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御笔诉苦
吴韦材
由故宫博物院及央视耗时两年联合精心摄制的《故宫》记录片，不只将明清历史在镜头下作显微式放大，还重新引起我到故宫探究的兴趣。这回是第六次了。
今日故宫，明显已进入现代化管理，许多以前欠缺展示条件的文物，也逐渐一一曝光。故宫的院藏品总数约为150万件，就算空间足够光是摆设展品恐怕也要好阵子。
以前没看过雍正亲笔书写的皇谕。第一次见识到他如此端正俊秀的小楷书法，一笔一划，心平气和，着实愣了好久。清代民间残余的反清复明“志士”，似乎把雍正的凶残性格夸张得太过分了。能写出如此工整端正又没火气的字，就算他勒令杀过人，也许那人也就真的该杀。杀掉影响国家前途或自己政业的异己，跟当一个尽责任的好皇帝应该是没有矛盾的。
初时我以为这张展出的皇谕写的不过是些治理政策之类，细读又愣了，天啊居然是一个皇帝向朝臣诉苦之作。
希望我的标点符号没有错，这是拍了照片回来打印后再逐句推敲的。中间有段原文如下：“四十年来伏见皇考（指他老爸康熙）忧勤惕厉，宵寐不遑，未能窥测一二。（见我父王）或遇一事似难区处，而行之坦然，或遇一事似属寻常，而倍多委屈，或有一人似不可用而用之不疑，或有一人似若可用而置之不用，彼时（指雍正）茫然不解其故。及今乃知为君之难，非亲历其境，不知其中有万难万苦处也。朕以为子者，积数十年之久，侍左右尚不能窥见皇考（我父亲）至难至苦之处，尔等为臣者，岂能窥见人君？”
雍正是真的掏心或只是唠叨？现在已无从求证。但在每日纪录皇帝所有活动的日志里，他是个工作狂，是个乐于自鞭，也乐于鞭人的皇帝。纪录中，他生活俭朴得叫人吃惊，且从来没有娱乐时间，他唯一能够平衡这点，就是叫画家画一些他在花园休闲或塘边垂钓的画作聊以自慰，而其实这些闲情画面从来都没有真正发生过。雍正一直都是凌晨三点起床，五点左右就上朝，他住在养心殿，几步路就是接见众臣的前朝，工作后还是工作，康熙并没留下丰裕的国库，而他又是在疑云和议论纷纷中爬上皇位的，那种苦，真是何苦来哉？
前清几位皇帝都严守亲政之道，个个都颇不错。汉人抗清，是因为元朝刚吃过亡国的教训，余悸犹新。但复明有屁用？明不腐烂又怎会败？何况满人与蒙古人不同，蒙古人只想掠夺，满人却要统治，且希望利用同化来替自己种族增值，这个同化政策并非不行但谈何容易？这也是清初皇帝在统治上最难拿捏的地方。
难怪雍正谕中说“做了人家40年儿子才知道当皇帝的难处，你们哪个能懂？”，正文还说：“古来崇尚虚文者，好为议论，谓如何乃尽君道。此皆不过空言悬揣，毫无当于实际。若但评断帝王高下，犹易为立论，至于隐蔽深曲之处，未尝躬履其境，身亲其事，何能知其难也？”你见我好我看你好，难怪他长篇大论诉苦，从皇帝到鸡鸡鸭鸭，非身亲其事，多数人只猜度其爽而不知其难。
用朱砂写的皇谕，在射灯下展出，当政时数十年委屈，死后还给封建读书人指着骂了那么久，看起来还真像皇帝的血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