就一直没肯出过府--这是……”
胤祥不吱声息,又把剑细细拭了一遍,方才说道:“你怎么还在这里?起身罢……和福晋说一声,我有事情出门去。”
“十三爷……”
掬子立起身时,却见他将辫子从颈里解下来,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胤禔正坐在自家的书房里,望着面前的一座巨大的书架发呆。
“大爷,有一位自称是茅边巡解的差官,道是定要求见您。”管家推开门来通说。
“茅边巡解?”胤禔吃了一惊,想了想,说道:“什么模样?”
“三十来岁,个头不长,”管家顿了顿,又说道:“他说有急事情,必定要见您……您看……”
“请他到这书房里来罢。”胤禔整了整袖子,吩咐道。
“喳!”
不多时果然见管家领着一个瘦小个头留着八字胡的男人走了进来,胤禔眼神一动挥了挥手,管家退了出去。
胤禔见管家小心带上了门,一把扯住来人,说道:“你可险些误了大事了!”
“急什么?”那人微微一笑,灯下映出一张沉稳而犀利的面容--金雄的声调永远显得不缓不急地:“大阿哥没把咱们交葛了,足见还掂记着弟兄们的少些好处。”
“哼,”胤禔瞪了他一眼,说道:“那个小驰子是怎么回事?事情那么周全,他怎么会知道的?皇阿玛又怎么会知道的?”
“这得问您自己。”金雄叹了口气,说道:“当初我和内子还以为是大阿哥派人割断了井边的绳索意欲将我二人困死在里头灭口,错了,全错了。”
“我巴不得你们死。哼,那个小驰子是你手底下的人,他是谁你怎么能问我?!”胤禔冷冷一笑,毫不客套地说道:“你们倒是推得干净,什么明着反清,暗地相助?胤礽好端端地在那,你那一箭招呼了老八!便宜了太子。”
“大爷,明人不说暗话。”金雄阴阴一笑,说道:“皇上是您的亲阿玛,可您为他建过多少功业,都抵不上太子的嫡出来的值钱。”
“你……你这是挑拨我和皇阿玛的关系!”胤禔不大有底气地说道。
“大千岁,您这是自欺欺人罢?”金雄对这位皇长子的脾气了如指掌,这时随意地拍拍他肩膀,说道:“这自古长幼有序,你们满人的皇帝从什么时候起就说着满汉一体习学汉礼--哪朝哪代废长立幼这可都是不吉利的。”
“我还能相信你们?”胤禔似乎不太相信自己。
“这就要看大千岁的意思了。”金雄笑道:“金某人引颈于此,大千岁若不相信,自敢将头颅一奉。”
胤禔望着金雄胸有成竹的神情径自踱了几步,似乎犹豫不决。

“十三弟,十三弟……”胤禛一把扯住朝乾清宫走去的胤祥,吼问道:“你这是怎么啦?”
“四爷,”胤祥冷冷一笑,说道:“我去求皇阿玛把我调到边防去,不劳四爷赏问。”
“十三弟!”胤禛一急之下用力推了十三阿哥一把,怒道:“别闹了,跟我回去!”
“西北镇边的事情我情愿亲自去查个高下,我……”胤祥说到这里,一瞟望见四阿哥瞪得大大的一双眼神,终于有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你还不放心南飞纭的事情?”四阿哥忍不住说道:“本来有句话不当明说,南飞纭的事情--你若不牵涉此事,活;你若再要干问,死。”

第三十一章 定暗计粉娘借花魁 蒙召晋阿哥晓天恩

九阿哥一脸不高兴地倚在床边上。
却见朱粉娘陪起笑脸来自个儿迎上去,娇声问道:“哟,我的好九爷,今儿个这是怎么啦?”
“爷心里不痛快。”
“不是听你府里那位管家说您府上新添了男丁吗?”朱粉娘蹭到胤禟身边,掏出手绢来替他擦擦汗。
“你消息倒灵通。”胤禟抬抬眼皮,说道:“听说你新近绕了一个绝色的花魁娘娘,有这回事儿?”
“说了半天,原来心思打在那小羊蹄子身上了?”朱粉娘嘟起了嘴,转身假作嗔怒。
“我说粉娘你这吃的哪门子醋啊?”九阿哥一把将朱粉娘扯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是要管你借这女人几天。”
“哼!”朱粉娘挣出身子来,哽咽道:“这院子是爷的,奴也是爷的,您要哪个女人尽管要去,和我商量什么?”
“哎,我说!”胤禟本待发怒,一瞟间见粉娘梨花带雨的模样柔媚可人,只得又按下满肚子的火气,上前一把抱了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朱粉娘破涕为笑,嗔怪道:“死鬼,就这事啊?--来人哪!把默嫣唤到这儿来。”

小敏托着一只炖盅走进屋里,见胤祥正冲一本书发呆,禁不住小心探问:“十三爷,十三爷……”
“噢,有什么事吗?”
“福晋见您这阵子不大喜庆,特地教厨下炖了一道蛤油鹿筋--您乘热喝了也好精神些。”小敏一边说着,一边往手里的碗中盛入汤水。
“冰儿睡了吗?”胤祥放下手里的书,随口问道。
“您还记挂她睡了没有啊?”小敏的口气正有些责问的意思:“您这眉头皱起来几日,福晋便随着您愁了几日。您当真是一点儿也不看在眼里吗?”
胤祥呆呆地望着小敏递过来的汤水,下意识地拿勺子在碗里搅了搅,心不在焉地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罢!”
“爷……”小敏无奈地见胤祥拿唇沾了沾汤水,却将碗放到一边上去又翻开了面前的书,一时不敢多言,只得退了出去。
“十三爷--”府里的一个门子急匆匆地敲了敲门,进来说道:“皇上遣旨召您进宫。”
“啊?”胤祥有些意外,一边站起身来一边问道:“是什么说的?”
“没怎么说,图大人亲自来接您,马鞍子都给您备齐全了。”那门子一边说着一边让到一边,胤祥随手将柜架上的帽袍取过一边穿戴着便朝府外走去。

“九哥,我可是听说那丫鬟给您添了一男丁,好福气啊。”十阿哥胤礻我羡慕地说道:“这多子多福荣华富贵的事情,还真都叫您担当了。”
“要说这多子、富贵……”八阿哥胤禩立起身来,笑道:“这当今天下哪个及得了咱们的皇阿玛--然而多子不见得多福,九弟啊,怎么不教人把咱们侄儿抱出来见见?”
“嘿,八哥。”十阿哥挤眉弄眼地狎笑道:“他那崽可是老十三那个小丫鬟给他供养出来的,看不出来还……”
“老十,”胤禟瞪了十阿哥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没见正烦着呢吗?你想多子嘛没问题明天我让粉娘给你挑十个八个送你那府里去,就怕咱们大清的堂堂十贝勒府里头后院起把大火给你烧……”
“九哥,我这是羡慕你嘛……”胤礻我也不生气,果真一脸羡意地说道:“九嫂那心量我可算见识了,就一点儿不同你计较!唉,要是我那……”
“老九啊……”胤禩笑了笑,说道:“说这半天话了,也不待我们见见小侄儿?”
“有什么好见的?”胤禟本同十阿哥争执着,这时对着他素来拥敬的八阿哥竟也一时说得急了,连忙岔话儿吩咐底下人道:“去,把孩子抱来教八爷看看。”

胤祥跪伏在地上许久,面前康熙的那双鞋子却似未移动过分毫。
“胤祥,”康熙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这第十三位皇子的身上,终于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南飞纭的事情,朕迟早教人查清了--西北边防的纠葛,朕亦会察善处置。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皇阿玛……”十三阿哥抬眼见康熙一脸慈祥,不禁便存了满心的感动,随即却问道:“那他……”
“人,朕没法给你开释了。”康熙笑了笑,说道:“听说你这前两日还和胤禛使性子--郭络罗氏连逢丧变,诺雷随着朕历过数也数不清的阵势--他那府里的事可是朕亲自交托给你的。”
“儿臣--”胤祥见康熙半怜半责的意思不禁有些迟疑,只得叩下头去。
“你对南飞纭的案子上心,朕是知道的。朕年轻的时候也盼着……”康熙说到这里,突然问道:“李德全,朕有多久没和魏东亭下棋了?”
“皇上,”李德全想了想,说道:“老奴记得不清醒,魏老爷子这阵子请旨将养、怕是也得有一两个月了罢。”
“嗯,教个人召他进宫来,朕待同他说说话。”
“喳。”李德全轻轻退出门自去传宣圣意。
康熙微微一笑,又对胤祥说道:“起来罢,朕准你去刑部探视南飞纭--下不为例。”
“儿臣,谢皇阿玛。”十三阿哥激动地站起身来,又忍不住跪下叩了几叩。

第三十二章 探刑牢情利断金石 浅止水石出达天听

刑部的大堂,胤祥早已经十分熟悉。
“十三爷……”几个守卫一见是皇十三子,连忙屈身请安。
“南飞纭呢?”十三阿哥也不多话,借着光线瞄了瞄刑部的牢间。
“皇上有旨--”
“皇阿玛的手谕在此。”胤祥取出怀里的圣旨挥了挥,也不顾几个守卫呼叩在地,径走进了牢间通道里边。
一个守卫连忙起身抢上前去领着路,说道:“十三爷,人在这边。”
牢房里光线不畅,但看得出来兴许上旨特意吩咐过的倒也算得洁净--一个身影背向着牢间,胤祥依稀照见南飞纭正对着高窗外的一株巨大的梧桐树出神。
“南南……”十三阿哥唤了一句,命令道:“把锁开了。”
“十三爷?”南飞纭吃了一惊,定睛一看果然竟是皇十三子胤祥前来探视,不禁又惊又喜便要下地请安。
“坐,你的伤……”
“嘿--”南飞纭连忙说道:“不敢劳十三爷挂念这点儿小伤,西边军旅的人平时伤得惯了,平日里也劳四爷照应得周全--杖痕早就愈好了。”
“四哥他……”胤祥张了张嘴,问道:“老八那边有没有人过问你的事?”
“连您都没法子进来,那户部的人又怎么可能理会到案子?十三爷,你今天这是……”南飞纭笑了笑,胤祥顿然省悟康熙一脸正经斥令自己不准探视的心思。
“南南,今儿个是皇阿玛特旨恩遇方才得来见你的。”胤祥叹了口气,说道:“手谕也只许我一柱香的时间,咱哥们个本当好好叙叙。”
“爷折煞小人了。”南飞纭苦笑道:“南飞纭本是待罪充配的人物,何敢和十三爷称兄道弟。”
“你这可真是瞧不起我十三爷了?”胤祥站起身来,有些不快地看着南飞纭。
“南飞纭不敢。”
胤祥伸出手去,南飞纭稍稍迟疑,伸手同十三阿哥紧握了。
“好兄弟。“十三阿哥拍拍南飞纭的肩膀,两人相视一笑。
“十三爷……”守卫匆匆来报,说道:“皇上有旨,请各部、府里的诸位阿哥马上进宫……”
“哦?”胤祥吃了一惊,南飞纭说道:“怕是出了大事情,十三爷……”
“记住--南飞纭,咱们是好兄弟,五十年不改,一百年不变!”十三阿哥一拍南飞纭的肩膀,二人紧紧拥了拥。

诸位皇子齐齐整整地列在殿前,便连尚书房的几位大臣也罗置一边。
康熙盯着众人半晌,终于缓缓吩咐道:“张廷玉,你说说看。”
“喳,”张廷玉恭谨出行,从袖里摸出一份奏折,说道:“微臣奉旨行事,搜列如下--还请圣上御览……”
康熙眨了眨眼,亲自上前接过奏折,看了两眼,突然将折子贯到八阿哥面前,说道:“胤禩,你来看看!”
八阿哥胤禩不敢怠慢,连忙跪下拾起折子开展看了,勉强定了定神,说道:“皇阿玛,此事儿臣确不知情。”
“朕知道,”康熙踱了几步,说道:“你素来慎重小心--但这毕竟是户部的失误……”
“儿臣愿领罪罚。”胤禩毫不犹豫地叩下头去,康熙瞪了他半天,终于说道:“起来罢,朕不罪你。这件事情,户部是有责任的--西北边防的粮管不律、发生这等骇人听闻的冤假错案……”
胤祥吃了一惊,抬头见胤禛缓缓点了点头,心中一定。
“涉案的将领官员多计二十余人,这些人,胤禔,你说,当如何处理啊?”康熙望了边上蠢蠢欲动的大阿哥一眼,随口问道。
“儿臣以为,论罪一律当诛。”
“为什么这样说……?”
“皇阿玛天威仁厚素,西北重镇多关护有加、平日京城调度应给应得尽得--然而偏是这西边出的差错,理应罪……”
“胤礽,你说说!”
“儿臣以为--这官场吞没陷害时时有之,不过一个官仓……不如大事化小……”
“如何化小?再等他们多烧几个仓库多害几条人命?”康熙一甩袖子,突然说道:“胤禵,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儿臣年岁尚浅,哪里知道这些……”十四阿哥虽多工兵务,倒确不曾思虑许多,突然灵机一动,说道:“皇阿玛,此事既从京城而发自户部而起,不如教八哥将功补过清查此事……”
“嗯?”康熙赞许地看了胤禵一眼,想了想,说道:“好,胤禩,这件事情,朕给你十天。”
“儿臣遵旨。皇阿玛……儿臣还有件事情……”胤禩说到这里,有意地看了大阿哥胤禔一眼。
胤禔怔了一怔,突然省悟,连忙抢着说道:“八弟啊,上回听三弟说大街之上有人胆敢拦你的轿子--”
“大哥,这件事情我早已经向皇阿玛详细禀清楚了。”胤禩胸有成竹,叩了一礼,复又向康熙禀道:“儿臣已将此事详细查察,既别有担当,还请皇阿玛……”
“哼,”康熙瞪了慌慌张张的胤禔一眼,拾起头来说道:“你们都是朕的儿子,是各自的亲兄弟--就至于什么事情都闹到朕这跟前来吗?怎么,胤禔不让动人吗?”
“不是这个事儿……”胤禔连忙辩解道:“前几日八弟同儿臣商议肖子尔一事,儿臣当时事务要紧,没甚……”
“一个小小的御林军副统领,竟值得要朕的两个儿子这样费神不休吗?”康熙眼皮也不抬一下,问道:“图里琛,人是你的下属,这件事情你代胤禩前去善了罢。”
“喳!”图里琛常在君前自知圣意天颜,径领着旨意而去。

第三十三章 过绣楼默嫣落素绢 闹乾坤尔沁逞婚谋

浅夜、京城的街头灯火通明,又是一年初春的天气--一个青年男子步履轻闲地走在街头,身后的两位随从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东边的一座绣楼里歌舞之声不绝于耳,那青年却似乎充耳不闻。
“这是哪儿啊?”年轻些的随从愣头愣脑地问道:“这音声怪好听的。”
“你这傻小子,”年长些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笑道:“刚调到京里不久,不知道了吧?这可是京城里有名的大寨子!里头的姑娘,就是玉环再世飞燕重生也是比不上的--”
“嘿。”年少的随从一脸纯真地笑了笑,说道:“俺们大同府也出好姑娘,可长这么大俺娘说大姑娘不能让俺轻易掂记上。”
“哈哈--”那个年长些的险些叫这新进的小侍卫一番稚语笑得岔气,正待再说,却猛然抽出剑来,便朝自家主人的头上挥去!
那主人模样的青年人听得风声,眉尖一动,随即微微一笑。
剑锋过处,一条轻丝湖绢已被利落地划作两截,轻轻地各自飘落在那青年人的肩上怀中。
“爷,您不要紧罢?”那年长些的方才反应得快了,这会儿想起自己竟然胆敢在主子头上挥剑,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哪来的?”几个人同时抬头张望,却见翠楼上一张清美绝伦的脸蛋上满是笑意--一个绝色女子倚在廊柱边上,正自朝绣楼下打量。
那年长的侍从本来满心怒火正待斥责,这时却张大了嘴巴一句话说不出来。
那青年瞄了绣楼上那女子一眼,心中也自赞叹这美人之貌,但只不过片刻的惊艳,旋即便将手里的素帕示了示意,微微一笑吩咐道:“去,把帕子拿进院里,赔条新的价线。”
那小侍卫接过帕子,羞得一脸红红的,说道:“俺没进过这种……”
“你不去我去啦!”年长些的侍卫素来知道主子性格宽厚,掉过小侍卫手里的一半素帕便向院子里走去--那小侍卫吃了一惊,幸好手里还有半片绢子,毕竟心里十分好奇,只得朝里头不住张望。
“哟……这不是……”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貌女子迎了出来,扯住那青年说道:“这不是十三爷嘛……您稀客,今儿个到我这苏菊斋前面停着,就是有缘--”
“你--”那青年正是皇十三子胤祥,这时见一个寻常烟花女子竟然认出自己,颇有些惊讶。
那女子冰雪聪明的人物,连忙说道:“我是粉娘啊,您不认识我啦?那年在热河……我可叫您那两位小兄弟拖累吖,官府说我私藏着人儿把我楼都封了,只好跑到京城来……说不得又是一番上下打点……”
胤祥见她罗嗦个没完,正有些无奈,却也恍然记得这女人正是昔日曾见过的朱粉娘。
“爷,您长久不曾来过我这楼里,今日相见正是有缘,何不……”朱粉娘一边说着,便往胤祥边上蹭蹭--这时那个年长些的侍卫走了出来,连忙一把将她扯开,斥道:“干什么你?”
“我和你们十三爷是老相识……”朱粉娘一张俏脸上丝毫不见气恼,反而冲楼上唤道:“羊默嫣,你个小蹄子!马上下来招呼客人……”
十三阿哥微微一笑,说道:“多蒙老板娘好客,只是我这正有些事情,要先行……”
“哎,十三弟!”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胤祥的耳朵里,众人回头看时,朱粉娘早迎了上去:“九爷,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刮来啦……”
“好风、凉风、春风……”九阿哥毫不客套地在朱粉娘脸上摸了一把,笑道:“难得见十三弟来你这地方,快备酒,我们哥俩喝两盅!”
“哎,哎!”
胤祥见他二人动作狎戏,有些不耐烦,正待招呼一声离去,却见胤禟早已一把扯住,说道:“十三弟,你今儿个是不打算给我老九面子了?”

康熙一脸严肃地看着乌雅氏,问道:“这孩子真这么说的?”
“是啊,她金的不要银的不要,指明了要嫁给那个南飞纭!”乌雅氏有些委屈地说道:“怪臣妾管教不严,这女儿啊……是不贴心了……”
“哭什么?”康熙踱了几步,说道:“尔沁人呢?”
“教臣妾斥了几句,这头儿要死要活的,这孩子!”乌雅氏一边啜泣,一边说道;“胤禛的话她都不爱听,胤禵就治不住她--皇上,是不是让十三阿哥劝着点儿,他们两个处得深……”
“皇上,这南飞纭也真不老实,这开释出来才几天,就……”李德全说到这里,见康熙挥手示意,马上止声。
“嗯,”康熙顿了顿,说道:“南飞纭也非一无是处--”
“皇上……您的意思是……”乌雅氏一脸的惊谔。
“李德全,去传尔沁马上来见我!”康熙眉头一皱,背着手走了几步。
“喳!”
不多时,便见李德全小心地引着道--沁格格一张粉脸上泪痕犹存,神色不安地走进殿里。


第三十四章 漠美姬胤祥效柳氏 淡恩爱掬子泄是非

默嫣凝视着面前昏然入醉的胤祥,一双剪破秋水的瞳仁微微地转动着,颤抖着的手轻轻地触到他的脸颊,旋即又缩了回来。
“好好伺候十三爷,九爷有赏你的。”九阿哥呵呵一笑,也自有了八九分醉意,粉娘盈盈屈身,扶着九阿哥胤禟走了出去,却还不忙了意味深长地回望了羊默嫣一眼。
默嫣缓缓地合上了门扇,回首之间却见十三阿哥仍然伏在酒案边上,一双大大而清澈的眼睛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大了,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苏菊斋的头牌名色默嫣姑娘突然隐隐感到脸上一阵潮热,心脏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起来--自诩阅人无数,却如何这般经不住面前的这双眼神?
“十三爷,时辰不早了。”
胤祥缓缓地抬起头来,望定了面前姿容倾国的美人,嘴边浮现一种不羁的笑意。
兴许是这种略显轻松的表情鼓励了羊默嫣一颗热烈如火的心脏,年轻而温柔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闪进了他的怀中,一张樱桃小嘴急切地低吟:“十三爷,抱紧我。”
十三阿哥长长的睫毛抖了抖,慢悠悠地低下头去,对在她光洁如玉的耳廓边上轻轻吹了一口气,轻轻问道:“多大了?”
“十七……”羊默嫣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无力地倚在他怀里,便要伸手去解他的衣扣。
胤祥的眼神闪了闪,轻闲地立起身来望了望窗外,微微一笑,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府去了。”
“十三爷--”羊默嫣不知所措地看着胤祥,突然跪下说道:“您这样走了,九爷不会放过我的。”
十三阿哥在门边顿了顿,欲言又止--终于没有理会她哀怜的眼神,径自推开门走了出去。
羊默嫣一阵失落,珠泪籁落。

(以下一段鸣谢明儿代创,标点小驰子稍加修改。)
园子里的玉兰花又开了,冰儿在心里轻声说着,他已经是两个月没有来看过我了,两个月零一天,每次在廊上看到他,他都是匆匆走过,即便是迎面遇上了我,还没有开口,他已经是点头,从我身边走过,他的眉总是皱着,连他的笑都很勉强,我知道,他心里怜着我,可是他心事太重,他不想让我知道
冰儿的手里编着给他的穗子,坐在窗前,微风吹到她的脸上,乌黑的发丝微动,映在白皙的脸上,她的唇边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她在为自己心爱的人结着穗子,每编一节都感到心里的幸福,很满足。
“福晋,”鞠子匆匆忙忙地奔进来,满脸的苍白,冰儿看着她,不妨针就刺着了自己,一阵痛,不过她已经顾不到了,她知道,他出事了,血从指尖渗出来,她已经管不到了,她想问,可是却突然觉得虚弱,发不出声。
“福晋,你怎么了”鞠子看她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忙上前要扶住她,冰儿看着她,努力说,“是他出事了么?”鞠子看着她这个样子,泪就掉下来,“福晋,你这么对他,可他……”
她的脸苍白的像张纸,忽然打断“他到底怎么样了”声音响的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他,他去那种地方了……”
“什么地方?”冰儿的眼神还有些恍惚。
鞠子紧咬住唇,“不干净的地方。”
穗子从冰儿的手中落了下来。

他又是很晚才回来,冰儿看着书房的灯亮了,眼睛哭得有点肿,忙用冷水洗净了,怕他看出来,转头对鞠子说“莲子羹好了没有?”
鞠子想说什么,但是她了解冰儿,她什么都没说,把莲子羹端来,冰儿端了,擦了擦哭得有些模糊的眼睛,问鞠子“我的眼睛还肿么?”
鞠子心中不忍,但是仍然忍住泪,“不肿了”,冰儿微微一笑,向书房走去。
胤祥见是她进来,有些突然,勉强一笑,这么多天他一直觉得有愧于她,柔声说“这么晚还不睡啊?”
冰儿笑着说:“你不回来我怎么睡得着,知道你最近火气重,我让厨下给你熬了莲子羹。”说着,把碗端给他。
胤祥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接过,冰儿看着他,慢慢蹲在他身边,仰脸看着他,认真地说“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不要不说,一个人放在心里太重,放在我这里,我和你一起,你这个样子,我会心疼。”
胤祥看着面前的这张脸,带着如此清澈、温存的神情,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激动,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冰儿,我的冰儿,我不会再让你忧心的了,相信我。” 


“沁格格,”宫娥轻轻地唤道:“是时辰休息了。”
“嗯,”尔沁此时的心情出奇的好,一双眼睛俏皮地眨了眨。
两个宫娥上前为她宽下外面的衣服,又替她拆掉发饰,轻轻地梳理头发。
沁格格凝视着镜中自己俏丽的模样不禁有几分得意,撩过一绺头发来闲着看了看,说道:“好啦,把床铺好就下去罢。”
康熙宽厚慈爱的声音似乎又一次响起:“你真的想清楚了?到时可别和朕闹脾气说看不上人家喽……”
(以下一段鸣谢明儿代创,标点小驰子稍加修改。)
尔沁又想起南云飞那张白净的脸,嘴角不觉得就露出笑来,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烦心的事,嘴巴又噘起来,秀眉微颦,不知道南云飞是什么时候钻到她心里来的,只是那天看到他的那张脸,就总是要想起他,总是想起他说的那句话“南某这条性命是格格救的,就任格格处置。”想起他说话时的样子,抿嘴一笑,轻轻地:“傻瓜。”


第三十五章 纳新妇红烛映罗衫 施毒蛊铁猫清旧帐

八贝勒胤禩的府上灯火通明。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哪!”八阿哥的两位福晋戏谑地看着胤禩,静蓝伸手推了他一把。
胤禩一张白净的脸上这时倒有几分不大好意思,笑道:“丈夫新纳妾室,哪有妻子这般欢喜的?天下女子怕是没几个合你俩个似的。”
“湘妹妹我两个又不是不认识。”静蓝同八阿哥的正福晋相视一笑,说道:“虽说这焦家是报答爷为他们洗雪冤情的恩德,也难得爷同她缘分--爷别愣着啊,大喜的日子。”
胤禩看了看胸前系束的大红花,颇有些感激地看着两位福晋。
八阿哥坐到新妇的身边--掀起的红盖头下的一张俏脸羞涩地看着新郎,胤禩望着颇有些拘谨不安的焦湘温雅一笑。
焦湘抿抿嘴,温柔地贴进胤禩怀中,千思万绪皆似尽付不言之中。

夜色深沉,胤禩的正福晋一边剥着橘子,一边笑道:“妹妹,你这是怎么啦?”
“我啊?”静蓝本倚着窗户对月出神,这时轻轻一笑,说道:“在想爷。”
“天天对着,还想?”正福晋一双妙目望了侧福晋一眼。
“就是坐在他身边,倚在他怀里,也想他。”静蓝垂了垂眼帘,问道:“姐姐不也是吗?”
“想,”正福晋说道:“盼着他好,盼着他高兴,心里就满意。”
两个女人突然安静了下来,半晌。
正福晋勉强一笑,叹道:“新婚红烛昏罗帐,对月遥影为哪般?”
“旧人但晓新人笑,依稀远山梦里寒。”静蓝随口吟念,旋即幽幽一笑,二女无语、各自回房里休息不提。

铁猫儿气定神闲地望着阶下的人,朝金雄睇了一个眼色。
“江兄这一向可好啊?”金雄会意,抱拳朝面前一个神情傲慢的人施了施礼。
“哼,”那人约摸二十来岁年纪,一双眼神里黑多白少显得十分伶俐,身材倒十分高大,这时摆着谱儿伸了伸腰,方才说道:“江某久不经历江湖是非,此次是来奉劝二位一句,前朝恩怨皆成云烟,又何必争自烦恼呢?”
“江大侠此言差矣。”铁猫儿轻轻放下手里把弄着的一只雪白小狗,说道:“江大侠既久不理会江湖是非,也尝听闻身边多有齐人群芳之福--却不知道这次是受了哪门子的嘱愿哪?”
“我江雪渔自也愿意逍遥泛舟,此次的确受人之托--铁帮主义旗一举,若果真行事得逞……只不知天下又有多少兵燹林起,今既逢满清盛世国力强大--咱们又何必起这许多心思呢?若是铁帮主、金堂主两位一意孤行……”那人说到这里,走到边上的桌案上将手掌轻轻一按,随即收起手掌来,微微一笑。
堂上众人定睛看时,那被他按过的桌板“咯咯”有声,终于--一声长长的声响,竟然四分五裂!
原来这人却是昔年江湖岸边上颇有声名的一条汉子,自来水性精深、外家工夫也甚为了得,多有传说此人工夫深不可测的--只是数载之前激流退隐,却不知什么时候反倒有了空闲在哪里听言了二矛帮的讨清义旗,前来劝阻。
铁猫儿缓缓地从帮主的座位上立起身来,走下阶台,仰视着江雪渔--铁猫儿个头本不算高挑,江雪渔却是男子中魁梧的一类,这时四目相恃,大厅里的气氛十二分的紧张。
“铁帮主以为如何?”江雪渔一脸傲慢地盯着铁猫儿。
“江大侠何必急切呢?”铁猫儿轻轻地抬高手掸掸江雪渔肩上的一块灰,笑道:“雄哥,江大侠也是一片好意,咱们夫妻也不是薄情的人--不如就将那坛子陈年竹叶青取来,这论大是大非的,哪能没有酒酿啊?”
金雄一怔,随即笑道:“还是猫妹想得周到。”
铁猫儿懒洋洋地复又走上阶台,金雄自转身去取酒去了,江雪渔突然感到一阵异样,瞪眼看时,却见铁猫儿正是一脸的得意。
“江大侠,不疼不痒的感觉不错吧?”铁猫儿说着反话,十分满意地看着江雪渔脸上渐渐浮现出痛苦而绝望的表情。
“你……好狠的女子……”江雪渔急急撕破方才被铁猫儿掸过的肩上衣衫,果然见一大片青黑的暗影,正渐渐地扩大。
“江大侠过谦了,”铁猫儿的目光突然间变得阴碜碜的,厉声笑道:“当年江门山见事不明,诬陷我祖父有投敌之心,诸营将领人心惶恐、方使吴三桂那个狗贼乘机引了清兵进关,山海关沦陷、我中华大地万民涂炭--你当我不知道么?”
“你……”这江雪渔却正是江门山的独苗孙子,这时恍然大悟,说道:“你是……你是铁明贞的后人?”
“不错。江大侠,祖债孙偿,下辈子投个好胎罢。”铁猫儿嘿嘿一笑,江雪渔一阵眩晕,只想同她拼个鱼死网破--可惜铁猫儿早下了必杀的心思,她自幼在川贵长成,多通蛊术、这一番用了多于十倍的剧量,其毒之剧其伤之深--天下哪里还有解处?
金雄没有取来酒坛子,倒捧着一匹白布走进了厅里。
“解决了?”金雄看着江雪渔一双瞪得大大的眼睛始终不肯瞑上,倒有几分怜悯地说道:“怨怨相报何时了?”
“包上,埋了罢。”铁猫儿眨眨眼睛,长叹一声。

第三十六章 显杀机皇子宥奴婢 起疑心诸弟察长兄

“小敏,”胤祥睁着疲惫的眼神,说道:“福晋这阵子身体不好,你和掬子看着点儿。”
“知道啦,主子。”小敏低低地应了一声,勉强一笑,说道:“爷,万岁爷也不心疼心疼--看您最近忙坏了。”
“嘿,晓得。”十三阿哥爽朗一笑,说道:“看你十三爷像个一向不好的身子骨吗?!现是几时了?今儿个叫大起罢?把茶给我端来。”
小敏的眼神猛然间十分古怪,胤祥见她呆了一呆,随口说道:“怎么啦?起得早了精神不大好?”
“不是……”小敏叹了口气,转身将茶水端到十三阿哥面前。
“爷就喜欢你这手茶艺,准你先下去再多歇一个时辰。”胤祥漫不经心地一边揭开茶碗盖子吹吹气,一边说道:“看你最近也折腾的不轻闲,我一会儿上朝去,一时用你不着。”
“爷--”小敏见胤祥将茶碗凑到了唇边,猛然间全身一振上前劈手将茶碗夺过!
“这是怎么啦哎我说?”十三阿哥有几分恼怒地看着小敏,却见她眼里泪光盈动,猛然跪下,说道:“小敏对不起主子,这茶里有毒。主子……”
胤祥的眼皮猛然一抬,突地站起身来。
半晌,十三阿哥将目光从满面哀怜的小敏脸上缓缓挪开,长叹一声:“知道了,下去罢。”
“主子……”
“下--!”胤祥一甩袖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闭上眼睛,近乎恳求地吩咐道:“下去罢--”

胤禔显然一宿没有睡好,一双暗布血丝的眼睛无神地瞪紧了眼前的人。
“大千岁,考虑得怎么样了?”金雄叉着手,似乎胸有成竹。
“你们这是人话吗?”胤禔有些心虚地说道:“那是谁啊?那是我的亲阿玛!那是我的亲弟弟们……”
“哦?”金雄把手从胸前放下来,说道:“看来大千岁没什么诚意,心软的人是成不了什么大事的,恕我们弟兄都看走了眼。”
金雄一边说着,便欲掀门而去。
“慢着!”大阿哥下意识地拦住金雄,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才终于说道:“这一宝,我押上了。”
金雄恻恻然一笑,却似乎毫不意外面对这样的结果。

“八哥,真是好福气哪。”九阿哥胤禟往嘴里抛了一颗花生米,一边咀嚼一边迫不及待地说道:“行啊八哥,平时瞧就属你最正人君子的德行,这下倒给咱哥儿几个整出来三个八嫂了。”
“论这坐怀不乱,我算是服了--谁赶得上老十三哪。”十阿哥深吸了一口鼻烟,含糊不清地说道:“对着天仙一样的娘们都不动心,听说最近也冷落他的福晋,这小子该不会当真……”
“嘿,都以为像你似的,”九阿哥说到这里,见一边的八阿哥没有反对自己说下去的意思,便接着对十阿哥说道:“你这只好腥好骚的猫啊,心思老放在那几个戏子身上,骗谁啊?”
“你也好不着哪去,泡个鸨母还供得和观音娘娘似的。”胤礻我反辱相讥,突然又说道:“嗨!八哥,你说这事情怪不怪?”
“什么怪不怪?”胤禩懒得理会两个弟弟争辩不休,他性好风雅又爱干净,正亲自清洗一方端砚。
“你老说我和九哥荒唐,不乐意为这些个小事儿让大阿哥他们拿去勾勒比划--这回我们两个的事情可也不清省,怎么皇阿玛那边一点声气儿也没有?”十阿哥瓮声瓮气地说着,见八阿哥动作慢下来,终于轻轻把端砚放下,又接着说道:“我满以为,上回戏楼子里争较起来死了两个人儿,皇阿玛会过问斥责一顿的……”
这么一说,九阿哥的眼睛也瞪了起来。
八阿哥拿一块干巾布擦了擦手,笑道:“老十,这回你可比老九看得远了。大阿哥最近,的确出奇的安静。太安静了--老九,记不记的上回你的那些人怎么着回话来着?”
九阿哥倏地站了起来,说道:“你是说……”
十阿哥这时倒有点愣了起来,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哪?”

第三十七章 勤政务噩讯震天颜 思前后定计抚君安

李德全端着一杯参茶走进殿内,见康熙兀正埋头批改折子,于是蹑手蹑脚退立在一旁。
“李德全,”康熙褪下鼻梁上的西洋老花镜,问道:“现下是几更时分了?”
“回皇上,这丑寅刚刚搭上--您是不是……”李德全乘着这时机连忙说道:“万岁爷,这参茶凉了一会儿刚好入口,您趁着喝了……”
“嗯。”康熙呆了呆,突然吩咐道:“替朕看看,有没有张廷玉的折子?”
“张大人的折子……”李德全循着记忆到边上的一叠折奏里细心一查,说道:“皇上,在这里。”
康熙接过张廷玉的折子,眉头渐渐拧了起来,猛然抬起头来,说道:“马上着张廷玉进宫见我。”
“皇上……”
“快去!”
“喳!”李德全素来知道这位天底下最大的主子的脾气,不敢怠慢,三步作俩地走到殿外宣旨去了。
康熙缓缓地坐倒,顺手将喝了一半的参茶扫翻在地。

四阿哥胤禛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佛龛里的是佛祖永世不变的慈眉善目,他却感到格外的心事重重。
“四哥,”十三阿哥有些冒失地推门走了进来,见胤禛正自出神,试着轻声唤道:“四哥?”
“进来罢。”四阿哥淡淡一笑,从佛祖面前立起身来,眸子却始终没有离开面前那双普渡世众的慧眼。
胤祥走到他跟前,四阿哥这才把眼神转到十三阿哥身上打量了一番--见他气喘吁吁满头是汗,眉头不由得紧了紧,问道:“事情查确切了?”
“四哥--”胤祥瞪了瞪眼,欲说还休。
“是真的?”胤禛的眸子似乎又深了一些,叹了口气,说道:“他到底还是定下来了?”
“咱们要不要告诉皇阿玛?”十三阿哥一想到康熙的安危,甚是急切。
“如果--”胤禛缓缓问道:“如果我们当真和皇阿玛说了……不,直到现在我都不太敢相信这个事实--咱们没有证据。”
“我的好四哥,现在正有人算计着咱们的阿玛,算计着那把椅子--您!”十三阿哥扳过四阿哥,着急地说道:“您倒是给个话啊!”
“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动手?”四阿哥拍了拍十三阿哥的肩膀,说道:“紫禁城禁卫森严固若金汤,他们不敢打这个主意……”
“可这很可能就在近期!”
“没错儿。”胤禛微微一笑,说道:“总得有人提出来个事儿让皇阿玛走出紫禁城外去……倘若真是这样,十三弟!”
“在。”十三阿哥不知所措地看着四阿哥待他示下。
“你是久惯布战的人,我也不敢班门弄斧--”四阿哥想了想,拍拍胤祥的肩膀。
二人眼神交互,心中都不由得一沉。

“八哥,咱们赶紧去和皇阿玛说了……”十阿哥胤礻我听完一翻让他惊心动魄的交谈,急着便要开门走出去。
“站住!”胤禩瞪了瞪眼睛,胤禟一把将胤礻我拽住。
“老十,你能不能清醒点儿?”九阿哥将十阿哥的胳膊一甩,说道;“你去说嘛,有证据吗?”
“你那几个……”
“说你傻罢你还不承认!”胤禟的拳头紧了紧,用力一叩身边的框子,只敲得几扇红木屏风“咯咯”作声。
“十弟,稍安勿躁。”
胤礻我想了想,说道:“那您说怎么办罢,当弟弟的听着。”
“见机行事,以不变应万变。可别忘了,咱们的四哥他不会坐着不管事儿的--掌管兵部的是老十三,手底下有的是探子,最较手的就是明查暗访……这件事情瞒得过他们两个?”八阿哥皱了皱眉头,又说道:“老九,你那点儿事情我都知道了--往后别老舍得往老十三那儿打主意,他成不了什么气候--说不准儿还有些用处。”
“知道了,可是八哥,老四和老十三要万一不知……”胤禟也有些担心起来。
“他们原本不知道,现下应当已经知道了。”八阿哥抿了抿嘴,意味深长地一笑。
胤禟恍然大悟,转头间见十阿哥也惊佩地瞪大了眼睛。

第三十八章 观刑斩奇变乱人心 护君父胤祥刃故人

康熙在车辇里盯着街道两边上聚驻的人群,内心瞬时之间转变了无数个念头。
菜市口外围人山人海--诸嫔妃、皇子、大臣都谨立一边上,候着这大清国最威严的身驾莅赏观刑。太子胤礽的车驾紧随着康熙的辇座缓缓而来,胤禔伸长了脖子,眼神却闪烁不定。
刑场上十名传说中十恶不赦、祸害深远的死囚被缓缓地扯了上来,康熙对着他们怨毒的眼神望了一望,却早对这种狼一般的扑跃和凶狠见怪不怪似的便要坐落--倏然间他望见了自己齐整高大的九位皇子,心里浮现的却是片片的暗凉……康熙叹了口气,招招手教乌雅氏到自己边上伺坐着。
“皇阿玛,”十三阿哥突然出列,跪下说道:“今日这风的息气有点儿腥,不晓得……”
诸位皇子的眼神多数是复杂的,唯有三阿哥胤祉、十四阿哥胤禵的表情显得惊讶而不解。
“朕知道的,”康熙一双眼神闪了闪,竟然有些激动,然而终于挥了挥手,说道:“胤祥,坐着罢。”
“喳!”胤祥小心地抬起头望了一眼自己的皇阿玛,突然之间感到心里一阵大定。
负责监斩的是首辅佟国维,他不经意地掏出前月里康熙亲赐的西洋怀表晃了晃,开开盖看了一眼--抿了抿嘴,说道:“午时三刻已到!”
四周锣法齐响,十名刽子手厚大而又锋利的鬼头刀高高地举了起来,他们胸前汗津津的体毛在风中张扬着,一体的红衣服,让这场杀戳显得庄严而且又正义。
乐声高高昂扬的时候,反射着阳光的血液高高地溅透了场边高昂的白布--刽子手们轻轻地将血腥的刀刃贴回自己的皮肤上,血缓缓从他们的前额上洒落,无可挑剔的完美。
场外围观的人众掌声激昂,几个兴奋的声音大叫:“好!”
康熙盯着地上瞬间滚落的十颗头颅出神。
众人正为这场面所吸引着,猛然之间帐子外面传来无数的惨叫声!守卫刑场的官兵们似乎突然遭遇了无形的攻击--他们惨叫着嘶号着,捂紧了自己的面庞……终于有人忍不住倒落在地,似乎痛苦得无以复加!
“场外有刺客下手!大伙小心!”图里琛极力地镇定指挥着,然而情势似乎早已经不受他的控制……康熙冷冷一笑,脸上却无一丝的惊讶。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妃嫔们观看断头,也不过是几声娇叱,这时却都慌了起来。
众皇子皱起了眉头,似乎都多少存在着惊讶和不安。
一阵混乱之中人群里突然之间多了无数把钢刀,闪烁的刀锋扑动着--更多的惨叫声、喘息声传了进来……图里琛领带的大内高手们手里攥紧了腰刀,也攥满了汗水。
倏然之间,一条人影却自帐内扑跃而出!一把四尺来长的剑从他背后跳了出来,迅绝无伦地朝大清江山最重要的那颗心脏奔沛而去!
康熙没有料到对方竟然早已潜伏在亲兵内侍之中--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康熙的脸上早已溅上了湿而且热的血液……
金雄有些不甘的眼神大大地瞪着,他的面前是自己那把剑的剑柄--四尺长的剑身,有三尺半透过了他自己的身体。
乌雅氏亲自给十三阿哥裹着右臂上的划伤,康熙的脸上却似乎没有任何表情。
胤禛擦了擦汗--他的眼神之中映出了大阿哥胤禔那张庆幸的面孔,金雄已经死了。

“把人带上来!”图里琛兴高采烈地回帐里,跪下说道:“回皇上话,逆首铁猫儿已然擒获在此。”
倔强、激烈的面庞--铁猫儿显然伤得不轻,然而她的眼神中,始终都带着强烈的仇恨和挣扎。
金雄的尸首毫无生命地静仰着,铁猫儿静静地望了丈夫一眼。
“皇上……”图里琛正待再说什么,倏然之间帐子之中安静了下来。
铁猫儿紧紧瞪着十三阿哥胤祥,终于吐出一句话来。
那是一句什么样的话?只教帐子里的众人面面相觑--她说的正是一句苗语。
“不好,快把她的嘴封上,她在对十三爷念咒蛊!”一个老练些的侍卫急声说道。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铁猫儿惨然一笑,两个押着她的人只感手里一沉--胤禔也终于感到了满心的快意和轻松。
胤禩摇了摇头,四阿哥脸上却浮现出极其的担忧。
康熙瞪着边上满不在乎的胤祥,长长地叹了口气,突然说道:“吩咐下去,戮尸弃野!”
众皇子不声不响地盯着地上的两具尸首,康熙不经地描了胤禔一眼,接着说道:“衡臣,拟旨--”
一干的臣众惊讶地看着康熙,却见他放低了声音,缓缓说道:“朕要重重追赏小驰子--胤禔,你以为呢?”
胤禔只感背心一凉,汗水涟涟而下。
胤禩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这似乎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却也可以说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第三十九章 失永爱谶语成追忆 风过隙素绢写悠往

小敏一双眼睛红红地走了进来,胤祥紧紧地握着自己的福晋那双冰凉的手。
“十三爷,”冰儿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一张纯净的脸蛋上苍白的怕人,挣着气力说道:“冰儿不能陪着您白头偕老了……十……祥哥哥……”
胤祥的心犹如刀具割磨般痛苦,他一言不发地拥紧自己的福晋。
“小姐,喝点参汤罢……”掬子捧着一碗参汤进来,眼泪不禁籁籁而落。
四阿哥缓缓地走了进来,屋里的气氛凝滞的骇人。
十三阿哥缓缓地将一勺参汤伸到自己的福晋唇边,眼里终于忍不住闪浮出阵阵泪光。
“好冷……祥哥哥,还记得你说那个逆罪的女人冲你说了一句话吗?”冰儿沾了沾汤水,一丝眼泪缓缓地从眼角漫将出来。
“现在说那些干什么?好冰儿……咱们把病养好了……”
冰儿却似乎没有听到十三阿哥的话,使劲儿挣了口气--倒像在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你杀了她的丈夫……她……说的……那句话一定是:你不久……不久……将……将失去自己……最爱的女人。”
胤祥只感一阵战栗--四阿哥拍了拍他的肩膀,泪水终于从十三阿哥昔日里神采飞扬的大眼睛里滚落出来。
他突然感到手里一松!

胤祥最后一次亲吻冰儿安宁而冰冷的脸颊,他的泪水随着滴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之上。
门外匆匆地闪进两条人影。
“嫂子--”尔沁扯着新婚不久的夫婿南飞纭急跑了进来,却恰恰目睹了这样惨痛的一刻。
半晌,十三阿哥抱起怀中渐渐冷去的女人,缓缓地漫入院中的阳光里--众人都听到他嘴里喃喃的念着一句话:“冰儿,晒晒太阳吧,这样暖和些。”
尔沁在南飞纭的怀中抬起一张泪眼滂沱的脸蛋惊愕地看着自己的祥哥哥,胤禛走到门边上,却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不忍细加望视。

胤祥纵马走在京城的街上,空气中弥漫着新鲜而好闻的绿野气息……又是一年的这个时候,他想起了冰儿坟上新添的嫩黄草芽。
风为他带来了什么?他拈起飘入怀中的素帕,抬眼一望--依稀的绣楼、丝竹,那楼上有些羞涩的少女却不是羊默嫣了。
“十三爷……”
一骑急急地纵跨而来,滚鞍下马,说道:“皇上有旨,请爷马上进宫面圣!”
在街上众人惊讶的眼神之中,胤祥招手唤过绣楼下的一个小厮:“去,把这块绢子递还楼上的姑娘,这是爷赏你的。”
楼上的窗子里,九阿哥撇了撇嘴,有些不甘心地说道:“这老十三的脾气,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爷,您不也是吗?”朱粉娘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她是满意的--粉记绣芳阁、苏菊斋、连云巷……人生即便如此,笑语嫣言之间匆匆往来,淡淡的妆容正是她今时的心情,繁华、富贵梦过烟云一场罢了。

皇四子、皇十三子跪伏于地。
“圣旨下:江南水患势重、灾民饥众--皇恩浩瀚泽被斯野。着令皇四子胤禛,皇十三子胤祥急赴往任募捐赈灾,不得有误,钦此。”

全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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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迦兰轩主在2005-06-11 20:47:03的发言:

以前在昆朋的〈王辉——义薄云天十三爷〉那个版里发过……也发到这里来咯~为什么叫《揩油纪事》呢?


问那帮家伙(冰儿、明儿及小羊等……)好了!


不对啊,我可是一点没揩上,还给老九那个老小子摆了一道,悲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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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lauramathers在2005-06-11 20:49:37的发言:


不对啊,我可是一点没揩上,还给老九那个老小子摆了一道,悲惨~~~


唉呀……有些情节是不要写的,是要想象的!想当初你是他身边小丫环的时候背着我们不知道揩了多少了!揩厌了就去揩老九的——PS:老九你都不放过~真素没人性吖!

(某明提着刀子冲过来~小驰子溜到树上……)

继续说:说要跟老九的话又不素我说D~谁说D自个儿心里清楚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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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发表于: 2006-02-07   

不知道题目是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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