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年7月,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城,史称“庚子之变”。慈禧太后在兵临城下之时以狩猎之名西逃,在临走时带走了光绪,却害死了光绪最心爱的珍妃。
崔玉贵是慈禧晚年宫内的太监总管,珍妃是他亲手推进井里去的。他回忆当时的情形时说:“光绪二十年七月二十日下午,老太后传旨未正时刻召见珍妃,让她在颐和轩候驾,叫我传旨。我犯嘀咕了:召见妃子历来使两个人的差使,单独一个人不能领妃子出宫,这是宫廷的规矩。我想我应改找一个人陪着,免得出错。乐寿堂这片地方,派差使归陈全福管,我虽然奉了太后懿旨,但水大也不能漫过船去,我应改找陈全福商量一下。陈全福是毕竟是个老当差的了,他对我说:“这差使既然吩咐您一个人办,您就不要打锣敲鼓,但又不能没有规矩,现在颐和轩管事的是王德环,您可以约他一块儿去,名正言顺,因为老太后点了颐和轩的名,将来也有话好说。我想他说的在理。”
景祺阁北头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名东北三所,正门一直关着。上边又内务府的十字封条,人进出走西边的腰子门。我们去的时候,门也关着,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我们敲开了门,告诉守门的一个老太监,请珍小主接旨。
这就是所谓的冷宫。我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也是这辈子最末一次。后来我跟多年的老太监打听,东北三所和南三所,都是明朝奶母养老的地方奶母有了功,人老了,不忍心打发出去,就在这地方住,并不荒凉。珍妃住的北房三间最西头的屋子,屋门由外倒锁着,窗户有一扇是活动的,吃饭、洗脸都是由下人从窗户递进去,同下人不许接谈。没人交谈,这是最苦闷的事。吃的是普通下人的饭,一天到两次马桶。由两个老太监轮流监视,这辆个老太监无疑是老太后的心腹。最哭的是遇到节日、忌日、初一、十五,老太监还要奉旨训斥,就是由老太监代表老太后,列数珍妃的罪状,指着鼻子、脸申斥,让珍妃跪在地下敬听,指定申斥是在吃饭时间进行。申斥完了以后,珍妃要向上叩首谢恩。这是最严厉的家法了。别人都在愉快的过节日,她却在受折磨。试想,在吃饭前跪着听申斥,完了还要磕头谢恩,还能吃得下饭吗?珍妃在接旨以前,是不愿蓬头垢面见我们的,必须给她留下一段儿梳洗的功夫。由东北三所出来,经一段路才能到颐和轩。我在前边引路,王德环在后边伺候。我们伺候主子向来不许走甬路中间。珍妃一张清水脸儿,头上两把头摘去了两边的络子,淡青色的绸子长旗袍,脚底下是普通的墨绿色锻鞋,这是一副带罪嫔妃的装束。她始终一言不发,大概她很清楚,等待她的不会是什么幸运的事。
到了颐和轩,老太后已经端坐在那里了。我近前请跪安复旨,说珍小主奉旨到。我用眼一瞧,颐和轩里一个使女也没有,空落落得只有老太后一个人坐在那里,我觉得很奇怪。
珍小主进来叩头,道吉祥,完了,就一直跪在地下,低头听训。这是屋子里静的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楚。
老太后直接了当的说:洋人要打进城里来了,外头乱糟糟,谁也保不定会怎么样,万一受了侮辱,那就丢尽了皇家的脸面,也对不起列祖列宗。你应当明白。话说得很坚决。老太后下巴扬着,瞧也不瞧珍妃,静等回话。
珍妃楞了一下,说:“我明白,我不会给祖宗丢人。”
太后说:“你年轻,容易惹事!我们要避一避,带你走不方便。”
珍妃说:“您可以避一避,可以留皇上坐镇京师,维持大局。”
这几句话戳了老太后得心窝子了,老太后马上把脸一翻,大声呵斥说:“你死在临头,还敢胡说!”
珍妃说:“我没有应死的地方!”
老太后说:“不管你有罪没罪,也得死!”
珍妃说:“我要见皇上一面,皇上没让我死!”
太后说:“皇上也救不了你。把她扔到井里去!来人哪!”
就这样,我和王德环一起连推带揪,把珍妃推倒贞顺门内的井里了。珍妃自始至终嚷着要见皇上!最后大声喊:“皇上,来世再报恩啦!”
我敢说,这是老太后深思熟虑要除掉珍妃,并不是在逃跑前心慌意乱、匆匆忙忙、一生气,下令把她推下井的。
我不会忘掉那一段事,那是我一生经历的最惨的一段往事。回想过去,我佩服25岁的珍妃,说出来的话比刀子还锋利,死在临头,一点都不打颤。“我罪不该死!皇上没让我死!你们爱逃跑不逃跑,但皇帝不应该跑!”这三句话说得多在理,噎得老太后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只能耍蛮。在冷宫待了三年之久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了不起。
要说老太后可真亏心,从西安回来不到三天就把我撵出宫去了。还说什么,她当时没有要把珍妃推到井里的心,只是在气头上说不听话就把她扔到井里去,是崔玉贵硬逞能把珍妃扔下去的。所以看见崔玉贵就来气,伤心,因此把我撵出了宫。贵公爷后来说得好,那个庙里没有屈死的龟呢?
说她亏心并没有说她对我狠心,到底还要留我一条小命,要是硬拿我抵偿,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想起来,我也真后怕,自从离开宫以后,再也不敢沾宫的边了,我怕把小命搭上!听贵公爷说,撵我出宫是荣寿公主出的主意。这个主更不好惹。
崔玉贵的话就说到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