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东陵里,宝华峪废弃的道光陵形成一个几米高的小土山,由于建陵的材料被定陵所用,这里不加指点未必能想到以前是座皇陵。眼前只一派萧索景象,土山斜照落日,枯草尽摇寒风。
道光皇帝为什么要违爷爷乾隆帝“昭穆相建”的谕制,弃东改西呢?一般的说法是皇陵建成后地宫渗水严重,把先行入葬的孝穆皇后的棺椁给泡了,惹得道光帝龙颜大怒,不仅狠罚相关人等,更是一怒之下重选吉地重修陵寝,最后在西陵龙泉峪修建了我们现在所见到的慕陵。
然而这种说法作为弃东改西的理由缺乏合理性。首先,在发现宝华峪地宫渗水问题之时,就有人提出过维修补救的方案,这是参考高宗实录里有关裕陵补修排水设施一文而提出的,节省开支又有章可循;还有人提出重建地宫,这个做法所用钱款也远远低于整个废弃重修。然而两个方案道光帝全都不予考虑。在决定另选址重建陵寝之后,按理说无论如何也应该在东陵内选择吉地修建,更何况那时东陵里可选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后来的定陵惠陵全在东陵里,根本不存在东陵无地可选非要改在西陵的道理。然而道光不惜违背祖制也要西迁,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徐广源在《道光陵搬迁始末》里提到了在慕陵隆恩殿前石幢上的两首道光帝于道光十五年所做的两首诗,及此来说明其弃东改西的真正原因。这两首诗是这样的:
毋谓重劳宜改卜,龙泉想是待于吾。
人情可叹流虚伪,天命难堪懔典谟。
郁郁山川通王气,哀哀考妣近陵区。
因时损益无非教,驱世污隆漫道迂。
岂敢上沿诸制度,或能后有一规模。
心犹自谦增惭惧,慎俭平生其庶乎。
吉卜龙泉工始成,永安二后舍佳成。
山川惬意时光遇,新故堪伤岁月更。
世事看花悲既往,人情寄梦叹平生。
东望珠阜瞻依近,罔极恩慈恋慕萦。
而道光帝在诗后亲自为注,也似乎把弃东改西的因由说的头头是道:“皇考仁宗睿皇帝、皇妣孝淑睿皇后奉安昌陵,山川王气,毓瑞钟祥。兹龙泉峪在昌陵之西,相去八里许,五云在望,一脉相承,子臣依恋之忱庶符夙愿也。”徐广源由此给出结论:“迁陵的根本原因就是他找到了比东陵更为理想的上吉佳壤——龙泉峪,这里不仅冈峦环拱,川溆萦迥,王气相通,使他惬意于素志,而且近依他父母的昌陵,可以五云在望,一脉相承,以遂他依恋父母的夙愿。”
然而,这个解释仅仅是应付了表面而已,深究则不通。道光刻意将两首诗以及亲自所写的注释放在慕陵,其用心就是想让后世以为他是因不舍父母而违祖制打破“昭穆相建”的格局定址西陵的,从而给自己的做法找了个以情动人的借口。为什么这么说呢?道理其实很简单,如果真的是想陪伴父母身边,那么在一开始选择万年吉地的时候,道光就不该对宝华峪的陵址点头,更不用在宝华峪皇陵建成之后才改主意西迁。再者,在慕陵之前,无论东陵还是西陵,所有陵寝的神道都与首陵主神道相连,如此做法含义不言而喻。然而慕陵却没有这样做,试想如此“子臣依恋之忱”的道光皇帝,连路都不肯跟先辈们连起来,又有何依恋之说呢?
在豌豆看来,道光帝无疑是所有大清皇帝里最让人匪夷所思的一位皇帝。众所周知,道光皇帝生活之节俭堪称清帝之最,不仅裁仪仗,省车从,降低膳食标准,甚至裤子破了都不肯扔,补好了接着穿。然而明俭暗奢,《春明梦录》里就道出了那裤子上的补丁内务府报修开帐三千两——真不知道道光省了半天把钱都省哪儿了,到头来连自己都嫌贵了!回过头来再说他的皇陵,也是一个道理,虽说方城明楼石象生一概省了,地宫月台隆恩殿也全减了规格,又因为他不幸成为有清以来第一个丢失河山、丧权辱国的皇帝,连圣德神功碑都没立起来,可这一切丝毫没有降低慕陵的花消——一目了然,奢华的金丝楠木三殿配合高浮雕与透雕的雕刻技法,堪称帝王陵寝的极品,再加上宝华峪所废之地的修建费用,二度建陵所用的银两真是怎一个“罪过可惜”了得!实在不知道他到底想什么呢……也许鸦片战争爆发在道光一朝纯属历史的巧合,然而就冲这么一位不着四六的皇帝,让人不禁赞叹:老天爷也忒长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