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开启房门,从外间白天的世界一瞬间转到黑夜,屋内黑漆漆的,她的眼睛一时适应不过来,用一只手捂着眼睛,从指缝中看被外面的阳光照亮的屋前的一片,隐隐约约看到中央的一张檀木桌子和几个园凳,桌上放着一个白瓷茶壶,被阳光一射反出些光来,其他的就看不清了,她闻到与窗外青葱新鲜的味道完全不同的气息,一股发了霉的味道,一种腐朽的木制家具和蛛网冻结的味道,她从一个修剪得很整齐的庭院走入这样一间屋子,自然而然地感到难以预料
她缓缓踏入房间,在往黑暗的深处去,白天的光与声音都渐渐隔离,仿佛进入这个房间就进入了一个几十年前的世界。好像碰到了什么,她用手去摸碰到脸上的东西,那东西带着窒息的味道,手摸上去顿时感到布料的质感,伴着厚厚的呛入鼻中的灰尘,她咳嗽了几下,把布帘子挡开,继续往前慢慢地走……
一个小孩子跑入这间屋子,噘着嘴,脸上带着快哭的神情,奔向一个年轻女人的怀里,额娘,哥哥抢我的泥人。女人微笑着搂住她,一个稍大点的男孩子蹦进来,手里拿着个泥人,怕母亲责怪似的,好了好了,给你给你,瞧你就会哭鼻子,说着还偷偷做了个鬼脸,母亲抱起小女儿,祺儿,哥哥已经把泥人给你了,看,别嘟着嘴了,多难看阿,跟哥哥玩去吧。小女孩儿看了看哥哥手中的泥人,拿过来,觉得似乎又很满意了,于是很快笑起来,又从母亲的怀里挣下来又跟在哥哥的后面跑出去了……
她听到门外一串笑声,回头看到猛烈的白光,忙又遮住眼睛,我应该把窗帘拉开,她摸索着慢慢地向墙边走去,这时,咣当一声金属的巨响,振得她吓了一大跳,她借着门外的那一点照在地上的光,蹲下身子去,似乎看清了,那是一个烛台,一个金属的烛台,非常的漂亮……
一只女人的手拿着拨子,拨了拨红烛的灯芯,灯亮了些,房间明亮起来,一对又粗又高的红烛,雕着细金钩的龙印花纹,插在两个金色的烛台上,烛台放在两个大红布帘子的里面,边上有一个紫檀木的衣架,上面是一对新人服,右手边便是挂着红帷喜帐的新床。也是在这个房间里,过了些日子,一个孩子,就出生了……
她摸着这烛台上的花纹,虽然看不清楚,但能感觉到很精致,她把烛台扶正,摸到了墙边,摸索着帷布,忽然,被前面一个东西硌了一下,嘶,她捂着肚子,好痛阿,是什么东西,她把左手探出去,哦,原来刚才幢在了桌角上,有桌子应该就有窗了,果然,她伸出手,就够到了窗帘布,哗的一声,屋子全亮了,她用手遮住强烈的光线……
她用手遮住强烈的光线,躺在床上的丈夫笑了,她也不禁笑起来,你过会儿再起来吧,昨夜没有歇好,看着点天色,别误了时辰,她说着,微笑着出去了,丈夫看着窗外,早春的天气……是个好时节阿,如果可以静静地就这么待会儿该有多好,他看着窗外出了神,忘记了身体的疲劳……
窗外原来是这样的,她心想,刚才进来时却没注意到,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似乎特别幽静不被打扰,别有洞天,她看着窗外早春兰花的叶子,想着似乎闻到了桂花的花蕊悄悄藏住的清香,可是为什么这么大个宅子却只有这间是蒙尘的呢,她不经意低下头,看到了书桌上的一封纸笺,拿起来细细端详,上面还有些墨迹,是上一张纸的墨迹印下来的,因为蒙了厚厚一层尘土,居然看到了上一张纸的内容,原先因为墨迹中的水分而使下面的纸具有的与上一张一模一样的形状,现在因为灰尘的填补,反而使字迹变得清晰。那隐约是一封信,也像是在自舒胸臆,自别离后,伤感满怀,魂不见人而销,心智不得已而恍惚,若同此春日,仍携手坐卧相伴……不复已,这印痕还能辨认,足见当时下笔时用的劲力之大,她似乎受到感染,也有些伤怀,正在此时,一个小孩子从门前跑过,她一个激灵,难道是我眼花?这里怎么还可能会有小孩子呢,她忙奔出门去,一个跳跃着的马尾辫,隐约着朝西院去了,她忙跟去,她身后的门,在她离开院子以后静悄悄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