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高高在上的皇后,被贬为静妃,如同从天堂掉进地狱。这是他——我的表哥——当今皇上,给我最大的讽刺和难堪。他是故意的,他就是喜欢羞辱我,他从一开始就讨厌我,莫名其妙地厌恶我,无论我怎么做,在他眼里都是错。他宁可去临幸低贱的宫女,也不愿意踏进我的坤宁宫半步。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和他是至亲,我的父亲是他的亲舅舅,他的母亲是我的亲姑妈。或许因为我是当年的摄政王多尔衮作主礼聘的,他是那么痛恨多尔衮,所以也痛恨我。或许是因为他天生讨厌蒙古女人,尽管他的母亲也是蒙古人,他身上流着一半的蒙古血统。
我是蒙古科尔沁的公主,有着高贵的出身和艳冠群芳的容貌。尽管我并不聪明,尽管我奢侈善妒,但这对于一个贵族女子来说,算不上是什么缺点。可他却抓住了这些借口,废了我的后位,将我贬为妃,居侧宫。于是,我成了整个后宫,整个蒙古,乃至整个大清的笑柄。
长久以来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爱新觉罗的男人统治天下,蒙古科尔沁的女人统治后宫。”我们蒙古女人在清室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先帝的五宫后妃均来自蒙古,当今皇太后是蒙古人。在大多数王府,当家作主的也是我们蒙古女人。尤其是我们科尔沁部,为大清贡献了两位皇后和无数的亲王福晋。
蒙古是大清坚固的后盾,没有我们蒙古四十九旗,满洲人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夺取大明的天下。可是,当今的皇上却在大清立足未稳时,就开始轻视蒙古的作用了。
皇上又要大婚了,新皇后也是我们科尔沁的格格,她是我的侄女,皇太后的侄孙女。新皇后年纪虽小,却温柔贤惠,颇有母仪天下的气度。皇太后疼爱她,后宫嫔妃称赞她,连我也喜欢她,可是她和我一样受到冷落,原因很简单,她不漂亮。从此,大清的冷宫里又多了一位蒙古格格。
年轻的皇上风流好色,疯狂地追逐美貌的女子,他连同父异母的弟弟——襄亲王博穆果尔的福晋董鄂氏也不放过。襄亲王得知此事,悲愤自尽。而皇上竟然不顾一切地将董鄂氏迎娶进宫,先封为贤妃,后进皇贵妃。皇贵妃的地位仅次于皇后,他这么做,是公然向蒙古挑衅,也是在向皇太后宣战。
董鄂妃生下“四阿哥”,皇上抱着四阿哥说:“此乃朕的第一子”。
他“疯”了,他要为了一个女人,和整个蒙古开战。他下令废除紫禁城内所有满蒙合写的牌匾,从此只书满文。他要立尚未满月的四阿哥为皇太子,他甚至声称要再度废后,改立董鄂氏。
皇太后愤怒了,后宫嫔妃愤怒了,整个蒙古四十九旗愤怒了。
皇上,您想要逆天而行吗?皇上,您可知道激怒蒙古的后果?皇上,您想要毁掉八旗子弟用鲜血和生命打下的大清江山吗?
我早就知道,逆天而行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果然董鄂妃所生的四阿哥没过多久就病死了。当天晚上,我听到从承乾宫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我却感到从所未有的畅快,我哈哈大笑起来。入宫多年,这是我第一次笑,我咬牙切齿地想:“这对狗男女,终于也有今天。”
我不是一个冷酷的人,也不是没有同情心,可是我同情她?谁来同情我?后宫里,幸灾乐祸的不止我一人。上至太后,下至嫔妃,哪个不为四阿哥的死拍手欢庆?董鄂妃专宠,后宫积怨已深,皇上想为她再度废后,早已引起公愤。集宠于一身,也就集怨于一身,历朝历代的后宫都是如此,董鄂妃又怎能幸免?
四阿哥的死对皇上和董鄂妃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皇上悲痛欲绝,追封四阿哥为“荣亲王”,为他举办隆重的葬礼,为他建造豪华的墓地。董鄂妃则因悲伤过度,一病不起。
董鄂妃终于死了,年仅二十二岁。自古红颜多薄命,她美丽、聪慧、温柔,娴静,又如何?最终躲不过后宫的明枪暗箭。皇上追封她为“端敬皇后”,真可笑,真正的皇后还健在,他却要追封一个死人为皇后,这对真正的皇后是多大的讽刺和羞辱?我常常在想,我的表哥,大概就是以侮辱我们蒙古女人为平生最大的乐趣吧?
董鄂妃死后,皇上又宠上了董鄂妃的堂妹贞妃,只因贞妃长得和董鄂妃有几份相似。可是贞妃好景不长,半年后皇上出痘身亡,贞妃被迫生殉。自古无情帝王家,贞妃为了这点宠爱,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皇上死了,追随他心爱的董鄂妃而去了。他抛下了年轻的皇后和美貌的嫔妃,从此后宫里多了许多幽怨无助的寡妇。我也将在此寂寞地终老一生。如果命运可以选择,我宁愿做一个普通的女人,没有荣华富贵,只有真心爱我的丈夫。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回科尔沁去牧马放羊。
佟妃所生的三阿哥玄烨继承了皇位,尊封皇太后为太皇太后,晋封皇后为母后皇太后,封生母佟妃为圣母皇太后,封我为皇太妃。
皇宫是一座用金子打造的牢笼,后妃只不过是一群可怜的笼中鸟。我真想回科尔沁去,像小时候那样在大草原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我永远也回不去了,我将老死在这冰冷的皇宫里,但是我的梦、我的魂,却会随时飞回那美丽的科尔沁大草原……
(后记)
清朝的历史上先后有四位不幸的皇后,第一位是顺治的废后,也就是静妃。第二位是顺治的继后——静妃的侄女。第三位是光绪的皇后隆裕,第四位是溥仪的皇后婉容。
有的时候人们总会忘记那些原本最应该得到同情的人,其实静妃比董鄂妃更值得同情,隆裕比珍妃更为不幸。
我认为,顺治不配当皇帝。他既不像皇太极、多尔衮那样雄才大略,又没有孝庄的智慧,更没有康熙和雍正的治国之才。至于他和董鄂妃之间的爱情,在我看来,他们是把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