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现实
昨天夜里，隐约中我又看到了那个被很多人说得天花乱坠的歌舞升平的江南，我说不上来为什么这样一个江南会出现在我自以为很纯洁的梦境里，是不是因为我老了，还是因为我变得世故了？唉！连做的梦，都成了俗不可耐的秽物，想起不过五年的光阴——嫁到这大漠孤烟直的蒙古不过五年，我就已经变了，二十二岁的我青春不再……江南都不是那个江南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起来似乎有些可笑，前儿个女儿蜜蜜芝问我“额娘，你最喜欢什么地方？是京城吗？”我笑着跟她说“额娘喜欢京城，但额娘更喜欢江南。”她说“您去过那儿，是吗？”我卡壳了——按道理，我应该跟她说实话，说我没去过，可这个我不愿意接受的现实，我无论如何也不愿启齿！于是我呆在那里很久，直到嬷嬷来催促用膳的时候，我依旧没跟她讲一个字……
其实我很想回去见见阿玛，可我知道这很难，他很忙，也许根本抽不出空来见我，哪怕跟我说一句话都没工夫！记忆里，他也没给过我多少赏赐，只在我嫁到这里以前收到过一个江南特有的刺绣，是他南巡的时候带回京城的——东西在远嫁的前夜送到我的手里，我记得我当时还在那里痛哭流涕了一场，然后把它压在箱子底下，发誓到死也不能弄丢了它———我当时的直觉告诉我，也许我一辈子都去不了那里了……
现在想想，这个预言，只怕又被我言中了……
（2）梦境
这个就是江南了——空气里，有一股粘粘稠稠的味道，风里带着细如牛毛的雨丝儿——在这儿，我望不见京城的黑云密布，看不到大漠的缕缕狼烟。远处的小河上，卧着几叶木舟，舟上的姑娘小伙儿和他们的小木筏一起迷失在纯得透明的雾气里，忽隐忽现……
岸边的亭上，坐了一位翩翩英俊的少年……等等！他？恍惚间，我似乎忆起了他：那是我年少时的幻想，以为自己会嫁给一个满腹经纶的状元郎。我记得曾经有过那么一次，我看见大学士张英和李光地给太子哥哥授课来着，当时我瞧见他们之乎者也的那副架势，真是羡慕啊！我自己暗许了愿，祷告老天爷，希望他能让我嫁到一个书香门第——最好，他也住在江南……可我却忘记了，我的婚姻并不受月下老人的支配，而是大清国做的媒。我记得，我第一眼看到他，是在阿玛的书房里，那天他正教我下围棋，一个太监就带了几个新科进士来晋见皇帝。
当他站起身来的时候，我的脸突然间就红了——虽然他始终没有看我一眼……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不断地出现在我的梦里，虽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终于在今天，这样一个诗情画意的梦里，和他说了见面的开场白“你……你好”
在我的怯生里，他终于抬起了头，我以为他会微笑着回应我，但没想着的是，他突然朝我跪下身去“公主千岁！”
………………
梦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当我睁开泪眼的时候，发现红烛已熄，年轻的丈夫正睡在我的身边，并紧攥着我的手
……
今晚，我的梦就这样在他轻微的鼻息里终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