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考试 考场如战场
尹明得知老四的遭遇,大表同情,说现在作家越来越大众化,可作品倒让大众越来越看不懂了,这家人家难伺候,不做更好。老四受此无名打击,觉得十几岁的孩子思想何其奇怪,还是松松可爱些,于是在她身上多花了不少心思,高家父母对他印象也越发好。可过了些日子,高教授给女儿找到一个高级托儿所,据说不但有一般的双语教学,连法语西班牙语都教,专门为新富豪阶层服务,一个月的日托费比尹明三个月赚的银子都多。为此书法课不得不改成每周一次周末上课,老四的收入也就少了一半。还好高太太比较厚道,觉得一个男孩子孤身谋生不容易,给他介绍了一份在社区老年大学教课的工作,每周教一整天,上午书法下午绘画,一个月有一千块进帐。老四的学生又多了一大群老头老太太,罗里罗嗦不比教松松省心,但一想到自己的收入加起来远比尹明多,而且不久的将来可以通过考试步入仕途,心情马上就不胜愉快。
尹明被他支使惯了,也没增加多少怨言,她只是觉得那个公务员考试,好像不像老四想的那样前程似锦。到了考试那天,她帮着打点好2B铅笔之类的东西,送老四去了。下午老四回来,一脸郁郁之色,尹明知道必是被现实教育了,问:“四叔,考的怎样?”
老四道:“申论还行,跟八股文差不到哪儿去。可前头那些选择题,都是什么呀?有一题问南极为什么没有熊,且不说南极在哪儿,就算那儿没有熊又怎么样?还有一题,问鳄鱼为什么要流眼泪,鳄鱼流眼泪么?我怎么会知道!更离谱的是,有一题说李广射箭深入石头,到底证明了该同志的生命潜能特别强还是表现该同志的主观能动性特别强,这种题目不是莫名其妙么?跟做官,治国,给百姓办事有关系么?难道搞明白了鳄鱼流眼泪就是好官??”
尹明没考过,本想维护一下社会主义先进性,但这些题确实够偏门,连她也答不上来。她想了想又问:“那其他人都考的怎么样?”
老四说:“不知道,果然都是官场里混的,从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对了,有个题我实在搞不明白,题目问火车究竟是卷人还是推人,交完卷忍不住问了一个同场考试的,你猜那人说什么?”
“……”
“他说:‘你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尹明不知道能说出这等答话的人做了人民公仆,到底是国家之幸还是不幸,老四也很不爽,对公务员考试的实用性和可行性念叨了好几天。尹明为了让他高兴一点,只好宽慰他也许申论写的好就能考上,其实她自己也不确信这一点。公布成绩要到一个月后,等结果期间老四只好安心做书法教师,松松在他的调教下进步倒很快,这天她像模像样的写了几笔好字,老四很高兴,把她抱到腿上着实夸奖了几句。松松拽着老四的衣襟说:“老师真好……除了爸爸、妈妈、青青,松松最喜欢老师了!”
老四问:“青青是谁啊?”
松松的妈妈答:“隔壁楼老孙家的儿子,常和松松一起玩的小朋友。”
松松咯咯笑:“青青和松松好,松松要他做男朋友……”
老四彻底晕倒,回来跟尹明抱怨:“现在的孩子怎么什么都懂,三岁就知道什么男朋友女朋友了,简直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圣人留下的道德文章都没人搭理了……”
尹明承认小朋友早熟和电视传媒的蓬勃发展很有些关系,但要说到这方面,古人远远赶超今人:“好比说四叔你,十四五的时候不就娶媳妇了么?”
老四没话答对:“我……这与你有什么相干,年轻人不许对大人的事说三道四!!!”结局是尹明不得不给他买了很多糖炒栗子和甜甜的冻柿子吃,以补偿她恶意攻击长辈的罪行。
一个月很快过去,尹明帮老四一查成绩,果然如她所料没有考上。她找到一个去年考试成功、已经在政府工作的同学打听,说如果真的进了那个啥保密部门,需得签上十年二十年的合同,跟卖身契没什么两样,于是一力劝解老四这样的职务不要也罢。老四在新社会从政的第一次努力宣告失败,先是郁闷,后来有点恼羞成怒,说这样不通的考试不考也罢,靠自己创业照样能过上好日子。尹明还是怕他想不开,加之天冷临近新年,周末就带他出去逛街买些新衣服。
因为王府井是怡亲王府原址,且又被拆了盖饭店,尹明不敢带他去故地重游惹闲气,再说那儿的东西太贵,把她卖了也不够一个衣袖钱,所以还是去西单比较现实。两人在过节购物的人流中奋战,千辛万苦的买了件男式棉服,尹明又瞧见一件毛衣挺不错,拿过来在老四身上不断比来比去。老四不耐烦道:“我穿上它试试不就完了!”
尹明说:“小声点!北京是天子脚下,卖衣服的都不许试穿,让售货员听见了,会挨骂的!”
老四说:“岂有此理……”他话还没说完,就有两道雪亮的眼光扫了过来,尹明知道招恼了北京的售货员、售票员、驾驶员……以及其他种种之员都有死无葬身之地的危险,赶紧拉着老四跑掉,换了一家店另挑了一件衣服。又逛了一阵两人决定回去,尹明手上拎着一大堆东西跟在老四后面往公共汽车站的方向挤,突然间老四抬头冲着半空叫了一声:“小孟,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