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澜:一般地说,两岸三地的观众比较熟悉的是《雍正王朝》。您演康熙曾经经历了很多事情,好像是想说又不愿意说出口的那种,又很多内涵在里面。仿佛是冰山一角,只能露一小部分给人家看的,是那种深沉的情怀。您是不是有可能理解得更深一点呢?
焦晃:对康熙这个人物要去了解的话,首先应该了解中国的传统文化。它有很多具体的内容,都要把它搞清楚。康熙给清王朝规定了“外施儒术,内用佛老”,他外面是儒家来治国,他内部是用佛家和道家来修养自己。杨澜:这也影响了很多的知识分子。
焦晃:你看一个人的经历,一个人的苦难,一个人的挫折,一个人的失败,这对人的成长是很重要的,而一个人永远成功这恐怕是不可能的。杨澜:而且也不会有。
焦晃:对中国文化的理解,没有这样一些东西充实其内部,理解起来也会有些问题。 焦晃在《雍正王朝》场作手记中用四句话概括了他的心灵情境与贯穿动作:“撑住殿梁,检点周全,审问接班,天马横空”。这“撑”是动作的核心,战略的把握;检点周全为战术;审视是具体的,深思熟虑,一旦决策则“天马横空”。杨澜:从个人经历和这个人物的对应上,有没有哪一个情景或者是哪一段台词,您觉得好像把您自己要说的话说出来了?焦晃:是有的,你比如说“恕道”。
杨澜:什么叫“恕道”?
焦晃:饶恕的“恕”的“恕道”。
杨澜:噢,“恕道”。
焦晃:你忘了,康熙皇帝当着满朝文武对田文镜说,做官和做人的道理是一样的,办事固然要认真,但为人总应该怀有一点宽厚之心,为了一两银子,挖心刺骨,百般羞辱斯文,圣人教你的恕道呢?康熙免去田文镜的户部差使,让他到山西任知县,限他三日离京。康熙讲的就是“恕道”。
杨澜:雍正正好反过来。雍正就是刻骨狠毒,就是有这一种一两银子也得抠出来的感觉。
焦晃:对。因为这样,恐怕雍正也面临着一些具体问题。
杨澜:比较严酷。
焦晃:康熙临死的时候有些话,胡玫也是因为太累了,把这些话剪了。后来她非常后悔。我曾经在中央台谈过,像这话不那姑娘把它剪掉。我现在很难准确地再现它们了。我只能把这些台词说一说。比如他讲,朕在位61年 ,61年不容易啊!他讲到除鳌拜,平三藩,收复台湾,治理黄河,整治漕运,然后话锋一转,他说:其实这些都不难,难的是我们要征服人心。我太祖、太宗龙兴关外,马上得天下,靠得都是武功。可是要治理这九州万方,我们没有孔子,没有“四书”、“五经”,我这一生兢兢业业地学习汉人文化就是想要把国家治理得连那些汉人也真正心服。这就难了。因为,他给清王朝得政治生活有个人文得定位。你看乾清宫,你看皇宫里,包括正大光明殿,那都是康熙定下来的,也就是给他的政治生活一个人文的定位,就是他的文化信念。“正大光明”两边有一副对联,记不准了,什么“表正万邦,慎厥身修思永;弘敷五典,无轻民事惟难……”后头还有一块小匾,,我现在一下想不起来了。他的全部的希望、理想、痛苦,着急的、焦虑的、担心的,都在这个上头。它没法实践这个。你想,这是我们中国300年前一个“领导人”,他有这样的胸怀,那是非常令人敬佩的,而且他是极其真诚的。
(本人听了焦晃这段话似乎明白了他为何能将圣祖的气韵拿捏得如此准确,因为几乎所有表现圣祖的戏中都忽略了他的文治,只将焦点放在他一生辉煌的几大武功上。骨子里他是个学者型的皇帝,这也是他最打动许多知识分子的地方!)
杨澜:您在自己的生活当中也用了这个“恕道”吗?您后来再见道过去那些整您的人,您对他们……
焦晃:运动以后,我一句话也没讲,我连一个字也没讲。有人说你应该说点什么。
杨澜:没有反对派。
焦晃:我没有说就算了。
焦晃重塑康熙
焦晃是舍弃了陈凯歌的影片《荆柯刺秦王》中高渐离一角而走进《雍正王朝》的。因为他觉得,在这以前他所有的人生积累和艺术实践,仿佛都是为他今天演好康熙做准备的。 到了剧组后,焦晃还做了一个奇怪而又蹊跷的梦:宛如庄子不知蝴蝶是庄子,还是庄子是蝴蝶。他也在焦晃和康熙之间恍恍忽忽——他梦见自己在弹一把古琴。琴突然坏了,康熙十分生气。等到他再睁开眼时,看见四阿哥即后来的雍正,头上冒着黄豆大的汗珠再吃力地修着那把琴,身边还站着康熙地孙子。 于是,他突然明白了,如果把国家比作一把古琴,那么雍正只是一个修琴的人,而孙子即后来的乾隆才是弹琴的人。焦晃写下了自己的梦,并渐渐地与他所崇敬地康熙心犀相通,血脉合流。他说:“我的每一个人物都是从心里长出来的。创造每一个角色,仿佛都是浇灌一棵正在成长的树,要调动心理机制和生理机制的每一个细胞,将所有关于人物的假定性的东西化成真实的感受,从而达到表演的沸点。”焦老爷子严格按照“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演绎出来的康熙大帝,深得评论家的认可和欣赏,大多评论家认为他成功的塑造了一位血脉已衰竭仍然威仪天下的一代君王形象。 这位早已将“斯氏”理论转化为他表演实践的艺术家在剧组里也俨然氏众人崇拜的偶像。每到他排戏,演员们纷纷前来观摩;没有戏的时候,他的房间也常常聚集着成群的年轻人,虔诚地听他说戏。观众们在《雍正王朝》中也一定能从康熙大帝身上感受到这位艺术家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