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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转帖]《秋水长天》
蓝齐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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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秋水长天》

一、 相 见 欢

            大清康熙三年,朝中出了一件大事。
            一向被先皇帝顺治尊为帝师的钦天监监正汤若望,被指妖言惑众、意图不轨,投入大狱候审。消息传来,朝野震惊。人们纷纷猜测,四辅臣的这一举动,是否意味着顺治年间的一系列政策都要跟着变。一时间,人心惶惶,人们密切的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叫杨光先的人,他是明朝的前任钦天监监正,一向与汤若望不和。清朝入关后,一直未受到重用。此次,他带着汤若望的十大罪状,一状告到了辅臣鳌拜那里,历数汤若望、南怀仁等西洋传教士
            不轨危害国家、诡立邪教煽惑愚民的罪行,并指出西洋历法的种种谬误,希望朝廷承认他的大统历才是正宗历法。鳌拜等人早就对汤若望和朝中汉官过从甚密心怀不满,因此便借机派人拘捕了汤若望等人犯。同时上奏朝廷,公开审理汤若望等人的谋逆大罪。

            当时,康熙尚未亲政,朝政都由四大辅臣掌控。即使是这么重要的事,他们也只是依照惯例,简单的向孝庄太皇太后禀告。太皇太后表面上照准了他们审判汤若望的请求,心里却着实恼怒这些人无事生非。要知道,汤若望不仅是先皇的师友,更是太皇太后的救命恩人。四大辅臣如此不留情面,分明是借机试探太皇太后的态度。一旦这次让他们得逞,日后他们更要把持朝纲,目中无人。然而,皇帝尚在冲龄,朝中也确实需要人来理政。太皇太后一时别无他法,又不便正面干涉辅臣的举动,只好先任由他们审判汤若望,背地里再想其他办法。

            慈宁宫暖阁,太皇太后正对着辅臣的奏折凝眸思索对策,十一岁的小皇帝康熙下课回来,向她请安。一见到孙子,太皇太后暂时忘却了烦恼,忙叫人端上来各式点心和奶茶,并吩咐苏嬷嬷替他洗脸更衣。“皇上,今天熊师傅教了什么功课呀?”太皇太后的义女和硕公主孔四贞打外间进来,和蔼的问。康熙眨眨眼,有些得意的说道:“孔姑姑,师傅教我念《资治通鉴》和《左传》了!”孔四贞点点头,道:“好样的!待会儿念给我听听。”太皇太后在一旁笑道:“只是这毛病始终改不过来,一说话总是我啊我的,你要自称朕知道吗?说了多少遍了。”年幼的康熙偏着小脑袋,道:“在臣子奴才面前自称朕是天子威严,以示至尊;在自家长辈面前,玄烨是晚辈,不敢以皇威自居。”孔四贞笑了,向太皇太后道:“皇额娘,这孩子这张嘴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咱们都说不过他!长大后必定能言善辩。”太皇太后也笑,慈爱的看着孙子,道:“玄烨啊,你要是真的长大了该多好!皇祖母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康熙笑笑,拿起一大块鹅油松瓤酥饺就往嘴里塞。太皇太后笑着摇摇头,道:“慢点!小祖宗,又没人跟你抢。说是长大了,一看这吃相,还是个小孩子呀!”康熙这才不好意思的溜下炕,慢慢的把点心咽下去,接着又吃了一碗酥酪,喝了一大碗奶茶。他拿手绢儿擦擦嘴,道:“皇祖母,下午让我出去玩会儿好不好?索额图说带我和曹寅、福全哥哥去郊外放纸鸢。”他热切的望着祖母。太皇太后道:“去吧去吧,叫你舅舅佟国纲也跟着去护驾!不让你去回头又不安心读书。把惠珠也带着一起去吧!”康熙兴高采烈的找他的堂妹惠珠格格去了。惠珠格格是简亲王济度之女,早先由先皇端敬皇后收为养女,端敬皇后去世后便回到自家。不久,其父简亲王病逝,太皇太后就把她接到慈宁宫认做孙女。

            康熙等人在索额图、佟国纲和一队大内侍卫的陪同下,来到了空旷的南苑猎场。索额图是御前一等侍卫,是四辅臣之首的索尼次子,精明能干,颇受小皇帝器重。这次随圣驾出宫,他应康熙要求,把自己的女儿桓若和侄女儿婉筠也带上了。婉筠也是当年端敬皇后的养女,比康熙略长半岁,和康熙等人都很熟悉。平时他们一年也难得见几次面,这次在宫外见到,特别的亲热。

            索额图命侍卫在猎场周围布岗,自己带着康熙的哥哥福全和惠珠格格、曹寅、魏东亭等几个孩子放纸鸢去了。只有康熙和御前二等侍卫靖南王三子耿聚忠在一旁和婉筠说话,佟国纲警惕的站在几米外保护他们。

            康熙道:“我这几天在书房总听师傅们说起什么天算案,说是鳌拜他们要处死钦天监的汤若望。汤玛法是皇阿玛的师傅,他们审判汤玛法就是要审判皇阿玛。这不是大逆不道么,可我每次问起,皇祖母总是说这事我管不了,也不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婉筠道:“我爷爷回家也总是和阿玛、叔叔提到这个案子。爷爷说,汤玛法妖言蛊惑人心,在澳门聚众三万意图谋反,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耿聚忠的年纪是几个孩子里最大的,一向很稳重,他道:“什么民愤!不过是那个叫杨光先的,公报私仇而已。辅臣们把对先皇渐习汉俗的怨恨撒在汤玛法身上罢了。说到底还不是为了维护满大臣的利益。”康熙赞同的点点头。婉筠道:“皇上想知道详细的情形,怎么不去问师傅们?”康熙沮丧道:“师傅们也不说。我知道的还是聚忠打听到的。今天好不容易出宫来,就是想问问你,案子进展的怎么样了。”耿聚忠是靖南王京中质子,在京城内有自己的王府。加之他经常在宫中行走,因此消息十分灵通。有些事,康熙都没有他先知道。

            婉筠道:“昨天我和桓若姐姐在房里玩,听到爷爷说,老佛爷下旨,命刑部尚书龚鼎孳主审这个案子。叔叔说,龚大人和汤玛法交情非浅,苏克萨哈出主意叫他审理此案,实在是高明之极。”康熙微微一笑,像个小大人似的背着手,道:“一箭双雕,当然高明!满臣和汉官一向不和,满臣们这次把难题交给龚鼎孳,正是要令他左右为难。龚鼎孳若是不念旧交,秉公办理,自是为鳌拜他们除去眼中钉,将来老佛爷怪罪也怪罪不到他们头上;若是龚鼎孳有徇私袒护之嫌,正好可将他与汤玛法一同除掉。”婉筠道:“是啊,我阿玛也这么说。阿玛还说老佛爷之所以同意让龚鼎孳审理此案,也是有心要帮汤玛法的。至少在他手里,汤玛法可以少受些活罪。”康熙点点头,道:“谢谢你,筠儿,老是叫你充当密探,偷听你爷爷和阿玛、叔叔说话,真是难为你。”婉筠笑道:“替皇上办事,奴婢自当尽心尽力。因我知道爷爷和阿玛都是忠心为国,才敢把他们的言论偶尔告知皇上。”她笑起来还是那么妩媚,康熙不禁想起小时侯和她一同在宫中玩耍的情形。

            康熙又道:“再过几日就是皇额娘的圣寿节,到时候你一定要进宫来。我还想知道这个事情的进展。”婉筠点点头,眼神里却有一点落寞。康熙没在意,耿聚忠却注意到了。耿聚忠道:“何必等到圣寿节,皇上随时都可以和格格保持联系。难道您忘了,臣和曹寅养的那些鸽子。索大人府上不是也养了许多。”康熙得他提示,眼前一亮。这未尝不是个好办法,自己可以随时知道案件的审理情况,又可以掩人耳目,只当是小孩子贪玩。“聚忠,还是你脑子转的快!回头你就去和曹寅办这事儿。”康熙笑着道。三个十几岁的孩子商议起事来,有模有样的。旁人看来,只道他们是在玩耍逗乐,却没想到几个小人儿却在关心朝政大事。

            回到宫里,康熙想到一件事,问耿聚忠和曹寅,道:“下午从猎场回来,婉筠怎么好像闷闷不乐的。朕和她说话,她也爱理不理。”耿聚忠神秘的笑笑,道:“皇上真是一点也不懂小姑娘的心思。”“姑娘家的心思,朕怎么会知道!难道你知道?”康熙笑笑。耿聚忠道:“就算不全知道,也知道一点。”“噢,你倒说说看,婉筠为什么不高兴?”康熙饶有兴趣的问。耿聚忠道:“皇上和婉格格一年也见不到几次,而皇上每次见到格格,总是打听朝政的事。邀她圣寿节进宫,也说是想知道天算案的进展。格格当然要不高兴。”康熙疑惑的看着耿聚忠,耿聚忠只是淡淡一笑。康熙何等聪明,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其实,朕也想常常见到她。可她不是惠珠,不能住在宫里。”康熙惋惜的说。

            “怎么不能?过几年就可以。”一直没说话的曹寅,忽然插了一句。耿聚忠和康熙闻言一愣,看向曹寅。曹寅顽皮的笑笑,道:“婉格格出身名门,过几年皇上大婚立后选妃,总可以把婉格格选进宫来。就是不当皇后,也可以当个贵妃。”康熙脸上一红,沉吟不语,心想要是婉筠当皇后,那倒是桩称心如意的乐事,至少自己可以天天见到她,听到她说话。想到这里,他不禁满怀喜悦的笑了一下。耿聚忠和曹寅见到他的神情,相视一笑。

            康熙的生母佟妃被尊为慈和皇太后不到两年,就于康熙二年去世,被追封为世祖孝康章皇后。太皇太后念她是小皇帝生母,做主将她和世祖皇帝顺治以及端敬皇后合葬于孝陵。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是顺治的第二位皇后,一向不大管事,后宫诸事多由孔四贞主理。由于顺治临终前将幼子玄烨托付给孔四贞,这几年来一直是孔四贞协助太皇太后照顾小皇帝,皇太后反而不如她和小皇帝亲近。康熙有什么心事,即使不告诉祖母也总会和孔四贞说。孔四贞与其说是姑姑,不如说更像是母亲。

            皇太后生辰前一天,众人在皇太后所居的寿康宫看后宫众太妃太嫔、朝中亲贵大臣、封疆大吏和各国驻京使节呈上来的寿礼。因为是皇太后的二十五整寿,这次献上来的寿礼也就特别丰富。其中有一只波斯国使臣献上的小猫最是引人注目。这只小猫通体金黄,毛色均匀柔软,没有一丝杂色,一个眼珠是荧荧浅绿,另一个眼珠是幽幽碧蓝,才刚满月,很是活泼可爱。康熙一眼便看中了它,便向皇太后讨要。皇太后奇道:“皇帝不是一向喜欢海东青吗,怎么也喜欢猫啊?”康熙神秘的笑笑,道:“皇额娘只管把小猫儿给我,我拿去送人也好。”惠珠格格在一旁撇撇嘴,笑道:“我知道你要送给谁,咱们这几个人里,就她喜欢小猫小狗。”康熙向堂妹扮了个鬼脸,一转脸看见孔四贞向自己轻轻摇头,知道她是笑自己忘记了帝王之尊,不禁吐了吐舌头。

            第二天就是皇太后的圣寿节,康熙到寿康宫向皇太后请安后,就和几个孩子到花园里玩耍。康熙抱着金黄色小猫,对进宫来拜寿的婉筠道:“筠儿,这只小猫是波斯国献给皇额娘的寿礼,我要来给你。”婉筠谢恩之后,很高兴的接过小猫抱在怀里。“它真好看!毛真长,两只眼睛还不一样。皇上,它叫什么名字?”婉筠问。康熙道:“它还没有名字呢!咱们给它取一个名字。”惠珠格格笑道:“你看它金黄金黄的,像南瓜一样,就叫南瓜好啦!”耿聚忠扑哧一笑,道:“明明是只小猫,干吗要叫它南瓜!”“你懂什么,南瓜是名字啦!”惠珠格格凶里凶气的辩解。耿聚忠没有理会她的任性,淳朴的笑笑。

            康熙的另一个陪读魏东亭道:“这样好了,它要是母的叫南瓜小姐,要是公的——”“公的叫南瓜少爷!”康熙不等他说完,抢着道。婉筠笑了,道:“就叫南瓜少爷好了。它是公的。”“你怎么知道?”惠珠格格好奇的睁着大眼睛望着她。婉筠一窘,耿聚忠替她解围道:“婉格格既然喜欢猫,当然会知道它是公是母。”婉筠点点头。她堂姐桓若得意的说道:“筠儿还和嬷嬷一起替我家的花猫接生过呢!”“什么叫接生?”惠珠年纪比他们都小,不禁有些好奇的问。魏东亭笑道:“真是个塔拉温珠子,连接生都不知道。接生就是老猫要生小猫,人在一旁帮它。”“怎么帮啊?”惠珠打破沙锅问到底。几个孩子都互相笑笑,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嬷嬷说长大了就知道了。”桓若道。惠珠听到这话也就不再多问。

            就在他们说笑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康熙和耿聚忠已经悄悄在一旁向婉筠问话。康熙道:“审了这些日子怎么还没有审出结果来?”婉筠道:“龚大人派人到澳门查看,证实那里的基督教徒只有百余人,根本没有所谓的聚众三万之说。可杨光先又提出汤玛法用洪范五行替当年的荣亲王选择墓地,造成了此后先帝以及好几位皇后皇妃、皇子皇女相继亡故。此乃他们控诉汤玛法最严重的罪行。”康熙道:“小四弟的墓地是皇阿玛亲自选的,我也去过,环境很是清幽,和汤玛法又什么关系!洪范五行是什么?”婉筠道:“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一种害人的妖法。其实这桩天算案案情并不是很复杂,只是涉及天文历法,辅臣们包括我爷爷在内都不懂这些,因此一拖再拖。”耿聚忠道:“龚大人也不懂?”婉筠道:“大概他懂的也不多。杨光先和汤玛法当堂对质时说的那些话,没有几个人能听明白。”康熙皱眉道:“看来这次汤玛法凶多吉少,只怕就连龚鼎孳也难辞其咎。”

            他想了想,神情像个大人,道:“聚忠,明天你和东亭进宫时带几本天文历法的书给我瞧瞧。我倒想看看他们争的是些什么。”耿聚忠应了一声,道:“皇上,要学历法恐怕要先从算学开始学起。”康熙眨眨眼,道:“你怎么知道?你也在看这方面的书?”耿聚忠憨厚的点点头笑着。婉筠道:“钦天监的传教士博古通今,您可以向他们请教。我师傅说算学不是自学就能成的。”康熙恍然笑笑,指着他们道:“哦,原来你们早就偷偷学天文历法了。”耿聚忠和婉筠也是一笑。此后多年,康熙一直潜心研究算学天文和历法,在这方面造诣颇深。


茗冷烟消兮怅对讲筵,
台榭寂寞兮衰草陌阡。
羽毛凋零兮仰首问天!
何为流年如梭兮斯世苦短?
千古英豪兮陵阙黯淡,
西风残照兮游子留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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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  发表于: 2006-02-17   

二、


两天后,康熙醒来后觉得神清气爽,便传梁九功进暖阁。“梁九功——”他叫了一声,无人应答,不得不提高声音“梁九功——”。梁九功慌忙跑进殿来,道:“皇上有何吩咐?”康熙道:“替朕更衣,朕要去慈宁宫给老佛爷请安!”梁九功见康熙精神恢复如常,很是欣慰,忙伺候康熙漱洗,并命人备朝服袍冠。



慈宁宫里,苏嬷嬷正服侍太皇太后喝药,见康熙进来,喜道:“皇上来了!老佛爷,皇上身体恢复了!”太皇太后精神一震,坐了起来,向康熙张开双臂,道:“快来!玄烨,让皇祖母好好看看你。”康熙走到祖母榻前屈膝跪下,激动道:“老祖宗,孙儿来给您请安了!”太皇太后慈爱的抚摩他的脸颊,道:“孩子,你瘦啦!”康熙郑重的给皇祖母磕头,动情道:“孙儿来向老祖宗认罪,这次三藩作乱,危祸天下,确是孙儿轻敌所至。要不是孙儿考虑不周,一意孤行,朝廷也不会面临这么大的危机。”太皇太后忙叫他起来,道:“孩子,不怪你!是老天爷要给咱们祖孙俩一个考验,要是这点小事都挺不过去,怎么担当治理天下的重任!他吴三桂两背其主,分明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奸诈小人。你是大清的旭日,你不会输给他!”有了祖母的鼓励,康熙腾的站起来,心情激越,道:“老祖宗,朕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定和吴贼奋战到底!”太皇太后和苏嬷嬷赞许的点头微笑。



皇后在弘德殿召见众臣,明珠汇报了图海领兵作战的情况。明珠道:“图海将军的战报上说,布尔尼叛军拒绝投降,但其首领已被擒。”皇后欣喜道:“老将出马,果然不凡。传令下去,犒赏图海大军,并将战报公布天下!”她看到康熙从殿外进来,从花梨木软榻上站起来迎接。众臣见康熙康复,均为之一振。皇后向康熙福了一福,就站到一旁。康熙坐到龙椅上,向众臣道:“这些日子,有劳列位臣工齐心协力帮助皇后处理政事,朕都记在心里。皇后,属你最辛苦,坐吧!”皇后依言坐回软榻上。康熙道:“王熙——”大学士王熙赶忙上前,道:“臣在!”“代朕拟旨,赏图海三眼花翎!赐穿黄马褂。索额图平定杨起隆乱党有功,赏双眼花翎!”康熙面色平静,表情却比以前更加坚毅。王熙领旨。



康熙又向众臣看了看,道:“魏裔介,朕派你去江苏,你敢不敢去?”魏裔介道:“皇上只管吩咐,无论刀山火海,臣都愿前往。”康熙道:“好,朕派你先去金陵同魏东亭一起代朕祭奠明太祖朱元璋的孝陵。然后再去扬州——”他瞧见魏裔介等人诧异的神情,淡淡笑道:“怎么啦,不敢相信是不是?朕就是让天下的汉人知道,大清朝对前朝开国皇帝的敬意。不仅如此,朕还要派你去扬州督修史可法忠烈祠。让天下人知道,不管汉人旗人,做忠臣,万人景仰,朝廷为他歌功颂德;做乱党,独夫民贼,必遭万众唾骂!”他的话让众臣心里一凛,几位汉官倒是大为敬佩。他们都觉得皇帝经历一场大病,变得比以前更加沉着冷静了。



朝臣们都退出去之后,皇后喜道:“您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康熙道:“多亏你们照顾得当。”皇后道:“您以后可要多休息,龙体为重。您是所有人的希望啊!”康熙笑笑,道:“你放心,朕一定会长命百岁。”他顿了顿,凝视着皇后,道:“皇后,你也要长命百岁呀!朕要是当六十年皇帝,你就是六十年的皇后!”皇后感动不已,不知说什么才好。康熙叹道:“朕身边的亲人越来越少了。”听闻此言,皇后不禁伤感。



康熙重理朝政,派遣马哈达带劲旅驻扎山东兖州,扩尔坤驻山西太原,塞格驻守河南洛阳,对京师形成保卫之势。同时,康熙建立了一个自己领导、高效率的驿递系统及时掌握军情,以便及时采取对策。对此,连吴三桂都为之叹服。



康熙十三年四月初,吴三桂放还朝廷使臣折尔肯、傅达礼,又由达赖喇嘛出面建议朝廷“裂土罢兵”,想迫使康熙承认即成事实。康熙听熊赐履念完达赖喇嘛的奏折,震怒道:“岂有此理!朕乃天下万民之主,岂容裂土罢兵?吴三桂要是真心悔罪投降,朕可以饶他不死。想和朕谈条件,划江而治,决无可能!”大臣们也纷纷表示吴三桂的提出的条件太无礼。



熊赐履宣读过康亲王的加急文书,又道:“皇上,康王爷在信上还有一事要向您请示。”康熙知道康王所奏之事必然十分重要,便道:“你说吧!”熊赐履道:“战报传说,广西将军孙延龄,也就是孔公主的丈夫阵亡之后,孔公主被吴三桂派人擒住了。”“什么?他们不是一个阵营里的吗?”康熙焦急的问。明珠知道康熙和孔四贞情同母子,忙道:“皇上,吴三桂老贼此举分明是想利用和硕公主为人质,借此要挟朝廷和皇上。皇上万万不可中计!”康熙沉思道:“孔姑姑与朕实有教养之恩,朕岂能妄顾她性命。”他对天长叹,半晌才道:“要是聚忠还在,朕传道密旨给他,他必能想方设法救出孔姑姑。可叹!这样吧,传旨康亲王,叫他设法秘密营救孔公主,必要时可以用吴应熊的儿子吴世霖作交换。”


然而,事情进行的并不顺利,就在十几天后,就传来了孔四贞的死讯。原来孔四贞为了不让康熙和朝廷因为自己受到吴三桂的挟制,毅然牺牲自己,挥剑自尽。消息传来,康熙怒不可遏,下令将吴三桂之孙吴世霖凌迟处死,以泄心头之恨。



皇后得知孔四贞的死讯,到慈宁宫安慰太皇太后,陪着她伤心的追忆孔四贞在宫里时的点滴往事。太皇太后垂泪道:“先是东果,再是惠珠,如今连四贞也走了。我这白发人到底要送走多少黑发人……”皇后道:“老佛爷还请节哀,凤体为重呀!”太皇太后叹息一会儿,向皇后道:“你也快生了吧!但愿这一胎也是男孩。”皇后想起夭折的长子,不禁有些难过,为了不惹太皇太后伤心,她把伤感掩饰了。“玄烨这阵子忙于前朝政事,冷落了你,你别怪他!”皇后忙道:“老佛爷说哪的话,我怎么会怪皇上。我只是担心他的身子,皇上一人身系天下万民,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劳心过甚。”太皇太后叹气道:“都说做女人苦,其实做宫里的女人最苦!孩子,你要记得,他是你的丈夫,更是大清的皇帝!”皇后道:“孩儿知道!”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皇后才回宫。



回宫时,皇后无意中发现,坤宁宫里她大婚进宫那年康熙和她亲手所种海棠树枯死了半边。败落的叶子萧条的挂在树梢,给人一种残破的感觉。皇后端详着这棵海棠,心里升出不详的预感。她忽然想起了幼年时的养母端敬皇后。那个红颜薄命的女人,就像这花儿一样。



到了这一年的五月里,皇后很快就要临盆。康熙忙于前方战事,无暇顾及她太多。弘德殿里,明珠和索额图正汇报图海大军胜利班师的消息,所有人不禁为之一振。康熙大喜道:“通知图海,他班师之日,朕将亲往德胜门外迎接他。”众人正商议着,梁九功不顾礼仪的闯了进来,惶惶道:“皇,皇上,皇后娘娘生了一位阿哥——”听到喜讯,康熙大喜过望,可梁九功的下一句话让他心神大乱。梁九功哭泣道:“皇上,请您赶快移驾坤宁宫!皇后她,她不行了……”“你胡说什么!”康熙一反常态的没有沉得住气。梁九功惶恐道:“奴才不敢欺瞒主子,皇后娘娘是难产,好不容易生下阿哥,她自己却失血过多。太医们都没折了。”梁九功哭得很是伤心。康熙心里一沉,勉强撑住,丢下一屋人,快步跑向坤宁宫。



一路上,梁九功不断向康熙禀报坤宁宫的情形。梁九功道:“陈太医说,皇后前些日子临朝听政,劳心劳力,伤及胎气,加上孩子头脚倒置——”康熙忧心不已,一颗心几乎悬到嗓子眼,只顾往前跑。梁九功道:“皇上,您慢点!留神脚下。”



暖阁里,皇后因为产后失血,虚弱的像纸一样苍白。康熙到时,她才勉强睁开眼睛,向他淡淡笑道:“皇上,又是个男孩。”康熙见她双目无神,又见满床的血红,知道梁九功所言非虚,心下大痛,几乎不能言语。“筠儿——”他悲哀的叫了一声。皇后道:“您给孩子起个名字吧!”康熙哽咽道:“朕早就想好了,男孩就叫胤礽,女孩……”皇后苍白的面容让他潸然泪下,泣不成声。“这名字真好!将来一定是个好孩子。”皇后的气色越来越衰弱。康熙强忍伤心,道:“朕要立咱们的孩子为皇太子,将来把皇位传给他!”皇后的脸上显出惊喜神色,很快就被悲哀和愁容掩去,“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了……”她依恋的看着丈夫,眼角流下一串泪水。康熙终于控制不住,抱起她柔弱的身体,哭喊道:“不——筠儿,我不让你走!求求你,不要走,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再失去了……”他抱着妻子渐渐变冷的身体,哭得伤心至极,多日压在心头的愁怨一朝倾发。 皇后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在她深爱的人耳边轻声语道:“我去之后,只许您伤心一点点,一点点……否则,我去了也不安心。”她拼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气若游丝,“皇上,好好照顾孩子,万不可……不可如先帝一般……”话没说完,她的目光就已经散了,她的呼吸也消失了。康熙感觉到她的离去,悲痛的五内俱焚,撕心裂肺的呼喊着爱妻的名字。可是,已经没有用了,她再也听不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体冰冷,去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大行皇后年仅二十二岁就归天,举朝震惊,而皇帝因此缀朝五日,更让朝臣们忧心不已。经历过顺治十八年的人们都还记得,端敬皇后的去世,让先帝顺治看破红尘,消极遁世。如今,又一位贤后薨世,皇帝的伤心有目共睹,历史似乎在又在重演。太皇太后失去最疼爱、最得力的孙媳,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孙子的情况更是让她既担心又焦急。太皇太后道:“可怜的筠儿,为了保住孩子,宁肯牺牲她自己。”苏嬷嬷抽泣道:“皇后是皇上心坎里的人,也难怪皇上这么伤心。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太皇太后道:“谁说不是呢!青梅竹马的情分儿,凭谁也受不了啊!玄烨没有继承他皇阿玛的暴戾,却继承了他的痴情。”她苦恼的无精打采,想到孙子玄烨就不免想到儿子福临。苏嬷嬷道:“太宗皇帝、先帝和当今皇上都是难得的至情之人。”太皇太后摇摇头,道:“为什么老天爷对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如此残忍!残忍到让他们都要饱受痴情之苦!老天——”她无可奈何的喃喃自语。



坤宁宫里,大行皇后的梓宫停放在正殿。康熙独自坐在暖阁里,没有人敢去打扰他,更没人敢去劝。经历丧妻之痛,康熙身心疲惫,困顿的卧在软榻上。恍惚中,他依稀见到父皇顺治缓缓而来。一见父亲,康熙忍不住悲戚道:“皇阿玛,玄烨好辛苦!玄烨不想再当这个皇帝了!”顺治没有言语,只是看着他,康熙道:“这一路走来,我失去了太多太多。每一步,都是踩在亲人的肩上。建宁皇姑姑、东果皇姐、聚忠、惠珠、孔姑姑、承祜——筠儿,连我唯一心爱的女人,老天都要夺走。如果做皇帝的代价是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玄烨宁愿不当这个皇帝!”



顺治道:“孩子,皇阿玛是过来人,知道你心里苦。可你不是皇阿玛,你不能走皇阿玛这条路。皇阿玛把天下交给你的那一天,你肩上的责任就是命中注定的!”“皇阿玛,儿臣撑不住了——儿臣终于体会到了您当年的心情!”在父亲面前,康熙流露出脆弱的一面。顺治叹气道:“孩子,人生的苦你才尝到一点点,将来你会遇到更多的苦痛和风浪。但是皇阿玛相信你,你是个坚强的男子汉!”康熙痛苦的掩面哭泣,父亲的身影渐渐远去。他刚要伸出手去,猛然惊醒了。原来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而他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康熙擦干脸上的泪水,走到坤宁宫正殿赫舍里皇后梓宫旁,想起皇后临终前的话,扶棺半晌,道:“筠儿,你放心去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咱们的儿子,将来把他培养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振作精神,吩咐道:“梁九功,传六部尚书、各院大学士、内大臣齐集乾清门前,朕要往御门前听政!”久候在外的梁九功见康熙面色恢复如常,心里一宽,立刻道:“喳,奴才遵旨!”康熙回养心殿换了朝服,就去往乾清门。史载,康熙为嫡妻赫舍里氏谥号为仁孝皇后。



康熙上朝听政的消息传到慈宁宫,太皇太后十分高兴,不禁赞道:“好孩子呀!比他皇阿玛强!”可她不知道的是,赫舍里皇后的去世,带走了皇帝无尽的哀思,也带走了他心底最纯真的少年情爱……



很多很多年以后,已是暮年的康熙皇帝,痛心疾首的挥泪宣谕废掉“穷奢极欲、专擅威权”的皇太子胤礽。甚至于痛哭仆地。他的一生叱咤风云,从来没有如此的失态。从木兰围场返京,途经遵化清东陵,康熙念及亡妻,亲去祭奠。在亡妻赫舍里皇后陵前,康熙悲痛道:“筠儿,不是我狠心,一定要废了孩子,实在是我不能将大清的百年基业、万里江山交到这样一个人手里。他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也怪我平时实在太纵容他了!”每次想到赫舍里皇后临终前不舍和依恋的情状,康熙就心痛如刀绞。



远处巍巍青山,残阳如血,康熙站在重兵环绕的皇陵深处,孤寂的漠视着远方。他手里紧紧攥着当年赫舍里皇后亲手所绣的荷包,历经三十余年,荷包上的并蒂莲和鸳鸯仍栩栩如生。他的视线很远,远得让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多年来缠绵于梦中百转千回的画面。



那一年的端午,那棵莹洁如雪的牡丹,那个花前伫立的美丽少女,是他一生中最真的爱……


·全 终·

茗冷烟消兮怅对讲筵,
台榭寂寞兮衰草陌阡。
羽毛凋零兮仰首问天!
何为流年如梭兮斯世苦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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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齐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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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康熙昏昏沉沉的一直没有醒,早朝已经停了两天。第三天,他才醒来,勉强喝了点药,又睡着了。皇后在他的病榻前坐了一会儿,毅然站起来走到暖阁外,道:“春华,叫梁九功通知上朝。秋实,去拿我的朝服来。”秋实惊愕道:“娘娘,您要代皇上上朝听政?可是您已经有四个多月身孕了呀!”皇后淡然道:“照我的话去做吧!”秋实只好回坤宁宫去准备皇后的朝服珠冠。



乾清宫里,朝臣们三五成群,议论纷纷。这个说:“皇上的龙体不知大安没有。”那个说:“也真是祸不单行,偏生这些天老佛爷也病了。”“谁说不是呢!朝廷现在四面受敌、内外交困,也没个能做主的人在。”人人都对朝廷的前途未卜而担心。梁九功指挥几个太监在龙椅下首摆了张太师椅,上罩明黄盘龙绣凤的靠垫和坐垫。大臣们正纳闷,身着华贵团龙彩绣朝服、头戴镶珠嵌宝三层凤冠的皇后缓缓从大殿一侧走过来。



大臣们先是彼此对视,后来纷纷下跪行礼,众口一词的三呼“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免礼!众卿平身!”皇后走到丹陛下,威严的扫视群臣,道:“皇上龙体欠安,命本宫代为听政。过几天,他自会重新回朝。列位臣工可有本要奏?”几位大臣奏报前方战事,许多州县的满汉官员,在吴三桂的铁蹄下,不是投降就是弃城逃亡。皇后道:“传旨给安亲王、康亲王,如擒获私自弃城逃亡者,就地处决,以儆效尤!已投降叛军的巡抚、都督等各级官员,若有悔意,愿弃暗投明的,既往不咎!”



熊赐履上前道:“回皇后,杨起隆的叛军已经占领了京西、大兴,如何应对,还请皇后奏请皇上示下。”皇后想了想,道:“这件事皇上已经跟本宫交代过了。杨起隆自称朱三太子,其中必然有诈。他带领的那些人,也不过乌合之众。索额图,你身兼负责京师安全的九门提督。剿灭乱党,是你分内之事。皇上命你迅速调动京畿绿营兵马,剿灭杨起隆等人。事若不成,你也不必回来了!”众臣听皇后对自己的叔叔下生死令,均是诧异心惊,敬畏之心顿起。



索额图知道皇后的苦心,忙取下顶戴花翎,道:“臣遵旨!臣以性命担保,当为朝廷除掉杨起隆乱党,以报皇上大恩!”皇后感激的向叔叔点点头。明珠道:“皇后,察哈尔蒙古布尔尼的叛乱,皇上有没有对策示下?”皇后沉吟道:“蒙古……”她思索片刻道:“布尔尼和吴三桂南北呼应,显然是早有预谋,必须切断他们的联系。可派谁去平乱好呢……”她站起来在御案前来回踱着步,最后的话声音低的近乎自言自语。



明珠见皇后半晌不语,有些着急,道:“皇后——”皇后叹息一声,道:“这件事,本宫回去要请示皇上和老佛爷。明天朝会上答复,散朝吧!”从金水桥下来,她径直往殿后走去。梁九功即刻宣布退朝,朝臣们也就四散而去。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躺在床榻上,细心的听皇后汇报朝会中所议政事,不住的点头,道:“好啊!就这么办!”皇后道:“老佛爷,布尔尼的叛乱已成当务之急,孩儿冥思苦想,也未想到合适人选率军平乱,实则朝中无将可派。”太皇太后道:“这些天,我也在想这事,终于让我想起一个人来。保和殿大学士图海,早年曾带兵追随太宗皇帝征战多年。太宗皇帝称他是员福将,有他参加的战役,无论大小,总是能取得胜利。虽然他年国六旬,但是老当益壮、精神矍铄。现在这个非常时期,是要借一借他的福气和运气了。”皇后点点头,道:“将虽有了,只是朝廷无兵丁。”太皇太后沉思片刻,道:“各府的家奴兵丁加起来也有数万之众了。传我懿旨,命各王公府第、满汉大臣清点家奴男丁人数,尽数编入图海麾下,组成讨逆大军。”皇后钦佩的微微笑道:“还是老佛爷有主意。”



太皇太后叹息一声,道:“玄烨好点了吗?”皇后道:“他还是时醒时睡的!早上醒了一会儿,孩儿服侍他喝了碗药。”“筠儿呀,这些天就要靠你在外面支撑了!我替皇帝谢谢你,你是有身子的人,万事小心才是。”太皇太后握着皇后的手,感慨的说。皇后道:“老佛爷不要见外。即便是寻常人家,丈夫病了,做妻子的也理应替他操持家务,何况是这么大的国家!筠儿虽不才,也愿为大清的江山社稷尽绵薄之力。”太皇太后道:“好好保重身子,你是不能再倒下了。”她慎重的叮嘱了何嬷嬷几句。



皇后召见图海和明珠,把太皇太后的懿旨传达下去。图海对太皇太后的信任激动不已,下跪领旨道:“奴才何德何能,竟敢担当老祖宗如此信任。皇后,请转告老佛爷,奴才就是肝脑涂地,也当为大清平定叛乱。”皇后颔首,又向明珠道:“明珠,你速回兵部拟旨,命京中所有王公大臣清点家奴男丁人数,报到兵部备案,组成讨逆大军,由图海将军率领,往察哈尔平乱。”明珠领旨而去。



翌日,在朝堂上,皇后宣布了对图海的任命。户部尚书米思翰道:“兵将已定,可粮饷如何筹集呢?”皇后道:“本宫这里有十万两,理藩院从蒙古四十九旗那里筹集六十万两,其余的还请各位再次慷慨解囊。算是朝廷向各位借银如何?”朝臣们见皇后先拿出私房钱,不便推辞,纷纷捐银。这时候,慈宁宫伺候太皇太后的苏嬷嬷从殿外进来,朗声道:“太皇太后、皇太后及后宫诸位太妃、皇妃、贵人,捐银四十万两。”她向皇后肃了肃,皇后欣慰的淡淡一笑。



佟国纲适时的站出来,道:“奴才愿南下前线,追随顺承郡王共讨吴贼!”皇帝的舅舅都亲自请战,众人更是慷慨激昂,纷纷要求去前线。皇后摆手示意,他们才安静下来。皇后道:“各位的心意,本宫都明白,前方需要将士浴血沙场,朝廷更需要贤臣出谋划策。佟国纲,本宫命你带着皇上的铠甲一副前往荆州督战,告诉将士们,皇上人虽在京里,但心和他们在一处!”皇后的话语一出,大臣们莫不佩服,带皇帝的铠甲往前线,如同亲征。这一举动不仅鼓舞士气,而且可以威慑敌人。



图海的大军浩浩荡荡的起程离京,寄托着无数人的希望。皇后破例亲自送至德胜门外。


回宫时,下起了鹅毛大雪。天地间很快白茫茫的一片。皇宫里的屋檐上、树枝上、甬道上,到处是飞舞的雪花。空气冷得仿佛都要结成冰了。行至坤宁宫外,皇后穿着狐裘大氅从凤舆上下来,道:“你们下去吧!本宫想自己走走。”侍卫们离开后,春华秋实紧紧跟着皇后。皇后步入坤宁门,见院落里的梅树上落满雪,道:“前儿叫你们绑的护花金铃,你们绑了吗?”春华道:“回娘娘,已经绑了。”皇后点点头,走到从慈宁宫移植的那株白牡丹“赛雪塔”旁,道:“这株牡丹是老佛爷心爱之物,要好生照顾。别冻坏了!还有那些个茶花、海棠,都是皇上喜欢的,也要着人好好看护。这场雪势必得下好几天。”秋实道:“奴婢已经叫花匠们给各花都做了防护,再冷些也不打紧。”皇后赞许的点点头。



一阵朔风吹过,她忽然一阵心悸,差点昏倒。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支撑住,她不能在这时候倒下去。回暖阁后,春华服侍女主人睡下休息,劝道:“皇后,您已经操劳数日了,歇歇吧!您的身体本来就弱,又怀着孩子,万一有个——皇上怪罪起来,奴婢十条命也陪不起。”皇后道:“你过去瞧瞧,皇上今天气色如何?”春华道:“奴婢刚从昭仁殿过来,皇上已经用过午膳。”“他说什么没有?”皇后问。“皇上只说好好照顾皇后,其余就没有再说。奴婢瞧他精神还不是很好。”“谁在那边照应皇上?”皇后惟恐下人伺候不周。“佟妃和宜贵人都在。”春华道。皇后点点头,合上眼道:“佟妃老成持重,宜贵人心思缜密,有她们在,我也就放心了!”她疲倦的睡去,春华悉心的替她掖好被子。



一连几天,在太皇太后的辅佐下,皇后代康熙临朝听政,事事处理的井井有条。在众人悉心照顾下,康熙的精神也渐渐好转。这一日,宜贵人在昭仁殿照顾康熙,两人淡淡的说着话。康熙的精神比前几天好多了,只是人清减了些。他道:“你阿玛随顺承郡王去前方作战,一切还好吧。”宜贵人道:“托您的福,阿玛和哥哥们都平安无事。”“那就好!”康熙望着明黄的帐顶,有些心不在焉。宜贵人道:“臣妾听说,皇后娘娘对自己的叔叔索额图下生死令,很快就平定了京城乱党。她真令人敬佩,难怪佟妃姐姐说,皇后足智多谋,十个男人也比不上她。”康熙惊讶的“噢”了一声,道:“索额图是难得的人才,但是一向自视甚高,而且他从一开始就反对撤藩。朕不在朝中,除了皇后,也确实没有人能差遣的动他!”宜贵人点点头。康熙道:“老佛爷病了,这几日皇后又朝政缠身,无暇顾及。你心细,后宫的大小事务,你就代为处理吧。”宜贵人应了一声。



这时,皇后匆匆赶到昭仁殿,见宜贵人正喂康熙喝参汤,顾不得其他,吩咐道:“宜贵人,你先出去一会儿,我和皇上有要事相商!”宜贵人听话的退出殿外。康熙见皇后穿戴着正式的朝袍珠冠,淡然一笑,握着皇后的手,道:“皇后,这些日子多亏你了!”皇后见康熙脸色仍有些虚弱,不忍将明珠汇报的坏消息告诉他,可是她又不得不说。“皇上,明珠说顺承郡王勒尔锦打了胜仗,歼灭了攻打荆州的一支叛军。可是——”她尽量平静的说,康熙刚要大喜过望,见皇后的神色凄然,不禁有些紧张,忙道:“怎么啦?快说吧,我承受的住!”皇后强忍伤心道:“聚忠——阵亡了!惠珠妹妹听说噩耗,也殉情而去!”她的眼泪潸然而下。康熙愣住了,半晌没有言语。皇后怕他忧心过度,安慰道:“皇上,色身无常,逝者已矣!”



康熙黯然道:“放他们回福建,本想依靠聚忠劝服耿精忠弃暗投明,谁知却害了他们。免死金牌也救不了必死之人啊!也罢,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皇后恩了一声。夫妻俩默默相对,久久无言。过了一会儿,康熙端详着皇后,道:“筠儿,你瘦了很多!要好好将息。”皇后道:“没事儿,您自己也要爱惜自己身子。朝中不能没有您。”康熙淡淡叹了口气,道:“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事情。老佛爷说得没错,三藩造反,是我操之过急、思虑不周,才造成朝廷这么大的危机。”皇后劝慰道:“三藩迟早要反,不过提早几年而已。皇上何必如此自责。”康熙没有立刻言语。



过了一会儿,康熙道:“朕还要过两天才去上朝,前朝的事你多费心。假以时日,以你的聪慧一定能够和老佛爷一样,左丞右相都当得。”他鼓励的看着皇后,皇后道:“臣妾怎么敢和老佛爷相提并论。去前朝听政,原是形势所逼。先皇早有遗训,后宫不得干政。”康熙笑道:“皇后和别人怎么相同,和朕一样是朝廷的主子。也许还是未来小皇帝的额娘呢!”他轻轻把手按在皇后的肚子上,微微笑着。“我来听听孩子的声音。”康熙童心大起,把耳朵贴在皇后的腹部,细心聆听。“呀!他动了一下!筠儿,你感觉到了吗?”康熙惊喜的说。皇后羞涩的一笑,道:“这孩子活泼的很,才五个月就不安分。”康熙道:“和我小时侯一样,皇额娘说我在她腹中就很调皮。”想起母亲,他不禁有些伤感。因为爱新觉罗家皇子和生母分离的传统,幼年时,他和孝康皇后一年也见不了几次,加之孝康皇后已离世多年,他对母亲的印象越来越模糊。



皇后不知他心里所想,只听他轻声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关切道:“皇上,关于惠珠妹妹的事,您不要太伤心了。她和聚忠能在天上团聚,对她来说也许是一种福分儿。”康熙躺在皇后身侧,遥想西南战事,喃喃道:“也不知孔姑姑怎么样了。”皇后道:“我会去跟明珠说,叫他们多打听定南王府的情况。孔姑姑是女中豪杰,不会有事的。”“但愿如此!”康熙对孔四贞的安危很是担心。



皇后怕他病中忧心,转移话题道:“佟国纲带着您的铠甲去前线后,士气大振。郑成功的儿子郑经占据漳州、泉州,和耿精忠一向不和,康亲王和顺承郡王乘机收复了福建、浙江。”康熙闻言大悦,赞道:“好啊!不愧是安王叔!替朕传旨,犒赏前方将士。”皇后进言道:“皇上,这次能收复福建、浙江,绿营汉军也功不可没。”康熙点点头,道:“朕也知道汉军骁勇善战,但是一直以来八旗兵将地位高于汉军是惯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成规陋习势必要打破。皇后,传朕的旨意,从即日起,绿营汉军粮饷和八旗满军同等,凡汉军立功者,和满军一样受封赏!”皇后领旨,笑道:“满汉本来就唇齿相依。您的恩旨一定会让天下汉人人心思顺。三藩的叛乱迟早会平定。”她充满信心的表情让康熙为之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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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如 梦 令


京中靖南王质子府,耿聚忠收到大哥耿精忠的加急信件,眉头紧锁。惠珠格格走进书房来,见到丈夫的神情,不禁问:大哥信里说了些什么?耿聚忠道:大哥说他已经整顿靖南王府的兵马,和吴三桂结成统一战线了。惠珠格格大吃一惊,愣了半晌,才道:这么说,咱们也要和皇帝哥哥开战了……耿聚忠道:如今形势迫人,大哥一反,皇上就不会再信任我,我就是不反也得反!他叹息一声,愁眉不展。我决定回福建助我大哥一臂之力。惠珠,你带着孝儿回宫里去吧!我不想连累你背上反贼之名。惠珠格格眉尖一蹙,嗔道:你这是什么话?我难道不是你耿家的人!既然嫁给你,就已经忘记公主的身份,和你同甘共苦、生死相随。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耿聚忠道:你舍得抛下京城的一切吗?你的皇祖母、皇帝哥哥、和你亲哥哥简郡王?要是跟我回福建,注定和他们永无相见之日了。惠珠格格眼中隐隐有泪光,凄然道:我当然是不想离开他们的,可是我就能离开你么,咱们的孩子才两岁呀。耿聚忠凝望着她,苦恼之极。



惠珠格格道:我这就去准备,咱们今天夜里就走。皇帝哥哥很快就会知道你大哥谋反的事,到时候咱们想走也走不了!耿聚忠道:你不想在走之前和太皇太后见上一面?惠珠格格道:难道你还没看出来,皇帝哥哥已经不是当年在曹寅家避痘的那个三哥哥了,从他对待建宁皇姑姑的态度就可以得知。他现在是英明君主康熙,为了他的国家、他的天下可以牺牲任何人。我要是回宫,就出不来了,你也必然会被圈禁。她幽幽的叹息着,更何况,相见不如不见,徒增伤感而已!耿聚忠无奈的摇了摇头。



紫禁城弘德殿里的康熙也知道了耿精忠谋反一事。明珠念完福建总督的八百里加急文书,在场的朝臣莫不为之脸色一变。尚可喜呢?尚可喜的态度如何?康熙急切的问。明珠道:吴三桂多次策反,均被尚可喜以年迈为由婉拒。但是他的长子尚之信摇摆不定,似有反心。”“这些乱臣贼子!康熙重重的捶了下桌子,他思忖片刻,道:传旨,晋封尚可喜为平南亲王,提高他在广东的职权。众人闻言一愕,熊赐履微微点头,道:臣这就去拟旨。康熙有些颓然的坐在弘德殿很久。他完全没有想到大战才刚刚开始,清军就节节败退。吴三桂的大军势如破竹,已经占领了西南五省,正向江浙进发。眼睛瞄到康亲王从前线送来的奏折,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叫梁九功去请皇后来。



耿精忠反了!皇后一进殿中,康熙就告诉她。啊?皇后惊异的说。亏朕还把妹妹嫁到他们耿家!忘恩负义的东西!康熙愤怒的把奏折摔到御案上。皇后走上前拾起奏折来看,神情渐渐凝重。您叫我来,是料到耿精忠一反,耿聚忠必反,想让我把惠珠妹妹接进宫?皇后疑惑的问。康熙先点头,又摇摇头,道:惠珠那丫头对聚忠死心塌地,宁可和我们反目,也不会回宫。逼急了,只会玉石俱焚。何苦陪上她一条命。”“那您的意思是……让他们回福建?皇后道。康熙恩了一声,道:只怕这会儿,他们已经准备要动身了。他静静的望着御案上的笔架,思索着。



皇后道:惠珠和聚忠情深爱重,宁愿同生共死。康熙站起身,走过去打开一个楠木柜子,取出一块金牌,道:这里有一面免死金牌,和铁帽子王的丹书铁卷享有同等待遇。老佛爷把它找出来,就是想着有一天要给惠珠。你出宫去送给他们,算是朕和老佛爷最后的一点心意。顺便告诉聚忠,朕答应过他,无论他站在哪一边朕都不会怪他。但是朕不会在战场上留情的!康熙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夜晚,耿聚忠和惠珠格格带着儿子和几名家人,换上平民装扮,正准备趁马车离开耿府。突然听闻门房回报,有贵客到。耿聚忠道:就说我和公主都不在府里,请来人改日再来!门房惶恐道:公子,叫门的是宫里的李谙达。耿聚忠和惠珠格格相视一惊,没想到康熙的人马这么快就到了。可他们更没料到的是,从轿子里下来的,是身着便装的皇后。



三人面对面相见,彼此心照不宣。耿聚忠和惠珠格格下跪请安,皇后道:进屋说吧!惠珠格格把儿子交给府中嬷嬷,三人一同进入堂屋,耿聚忠关上门。惠珠格格下跪求道:皇嫂,你就开恩放我们走吧!皇后把她扶起来,道:皇上要是不想放你们,又怎么会让我来。只是现在兵荒马乱、烽火日盛,你们这一路恐怕也不太平。惠珠格格回头看了丈夫一眼,自信道:有聚忠在,不会有事儿。就是死,我们一家仨口也死在一块儿。皇后感慨的点点头,取出金牌,道:这面金牌是皇上叫我交给你们的,可保你们一路平安!惠珠格格接过去,见金牌正面写着免死二字,颇为震惊,感动万分的向着皇城的方向下跪泣道:惠珠谢皇帝哥哥大恩大德!今生是我们夫妻负了皇帝哥哥相待之义,只有来世结草衔环相报。她郑重的叩首,耿聚忠也下跪三叩首。



皇后心酸不已,拭泪道:皇上没怪你们。惠珠格格站起来擦干泪水,出人意料的抽出耿聚忠的佩刀,削下青丝一缕,道:从今而后,惠珠和皇帝哥哥、皇祖母恩断义绝!永不再回京师!耿聚忠见妻子如此坚决的和亲人决裂,深深感动之余又不免伤心。皇后叹息着摇头,向耿聚忠道:聚忠,皇上有话带给你。你有你的立场皇上不怪你,将来到了战场上,你们就是势不两立的敌人了。他不会留情!耿聚忠道:皇上的心意,聚忠明白。请皇上放心,我一定会保公主母子平安。皇后完成康熙交代的使命,就回宫了。耿聚忠夫妇星夜离京回福建,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有回过京城。



就在康熙和众臣将精力完全放在平定吴三桂的叛乱之时,察哈尔蒙古的首领布尔尼趁乱发动叛变,大有和吴三桂南北呼应之势。大臣们均提不出对敌的良策,而善战的将领也已经尽数派往南方平乱,朝中已无将可派。



而康熙此时,因为连日操劳,早已心力交瘁。又是深夜,梁九功见康熙一晚上没有用膳,忍不住道:皇上,您歇歇吧!您都已经三宿没合眼了。康熙无暇顾及,随口道:你先下去吧!梁九功见他眼圈青乌,形容憔悴,嘴唇嗫喏了一下,暗自叹了口气。刚要转身而去,康熙忽道:朕已经三天没去给老祖宗请安了,你带朕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还有,不要说些让她担心的话!梁九功领旨而去。



康熙连夜召见户部尚书米思翰,商议国库空虚、缺少军饷的事。米思翰道:我军节节败退,吴贼已攻陷江南富庶之地,切断了朝廷粮饷的重要来源。魏大人和曹大人先前筹集的银两经过多日战事,已消耗大半。康熙急燥道:这些朕都知道!你说点有用的,还有没有办法筹集军饷?米思翰为难道:这……皇上,依微臣之见,只有增加赋税了。他边说边窥探康熙的反应。不行!是朕要和三藩开战,怎么能把困难转嫁到百姓身上。这样吧,传旨给内务府,裁减宫中月银。后宫的一切用度,除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外,全部减半!康熙叹了口气,道:就这样,也不过省几十万两,与前方战事,也只杯水车薪。米思翰道:臣家虽不富裕,愿捐银两万两。康熙点头道:你是有名的清官,两万两差不多是你十年的俸禄啊!米思翰道:国家危亡,匹夫有责!钱财也不过身外物。康熙道:说得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那个顾炎武虽然视大清如仇敌,这话说的却是慷慨激昂!朕给你个表现的机会,明天在朝堂上你再把捐银的事说一遍吧!米思翰知道康熙的用意,连连称是。



第二天,在乾清宫正殿,米思翰在康熙的授意下,主动提出捐银一事。朝臣们揣度圣意,也纷纷表示要捐银,一时筹集军饷百万余两。康熙为此心中一慰。前方送来战报,兵部尚书明珠宣读了战报,最后却顿了一顿,似乎颇为难。康熙道:明珠,你怎么不念了?明珠踌躇片刻,才道:回皇上,安亲王信上说……孔公主也反了!康熙震惊的向后一仰,一时间无法相信他的话,孔姑姑也反了……他喃喃自语。龚鼎孳见康熙脸色变了,忙道:皇上明鉴,孔公主也是迫于无奈呀!云贵和福建对广西形成围攻夹击之势,孔公主若是不从,广西必遭灭藩。康熙长长叹了口气,久久无言。


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熊赐履匆匆从殿外赶来。顾不上礼节,熊赐履向康熙道:“皇上,大事不妙!近日,京城中忽然出现了一伙人起事反清,为首的叫杨起隆,自称是前明朱三太子。他们纠集了不少官家汉人奴隶,到处杀人放火,寻衅滋事。听说还策划要闯进宫来。”消息一出,举朝震惊,大臣们慌乱成一团,纷纷奏请皇帝速拿对策。熊赐履道:“皇上,臣恐怕杨起隆等人是有人唆使,很可能会和吴三桂叛军呼应。”康熙急怒攻心,勉强忍住,道:“你们大家有什么看法?”大臣们七嘴八舌,也没个主意。



索额图上前道:“臣早就反对撤藩,哪知皇上心意坚决,臣也就不敢再进言。如今势成骑虎,想下来就不容易了!依臣之见,只有效仿汉景帝对待七国之乱的做法,‘清君侧,诛晁错’,和吴三桂议和,才可解朝廷腹背受敌之危。”“住口!下令撤藩的是朕,你连朕也要诛灭吗!”康熙勃然大怒。索额图吓了一跳,不敢再多言。康熙道:“明珠,即刻传旨给甘陕总兵王辅臣,叫他平定西北蒙古叛乱。”明珠略一迟疑,道:“皇上,王辅臣——投降吴三桂了!”听到此话,康熙再也承受不住,连日的操劳已经耗费了他很多精力,打击又接二连三而至,终于眼前一黑,喷出一口鲜血。“啊!皇上——”朝臣们见康熙昏倒,惊慌不已。熊赐履忙沉着的吩咐道:“大家别乱!魏大人,请你快去传太医。索大人、佟大人,劳烦二位和熊某一同将皇上抬回昭仁殿。梁公公,请你去慈宁宫,不,去坤宁宫请皇后。太皇太后这些天凤体违和,年事又高,不能惊动她老人家。”众人依言分头行事。



昭仁殿中,太医正替康熙诊脉,皇后和索额图、熊赐履等人焦急的等待结果。太医道:“回皇后,皇上这些日子辛劳过甚,伤了元气,加之气怒攻心,郁结五内。此乃外感风寒、内忧淤滞之症,非得好好调理不可。”皇后叹息道:“本宫知道了,你去开方子吧!”索额图带太医去开药方,众人也都退了出去。皇后凝视康熙苍白的面容,自语道:“皇上,你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身子呢?你可不能倒下,这一家一国的人全都依靠你呀!”她心疼的轻抚他疲倦的面容,愁烦不已。



昭仁殿里,众妃嫔贵人看到康熙昏迷不醒,个个惊惶失措。一些胆小怕事的妃嫔甚至哭泣起来,皇后尽量压低声音斥责道:“谁都不许哭!”于是没有人敢再哭出声。皇后把众人叫到昭仁殿外的懋勤殿,道:“皇上多日操劳,积劳成疾,自有太医诊断医治,咱们自己不能乱了方寸。这些天,你们要每天到昭仁殿来探视皇上,就不用到坤宁宫请安了,在老佛爷和皇太后面前万不可流露悲戚之容,以免长辈们担心。”众人连连称是。



太皇太后听说康熙病倒了,心急如焚,因她自己也病得下不了床,只好命皇太后和苏嬷嬷代她前去探望。皇太后探视过康熙病情,向皇后道:“你自个儿也得注意身子。累了就叫佟妃她们来照应着。”皇后应声道:“是,多谢皇额娘关心!老佛爷那边,孩儿无法分身去侍奉,还请皇额娘多费心。”



皇太后把康熙的病情禀报给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道:“玄烨这孩子就是性子执拗,不达目的不罢休,这一点很像他皇阿玛。”皇太后道:“皇帝和先皇一样勤政爱民,是好事呀。只不过这一次,各种事情都聚到一起了。他一下子吃不消。”太皇太后道:“给他个教训也好!之前他也太自信了。”皇太后无奈的摇摇头,道:“这大概是上天给大清的考验。我倒是相信皇帝一定能度过这一关,他一直是个很聪明很有福气的孩子。”太皇太后心想,但愿如此!皇太后又道:“皇额娘,您真是没有看错!皇后年纪不大,却能处变不惊,就算是我也没有这气度呀!我听说皇帝病倒时,真是惶惶不安一点办法也没有。”太皇太后道:“你一向颂经念佛不问世事,遇事一时无法应对也很正常。筠儿和玄烨同舟共济、历经风雨,当然非寻常人能比!”皇太后点点头,道:“筠儿这孩子和四贞倒是很相象,都是不让须眉的巾帼豪杰。”太皇太后叹息一声,想到义女孔四贞被迫叛国,不禁悲从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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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齐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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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踏 莎 行



到了康熙十年,四海宁静,国事平稳,风调雨顺,人心安定。康熙亲自陪同太皇太后、皇太后往盛京拜谒太祖太宗皇帝的福陵、昭陵。


一路上,康熙异常兴奋,这是他第一次出京这么远。山海关外的无边的草原,让他心胸开阔。他掀开御辇的黄布帘,惊喜道:“皇后,你快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风吹草低现牛羊!”皇后依言望去,道:“是啊,这么多羊,像一团团白云似的。”康熙感慨道:“我小时侯,皇祖母跟我讲她幼年时在科尔沁骑马放牧的情景,让我无限向往。”他忽然掀开马车的前帘,吩咐道:“聚忠,替朕备马!朕想下去骑马。”耿聚忠很快牵着马过来。康熙跃下马车,回头向皇后笑道:“朕骑马去了。你想不想来?”皇后淡淡笑着,摇摇头。康熙策马前行,和耿聚忠等人言谈甚欢。



惠珠格格见此情景,也嚷嚷着要下车骑马。太皇太后笑道:“你老老实实坐车吧!都嫁人了,还这样想到哪出是哪出。”惠珠格格撅着嘴,撒娇道:“老祖宗,您就宠我一次嘛!我好长时间没骑马了。咱们满洲女子骑马打猎,样样不输给男人,您说是不是?”太皇太后得意的笑道:“那当然!不是我夸口,当年我在科尔沁是最好的女骑手。”惠珠格格喜出望外,道:“我下去啦!”“去吧去吧!我知道你的心里早痒痒了。自己当心着点儿。”太皇太后慈爱的说。惠珠格格吩咐随行的谙达牵马过来,扬鞭直追,赶上了队伍前列的康熙和众侍卫。



康熙笑道:“除了孔姑姑以外,惠珠你是朕见过的骑术最好的女子。”惠珠格格狡黠笑道:“惠珠怎么敢和孔姑姑相提并论,就是皇后嫂子,惠珠也自愧不如。”康熙道:“你不要谦虚啦!婉筠出嫁前虽然是有名的四全姑娘,可骑射并不是她的长项。”惠珠格格顽皮的向耿聚忠道:“你看,连皇帝哥哥也这么说。”耿聚忠憨厚的笑笑。惠珠格格的哥哥简郡王策马上前道:“皇上,已经是晌午了,是不是歇一下?正好这里有条河饮马。”康熙点点头,于是大队人马停下来休整。



皇后从御辇上下来,康熙向她道:“皇后,陪朕到那边走走如何?”皇后便跟着康熙漫步走到水草丰美的河边。康熙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有出来巡游,才能感受到这八个字的分量。”皇后目视着远方的美丽金黄的胡杨林,道:“如今您已经是真正的大一统皇帝了。”康熙叹口气,若有所思道:“还远没到可以松口气的时候。东南西北,四处都有敌人。”皇后见他目光深远,知他抱负远大,无比崇敬。康熙回头凝望皇后道:“当时,如果输的不是鳌拜而是朕,咱们带着孩子住在这里也不错。悠哉乐哉!”皇后心里一沉,低声道:“皇上——”“我知道,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康熙淡然向她笑笑,神情中有一丝酸楚。“可是我也知道,如果我输了,你和孩子都会陪着我。”他叹口气,之后振作精神,挥鞭指向远方,豪情万丈道:“朕不会输!朕永远都不会输!”



回京之后,康熙下令改变官制,将汉官品级与满官划一,从此消除了同一官职满人一品而汉人五品的怪现象,在汉人官吏和儒生士子中引起极大冲击。同时,将内三院恢复为内阁,设殿阁大学士,恢复翰林院等文职衙门。内阁和部院衙门充实了一大批有真才实学的贤臣。他们是:保和殿大学士索额图、魏裔介、图海等;翰林院掌院学士熊赐履;都察院左都御史明珠,还有龚鼎孳、王熙等六部尚书。



然而,平静之下处处有危机,康熙面临的政治形势仍然十分严峻:东南海上有台湾郑氏抗清力量;西北额鲁特蒙古准葛尔上层民族分裂势力正日益抬头;东北黑龙江流域沙皇俄国的侵扰已达数十年之久;南方有业已坐大的“三藩”割据势力。其中,尤其让康熙忧心不已的就是日益嚣张的“三藩”势力,专制一方,严重侵犯中央集权。



三藩中力量最强的是平西王吴三桂,盘踞云南十余年,连云贵总督也要受其节制。他有权选授官吏将领,吏、兵二部不得制肘,号称“西选”,造成了“西选官吏遍天下”。而三藩用钱不受节制,每年所耗用的军饷,几乎要耗去国家财政的一半。康熙为此日夜难安,将“三藩、河务、漕运”列为必须解决的三件大事,并将之书写在乾清宫正殿的中柱上,时时提醒自己。



一日,康熙去慈宁宫向太皇太后请安。两人商议黄河水灾的事。康熙道:“朕已经派龚鼎孳会同工部尚书前往山西赈灾,同时拨银改建河道。”太皇太后道:“黄河连年水患,是该派人彻底治理了。这个工程耗资巨大,户部能支出银子来么?”康熙道:“扣除三藩的粮饷,朝廷的收入已耗近半。”太皇太后道:“三藩糜费实乃朝廷心腹大患!”康熙道:“老佛爷说的是啊,孙儿这些天也在想这件事。”他眉头一皱,颇为烦恼。



太皇太后叹息一声,想了想道:“前儿听说承祜感染风寒,现在怎么样了?”康熙道:“皇后把他接到坤宁宫亲自照看,应该无大碍吧!”太皇太后道:“孩子才四岁,得了病可大可小。我这几天身子也不舒服,你先瞧瞧去,回头告诉我一声。”康熙应了一声。



可惜的是承祜并没有如众人所愿的那样很快康复,他的病症越来越严重,最后转成了肺炎。而在那个时代,肺炎对于幼儿来说,几乎是不治之症。承祜勉强撑了一个多月,终于抵受不住。孩子离世的那一天,皇后悲痛万分,守着儿子的小小的尸身不言不语,也不哀哭,像失去了知觉一样呆呆的坐着。康熙从殿外进来,见皇后神情恍惚,心里也是一痛,安慰她道:“筠儿,孩子已经去了。你何苦苦了自己!”皇后仍是不语,凝眸看着康熙,眼中泫然有泪。康熙伸手按在她肩上,道:“想哭就哭吧!别憋在心里!”他的语音中也带着哭腔。皇后终于克制不住,伏在康熙胸前泪如泉涌,哀哭不止。康熙想起爱子,也忍不住抽泣。



康熙惟恐皇后经受不住丧子之痛的打击,特意将她的堂姐桓若接进宫来宽慰她。桓若见皇后面容忧郁憔悴,劝慰道:“娘娘,逝者已矣。保重自己身子要紧。”皇后哀道:“姐姐,你不知道,孩子是我的心头肉。一想到他死了,我的心就像被把钝刀割那么痛,那么痛——”桓若道:“都是有孩子的人,我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妹妹,你的身份不一样啊!你是皇后,有些事情,就是要比别人更能承受。这宫里到处是眼睛,人人有张嘴,难保没有人要看你的笑话。”皇后强忍悲伤道:“想起端敬皇后当年,也是和我目前的处境差不多。以前和她住在承乾宫里,常常听到她半夜哀哭,不能理解为何她独得先皇万般宠爱,却还是人前欢笑人后伤心。如今,我终于明白她了。”桓若道:“妹妹不要这么想,你的贤德和人缘有口皆碑,上天不会辜负你。端敬皇后红颜薄命,是她的造化如此,比不得妹妹鸿福齐天。”皇后叹了口气,提不起任何心思。



康熙十二年二月,平南王尚可喜上疏请求归老辽东,由其子尚之信带领家人官兵继续镇守广东。康熙在朝堂上与众臣商议此事。索额图道:“平南王体贴上意,很识大体,皇上要是准了他的要求,让他告老归乡,则可以削弱三藩势力。”康熙点点头,问左都御史明珠道:“明珠,你有什么看法?”明珠道:“臣以为广东已经底定,何必让他们父子分离,不如叫他们一齐撤离到辽东。”明珠此言甚合康熙心意,他当即下旨同意尚可喜归乡。到了五月里,准尚可喜全藩撤离的诏书下达广州,尚可喜恭顺拜命称谢。



广东尚可喜撤藩,对吴、耿二藩震动很大。己承袭靖南王王位的耿精忠立刻传书给弟弟耿聚忠商议对策。耿聚忠深知康熙心意,回信给兄长,建议他在朝廷下旨撤藩前自请撤藩,才不会处于被动的地位。耿精忠又与吴三桂密议,决定先由耿精忠上书申请撤藩,试探朝廷的反应。七月里,耿精忠自请撤藩的奏折摆到了康熙的御案上。



康熙将耿聚忠召到御书房,把折子给他看,道:“这是你大哥的折子,相信你应该知道其中的内容。”耿聚忠道:“微臣曾向家兄提过建议,希望他自请撤藩。”康熙淡然一笑,道:“可朕能感觉到,他是在试探朕。撤藩,他未必甘心!你呢,有什么想法?”耿聚忠道:“三藩所耗巨大,迟早要撤。臣唯一的心愿就是家人平安,不起祸端。”康熙思忖道:“只怕这一仗非打不可呢!到时候,无论你站在哪边,朕都不会怪你。”耿聚忠闻言心里一凛,心知康熙必定会撤藩,而且将不惜一切代价,不禁为此忧心忡忡。



果然,第二天在议政会上,在康熙的示意下,大臣们都同意撤耿藩,只有索额图没有表态。康熙把事情告诉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皱眉不语,半晌才道:“玄烨呀,我总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劲。你是不是操之过急了?”康熙道:“他们想试探我,我就将计就计。看看他们的反应,您瞧着吧,这只是第一炮,很快吴三桂那一炮就轰过来了。您不是也说过,‘三藩之祸甚剧,不可不撤’。”太皇太后道:“撤当然要撤,只是时候未必合适。”康熙道:“就是打,孙儿也不怕。孙儿早已部署了两三年,派东亭和曹寅去江南富庶之地为官,就是为朝廷筹集粮饷。”



这是一个多事之秋,继耿精忠自请撤藩之后,吴三桂终于也在九月里递上了申请撤藩的奏折。和上次不同,这一次,众臣工对撤不撤吴藩意见极不统一,发生了激烈的争论。明珠等人同意将吴三桂及官兵家属迁移到山海关外安插。而索额图则提出反对意见,道:“要是让吴三桂举藩撤离,,朝廷将不得不派兵镇守,往返苦累,得不偿失啊!”明珠反驳道:“索大人此言差异,吴三桂等人蓄谋已久,不早除之,将养虎为患。”索额图道:“要是吴三桂因此谋反,谁能担待的起?”明珠道:“依目前形势而言,撤之亦反,不撤亦反。不如先发制人!”康熙点点头,道:“明珠的话不无道理。”索额图知道康熙属意撤藩,但他对此心存疑虑,直言道:“皇上,吴三桂据守云贵多年,兵多将广。若是他联合其余二藩共同谋反,依朝廷目前的实力,只怕不能与之对抗。”刑部尚书莫洛道:“索大人怎可说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三藩如今已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咱们八旗的将士骁勇善战,师出有名,何必怕他!”索额图还要分辨,康熙道:“众卿的意见,朕已经知道。三藩并撤,朕心意已定,不用再议了。”他起身而去,梁九功赶忙宣布退朝。



吴三桂上疏前曾和谋士商议,轻视康熙年轻,认为康熙必然不敢撤他。不想康熙英明果断,将计就计,在撤藩问题上决心坚定,先胜了吴三桂一筹。康熙撤藩的圣旨下达到云南平西王府,吴三桂恼羞成怒,于康熙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集合藩下官兵,当场杀害不从叛变的云南巡抚朱国治,扣留朝廷使臣,自称天下招讨兵马大元帅。同时,吴三桂蓄发易衣冠,帜用白色,发布檄文,以明年为周王元年,标榜兴复明室,立崇祯三太子登位,起兵反清。



吴三桂反讯传到京师,举朝震惊。康熙迅速整饬八旗官兵,准备与吴三桂叛军决战。慈宁宫里,太皇太后与康熙商议对策,嗔怪道:“我就说你这次操之过急了,你还不以为然。怎么样,吴三桂反了吧!”康熙道:“吴贼迟早要反,倒不如咱们不如先发制人。”太皇太后道:“口气倒不小,你了解吴三桂多少?知道他怎么行军用兵,他手下有将士谋臣多少?实话告诉你,那吴三桂可比鳌拜老奸巨滑的多了,这些年来他平定西南,一直在充实自己的军队。每年都从新疆蒙古购买大批战马,他的军队无一不是精锐之师。而你呢,你带过几次兵,打过几次仗!”康熙道:“孙儿虽未上过战场,但自有良将代我上战场杀敌。吴三桂不得人心,迟早必败。”说到此处,他显得雄心万丈。



太皇太后叹息道:“你呀,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三藩若是联手,来势汹汹,他们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天下汉人就算不是一呼百应,也会暗中相助。到时候朝廷要对付的就不止是区区三藩了。”康熙道:“我已经下旨暂缓撤耿、尚二藩,全力对付吴三桂。”太皇太后道:“事已至此,也只有硬拼了。八旗官兵不战多年,早已不是当初入关时的铁骑;当年追随太祖太宗打天下的老臣,也多去世。如今,派谁去前方带兵应敌,倒要伤脑筋。”康熙道:“安王叔征战多年,经验丰富,派他去前方督战,必能鼓舞士气。端敬皇后的弟弟费扬古年纪虽轻,却是机智多谋,我打算派他做王叔的副将。”太皇太后道:“岳乐是将才没错,可朝廷出了这么大的事,没有他在京中坐镇怎么行。”“孙儿不是坐镇京中?皇祖母,您不要小看了玄烨。”康熙道。太皇太后仍是摇了摇头。



鉴于前方战事紧急,康熙夜以继日的思索应对之策。在征得太皇太后同意后,康熙以谋反之名果断的将平西王府京中质子吴应熊逮捕,并很快将之处决。为此,吴应熊之妻、康熙的姑姑建宁长公主到慈宁宫找太皇太后哭诉,太皇太后无奈的告诉她,为了国家的利益必须处置吴应熊。建宁公主万念俱灰,从此皈依佛门,长伴青灯古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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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满 江 红


康熙亲往鳌拜府探望过后,鳌拜很快回朝议事,康熙对他一如既往的尊重有加。而背地里,康熙则加快了部署,在太皇太后的帮助下,康熙封自己的舅舅佟国纲为步军统领,掌管皇城的安全保卫。



夏至节前夕,康熙和太皇太后在慈宁宫秘密商议大事,康熙道:老佛爷,孙儿上次打草惊蛇,不得不提前实施大计。”“安排妥当了?太皇太后问。康熙点头,道:该联络的人,我都联络过了。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道:也是动手的时候啦!后天便是夏至,叫皇后把东果公主接进宫来。康熙恩了一声。遏必隆呢?你试探过他了吗?太皇太后忽然想到这个一向唯唯诺诺的老好人。康熙道:我试探过他一回,他简直是不知所云。太皇太后思忖片刻道:遏必隆外表忠厚,内心精明,否则你皇阿玛也不会让他位列辅政大臣。也罢,他就由我来对付好了。想到两天后大事将近,康熙不禁踌躇满志。



康熙叫皇后把东果长公主接进宫来,为了不让人起疑,把惠珠格格也接回宫里。事前一天,康熙暗召耿聚忠和索额图等心腹进宫来见,把大事交代给他们。康熙道:索额图,你带兵守住京师九门,不要放任何可疑人等进出。佟国纲,禁宫就交给你和佟国维了!索额图和佟国纲领了旨。康熙道:事成与否,关系到大清的命运,咱们没有退路可去。索额图道:臣等誓死效忠!他和佟家兄弟下跪明志。康熙道:你们回去部署吧!明天一早成败在此一举。



康熙单独留下耿聚忠,诚挚道:聚忠,你我名为君臣,其实情同手足。明日之事,我还要倚重你。耿聚忠施礼道:但凭皇上吩咐。康熙道:朕叫曹寅和东亭联络汉官,他们都愿效忠于朕,不足为虑。倒是有些满臣,叫朕不放心。这里有一个虎符,可以调动京畿汉军绿营五千兵马。你拿着它去领兵,暗中监视鳌拜党羽的动向,如有异动,格杀勿论!耿聚忠见康熙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显然对自己十分信任,不禁感动,道:皇上,臣是汉人……怎敢当您如此信任?康熙笑道:可你也是和硕额附,朕的妹夫啊!耿聚忠下跪拜道:臣万死不辞!康熙温和道: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可有硬仗要打!耿聚忠退了出去。



康熙坐了一会儿,有些心神不宁,便往坤宁宫去看望皇后和儿子。皇后知道他的心事,道:皇上,我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总有些心神不定的。您陪我看会儿书吧!康熙很感激皇后的善解人意,道:你想读什么书?”“读史书太沉重,还是读诗吧!就读王维的诗,我一向最喜欢他的诗。皇后从书房拿来几本书卷。



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爰。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多美的意境!皇后轻轻念了几句。康熙道:我最喜欢的还是《渭城曲》,尤其是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皇上——”皇后忍不住叫了一声。康熙从容的一笑,道:事若有变,咱们就带着孩子去塞外骑马放牧,了此余生,不也是人生乐事!皇后点点头,不再言语,陪着康熙默默看书。



清晨的阳光刺破黎明前的黑暗,又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皇后亲自服侍康熙整装,替他扣着衣襟上的长扣。她的心情紧张,手有点哆嗦。康熙态度沉着冷静,一如往常。皇后把宝刀拿来,道:您带上这把刀吧!康熙摇摇头,道:朕不需要这个。皇后,必要时,保护自己要紧。皇后点点头,勉强一笑,道:您放心好了,满洲儿女,无所畏惧!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跑去打开檀木箱,取出一个小匣。皇后道:孔姑姑临行前,交给我这个匣子。说事发之时,交给您。康熙打开匣子一看,里面是一把外表很普通的匕首。匕首旁有张纸,展开来看,是孔四贞亲笔。家传匕首,削铁如泥,专饮奸臣之血。康熙拔出匕首,把一方丝绸帕子轻轻落下,帕子一接触到匕首,即刻裂为两块。果然是好匕首。康熙把匕首郑重的插于腰间。皇上,务必小心行事!皇后眉宇间隐有忧色。康熙从容道:等着我的好消息吧!他低头在皇后前额深深一吻,就义无返顾的走了出去。皇后目送丈夫的背影远去,知道他是个感情不轻易外露的人,在他平静的外表下,内心里必然汹涌澎湃。



小阿哥承祜在摇篮里忽然哇哇哭起来,皇后这才回过神,把他抱了起来,轻轻哄着他。她边哄边吻着孩子粉嫩的小脸,怜爱道:别哭!别哭呀,你要乖乖的,和额娘一起为皇阿玛祈祷,求神保佑他平安回来。他一定会回来!孩子不哭了,澄净的眼睛望着母亲,皇后把脸贴在孩子的小脸上,心思飞得很远很远……



鳌拜和遏必隆奉诏在御门听政前去南书房见康熙,商议南怀仁上书要求为汤若望案平反昭雪一事。鳌拜离家前,他的侄子纳尔杜道:叔叔,听阿思哈说,昨天晚上九门提督索额图带兵守住各城门,恐有异动。鳌拜道:今天是夏至节,多加戒备也是有的。纳尔杜道:前天皇后差人把公主接进宫去,到现在还没回来,侄儿心里总有些忐忑。为防京城兵马有异动,还是叫阿思哈带两千精兵在宫门外守护吧。皇上问起来,就说是近日永平饥民时有暴动,他们是为了保护皇城安全。鳌拜沉吟片刻道:也好!



紫禁城里气氛和往日并无不同,鳌拜和遏必隆走进乾清门内南书房中,见康熙正坐在御案后,兴高采烈的看一群布库和小太监摔交。鳌拜下跪行过礼,道:皇上,老臣恭请圣安!康熙看了他一眼,道:免礼!鳌拜站起来,见康熙目不转睛的盯着布库们摔交,不时叫好,心中不悦,上前又道:皇上,老臣——”“卿辅稍安勿燥!马上就要分胜负了。康熙不等他说完,摆了摆手。鳌拜只好强压怒火,站立一旁睥睨摔交的众布库,似乎对他们不屑一顾。



一名布库占了上风,康熙从御座上站起来拍手叫好,道:早就听说鳌卿辅天生神力,是咱们满洲第一勇士。朕早就想见识见识,正好今天这些布库都在,你指教他们几招如何?康熙向殿门侍卫使了个眼色,几扇朱漆殿门同时关闭。原本侍立一旁的曹寅和魏东亭上前几步,紧紧的护卫着康熙。鳌拜感觉到气氛不对,但为时以晚。数十个少年布库和小太监一拥而上,把鳌拜的手脚紧紧缚住。鳌拜大叫一声,震如惊雷,本能的用力去甩开他们,一时间五六个小太监被摔出几丈远,顿时血肉横飞。康熙心里一惊,强自镇定,道:大家一起上,朕重重有赏。布库和太监前赴后继,鳌拜被团团困住,怒不可遏。皇上,你想要老臣的命吗!他咬牙切齿的说,使出浑身气力,把众人打的七零八落。



眼看他要脱困,一直静观事态的遏必隆忽然从其身后给了他致命的一击,鳌拜的头上顿时血流如柱。康熙看准时机,从腰间拔出匕首,往鳌拜心口刺去。鳌拜惨叫一声,终于被众人制伏在地。没等康熙松口气,带人直闯禁宫的阿思哈等人已经到达武英殿外,大声喊叫道:皇上,奴才救驾来迟。请打开殿门!康熙吩咐众人不许开门。阿思哈带人闯进殿中,见鳌拜被制伏,十几个断手断腿的小太监和布库散落四处,愣在那里。康熙先发制人,道:鳌拜胆大包天,竟敢行刺朕。你们快把他押解下去!阿思哈犹豫片刻道:皇上,鳌大人一向忠心,怎么会——————”他忽然口吐鲜血。原来是康熙趁其不备,拔其配刀,将之诛杀。鲜血溅了康熙一身,把明黄龙袍都染红了。



这时,佟国维已带兵将乾清门内外重重包围。和阿思哈一同进殿的马尔赛见势不妙,忙下跪谢罪,发誓愿效忠皇帝。佟国纲命人把重伤的鳌拜捆绑起来,拖出殿外。把遏必隆也一同带下去!康熙命令道。遏必隆早有所备,乖乖的束手就擒。康熙走出殿外,长长舒了口气。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放下心来。乾清门外所有的太监、侍卫数千人,听说鳌拜被擒,同声欢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康熙精神振奋不已,想到终于除去鳌拜这块碍路的大石头,心情抑制不住的激动。但他明白,此时更需要的是冷静。曹寅,去慈宁宫把事情告诉老佛爷。东亭,你去找聚忠,叫他把鳌拜府和遏必隆府抄了!同时传旨索额图和明珠监控鳌拜所有党羽,一个也不许让他跑了!他有条不紊的吩咐,沉着冷静的让众人为之一凛。



坤宁宫里,皇后心情复杂的坐在窗下刺绣。下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觉得主子今日格外的沉默安静。眼见康熙走了一个多时辰,皇后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不自觉的伸手去摸那把宝刀,心情始终无法平定下来。就在这时,宫门外传来乱糟糟的人声,皇后心里一惊,刺绣的针刺到了手指,她痛的吸了口气。没等她来得及把手指放到嘴里去啜,秋实一脸喜悦的跑进暖阁来,道:娘娘,皇上回来了!听说鳌拜已经被擒拿。皇后惊喜万分,悬着的心终于回落,手捂心口,感谢上天保佑。康熙面色平静的进暖阁来,神情里有一丝不易为外人所察的疲惫。两人相见,恍如隔世,激动不已,紧紧搂在一起。秋实见他们真情流露,暗自欣喜,悄悄退了出去。



康熙道:皇后,朕终于迈出了第一步。皇后道:您的袍子脏了,换一件吧!康熙脱下外罩的染了血的龙袍,道:把这袍子烧了,奸臣的血不配沾染龙袍。皇后依言命人把袍子拿下去,又吩咐人去端凝殿再取一件龙袍来。康熙道:我想睡一会儿,别叫人打搅我。皇后点点头。刚刚经历一场生死之战,他的确需要好好休息。



太皇太后和惠珠格格得知喜讯后,精神都为之一振。惠珠格格喜道:皇帝哥哥真是好样的!聚忠呢?聚忠好吗?她进宫数日,一直没有见到丈夫。曹寅道:回公主,皇上派额附去抄鳌拜和遏必隆家了。惠珠格格回头向太皇太后道:东果姐姐还不知道这个喜讯,我去告诉她。太皇太后叹息道:谁知道对她来说是喜还是悲啊!皇家的女儿,注定是身不由己的。惠珠格格知道东果公主的夫婿纳尔杜必然要被治罪,也叹息了一声,道:皇祖母,我到佛堂瞧瞧她去。太皇太后道:告诉她,皇祖母和皇帝欠她一个人情,将来必然会回报给她!惠珠格格点点头。话虽如此,尽管康熙宽恕了鳌拜的侄子、东果公主的丈夫纳尔杜的死罪,却将他流放宁古塔,终生不得回京师。




第二天,惊人的消息火一样传遍京师:辅政大臣鳌拜和遏必隆被朝廷拿问了!鳌拜大大小小的党羽班布尔善、济世、图必泰、侄子纳尔杜等人全都一网打尽。连鳌拜的兄弟巴哈、穆里玛也被从外地出差处拿回京师问罪。以康亲王杰书为首的议政王大臣们,将奉旨主审这一特大案件。



仿佛炎夏的惊雷震动了大地,这消息轰动了京师内外、朝野上下!满天乌云终于散开,露出了青天。旗民汉民无不欣喜若狂,人人奔走相告。外省宁静如常,毫无动乱迹象。原来鳌拜被拿问追究罪行后,供出了多位地方督抚是其党羽,皇帝为此特下圣谕,对这些人从宽免罪,仍留原任。对鳌拜,康熙也显出了仁慈君主的悲天悯人之心,没有杀他,只是将他和其子侄监禁起来。所以,波澜不惊,就把一桩震动天下的大事处置了。这胸怀、这魄力,实在不同凡响,那些曾在心底里始终把皇帝看作小孩子的满汉大臣们,不由得肃然起敬,进而敬中生畏了。



后面的事情,顺理成章,一件件进行。


皇帝亲自下旨昭雪苏克萨哈案,将其原来被鳌拜侵占的财产发还给其家人。永远废除圈地,将原先圈占的民房,一律还给民间。 昭雪苏纳海、王登联、朱昌祚案。 原投充旗下为奴之汉人,因逃跑连累平民,一律不予受理,不得以逃人之法处置。 昭雪汤若望案,恢复汤若望生前官职,并谴新任礼部尚书龚鼎孳为汤若望举行隆重的祭祀大典。在钦天监前为其重新树立一块汉白玉碑,书刻皇帝亲写的祭文。



除鳌拜这一仗,康熙打的干净漂亮,大快人心。朝野内外,他的威望空前的高涨。人们对这位十六岁的少年天子无比崇敬,充满了信心。康熙自己,也因为终于成为名副其实、执掌天下的大一统皇帝而豪情万丈。同年十一月,太和殿和乾清宫同时修成,康熙由武英殿正式迁居乾清宫昭仁殿。他比以前更加勤政,命人在乾清宫正殿悬挂起一块巨匾,匾上临摹世祖皇帝顺治亲笔所书的四个大字正大光明,以勉励自己和朝臣。从此,乾清宫正殿又被叫做正大光明殿。



与鳌拜同时被拿问的遏必隆在供出一切内情之后,完成了太皇太后交付的使命,很快就被赦免。他的女儿贵人钮祜禄氏也被进封为妃。为此,遏必隆感激涕零。

茗冷烟消兮怅对讲筵,
台榭寂寞兮衰草陌阡。
羽毛凋零兮仰首问天!
何为流年如梭兮斯世苦短?
千古英豪兮陵阙黯淡,
西风残照兮游子留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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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齐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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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定 风 波



敬谨郡王兰布自从娶了鳌拜的女儿之后,气焰之高不亚于其岳父。仗着有岳父撑腰,兰布向太皇太后和康熙提出,要求继承其祖父敬谨亲王尼堪的爵位。如果答应了他,他就是康熙晚一辈子侄里唯一的亲王。如果康熙未立皇嗣,兰布对皇位也有继承的位份。太皇太后有意要考验康熙,看他如何处理此事,便一直不表态。康熙看到兰布的折子,道:这事朕要和老佛爷商议再定。你先下去吧!兰布道:皇上,议政会已经准了奴才的请求。”“朕叫你先下去!康熙威严的提高声音道。兰布不敢再多说,心有不甘的退了下去。




第二天,康熙在朝堂上宣了两道旨。第一道是封自己的兄长、先皇二子福全为和硕裕亲王,入议政会。第二道旨,则是封兰布为敬谨亲王,食亲王俸禄。此二旨一出,朝臣们无不叫绝。康熙的心思之缜密,考虑之周到,使他看起来像个成熟的帝王。他满足了兰布的要求,既不得罪鳌拜又遏制了他的野心;封自己哥哥福全为和硕亲王,并参与议政,使他的地位在兰布之上,压制住了兰布。



然而,事情过后,康熙并没有向汉官们希望的那样处理政事,他仍然将朝政交由鳌拜主理。汉官们复苏的希望之火,又渐渐熄灭。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康熙夜夜苦读,借鉴前人的种种治国韬略,为了获得最后的胜利,暗中筹备着。他在一个月内任命了三名新总督,以麻勒吉督两江、甘文琨督云贵,范承谟督浙江,替换了鳌拜的亲信。他还以太皇太后的名义召见在皇室宗亲里颇有威望的安亲王和康亲王,暗示他联系宗室亲贵,让他们远离鳌拜党羽。与此同时,把鳌拜的兄弟巴哈派遣去蒙古,处理蒙古亲王阿布鼐无藩臣礼的事情。



康熙八年正月,因为太和殿要动工重建,皇帝不便再住在清宁宫,同时乾清宫也在修理,依照太皇太后的安排,康熙迁移到武英殿暂住。鳌拜率诸臣上殿庆贺,身穿一袭黄袍,式样和质料俨如皇帝,所不同者,只是帽子上订了个红绒结,而康熙戴的是一颗东珠。朝臣们看见鳌拜的穿戴,均震惊不已。礼亲王的孙子杜兰贝勒更是直言道:这鳌拜未免也太胆大包天了!竟敢穿明黄色袍子,简直目无皇尊。信郡王比较谨慎,忙道:说话留点意,兰布那小子竖着耳朵偷听呢!没必要得罪这些小人。杜兰贝勒不屑道:呸!老子是铁帽子王后代,怕他鳌拜作甚!这天下总归还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康熙进殿来也瞧见鳌拜的穿戴,心里虽不悦,却没有表现出来。



康熙在武英殿召见鳌拜,同意他把亲信阿思哈安插在六部之首的吏部。鳌拜暗中高兴,刚要谢恩,康熙又道:朕想让索额图任九门提督,卿辅意下如何?”“——”鳌拜沉吟着。康熙像个孩子似的不悦道:索额图是皇后的叔叔,他找朕讨这个官坐,朕要是不准,他和皇后又要罗嗦,真是不胜其烦。你知道,除了老祖宗之外,朕一向最怕皇后。鳌卿辅,你意下如何呀?鳌拜听他的口气,完全的任人唯亲,又见他说话时顽皮的眨眨眼,也就放心的同意了。康熙居高临下的在廊上目送他的身影,嘴角露出一丝不为人所察的冷笑。



就在康熙暗中部署的时候,他和鳌拜在朝堂上又有了一次争执。鳌拜以国库空虚、军饷枯竭为由,要求朝廷增加税赋,康熙没有批准。谁知鳌拜就同样的事情在皇帝御门听政时再次提出来。康熙终于有些忍不住,道:朕昨天不是说过了,不准加赋!鳌拜道:皇上,八旗将士浴血沙场,如今朝不保夕,如何保家为国?难道汉人是你的臣民,满人就不是你的臣民。康熙道:朕读史书,读到汉朝刚建立时,实行修养生息政策,这才有日后的文景之治。咱们大清入关仅二十余年,百姓们饱受征战之苦多年,朝廷要是在此时增加百姓负担,实非明智之举。鳌拜不依不饶,昂首道:皇上不要和老臣说这些大道理,汉人的书老臣不懂!老臣只知道八旗将士辛辛苦苦打天下,朝廷不能亏待他们。自从和硕恭悫长公主嫁到鳌拜家之后,鳌拜见康熙时,再也不自称奴才,而改称老臣。其他人自是敢怒不敢言。



康熙低头看到手指上的红线绳,强压怒火,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鳌卿辅,朕知道你的忠心,但朕的旨意也不会改变。鳌拜见康熙坚持不加赋税,认为他在众人面前不给自己面子,也是满腹怨气。朝会散了之后,他连跪也没跪,就扭头走了,态度相当的不恭敬。熊赐履和魏裔介相互递了个眼色,两人都觉得鳌拜的态度实在过分。熊赐履偷眼瞧了瞧康熙,康熙的眼神令他心里一寒,那是鹰一样锐利的目光,和平时那个慵懒顽皮的少年判若两人。



接连几天,鳌拜托病不朝,朝臣们私下里议论纷纷,揣测着鳌拜此举的目的。所有人都强烈关注着康熙对此事的态度,然而康熙却一直没有表态。在南书房,康熙从御案上的檀香木匣中取出父皇顺治临终前写下的血书,永不加赋四个字,烙印一样刻在他心里。他叹息片刻,召耿聚忠、索额图和佟氏兄弟进见。



他们四人进暖阁后,康熙道:鳌拜好几天没上朝,你们都知道了吧!索额图道:这个老家伙,分明是借机向您示威。康熙道:你们几个,有没有胆量陪朕去鳌府走一趟。索额图等人对视几眼,均道:奴才等愿护驾前往。”“那还等什么!这就去!康熙站起来往外走,其余几人跟随在后。索额图瞥见梁九功,悄悄招手叫他过来,吩咐道:皇上要去鳌拜家,要是一个时辰我们还没有回来,你就去找太皇太后,请她速拿主意。”“太皇太后去西山的佛寺吃斋去了。梁九功听说康熙要去鳌府,着实吃了一惊。那就去找皇后,总之我们不回来,你就去搬救兵。索额图说完就跑去追上康熙一行人。



鳌府中,鳌拜正和一帮亲信秘密商议政事。阿思哈道:鳌公这几日不上朝,朝中全乱了套。小主子一人也难以应付。鳌拜哼了一声,道:谁叫他在朝堂上和我过不去!兰布得意忘形道:朝中要不是有岳父大人独撑,还不把天塌下来!玄烨那小子才几斤几两!”“兰布,不得放肆!鳌拜厉声呵斥道。兰布讷讷不言,道:孩儿说的也是实话。班布尔善道:自古道功高震主,鳌公独步朝廷,不能不防。马尔赛道:下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有话但讲无妨。鳌拜道。马尔赛察言观色,道:汉人有句话说的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鳌公何苦屈居人下,不如早图自立。鳌拜闻言脸色一变,道:住口!休提此话。你想让老夫背上不忠不义的骂名,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想我瓜尔佳氏世代忠良,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以后要是有人再提,休怪老夫不客气!他握拳重重地打在桌上。马尔赛马屁拍在马脚上,不敢再多言。



兰布刚要说话,鳌府家人慌忙来禀告说皇帝驾到,众人闻言皆是一愣,有些惊慌。鳌拜强自镇定,取下墙上的宝刀,迅速躺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在身上装病。康熙带着索额图等人和众侍卫很快就来到内堂,见班布尔善、马尔赛等人,道:呦,你们都在啊!他脱下披风扔给随从,一身便装打扮。鳌拜装作病体虚弱,要掀开被子下跪请安。康熙忙道:卿辅抱恙,不必拘礼。他坐到床对面的太师椅上。班布尔善等人还在兀自紧张。



康熙道:卿辅不在朝这几日,朕如同少了左膀右臂,着实有些吃力。朝中事务,少卿辅不得呢!鳌拜打量着屋里的情势,见耿聚忠、索额图等几个御前一等侍卫尽数全到,外面想来也少不了大批侍卫护驾,心里不禁有些忐忑。听康熙的话音,似乎对前几日在朝上驳回自己的建议略有歉意,心里稍稍放心,道:皇上亲来探望,老臣感激不尽,他日定当鞠躬尽瘁,以报大恩。康熙叫随从奉上锦盒,道:卿辅身体虚弱,朕特命人取千年人参一枝、鹿茸一对。愿卿辅早日康复。马尔赛等人见盒中人参有约有一尺长,酷似人形,不禁啧啧称奇,纵然是他们也很少见到如此贵重的人参。鳌拜少不得再次谢恩。



而此时,在坤宁宫里,皇后听说康熙前往鳌拜家探望,心里暗暗着急。鳌拜包藏祸心举朝皆知,康熙在这时候去,危险不言而喻。尤其是听说他们已经去了快一个时辰,皇后更是急得坐立不安。太皇太后不在宫里,也没个商量的人,皇后思前想后,只得吩咐梁九功:你快点带人去鳌府,请皇上尽快回宫。就说——就说小阿哥病了,高烧不退!快去吧,见机行事。梁九功领旨,带着几百名禁宫侍卫火速去往鳌府。



鳌拜躺在床上小心翼翼的和康熙对话,商议朝政大事。康熙瞥见床角隐隐露出银色光芒,暗中向耿聚忠使了个眼色。耿聚忠会意,趁众人不备,猛的掀开鳌拜盖的被褥,一把华美精致、镶嵌珠宝翡翠玉石,雕刻福寿花纹的短刀登时显现在众人面前。鳌拜,你好大的胆!耿聚忠呵斥道,挡在康熙前面。众人顿时齐齐变了脸色。乍见此刀,康熙心里也是一凛。



屋里的气氛紧张的一触即发,索额图和佟国纲已经把刀拔出了一半,马尔赛也把手按在刀把上,而阿思哈已经则已经刀锋出鞘。康熙虽然心惊,但他知道,此时哪怕只有一丝火星,这里都将燃起熊熊烈火,心里不免暗自后悔,刚才叫耿聚忠掀被子确实有点卤莽了。他若无其事道:不必惊慌!咱们满洲人一向刀不离身。这真是把好刀,卿辅,是家传的吧?鳌拜紧张的冷汗直冒,见康熙面色如常,心里塌实了些,道:此刀乃是老臣的先父所留。康熙接过刀去,反复欣赏观看,见刀鞘上有龙纹,也只隐忍不发。他拔出刀来,见刀锋隐隐泛着青光,显然锋利异常,不禁赞道:好刀!班布尔善趁机道:鳌大人早想把此刀献给皇上,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鳌拜顺势而下,道:正是,老臣早有此心。”“这怎么行啊!此刀是卿辅家传之物。康熙笑笑,和颜悦色的说。众人这才把悬着的心放回一半。



正在这时,梁九功进屋来来见,向康熙道:皇上,小阿哥发热症了。皇后请您速速回宫。康熙闻言瞄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只是道:皇后请您尽快回宫。康熙心里有数,有意向鳌拜等人道:朕和皇后的宝贝儿子病了,朕这个当阿玛的,得回去瞧瞧不是。鳌卿辅,你好生养病吧!如此宝刀,却之不恭,朕带回去便是。鳌拜见他脸色始终平静如水,反倒有些不解。直到出了鳌府,康熙紧绷的心弦才松下来。



康熙等人走后,鳌拜掀开被子下床,拿白绢擦了擦汗。阿思哈道:这小主子真是玩劣异常,古怪的紧。马尔赛道:也不过小孩心性儿。皇后一叫就回去了,将来怕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说话间他和班布尔善暧昧的对视一笑。鳌拜的另一亲信济世见鳌拜面色凝重,道:鳌公,您还有什么疑虑?鳌拜道:我对小主子是越来越佩服了。你我都是征战沙场多年的人,什么阵仗没遇见过,刚才还吓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可小主子却神态自若,气定神闲,那份沉着和大气,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年能做到的。马尔赛道:皇上对鳌公还是很敬畏的。不过是小孩子家不懂事情重大罢了。我瞧佟国纲和索额图吓的脸都黄了。班布尔善道:鳌公所虑不是没有道理啊!皇上毕竟大了,心思也越来越难以琢磨。咱们倒要及早打算。众人知他一向多智,都陷入沉思。



紫禁城里,皇后站在坤宁宫前殿的廊子上焦急的等待,不时张望,终于望见康熙的身影由远及近。康熙从肩舆上下来,皇后迎上去喜道:您可算回来了!臣妾担心的要命。康熙淡然一笑,和皇后一起走进内殿。承祜怎么样了?康熙问道。皇后道:他没事儿,看妈和保姆带着呢。您去鳌拜府我很是担心,一时没法子,只好撒了个谎。您别怪我!康熙道:梁九功去的很及时。今日之事,现在想来真是有些凶险。他把鳌拜被褥下藏刀的事告诉皇后,皇后也是一惊,道:好在有惊无险。康熙把那把宝刀放到炕桌上,道:皇后,这把宝刀精美华贵,你留着防身吧!皇后扑哧一笑,道:我又不曾上战场,要来何用。话刚出口,皇后就意识到有些异样的气氛,她凝望着康熙,康熙的表情水一般平静。大事将近了么?皇后轻声问。康熙没有正面回答,似笑非笑的向皇后道:把承祜抱来我瞧瞧。皇后依言叫何嬷嬷去抱孩子来。



康熙抱着五个月大的儿子,疼爱的逗着他。孩子向父亲灿烂的一笑,忽然冒了一句——”康熙惊喜道:筠儿,你听!咱们儿子会叫阿玛了。皇后笑道:他哪会叫阿玛!康熙亲了亲孩子,道:他会!我听到了。皇后见他抱着孩子很是疼爱,心里一甜。这孩子将来一定很聪明!康熙说道,口中喃喃的哄着儿子。筠儿,你带着孩子和皇祖母、皇额娘去安王叔的王庄小住些日子如何?听说那里风景秀丽,物产丰美。康熙出其不意的说。



皇后正细细玩赏那把宝刀,听闻此言惊愕不已。她疑惑的看着丈夫,康熙淡淡笑道:你进宫这么久,也该出去走走。皇后知道他的用意,道:皇上,无论到了何种情形,我和孩子都与您共同进退。康熙道:你要知道,一旦事败,必是大祸临头。我不能让爱新觉罗家的血脉断送在我手里。皇后摇头道:生死有命,福祸无常。我和承祜甘愿追随您左右,没有什么能把您和我们分开。康熙欣慰的一笑,点头道:好啊!为了皇后和孩子,朕也不能输!他把孩子放到炕上,深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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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水 龙 吟


除去了夙敌苏克萨哈,鳌拜气焰高涨,越来越嚣张跋扈,在朝堂上就敢公然斥责和他意见不同的大臣。不光大臣们不满,就连宗室亲王郡王,也对他颇多怨言。而康熙却一反常态的封鳌拜、遏必隆为太师,加授一等公,让鳌拜更加得意忘形、专权恣肆。整天和侄子纳尔杜,亲信班布尔善、马尔赛、阿思哈等人结党营私,什么事都在家里讨论决定,然后施行,根本不把皇帝看在眼里。引得朝野内外怨声载道。



而此种情形下,康熙并不以为意,几乎将朝政全交由鳌拜处理,听凭其自作主张。康熙自己忽然沉迷于摔交角斗,挑选了三十名少年布库,叫他们和自己一起练习摔交。朝臣们进宫议事,往往看见康熙和一群小布库玩摔交玩的起劲,忧心不已。鳌拜等人更是以为小皇帝终究少年心性,成不了气候便玩物丧志,越发不把皇帝当回事。



皇后听叔叔索额图私下评议朝政,说到康熙的种种怪异做法,不禁有些担心。但她对康熙相知甚深,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一定是有目的。不顾自己六七个月的身孕,她亲自去往清宁宫探问。康熙正坐在炕边喝茶,一见皇后,便命人扶她坐下,道:你身子不方便,怎么不好好在宫里歇着!皇后见康熙身着习武时所穿的软甲,便知道他刚刚练完摔交角抵之术,道:臣妾在宫里闷的慌,出来透口气儿。康熙笑道:可惜你晚来一会,否则就可以赶上看朕如何把两个布库摔的东倒西歪。皇后道:臣妾听说皇上有意将公主下嫁鳌拜的侄子,可有此事?康熙道:你的消息真灵通,一定是你叔叔说的。我和老佛爷是有此打算。皇后道:皇上可有人选?”“还没有定。康熙道。



皇后深深叹气,装做无心,道:惠珠妹妹昨天去看我,带了好些瓜果,说是聚忠的家人从福建送来的。您有空去坤宁宫尝尝鲜。康熙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不动声色道:聚忠这小子,有好东西就只惦记着惠珠。皇后道: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自然深厚些。康熙淡淡一笑。



皇后又道:我听苏嬷嬷说,鳌拜把他的亲信班布尔善荐为领侍卫内大臣。您照准了?康熙知道她对自己的行为一定颇多疑问,也不瞒她,道:皇后,你看过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吗?皇后思索片刻,有些明白,点了点头。康熙道:我就是要他恶贯满盈。才好攻其不备。他走到御案旁,写了几个字。皇后凑上去一看,他在纸上写了八个字:深藏不露,韬光养晦,不禁暗自佩服。这是我这几年从老祖宗那里学到的最大收获。索额图和佟国纲他们,我都还没有点破。就是怕他们走漏风声。但要成事,非得他们相助不可。但愿他们能明白我的苦心。康熙望着皇后,皇后心里有了数。



她低头注意到康熙左手食指上绑着一根细细的红线绳,好奇的指着问:您这是做什么用?康熙低头看了一眼,淡然道:时时提醒自己,不可急躁,凡事要沉得住气。有时候在朝堂上实在生气,就低头看看红线,想起老佛爷说过的百忍成金。皇后崇敬的望着他,钦佩道:以前爷爷常和我说,以您的聪明才智,将来的作为比之太祖太宗一定有过之而无不及。爷爷的眼光果真不凡。康熙笑道:所以你这心高气傲的四全姑娘才会心甘情愿的嫁给我。皇后谦逊的笑笑,心想康熙小小年纪就能如此深谋远虑,何愁大事不成。



因为皇后有了身孕,所以可以随时召她的家人进宫来。几日后,桓若奉诏进宫,带了好些皇后出嫁前在家里常吃的点心和瓜果。皇后特别喜欢吃她带来的酸梅,不一会就吃了十几颗。桓若笑道:这么爱吃酸,一定是个男孩!皇后道:婶婶身子大安了吗?桓若道:早就大安了,难为娘娘惦记着。皇后道:姐姐说哪的话,我自小就没了额娘,婶婶待我如同己出,关心也是应该的。如今奶奶也去世了,亲人越来越少。桓若道:本来额娘也想一同进宫来看您,可是因为这些天鳌拜为鳌夫人办寿宴,额娘被请去鳌府中看戏,所以才没有来。皇后捏着一颗酸梅,沉吟片刻,道:我也听说了,鳌拜大摆宴席、宴请群臣,气焰熏天。桓若不明白皇后话里的意思,道:是啊!如今朝中就属他势力大。”“只是此人不知进退,难免会招致杀身之祸!皇后犀利的说。桓若闻言心惊,望着皇后,却见她若无其事的吃酸梅,心里暗暗有数。回家之后,桓若把皇后的话告诉父亲索额图。索额图也暗自吃惊,但他知道皇后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一定是皇帝有所暗示。



太皇太后和康熙商议将惠珠格格下嫁给鳌拜的侄子纳尔杜,康熙一直没有明确表示同意。太皇太后也在犹豫中,于是叫苏嬷嬷找机会试探惠珠格格的口风。惠珠格格本就是直率性子,一听到苏嬷嬷的话,就不停的摇头,心里打定主意要向皇帝表明心迹。



夜晚,在清宁宫暖阁,康熙正在批阅奏折。梁九功进殿禀告,皇上,惠珠格格求见!”“这么晚了。她怎么还不休息?让她进来吧!康熙没有抬头,随口吩咐道。不一会儿,一阵清脆悦耳的金铃声传来,惠珠格格走进殿来。康熙道:你有什么急事呀,这么晚了跑来?惠珠格格也不答话,扑通跪在康熙面前,道:皇帝哥哥,惠珠有一事相求。康熙放下朱笔,道:你起来说话吧!他绕过御案,走到炕边坐下。不!皇帝哥哥,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惠珠格格面色很坚决。康熙很少看到她如此认真,便道:你还没说什么事,我怎么答应你?惠珠格格深深吸口气,道:惠珠不愿嫁给鳌拜的侄子。康熙略一迟疑,道:老佛爷和你说了?惠珠,婚姻大事可不是由着你的性子来的。你是皇家的女儿,必须……知道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尽管他一向把她当成亲妹妹,可也不能违抗太皇太后的决定。



惠珠格格凝眸望着康熙,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皇帝哥哥,我想这个道理你比谁都懂。当年你自己不是也不愿娶鳌拜的女儿吗!她的话让康熙不知如何回答,一时语塞。惠珠格格又道: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这次是我第一次开口求你。要是你和皇祖母一定要我嫁给纳尔杜,我宁愿削发出家。康熙闻言不悦,道:你怎么这么任性!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要是传到老佛爷耳朵里怎么办!惠珠格格顾不得冲撞皇帝,坚持道:皇祖母问起,惠珠也这么说。康熙叹了口气,道:老佛爷真是把你惯坏了。他转念一想,有些怀疑的凝视着他唯一的妹妹,问道:你不想嫁纳尔杜,那你要嫁给谁呀?



惠珠愿嫁给耿聚忠。惠珠格格毫不羞涩的向皇兄表达心意。聚忠?他当然很好,可他是个汉人。康熙疑惑的看着她,想起皇后说过的话,的确不差,惠珠中意的果然是文才出众,智勇双全的耿聚忠。惠珠格格道:公主下嫁藩王世子早有先例,当年咱们的皇姑姑建宁长公主,不是也由皇祖母做主下嫁给平西王世子吴应熊。聚忠是靖南王的公子,那一点不合规矩?康熙没有说话,思索着。惠珠格格叩首道:皇帝哥哥,求求你成全我和聚忠。我们会一辈子感激你的。康熙仍不语,半晌才道:你容我想想吧!这件事不是我说了就算的。惠珠格格又磕了个头,就起身离去。她走后,康熙思索良久,才想到了一个对策。



第二天,康熙把惠珠格格叫到清宁宫,道:待会儿我把聚忠找来,你就站在屏风后面听我和他说话。他要是也愿意娶你,我就替你们和老佛爷说去。他到底疼爱妹妹,有心要成全他们。惠珠格格忙欢喜的下拜道:谢皇帝哥哥!她依言走到屏风后。


耿聚忠来后,康熙故意道:聚忠,朕想派给你一个差事。”“皇上请吩咐!耿聚忠恭顺的站在那里。康熙道:惠珠格格要出嫁了,朕想派你去送亲。听闻此言,耿聚忠脸色一变,颤抖道:皇上此话可当真?”“当然!君无戏言。康熙有意试探他的心意。耿聚忠愣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惠珠格格在屏风后暗自着急,绞着手绢儿喃喃道:傻子!说你要娶我呀!皇帝哥哥也真是的,尽欺负老实人。”“怎么样?你不愿意?康熙看着他,心里一笑。格格要嫁给谁?耿聚忠强作平静的问。康熙道:鳌拜的侄子纳尔杜。



耿聚忠沉默片刻,忽然跪下道:皇上,请您收回成命!格格不能嫁给纳尔杜。”“你说什么?康熙没料到耿聚忠会这么有勇气,有点意外,又替惠珠高兴。耿聚忠道:格格讨厌鳌拜,一定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她性子好强,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康熙笑笑,随口调侃道:不嫁给纳尔杜,难道嫁给你吗!”“臣耿聚忠谢主隆恩!耿聚忠反应很快的回答。康熙大笑了一下,道:好你个臭小子,居然敢拾朕的话把儿。惠珠啊,你出来吧,有人肯要你了!惠珠格格满目兴奋的从屏风后出来,含着幸福的泪花看着耿聚忠。她转身向康熙下拜道:多谢皇帝哥哥成全!惠珠没齿难忘。耿聚忠不明白这兄妹二人演的双簧,但聪明的他很快就猜到其中曲折。他也跪下道:谢皇上成全!惠珠向他微微一笑,两人都觉得无比的幸福。康熙假装叹气道:朕成全你们,你们倒把难题留给了朕。老祖宗那里,朕还不知道怎么说呢!惠珠格格道:皇帝哥哥睿智多谋,定会有万全之策。


耿聚忠却知道康熙心里一定早有了成算。


皇后从惠珠格格那里得知喜讯,不禁很替他们高兴。在养心殿里,她向康熙道:这倒是件赏心乐事。康熙打趣道:我听了你的劝,没有乱点鸳鸯谱。皇后也笑道:难道您自己就不疼爱妹妹!康熙道:我就是太知道她那个性子了。皇后脸蕴笑容,自语道:耿聚忠是至情至性之人,惠珠妹妹若是嫁他,他必然不会再纳侧福晋。这样一来,惠珠便是唯一当家的福晋,惠珠的眼光真是不错……她偶一回头,看见康熙的笑容颇有深意,当下醒悟,脸上一红,解释道:皇上——臣妾可不是那个意思!康熙淡然一笑,道:我当然明白你的心意,只是咱们生在帝王家,反不如他们那么随意。皇后颔首。



康熙向太皇太后提出自己的打算时,太皇太后吃了一惊,道:你要把惠珠嫁给耿聚忠?康熙点点头,道:孙儿是想,平西王府和平南王府都有皇家的公主下嫁,惠珠再嫁到靖南王府,朝廷对三藩可谓皇恩浩荡,他们若是再生反心,就太忘恩负义了。而且,您一向最疼惠珠,她嫁给耿聚忠仍然可以留在京里。您随时可以见到她,岂不是一举两得!太皇太后斟酌片刻道:这话倒不假,可鳌拜那边怎么办?他们可是等着要娶公主进门的。”“老佛爷怎么忘了,皇姐东果公主仍待字闺中。她是您嫡亲的孙女,身份比惠珠还要高呢!康熙提醒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还有些犹豫,道:东果公主是你唯一的亲姐妹,尊贵非常。让她嫁给纳尔杜?康熙进一步点明道:再没有人比皇姐更可靠的了,有她在鳌拜那群人身边,咱们也可以得到些确实消息。太皇太后点点头,对孙子的深谋远虑赞叹不已。她细想了一会儿笑道:孙儿啊,你这事办的是一箭三雕。我差点被你和惠珠糊弄了。也罢,随她去吧!康熙心照不宣向她笑笑。的确,笼络靖南王府、监视鳌拜党羽、成全妹妹的心愿,他的目的都达到了。



一个月后,太皇太后最疼爱的小孙女、已故简亲王之女惠珠格格被封为和硕永嘉公主,下嫁靖南王耿继茂之子耿聚忠。耿聚忠被封为和硕额附,升一等侍卫。耿继茂从福建来到京师,亲自迎接皇家的公主下嫁耿家。婚礼盛大而热闹,朝廷各级官员纷纷来贺。人们不禁赞叹靖南王府的财势之大。



然而,就在十几天之后,这场婚礼的风头很快就被另一场皇家婚礼盖过。世祖皇帝唯一活到成年的女儿、当今皇帝的亲姐姐,娇贵的东果公主被封为和硕恭悫公主,嫁给了鳌拜的侄子纳尔杜。鳌拜权顷朝野,唯一的亲生儿子又早殇,因此他的侄子娶亲,娶的又是皇家的公主,排场自然不凡,光是宾客送给新人和贺礼就装了满满两间屋子。鳌府更是摆了百桌酒席大宴宾客,这在别人家是不敢想象的。清朝入关后,凡满洲八旗人家的婚宴一律于晚间举行。上至亲王贝勒,下至普通旗民,婚丧嫁娶都不敢大肆铺张,怕的是得罪皇帝。而鳌拜公然反其道行之,皇帝和太皇太后不闻不问,让朝野内外惊诧于朝廷对鳌拜的优厚到了放任的地步。鳌拜自己更是得意非常。



康熙似乎一点也不关注朝野外的种种议论,他每天不是和布库们练习摔跤,就是到坤宁宫陪伴皇后。因为,皇后为他生下了一位皇子。康熙给孩子起名叫承祜。太皇太后对这个重孙子也是异乎寻常的疼爱,特准皇后将孩子带到半岁,再交给乾西五所的嬷嬷们。小夫妻俩带着孩子,自得其乐。


茗冷烟消兮怅对讲筵,
台榭寂寞兮衰草陌阡。
羽毛凋零兮仰首问天!
何为流年如梭兮斯世苦短?
千古英豪兮陵阙黯淡,
西风残照兮游子留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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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齐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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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浪 淘 沙




次年五月,翊坤宫的惠贵人生下了一位阿哥,即皇长子承瑞。太皇太后和康熙都很高兴,进封惠贵人为惠妃。在坤宁宫,康熙兴奋的对皇后说,我终于有儿子了,真是有点难以置信。皇后道:皇家香烟绵延不断,大清定能亿万斯年。惠妃倒真是个有福之人,皇上应该去看望看望她。康熙笑道:皇后,你要赶我走?皇后道:臣妾不敢,只是觉得女人刚生了孩子当然希望得到关心。您去看她,她定会感恩戴德。康熙故意逗她道:那我真去了!”“您去吧!刚下过雨天黑路滑,您留神脚底下。皇后道。康熙没想到皇后一点也不吃醋,自己倒有点没趣,有些不满的离开了坤宁宫。皇后见他走时板着脸,心里纳闷,仔细一想忽然明白,不禁微微一笑。



接连四五天,康熙都没有再来坤宁宫,也没招皇后去清宁宫。皇后心想,也该是让皇帝消气的时候了。她带着春华、秋实从慈宁宫请安出来,准备去养心殿给康熙请安,却在御花园中远远看见康熙和宜贵人在太液池畔的凉亭里喂池中金鱼。她心生一计,便向他们走过去。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皇后若无其事的向康熙下拜。康熙淡然道:起来吧!宜贵人见到皇后,忙行了个福礼,臣妾郭络罗氏参见皇后!”“妹妹不必如此多礼,同安。皇后和颜悦色的说,坐到石凳上。



康熙装做无心的看了皇后一眼,几天不见,他心里还是有点想她。只是自从她当了皇后之后,两人反不像从前那么随意,她太贤惠太像个皇后了。康熙觉得在她心里,他只是皇帝,不再是那个和她从小就相识的三阿哥,就像个符号。康熙道:朕刚才叫人下去采鲜藕,等一会儿,你也带一篓回去。皇后见康熙看着她,淡淡向他一笑。宜贵人年纪很小,才不到十三岁,还像个小姑娘似的天真。她道:皇上,您昨天赏我的那筐葡萄真好吃,又大又甜。康熙道:你要是喜欢吃,就叫御厨房在送一筐给你。他边说边观察皇后的反应。皇后聪慧过人,当然知道皇帝的心意。她有意眉心一蹙,小嘴微微一扁,但很快就面色如常。康熙和她自幼相知,知道她不高兴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不禁莞尔。果然不出他所料,皇后站起来道:皇上,臣妾宫里还有些事,先告退了。她走后,康熙看着她秀丽的背影,唇边有一丝笑意。皇后走在曲折的游廊上,也有一抹微笑。


康熙到坤宁宫时,皇后正和侍女春华下围棋。听到都太监梁九功尖锐的声音,皇后忙起身到宫门口迎接皇帝。康熙看到炕桌上的棋盘,道:黑棋的情况不妙啊,已是残局。春华道:奴婢棋艺不精,自然是娘娘手下败将。康熙道:朕来替你下。叫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扭转乾坤。他坐到炕桌旁,观棋思索。皇后吩咐侍女端来奶茶和奶皮子,还有一盘紫澄澄的葡萄,盛在晶亮的水晶盏里。



这时,皇后养的波斯猫南瓜少爷从角落里钻出来,脖子上系的金铃叮当作响。皇后怕它弄出声响打扰康熙思考,把它抱了起来。南瓜怎么也弄了个金铃铛戴着?康熙问。他是皇帝,自然不能称一只猫为少爷。皇后抚摸着猫背,道:它走路悄无声息,系个铃铛是不让它在宫里乱跑。康熙笑道:千万别叫惠珠妹妹看到,否则她会以为你们有意取笑她。惠珠格格最喜欢佩带装有金铃银铃的饰物,走到哪里都是叮叮当当的。皇宫里的人一听到铃声就知道是她来了。因此经康熙这么一说,皇后不禁哑然失笑。她站起身,唤来侍女秋实把猫抱走了。



康熙下了一子,道:今儿下午,你怎么先走了?皇后嘴角微挑,笑道:臣妾要在宫里见几位福晋。康熙抬头望着她道:你真是恪尽职守。他的寓意颇深,皇后不知道他是赞扬还是话里有话,心里有些忐忑。两人没有说话,默默的下棋。康熙棋风凌厉,以攻为守,很快就扭转了局面。皇后暗自着急,却怎么也琢磨不透他怪异的棋路,终于露出败相。不成不成!这一子下的不对!她下了一子,落子却想反悔。康熙笑笑,阻止道:哪有你这样下棋的?举手无悔,你懂不懂?皇后流露出无奈,撒娇道:就一子。”“好!我就让你一回。康熙当然不会跟她较这个真儿。



筠儿,你要是总这么随意该有多好!康熙望着皇后道。皇后抬头看他,随即低下头,轻声道:臣妾也是身不由己!”“你小时侯多亲切随和,怎么当了皇后以后就变得这么拘谨?康熙恳切的说。皇后叹口气道:不是我变了,是您变了。您不再是三阿哥,婉筠自然也不能和从前一样。作为皇后,时时处处都有规矩约束着我。康熙道:有别人在的时候,你是皇后,要维护坤仪典范。可为什么只有咱们两人的时候,你还是皇后,而不是婉筠?皇后垂眸不语,想起刚进宫时那次和康熙一起去看菊花,事后太皇太后和她说的话,心里有一点酸楚。怎么不说话呀?康熙问她。皇后道:皇上,您还记得那次咱们一起去看菊花吗?”“记得,怎么啦?康熙不解的问。皇后叹息一声,幽幽道:老佛爷不希望我成为第二个端敬皇后。康熙闻言一愣,往事历历涌上心头。



当年,虽然他还只是个孩子,可是他父亲顺治皇帝专宠董鄂皇贵妃引来的无数风波,至今他还记忆犹新。他曾亲眼目睹董鄂妃去世时,他的父亲是怎样的痛不欲生,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撇下慈宁宫里的孤儿寡母和偌大的天下。有过一次惨痛教训的太皇太后,自然是不会让康熙重蹈父亲的覆辙。想到这里,康熙心里也有了一些惆怅。是啊!大清国需要的是端庄贤淑、母仪天下的皇后,而不是承载了皇帝太多个人情爱的女人。康熙向皇后勉强笑笑,道:皇祖母多虑了。我怎么可能和皇阿玛一样呢?我不是皇阿玛……我不是……他有些神经质的喃喃自语。皇后听了心酸不已。两人再没有心思下棋。



皇后见康熙默然不乐,便从随身佩带的荷包里拿出小时侯康熙送给她的玉佩,道:您看,我一直都戴着这个玉佩。事隔十年,玉佩的丝穗已经有点褪色,显然是经常被拿出来赏玩。康熙一见玉佩,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当年情景,那时他还是五六岁的孩子。如今他虽然只有十五岁,却已经是一个泱泱大国的皇帝。他淡淡一笑,道:你的荷包,我也一直戴着呢!他从腰间的一堆饰物里找出那个五彩丝绣的荷包。皇后道:颜色都褪了,过几天我再给您绣一个。还有这玉佩的丝穗,也该重新结了。康熙握着皇后的手,道:东西虽然旧了,但咱们的心不会变。我和你也不是皇阿玛和端敬皇后,永远都不是!我答应了皇阿玛,要做旷代明君。皇后微微一笑,道:臣妾也当效仿长孙皇后,做个贤后。康熙笑道:史书记载,长孙皇后有三子,你也要多生几个皇子啊。皇后羞涩的浅笑。



康熙亲政之久,苏克萨哈在孤立郁闷之中奏请去守先帝陵寝,声称或许能够保全自己的余生。康熙把苏克萨哈的奏折拿给众大臣商议,鳌拜道:苏克萨哈大逆不道,竟然诡称皇上亲政,他便没有了活路。还自请去守先帝陵寝,不是明摆着心存积怨,要向先皇告状吗!班布尔善也道:鳌大人所言极是,苏克萨哈如此藐视皇上,其罪当诛。康熙道:朕知道他这些日子赋闲在家,多有情绪。就让他去守皇陵就是了。鳌拜对苏克萨哈早有怨恨,此时定然不肯放过他,再次进言道:苏克萨哈罪大恶极,岂能容他打扰先帝在天之灵。奴才以为,对他必要严惩。康熙本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也就不多说,道:这事先搁一搁,你们回去到议政会上再仔细议议。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鳌拜等人很快就定下苏克萨哈二十四条大罪,请求皇帝同意将苏克萨哈及其子孙处死。康熙气道:朕只是叫你们去商议让不让苏克萨哈去守先帝皇陵,谁叫你们替他定罪了?还要将他及子孙凌迟处死!鳌拜道:苏克萨哈当年追随多尔衮,对先帝多有不敬,更借助多尔衮之力颠倒两黄旗和正白旗的位序,实乃罪犯滔天。康熙道:可先帝并没有追究他呀,反而在临终时授以顾命大臣的重任。此时又何必旧事重提!鳌拜道:苏克萨哈藐视皇上,在奏折里竟说什么俾如线余息,得以生全。分明是对皇上亲政心存不满,意图谋反。康熙道:苏克萨哈终究是辅臣,功勋卓著,杀他全家岂非有失仁德。百姓们也不免要问,如此包藏祸心之人,先帝竟委以重任,岂不让天下人无端怀疑先帝没有知人之明。”“老百姓都是些无知之人,管他们做甚。鳌拜不满的说。康熙道:苏克萨哈和你是姻亲,你为何定要治他以极刑,是不是有什么私心?鳌拜见康熙始终不松口要杀苏克萨哈,不免有些气急,失态的向皇帝振臂道:皇上,奴才忠心一片,何曾有过私心。皇上这么说,分明是要包庇苏克萨哈,奴才等大大的不服!康熙被他的行为吓了一跳,指着鳌拜道:鳌拜你竟敢恐吓朕——大胆!耿聚忠在一旁刚要拔刀,被索额图暗中阻止了。鳌拜意识到自己冒犯了皇帝,忙道:奴才无意冒犯,请皇上恕罪。奴才也是一时为意气所激。皇上,苏克萨哈其罪当诛,您还是在诏书上盖印吧!康熙见他们连处死苏克萨哈的诏书也拟订好,更是窝了一肚子火。他看向索额图和佟家兄弟,见他们均不敢抬头,无奈之下只好强压怒火在诏书上盖印。鳌拜见他气得手都抖了,只装做没看见。



鳌拜等人退出乾清宫之后,康熙怒不可遏,冲到墙角,拿起马鞭对着御案就是一通猛抽。朕算什么皇帝!鳌拜欺人太甚……朕迟早要杀了你!他气得脸色铁青,原本英俊的脸都变形了。耿聚忠等人默默站在一旁,不敢去劝。恰好这时,都太监梁九功进来禀告,皇上,苏大臣要——”听到他提到苏克萨哈,康熙余怒未消,一鞭子打在梁九功身上,喝道:不许提他!梁九功吓的心惊胆战,哆嗦不语。看着康熙眼睛都红了,耿聚忠悄悄向索额图道:索大人,快去请皇后吧,此时也只有她能劝皇上息怒,再晚只怕皇上气出病来。索额图点点头,离开了乾清宫。



皇后听说此事,赶忙去往乾清宫南书房。她刚到殿外,就见书本奏折和器物扔了一地。皇后从地上捡起先帝遗下的那个玉狮子镇纸,轻轻放到御案上,温婉道:先皇遗物,您也给扔了。不如赏给臣妾,和端敬皇后那一只凑成一对。康熙看了一眼,忿忿道:你别拿走,朕还要的!皇后示意众人下去,坐到康熙身旁道:臣妾刚才瞧见梁九功一瘸一拐的走出去,您要罚他,又何必自己动手!康熙听到这话,也不免又生气又好笑。皇后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鳌拜和苏克萨哈的积怨由来已久,苏克萨哈为人奸诈,以前也曾作恶多端,报应是迟早的。康熙道:我知道苏克萨哈不是好人,甚至比鳌拜更奸猾。我只是生气鳌拜居然敢不经过我同意就擅自定他死罪,而且是二十四条大罪。简直欺人太甚,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他咬牙捶了一下炕桌。



皇后刚想劝慰,忽然一阵头晕心悸,有点把持不住,就要呕吐出来。康熙见她脸色有异,忙扶住她,关切的问:筠儿,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我只觉得有些心慌。皇后捂住心口道。康熙忙叫来太监去传太医,扶皇后躺到暖阁里的炕上。太医诊治过后,面有喜色的说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康熙一听不禁大喜过望,一下就将刚才的不快抛至九霄云外,重赏了太医。筠儿,咱们有孩子了!他兴奋的把皇后扶起来坐到绣花锦缎靠垫上。皇后原本心里有数,可一直没有落实,今日得以确认,也不胜喜悦。康熙立刻差人去往慈宁宫报喜,太皇太后和惠珠格格很快也赶来看望皇后。一时间,众人沉醉在喜悦里。



在康熙和太皇太后的坚持下,苏克萨哈被由凌迟改为绞刑,其两子一孙也未能幸免。临刑前一天,康熙听说苏克萨哈请求面圣,便微服去天牢看望他。见苏克萨哈面色如常,颇有些奇怪。苏克萨哈向皇帝重重的叩首,道:奴才叩谢皇上大恩,让奴才得以保留全尸。康熙命人解下苏克萨哈佩带的重重枷锁,坐下道:朕以前不喜欢你,现在也不喜欢。以你的奸猾狡诈,假如今日得势的是你,比之鳌拜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苏克萨哈羞愧道:皇上说的甚是,奴才从前也曾狗仗人势,干了不少缺德之事。回想起来,自觉羞愧难当。康熙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可是朕知道,你罪不致死,更不该由鳌拜来治你死罪。苏克萨哈道:这也是奴才咎由自取,皇上不必替奴才惋惜。倒是奴才对皇上有几句肺腑之言。康熙叹口气,不禁感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道:你说吧!



苏克萨哈道:皇上读《左传》,是否还记得郑伯克段于鄢?如今朝廷的情形和这个故事颇多相似,大有可借鉴之处。康熙当然知道这个故事,听苏克萨哈一说,心里一亮。苏克萨哈知道皇帝年纪虽幼,但机智过人,不用点破,他就明白了,欣慰不已。康熙道:朕会记得你今天的话。你好好上路吧。


苏克萨哈跪送皇帝,道:皇上英明果断,强爷胜祖指日可待。奴才在九泉下定会为皇上祈福,恭助皇上早清君侧。康熙离开天牢时,心情轻松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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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惜 分 飞




日子转眼便逝,已到了第二年开春。正是春耕时候,鳌拜联合两黄旗的满大臣一同向皇帝提出和正白旗换地。顺治时已被废除的圈地之举眼见又要死灰复燃。康熙尚未亲政,太皇太后不便干涉辅臣处理政事,没有立刻驳回鳌拜等人提出的换地主张。但她为了缓解正白旗的不满,提出先由直隶总督朱昌祚、巡抚王登联和户部尚书苏纳海一同勘察黄旗和白旗的土地,确定是否需要换地。苏纳海等人很快就把勘察情况向议政会作了汇报,提出换地扰民过甚,实非必要。这个结果触怒了鳌拜,鳌拜不顾其他大臣的反对,坚持换地的主张,并在朝会上奏请皇帝和太皇太后同意处死苏纳海等人。


一向不轻易发表意见的康熙听到鳌拜要求处死三名大臣,皱眉道:鳌大臣,朕已经准了你们黄旗和白旗换地,何必要赶尽杀绝呢!鳌拜道:奴才对朝廷赤胆忠心,决无半点私心。苏纳海等三人罪大恶极,企图瞒天过海,为了白旗的一己之私,妄顾八旗的利益。杀是要让他们知道,欺君大罪不可饶恕。康熙道:朕还没有亲政就要杀两名封疆大吏、一名户部尚书,未免不近人情。苏纳海等三人虽然有罪,但罪不致死。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革职罢官也就是了,何苦让朝廷落个嗜杀的名声!皇帝虽然这么说,但鳌拜为了打击异己,仍固执道:皇上,对这种罪人岂可有妇人之仁。不杀苏纳海,两黄旗的将士不会答应。”“住口!你敢说朕是妇人之仁!康熙大怒道。鳌拜意识到自己言语过激,但不愿在小孩子面前低头,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想为朝廷锄奸,才一时言语过激。康熙气得双眉紧拧,心想:什么为朝廷锄奸,谁不知道你是镶黄旗的,和正白旗换地根本就是损人利己。想起皇祖母平日的教诲,他告戒自己不可急噪,盯了鳌拜一会儿,也就没有再言语。



散朝之后,苏克萨哈向索尼道:索公,这鳌拜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小主子从不轻易对朝政提出异议,今天鳌拜却直言顶撞,一点也不给小主子面子。苏克萨哈是正白旗人,尤其反对黄旗和白旗换地。本指望皇帝和太皇太后能从中阻拦,谁知反被鳌拜诛杀了出身正白旗的户部尚书苏纳海,苏克萨哈对此不满之极。索尼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康熙越想越气,到坤宁宫时仍是满脸阴云。康熙气道:最可恶的就是鳌拜,我已经说了不杀,他非要杀,分明是公报私仇!遏必隆胆小怕事就算了,连你爷爷也不吭声。皇后道:皇上请息怒,我爷爷是正黄旗人,未免有徇私之嫌落人口实,他只好置身事外。康熙道:既不能做主,我又何必坐在那朝堂上。他闷闷不乐,皇后也不便说什么,只好坐在一旁陪着他。



鳌拜诛杀三位朝廷大员,在朝野内外引起轰动。一些趋炎附势之辈纷纷投靠鳌拜及其党羽。鳌拜的势力越来越大。而唯一能牵制鳌拜的首辅索尼,却在这时大病一场。太皇太后听说索尼病危,忙吩咐皇后回府探视。



皇后回到家中,见爷爷索尼已近弥留,不禁落泪。索尼吩咐众人退下,自己要单独和孙女说会儿话。众人退出后,索尼道:娘娘,老臣要不行了!以后万事都要靠你自己,记住啊,伴君如伴虎!在宫里处处要谨慎。不可……他咳嗽几声,虚弱的几乎说不出话来。皇后泣道:爷爷,我知道!索尼勉强支撑着,断断续续道:回去告诉小主子,就说……老臣不能再为他分忧了……眼见鳌拜在朝中的势力日益壮大。小主子……不得不防啊!只可惜我提不动笔了,否则我还有些,有些话要和小主子说。皇后含泪道:您要说什么,我替您写下来!她走到书案旁,提起笔。索尼刚说了几句,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皇后知道祖父心意,心念一转,提笔继续把祖父的临终上疏写完。写完后,她走到祖父床边一看,索尼已溘然长逝。她强忍悲痛,唤来众人替祖父料理丧事。之后,她悄悄和叔叔索额图耳语几句,索额图不住的点头。



第二天,在朝堂上,索额图向皇帝献上了自己父亲的临终上疏。康熙早已听皇后说过信中内容,便叫索额图当堂宣读。原来是索尼自知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上疏奏请皇帝同意亲政,辅臣还政于君。此信一出,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鳌拜等人虽也心惊,但不动声色。康熙道:索大臣一向忠心耿耿,此番去世,朝廷又少一栋梁之材,令人痛惜不已。朕已和太皇太后商议,赐索大臣谥号文忠公。至于他信中提及的事,还需要再议!列位臣工可回去商议,明日朝会再行定夺。众臣见皇帝对索尼的提议未置可否,揣度着他的用意。



在鳌拜府,鳌拜的几名亲信在商议对策。鳌拜侄子纳尔杜道:索尼这老家伙死都死了,还来这一出,这不是逼着辅臣交权吗!鳌拜的亲信、新任户部尚书马尔赛道:说是索尼临终遗言,谁看见了?有谁能证明?老家伙都病成那样了,神志不清,哪会有什么遗言!鳌拜的另一亲信内大臣班布尔善是这些人里最狡猾的,他冷笑道:皇后说是索尼口述,由她执笔,谁敢不信!皇后说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纳尔杜道:我看那封信分明是皇后自己的意思,假索尼之名罢了。班布尔善道:皇后的话,你敢质疑吗?皇后的背后站着谁呀,你要弄清楚!是小主子!一直没说话的鳌拜忽然插话道:是小的倒无妨,羽翼未丰,怕就怕是那一位的意思。他向上竖了竖食指,心里着实有些敬畏太皇太后。



而此时,在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和康熙也在谈论此事,孔四贞则坐在一旁认真的聆听。太皇太后叹气道:索尼这一死,鳌拜没有了可以牵制他的人,必然更加有恃无恐。孙儿啊,你的胜算又少了几分。康熙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可能是我运气欠佳。太皇太后道:总算皇后替你挣了点回来,咱们这几年的苦心经营才不至于功亏一篑。康熙默然不语,心想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祖母洞悉一切的目光。太皇太后又道:媳妇儿没有给你娶错,将来必是个贤内助。可惜咱们这次也只能辜负她的心意,亲政之事必须暂缓实行。康熙点点头道:是啊,光凭那封遗书,辅臣们定然不服。他们必然提出主少国疑,还政还不到时机。


太皇太后道:好在那封遗书中把亲政的事提到了议事日程上来,只要越来越多的人赞成,鳌拜他们也不能一意孤行。只是眼前,咱们只能留中不发。孔四贞道:皇额娘是要下懿旨驳回索尼的请求?太皇太后叹口气,道:唯今之计,也只能如此。


第二天朝会上,康熙命熊赐履向众臣工宣读了太皇太后的懿旨,亲政之事缓一两年再奏。鳌拜等人不禁面露得色。此后的几个月,康熙继续于朝堂上听政,亲政一事被搁置了。索尼死后,其余三辅臣顺序竟渐渐颠倒。原本苏克萨哈是排在第二,可经黄旗白旗换地一事受到沉重打击,他的位序落到了辅臣之末。遏必隆本就不管事,苏克萨哈又失势,鳌拜逐渐取代索尼成为首辅,朝政大事莫不由他把持。


鳌拜的野心迅速膨胀,太皇太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暗自思量对策。镇守云贵的藩王吴三桂向朝廷上报推荐的云贵两省新任官员的名单放在她面前,让她忽然心生一计,也许这正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孔四贞从外面进来,太皇太后若有所思的向她道:四贞啊,你代皇额娘回趟广西怎么样?不等孔四贞回话,太皇太后望着她的眼睛道:上次进京来的那个孙延龄是你父亲的部下,人很精明能干,对你也实心实意,额娘想做主让你们完婚。虽说你是一藩之主,又是和硕公主,可能找到那么个情投意合的人也不容易不是。孔四贞吃惊之余,仍不明就里。太皇太后索性点破其中奥秘,道:我想派你做女钦差,替我去和三藩联络,让他们上书奏请皇帝亲政。鳌拜党羽耳目众多,只有打着公主下嫁这个幌子,你离京才能不让他们怀疑。孔四贞知道太皇太后运筹帷幄,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更改,便道:只要是为了皇上,四贞赴汤蹈火亦无所惧,但凭皇额娘安排便是。太皇太后叹息一声,她何尝不知四贞心里只有先皇顺治,可她不能不替四贞的将来打算。即使贵为公主,她迟早也是要嫁人的。何况在这节骨眼上,四贞肩负重要使命,太皇太后出此对策也是无可奈何。



太皇太后很快把事情告诉皇后,让她告诉康熙。太皇太后道:皇帝和四贞情同母子,你要觑着机会慢慢说,别让他太着急。皇后点点头,道:孩儿知道了。太皇太后叹道:这才是第一个,以后皇帝就会渐渐知道,生为皇家人,很多时候不由己。我何尝又舍得四贞远嫁,这些年要不是有她,我一个人哪里顾得了里里外外这些事。说到动情处,她落下眼泪,皇后听到此话,也不免陪着落泪。



惠珠格格从外面进来,见她们祖孙俩相对拭泪,奇道:皇祖母,皇嫂,你们好好的哭什么?太皇太后知她和康熙无话不谈,怕她泄露风声,便道:过几日就是太宗皇帝的祭日,我和皇后说说家常。你自己玩儿去,记得回来用晚膳便是。惠珠格格才十三岁多一点,人又活泼直爽,因此人人都把她当成小孩子。她换好衣服出来,俏皮的向太皇太后眨眨眼,笑道:您又把我当孩子。我也是去办正事。曹寅从江宁回京,皇帝哥哥没空,我和聚忠当然要做个东道。”“不要玩太久,早去早回!太皇太后追着喊了一句。知道了!说话间,她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太皇太后不禁笑道:整个宫里就属这丫头活得自在。皇后道:惠珠格格天真烂漫、不拘小节,令人羡慕。太皇太后道:四贞走了,我身边就剩她一个孩子陪我了。眼看着不出两年,连她也是要走的,还真有些寂寞。筠儿啊,翊坤宫的惠贵人已经怀有身孕,你怎么还没有消息?皇后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孩儿的福分儿还没到吧。太皇太后道:身为皇后,多子便是多福,这道理想必也不用我多说。咱们大清一向重视嫡庶,你生的皇子必然不同。皇后恩了一声。



翌日,在坤宁宫,皇后见康熙心情不错,问:皇上,什么事如此高兴?康熙道:曹寅从江南回来,今天来给我请安。呵,才一年不见,那小子长的比我还高,学问也大有长进。就是说话声音变的嘶哑难听,像敲破锣似的。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一声。皇后也在心里一笑,心想您自己的声音不也变了吗。她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道:曹寅回京的事,臣妾也听惠珠说过了。”“是啊,我叫她和聚忠替我给曹寅接风。康熙坐到花梨木软榻上。曹寅的母亲孙老夫人身体可好?皇后问。康熙道:曹寅说孙嬷嬷身体好着呢,还说她时常想念我们。其实我也经常想到她。孙氏夫人是康熙的乳母,和康熙之间的感情很是深厚。多年以后,康熙四次南巡,均是住在曹家,更指孙氏夫人为吾家老人,一时传为佳话。



皇后见康熙脸蕴笑意,本不想破坏他的好心情,可孔四贞的事又不得不说,于是道:臣妾听老佛爷说,孔姑姑要出嫁了!这话很突然,康熙闻言大惊,失声道:你说什么?皇后知道康熙一向视孔四贞如母,怕他着急,便道:您想想,孔姑姑都快三十岁了,迟早要嫁人呀。总不能让她一辈子孤身一人吧!”“嫁给谁?康熙问。皇后道:定南王旧部,广西将军孙延龄。”“这一定是老佛爷的主意!康熙腾的从花梨木软榻上站起来,向外走去。皇后叹了口气,猜到他要去找孔四贞,也就没劝。



康熙到慈宁宫时,太皇太后已经睡下了,所以他就没惊动老祖母。在孔四贞所居的西暖阁,翎子见到康熙,忙下拜,道:皇上,公主已经安置了!康熙不理会,道:朕要见孔姑姑,你快去通传。翎子不敢怠慢,忙进去禀告。孔四贞松开头发,准备更衣,听说皇帝要见她,忙把衣扣扣好,整整袍子。康熙等不及翎子回报,直接走进暖阁来。孔四贞笑道:皇上有什么急事?姑姑还没有梳好头发呢!她示意翎子和其他侍女都出去。



暖阁里只剩两人,康熙注意到孔四贞梳妆台上有一尊罩着红色锦帕的佛像,联想到自己宫里的欢喜佛,知道孔四贞的婚期也不远了。想到此处,康熙黯然道:孔姑姑,听说你要出嫁了?孔四贞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此事,但因为两人平时感情甚笃,也就不隐瞒。她道:是啊,你知道了。听皇后说的吧!康熙道:姑姑,你真喜欢那个叫孙延龄的?他配不上你!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孔四贞淡淡一笑,道:婚姻大事,当然是由父母做主,孔姑姑也不例外。康熙走近她,颇有些孩子气的说道:姑姑,你自己不好去说,我替你去和皇祖母说。让你永远留在宫里。孔四贞笑道:傻孩子,姑姑怎么可能一辈子留在宫里。康熙望着她,她的神情里根本就没有一丝待嫁的喜悦,于是他道:姑姑,要不你做我的妃子吧,这样就可以不用嫁到广西了。孔四贞听到这天真的话,不禁哑然失笑。她摇摇头,道:我比你大多了,又是你姑姑,怎么能做你的妃子。康熙自己也知道这个想法根本不可行,可他实在不愿孔四贞远嫁,情急之下就说了出来。



孔四贞看着他的面容,长的越来越像他的父亲顺治皇帝,心里有一丝酸楚。她温婉道:放心吧,姑姑一定会经常来京里看你和老佛爷。康熙情绪失落,呆呆看了孔四贞一会,道:孔姑姑,你心里爱的人是皇阿玛是吗?没有什么话比这句更能让孔四贞惊愕的了,她的脸色在瞬间变的苍白,好不容易才恢复,但足以让康熙了解她的心意。孔四贞勉强笑道:皇上怎么想起说这个,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提及前尘往事,坚强如她也不禁深深叹息。姑姑,皇阿玛当年辜负了你,他心里就只有端敬皇后。玄烨真的不想再看你不开心。康熙像小时侯一样坐到她脚边,诚挚的说道。



孔四贞很感动,眼里微微润湿,低头看着他道:皇上,你还不明白吗?生在帝王家,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为了顾全大局,什么都能牺牲。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气像你和皇后那样称心如意。康熙见她眼睛红红的,动情道:皇祖母这样安排究竟有什么用意?非要把你嫁到广西去。日后咱们见上一面都难。孔四贞知道他不弄明白决不会罢休,于是道:老佛爷安排我嫁回广西是为了让皇上早日亲政。如今朝中权臣当道,鳌拜已权顷朝野,我准备联合其他三藩汉王共同上书朝廷,要求辅臣还政于君。要是我就这么回广西,鳌拜耳目众多难免不起疑,所以老佛爷才想了这么个法子。以嫁女为名,让我带着她的懿旨去广西。康熙这才恍然大悟,明白太皇太后的良苦用心。可是这么一来,岂不是委屈了姑姑你。孔四贞淡然道:姑姑早已心如止水,只盼你能早日亲政,不辜负先帝的期望,做个造福苍生的好皇帝。康熙点点头,眼睛里满是伤感。



几天后,孔四贞以和硕公主之尊下嫁广西将军孙延龄,太皇太后和康熙为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从紫禁城出来,穿越皇城,走向永定门外,围观的百姓占据了大街小巷。康熙站在城楼上目送送亲的队伍渐渐远去,心里无比留恋。他父母早亡,孔四贞和太皇太后都是真心疼爱他的人。如今她远嫁西南,不知相见何期,怎不让人怅然若失。



就在一个月以后,以吴三桂为首的三藩之主上书朝廷,奏请皇帝亲政。朝中汉官闻风而动,也纷纷上书请求皇帝亲政。在这种情势下,鳌拜及其党羽不得不采取以退为进的策略,主动提出辞政。于是,在太皇太后的安排下,康熙皇帝在十四岁这一年正式亲政,同时为安辅臣之心,太皇太后提出由鳌拜和遏必隆共同辅佐皇帝度过亲政最初时期。至此,康熙皇帝终于在太和殿举行亲政大典,并开始在乾清宫门前听政。

茗冷烟消兮怅对讲筵,
台榭寂寞兮衰草陌阡。
羽毛凋零兮仰首问天!
何为流年如梭兮斯世苦短?
千古英豪兮陵阙黯淡,
西风残照兮游子留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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