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唉,所以阿,宝玉总让我感觉,他的一尘不染就是玻璃罩子里,封闭状态下人格的洁白天真,所以这个世界,生存的意义对他来说,脆弱,很容易就幻灭,这多少有点和世界讨价还价似的:你不美的地方这么多,我不和你玩儿了!“我行将离家出世!”(这话大家听着耳熟不?哈哈)
举一个宝玉的反例来说明,看秋瑾的文章,她也很天真,理想化,但她的那种洁白就显得尤其“人品贵重”,因为她肯为这么丑陋的世界去献身,她的仁爱令我深深动容。当然秋瑾的时代和宝玉时代已然不同,不过我深刻怀疑如果宝玉和带鱼生活在秋瑾的时代,他们是否会反抗家庭,是否会为别人福祉去流血牺牲——因为在他们看来,外面的世界丑陋卑贱地是这么不值一提。
且我读到那些关于曹公在如何借宝玉的个人悲剧抨击批判封建社会的文章也常有这种迷惑:宝玉是连自度度人都不能够的避世和尚,这样高度个人主义的存在,那我们的世界到底要进化到什么时代,才算是宝玉的黄金世界,他的个人悲剧才能够避免?宝玉多像鲁迅先生说的那“彷徨之于无地”的人: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天堂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地狱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你们将来的黄金世界里,我不愿去。……呜呼呜呼 ,我不愿意,我不如彷徨于无地(在宝玉就是“归彼大荒”)。——而鲁迅先生虽然如此愤世嫉俗,但他也还愿意用文字作标枪和匕首,去做“有为”的事,期冀着改变,而红楼似乎更推崇的是完全的“无为”的对抗,高洁如带鱼,是自己的诗歌都完全不要给外面癞蛤蟆一样的世人看一眼的,他们都不配。如果宝玉传抄给别人看,她也会大发雷霆。和明显,带鱼爱的世人屈指可数,和外面的世界接触就是污染她,侮辱她。 ——所以,这使我认为,曹公对他那这个社会的抨击和批判与鲁迅先生的行为有完全不同的意义,很明显,曹公是在为自己哭,为他爱的女人们哭,为一切易于凋零的美而哭,为这个臭泥潭一样的世界而哭。本人多少也算个比较积极的年轻人8,“无为”的眼泪要调动起我心上的激情,我着实要给自己先打一番气,培养一番情绪才能沉浸到里面去。
你看,我个人认知的世界,到处都是黑白并存,美丑并存的,即使一个人的内心也是如此,而红楼世界多少有点不一样,人物自身内心很少存在矛盾,宝玉林妹妹都是出尘人物,充满灵性,大观园是唯美世界,世外桃源,除此之外,全地球人心污浊庸俗,世风黑暗势利,简直不配林妹妹和宝哥哥在地球上驻足。我要承认宝玉多么先进,多么不平凡,就不得不先去接受红楼世界:因为人人是名利俗人,所以显出林妹妹等的高洁,因为世人都不爱护女性,所以显出甄宝玉和贾宝玉对女性的尊敬,……诸如此类。
所以,红楼的世界不是不够宏大,意旨不是不够深远,美感不是不够醇厚,现实性不是不够深刻,就是这就中的那个世界观和我的世界观不大协调。在我看,世人皆醉我独醒,世人皆丑我独美的那种腔调,总多少有点滑稽的意思。为了要做一个宽宏包容的人,我才反复说服自己去一再重读红楼,欣赏红楼。从里面看出我喜欢的东西。
经过我一段时间的反省,红楼已经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比小时候那是大大提高了。嘿嘿。——因为反正永远对抗社会的个人是永远存在滴,,个人悲剧也都是无处不在滴,任何时代都不能避免,那就让红楼作一面看康乾盛世的镜子也不错,不问那么多思想意义,也许能看出更多美学意义。
——————————
另外,我要说薛蟠远不是西门庆。
再另外,我觉得我们的社会,什么主义者都再多一点也很有趣。未必我喜欢,但我欢迎他们的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