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禩允禟案无疑是一场悲剧,不论是沦为阶下之囚,俎上之肉,死得不明不白的允禩等人,还是那个掌控着兄弟死生命运的大清雍正皇帝来说,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是这场悲剧的牺牲品,这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战争”。
记得看张研的《无头案·雍正暴亡之谜》,书中有一句话让我印象非常深刻,它很精辟的概括出这场兄弟惨祸不可避免的缘由:“人们总是喜欢从坏处忖度别人。积怨、偏见,使允禩集团不可能支持雍正。以恨为引导,无论什么路,都一定通向陷阱。”
本来对于允禟,雍正是不抱任何希望的,但是允禩和允禵不同,雍正曾对年羹尧说“此人(允禟)奸诡叵测之人,非廉亲王、允禵之比。此二人真还望其后悔。”但这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何喜之有,不知头落何日?”八福晋对于雍正加封允禩为王的怀疑与不屑就是对此的最好诠释。
而对于雍正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一个“疑”字,也将他带向了陷阱。
可能允禩在雍朝时时有朝不保夕之感,动辄得咎,使得他有很深的危机感,所以想光结善缘,不致使自己处于孤立得地位,比如雍正让允禩管理工部,他竟将“关系钱粮应严追还项者……竟行宽免”。
雍正曾经很实在的在查弼纳的折子上写道:“朋党之事,若不能使朕释疑,尔无论以何诡计对付朕,即便名声好亦无用,更会显出狡诈凶险耳。大处务求解释清楚。”而身为“朋党揆首”的允禩等人既不能释雍正之疑,而他的这些作为,无疑使得他广揽人心,名声越发好得出奇,这就犯了雍正之大忌。
小DE(“康雍述闻”的DEMIAN)在她的《爱新觉罗胤禩生平考辨》为允禩鸣不平,言道“参见雍正对胤禩的训责,其中多次申斥他凡事减省,是为诡诈。但若细辨,不难从中发现他提议节省修建康熙陵寝的人夫、马匹、钱粮,以及监造的列祖神牌‘漆流金驳’、以破纸书写奏章、破损桌案安奉祝版、‘皇上乘舆法物,以断钉薄板为之,更衣幄次,以污油恶漆涂之’、以縻费口粮为由,阻拦科乐沁王公前来叩谒康熙帝梓宫等事,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是他对这些奢费人力物力的繁礼的改革,尽可能的务实避虚,以节约朝廷财力,确实是具有长远政治眼光的做法,证明了他对政务处理确有自己的独特见解与能力,只可惜却一一成了他不忠不孝的罪状。”看似是雍正在百般刁难,殊不知,就在允禩提出裁减圣祖梓宫奉移山陵所用人夫之时,雍正本是想应允了的。当时国家财政拮据,开源节流自是皇帝所求之不得的,但是马齐却从中进言,立阻此事,雍正这才“恍然大悟”,明白此举会使自己背负不孝之恶名,遂驳回允禩的建议。有此一遭,允禩还一而再再而三的百折不挠,不断提出类似的建议,可以说是极为不智的,亦不知其意欲何为?一次,皇帝也许还会觉得会不会是自己多心,允禩只不过是投其所好而已,但是第二次,第三次呢?特别是当允禩提出“包衣批甲食粮之人可以裁减,每一佐领只应留二十四名。”但当雍正令会同确议之时,允禩却说不但不能减,反而“应增甲九十余副”,或许是允禩碍于人情请托,不得不改变初衷,但在皇帝面前朝令夕改,又怎能让雍正心中不疑惧?又或者这本身就是允禩的阴谋呢?!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有种感觉,“增减包衣披甲食粮之人”一事才是雍正真正向允禩开刀的导火索,因为事情发生在雍正三年十月,而其后那个诅咒发誓“若有虚言全家死光”只不过是一个惩治允禩的契机,一个借口罢了。
雍正因“内府佐领、内管领等,从前康熙三十五年间所用钱粮不过三十余万两,今增至七十余万两。朕思以国家征输之额赋而养此并非正项兵丁、无用人口,且逐年增添,无所底止,甚非经久之策,是以屡询廷臣商酌变通之法。”皇帝之意很明确,就是想裁减佐领,以开源节流,解决由此带来的财政压力,但是皇帝害怕此举得罪人太多,不敢直接提出,想借群臣之口说出自己期望的答案,自己好顺水推舟,这样就不会倍受指摘,从而可以减少一些施政的压力。雍正的意向是很明确的,所以允禩附和皇帝的意思,提出“旗下披甲人,每一佐领只二十四名,内府称佐领亦应照此办理”的处理意见。而皇帝这个时候半推半就,他有假意对允禩说:“内府佐领下人等甚多,若照八旗裁减,恐不可行”,想借此进一步让允禩明确意见。而允禩随即表示“臣属之图巴海,佐领俱系六七人始得一披甲。钱粮照此办理,无不可行”。但是后来皇帝“将此事交与庄亲王、及常明、来保,同廉亲王确议,乃廉亲王议将内务府佐领下增甲九十余副。”不增反减!事后问及允禩,他却说“此等无知小人,我原替他应承来”?就因为那些牵涉个中利益之人,向他请托,他就不惜出尔反尔,得罪皇帝?
更让雍正气愤的是,常明和来保乃是他所信任之人,此时却因为其自身也有披甲,为了自己的利益,将这件事泄漏出去,于是“内府佐领无赖之人齐集廉亲王府门,妄行嚷闹。”而就在此时,雍正将允禩舅家拨给允禩,正等着允禩过来给他谢恩,对自己感激不尽呢。(雍正自言“意谓其必因拨给之事来奏”)不料却出了这档子事!皇帝很生气,感觉有种被欺骗的感觉,特别是来保,原在辛者库,是雍正继位后,将他拔入佐领下,授为内务府总管的,可以说他之所以一步登天,全赖雍正之恩。所以皇帝一怒之下,对允禄等人说“尔等(将齐集廉亲王府门之人)速行逐散,如不散,即行锁拿。若不能锁拿,即将庄亲王革去爵位,来保、常明正法。”而第二天,这些人虽不再允禩门前嚷闹,但仍不肯罢休,“至李延禧家嚷闹,且抢去物件”,庄亲王等派官兵拿获数人,但却害怕皇帝的雷霆之怒,没有将此事向他禀报,后来皇帝旃檀寺瞻礼,问提督阿齐图才得知此事。皇帝于是更加生气,作出决定:“庄亲王著罚亲王俸三年,常明、来保俱著革去内务府总管。来保著枷号三个月,鞭一百”,可是实际上第二天皇帝就后悔了,虽然这些人为了自己的私心,将消息散布出去,但毕竟还是自己人,也不好过为已甚。于是谕内阁免来保枷责,不几天,常明也官复原职,而允禄则更为皇帝所宠信。而允禩则“著交领侍卫内大臣共宗人府会审具奏”。在审讯时,其口衔小刀赌誓:“若有虚言全家死光”,而全家二字牵连甚广,皇帝亦在其中,遂以此认定“允禩自绝于天,自绝于列祖列宗”!允禩的好日子彻底到头了!
感觉这一时期的允禩,情绪比较低沉,在此之前他自暴自弃,终日借酒消愁,趁醉命自己的三个太监将护军九十六杖弊(因为九十六在雍正命人查增减佐领一事是,他给了口供。),酒醒之后,才发觉惹了大祸,遂叮嘱其家人不要张扬,但其家人不服,于是就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去了。而现在,他因增减佐领一事,使得皇帝对其更加嫉恨,就在此事发生后的第二个月,皇帝将八福晋休回母家。但皇帝话中仍留有活话,对允禩说“嗣后,伊若痛改其恶,实心效力,朕自有加恩之处。”他这么做也有些耍耍威风,逼迫允禩向自己低头,而允禩身边的婢女白哥也劝他去恳求皇上,但允禩却说“我丈夫也,岂因妻室之故而求人乎?”断然不肯向雍正低头。此后允禩仍旧沉溺于酒乡麻醉自己,白哥屡劝不从,眼见着自己的主子如此自甘堕落下去,白哥绝望的自尽了。而这后来被指为“逆理昏乱”,成为允禩的一大罪状。
此外,允禩亲信太监阎进在乾清宫见到年羹尧,指于众人云“若圣祖皇帝宾天再迟半载,年羹尧首领断不可保”,如此明目张胆,散布雍正篡位之说,岂不是自寻死路?
这种不合作的态度,使得雍正有一种很深的危机感,甚至担心自己的会遭到不测,所以“不便远离边塞”,乃是因为他“实有防范之心”。他在秘密立储时所说的一番话也恰好透露出他的这种疑虑,“向日朕在藩邸时,坦怀接物,无猜无疑,饮食起居,不加防范,此身利害,听之于命,盖未任天下之重也。今躬膺圣祖付托神器之重,安可怠忽,不为长久之虑乎?”
他以一种恳求的口吻要求大臣们“但能各守君臣大义,使朕不致恐惧疑惑,便是国家之福。”
可以说允禩等人的所作所为,在心理上给了雍正以极大的压力,他甚至提出“令其(允禩)代理政事”,却被允禩以死相逼回绝了,君臣相疑若此!
允禟在西大通也一如允禩之所为,收买人心,当地商民说:“此处原无商人,我等皆各地之人,听说王甚仁慈而前来贸易,一看果然奇妙,凡买东西,不用讲价,换则即给,无丝毫争执。故我商人纷至沓来,缘由在此。”
而这更加深了雍正对允禟等人的憎恨,要知道允禟收买人心所用的这些银子,是其子弘旸避开雍正的耳目,让人带了几百万两去西宁,而雍正最初是觉得弘旸老实才留他在京料理自家家务的。(感觉老九真强,不但用西洋字体写信,还让自己的心腹佟宝带给弘旸格子一张,令他学习照样缮写,真是很有间谍的天分^_^)针对允禟收买人心,雍正在楚仲的折子下做了如是的批语,言辞之锋触目惊心,但就是这几句话,真真切切表达出了雍正心底最真实的感受:“朕临御后,伊等(允禩允禟党人)若能真心收服天下,朕实既喜且愧,退让于伊等耳,朕并非惧怕贤良、仗恃威权、以势压人,依恋皇位之男子,伊等本系梁山反贼结伙,兜售小恩小惠,不识大理,不懂人道,牲畜一般卑鄙,得一丝人心而已。伊等卑污,何能成功?谁不知君父,不明大义,不懂忠孝,不闻圣人。伊等本系以财赂买,欺惑谄媚,叩请虚名之卑鄙人。朕稔知,伊(允禟)取当地人心,伊罪愈加深重,朕愈加正确。朕有取伊之日,眼下尚未早。”此时杀机已现,处置与否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允禩允禟之死,究竟是不是雍正所授意,尚难定论,但在雍正心中,他二人却是不得不死之人,允禩允禟相继死后,雍正在臣下之折谈及此二人,仍旧是愤恨难平,称其为“这两该杀的”。他们之间的积怨之深即使死亡也难以割断。
说到这,还需要补充两句,我觉的允禩允禟等人和年羹尧可能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年羹尧是明珠的孙婿,和允禩允禟有姻亲关系。雍正继位前,允禟叫西洋人写了一个官员何图的名字叫西洋人穆经远拿去到年羹尧处,托他照看,穆经远问他,“可要什么西洋物件吗”,年羹尧说:“我别的东西都不要,我只爱小荷包”。于是允禟拿了一匣子小荷包送给年,年全部收下了。后年允禟在西北与年羹尧有书信往来,李绂奏报,雍正却说自己早就知道了,他认为“此系塞思黑之小罪。此数十封字,年羹尧在日即问过。但二人各有所犯不容诛之罪,何必牵连一事,故未究也。”
要么是雍正不相信年羹尧和允禟相互勾结,要么就是觉得自己的宠臣和政敌相勾结,这件事情说出来很丢人,所以不愿意声张。我觉得非常困惑,为什么文献丛编收录的很多允禟和允禵的“罪状”,雍正都没有公开,照理来说,他应当公布出来才对自己有利啊,也比较易于定他们的罪。即使有的是虽有可疑,但无确证,可至少也比说不清楚理由,让人觉得“莫须有”要强很多。现在觉得他不是有嘴说不清,而是为了顾及自己的颜面,有些事情他不肯去说。
岳周是工部郎中,是允禩的人,他因迟误柴碳,被允禩题参,但允禩“随暗给银二次,共一千七百两,后又借与银二次,共一千六百五十两。”而后岳周竟然“以银五万两许大将军年羹尧求荐为布政使”,这件事年羹尧向雍正奏闻,可见允禩允禟等人还是对年羹尧存有一些希望的,不惜作出这等飞蛾扑火的愚蠢之事。年羹尧或许不会背叛雍正,但是最起码他的某些做法给了允禩允禟等人一些错误的判断。但他们和年羹尧之间到底到了哪种程度,在没有见到确实的史料的情况下,我也不好断言,所以这个问题提出来,存而不论。
PS:其实我是觉的雍正的兄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雍正继位初京畿闹饥荒,允祉、允祺、跟着老九允禟凑热闹买米囤积,不许发售,致使米价上涨,一觥米能卖八两,但就是这样老百姓都买不到粮食吃,他们这么做不就是想激起民变,动摇雍正的统治么?最后雍正发仓米二十万觥,廉价卖给百姓,并逼着他们三个大爷随市将米卖出!后来皇帝无奈,还准许变色米出城呢,而康熙皇帝则禁止变色米出城的!食用变色米确实对人体有一定的危害,但是总比饿死人强吧?唉!
此外,这篇文,以前就写了一些,今天心血来潮,又加了些内容,感觉写的很随意,想到哪写到哪,写完了,又觉得还有一些内容没交代,又穿插着补上,不过还是有一些东西没有写,比如皇子们分家,雍正门下的佐领被康熙分了一些给老八,这个一直在我考虑的范围内,但是却不知怎样写进去,所以留待以后,有时间,有精力,更重要的是有心情的时候再写。
还有,我是很喜欢雍正的,所以难免会站在他的立场上看问题,所以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大家批评指正!
更改说明:
不过还是有一些东西没有写,比如皇子们分家,雍正门下的佐领被康熙分了一些给老八
查阅《上谕旗务议复》上谕的汉文本,上面是说“从前分封之时,先封大阿哥与诚亲王,继封朕与廉亲王。”而第一历史档案馆的满文奏折却翻译成“当初兄弟分家时,先命大阿哥封了诚王,继命朕分了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