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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原创] 《梨蕊凝尘雨萧萧》〖11.12新增四四番外〗
半夜心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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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7-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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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梨蕊凝尘雨萧萧》〖11.12新增四四番外〗

   《梨蕊凝尘雨凝滴》的 晋江的地址: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28853       作者:歆静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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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把心献给衷爱的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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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小枣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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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楼  发表于: 2007-10-28   

没了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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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心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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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楼  发表于: 2007-09-16   

京城里流传着这么一句俗话叫“冬有三天雪,人道十年丰。”可是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康熙四十年冬天的雪比往年都要少。李鼐在信里担忧地提到,北方这样少雪,来年恐会有蝗灾。

 

    到了年底封了印,阿玛和哥哥也都能闲下来和家人团聚在一起。嫂嫂瓜尔佳氏原是该在三十八年闰七月就嫁进我们家来的,可不巧竟赶上了皇帝的敏妃薨逝,按例要停数月丝竹嫁娶事宜,只好耽搁了些日子。值得高兴的事,兄嫂感情融洽,半年前刚给我添了个水灵灵的小侄女儿,阿码爱若至宝,倒是额娘略有失望。这不由的让我想起了在现代的双胞胎哥哥,也不知道他过得可好。

 

年初一大早赶在寅时三刻前,阿玛就与哥哥穿戴整齐一人一轿进宫朝贺去了,据说这是每年必行的规矩,上至诸王大臣下至文武百官都要请早给皇帝恭贺新年。

  

之后的几天都是亲戚间的串门见礼,我也跟着额娘嫂子见识了不少风云人物。初四这天,额娘领着我去拜会了马尔汉府上,据说马尔汉是灭藩的大功臣,自三十八年起迁左都御史。再迁兵部尚书,如今又充经筵讲官、议政大臣。为人谨慎谦卑从不恃功而骄,加之年事已高,皇帝对他老人家很是敬重。他膝下儿女众多,原配夫人去世多年之后,便又续娶了我的三姑母完颜氏为继夫人。我这才知道,原来我还有一个长我两岁的表姐,也是马尔汉大人第七个女儿,唤作“敏柔”。

 

宴席散场,便要拉我上街溜达,旗下的女儿家没有那么多规矩,出门时只要有家人跟着就行了。敏柔并不高兴人们叫她的小字,因为“敏”字刚好沾了皇帝庶妃章佳氏的谥,总觉得晦气,“轩妹妹,你只管叫我‘小柔’便好!可是记住了?”她笑着拉起我的手问。

 

“记住了!可是——”我故意拉长声音

“可是什么?”她睁着凝水的双眸看着我。

我不感保证确切性,但似乎听盖子以前提起过,便道:“可是这里面未免也太巧了吧?你名字里的字竟和十三阿哥的母妃谥相重,会不会将来惹出什么佳话来?比如下个月选秀就被万岁爷作配给……”

“你这小东西竟是满嘴胡沁!案板的黄瓜!找拍啊你?”说着就作势当街拍我脑袋。

我本能地抱住头,求饶道:“好姐姐饶命!要知道这里可是京城,随便一脚都能踩死一个贵戚来着,要是你这泼皮相被那些个公子哥们看见了恐怕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她一脸臊红,只好怯怯地收了手,嘀咕道:“看回去怎么收拾你这小蹄子!”

 

沿着马尔汉府的后门大街一路逛着竟转进一个热闹的大集市,大概是大年下的,人们都在家中团圆并没有我想象中的热闹,可是行商坐贾叫卖声不断。小柔极喜欢玉钗钿子一类的饰品,引得丫头喜福和两个小厮屁颠屁颠地跟着钻摊子逛铺子,没多久我竟与她走散了,好在我这人一惯方向感好,如果实在找不到她,自己也是能摸回府的,想到这里就夹着香尘的胳膊逛自己的。

 

沿路的商人所卖的东西都是民间产的小手工制品,虽然比阿玛自造办处带回的样品玩意儿做工略显粗糙,可却很有趣味。

 

我和香尘进了一家名为“石意浓”的玉牌店铺,不大的正堂子里有七八个蒙古人拥挤在里面四下里好奇地张望,还时不时地用蒙语大说大笑,放浪形骸。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原先在里面挑玉石的买主都陆陆续续地擦着我们肩膀跑了出来,店家抄手,来回踱步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本不以为然,只是隐隐感到一丝儿冷气儿从四周包来,没错是兵器的寒气,看来应是跟着蒙古某部进京新年朝贺的王公贵族的侍卫。

 

香尘扯了扯我宽大的氅衣袖子,战战兢兢地小声提议:“格格,咱们还是走吧!”

 

“也好!”和这么多彪悍的蒙古男人共处一室,心里不塌实。

 

“我说,格格您别走啊!您是小店的老主顾了呀!赏个脸儿吧!这些个蒙古大爷挺和气的,不防事的!”店家哀求着,“不防事的!真不防事的!”

 

他这么一喊倒引得一屋子的人齐刷刷地往我这里看来。

 

走不掉了,只好硬着头皮进去,“可巧儿了,昨儿小的刚收了批明代陆子岗的牌片儿,要不您进来看看?”店家说话间就利索地从柜子里捧上一堆锦盒,趁着打开的工夫顺带着捎上句低声的抱怨:“姥姥!瞧见那位大爷了么?就知道占着茅坑不拉屎,没子儿就甭杵在这儿,坏爷的生意!”

 

我按他眼神所指,小心翼翼地往右边飞快地瞥了一眼,却有一贵族模样的男子在饶有兴趣地把玩着几个玉镯和扳指。只是这一眼没看太仔细,也许是职业病又犯了,对于好看的东西或人总喜欢仔细打量,直到看到审美疲劳才肯罢休,于是又偷偷多瞄了几眼。

 

这个男子约摸而立之龄,身材魁梧健壮,身着肥大的蒙古袍,袍子是用大红底亮金色云卷纹饰的棉布制成的,罕见的华丽,高领、右衽,袍子的边沿、袖口、领口又以绸缎花边和貂鼠毛为饰。腰上紧紧地扎着几道宽边虾青色绸缎腰带,上面还挂着蒙古刀、火镰和烟荷包,真是怎么看怎么精悍潇洒。

 

我的偷窥行为也许是被他察觉了,于是也抬起头来看我,眉心微蹙,一双炯炯星目似怒非怒,似笑非笑地在我的脸上来回游曳。

 

我就这么与他对视着竟然脸不红、心不跳的,真是越活越厚脸皮了。

只听香尘低声叹道:“世间竟有这样英俊潇洒的男子!奇了!”

 

虽有面若冠玉之容却剑眉直扫入鬓。我很诧异,不是说蒙古人天天日晒雨淋,应该皮肤粗糙才对啊!

“格格?”店家小声问我,“这组‘龙凤呈祥’、‘喜上眉梢’和‘福自天来’您到底要是不要?

“要……当然要啦,怎么着我也等了大半年了。怎么卖的?”我问

“嘿嘿!得这个数儿——”说着就用手比画个六来。

我问:“六十两?”已经是底价了,一品京师武职岁俸才拿一百八十两。我阿玛一年的俸禄也只比这个价多小几十两。当然有舅舅和姨夫这几年给的红包,到底还出得了手。

他神秘地摇了摇头,“您是常客,也就不跟您兜弯儿了——六百两保底!少一个子儿都悬!”

     我笑,“您逗我玩儿的吧?”

    店家酸溜溜地说:“嘿,瞧您说的,小的哪儿敢呐?这么着吧,大过年的讨个吉利就五百八十八两吧!‘我发发’!这回咱可是说好了的,您也瞧见了,我这可是上坟的羊,豁出去啦!连老本都不要喽!”

 

     “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当我不懂行情?把我当猴儿耍呢!我拉起香尘,大声说:“丫头!咱们上别处看看!”故意大声对香尘道:“别瞧那小子手头攒了些个稀罕玩意儿,不也是转了几手的二等货还拿出来臭显摆。人家看得起让他出个价儿吧,还就当真以为自己是几斤几两的,还摇头摆尾,爱理不理的,真是前门楼子搭脚手――好大的架子!”

 

      “格格别生气啊!有话好好说嘛!被急着走啊!”店家大声喊我。

其实这是我讨价还价的一惯伎俩,他既然还要留我八成还能再砍下来。可就在这时小柔兴致勃勃地找来了,“妹子,快跟姐姐回去,我今儿得了件儿宝贝,回去给你瞧!”

      

“知道了,就来!”我回道

“这么多够不够?”那个蒙古贵族突然从怀里甩出一包金锞子。

       店家俩眼儿都直了,取了一个咬在齿间,赞道:“够了够了!这可是地地道道的金子啊!”

     

 我瞧他那得意样儿,就顺便替他发了通内心感想,讽刺道:“真是皇上家的祠堂,太——妙!”冷哼一声儿就走了。

       走出去好远,突然有个蒙古侍卫从我们身后跑来,堵在我面前,不由分说就把一包东西硬塞到我手里。

       “这是我们王爷送你的!请姑娘务必收下,否则我就活不了了!”我费了老大劲才能勉强听懂他蹩脚的汉语。

        我犹疑了一下,“这……好,我收下便是。”见他给了东西还不走,便问:“还有事吗?”

        侍卫说:“我们王爷想请教格格闺名,哪一旗的?父亲又是谁?”

 

小柔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对侍卫正色道:“这样恐怕不妥吧,我妹子已是待选的秀女。你们王爷要是真有这份儿心意也该到时候亲自去向皇上提,方合了规矩。”

 

        “是吗?哼!这位姑娘不愿说,我们王爷自然也有办法知道。”顿了一下,“想知道我们王爷是谁吗?连你们的皇帝老儿都怕他三分呢!”

       小柔怒道:“放肆!是谁给了你这狗胆这样称呼万岁?不要脑袋了吗?”

这倒是奇了,居然也有康熙怕的蒙古王爷,难道是太后的亲戚?

      

他倒是一脸的嚣张,“猜不到吧?说出来吓死你们!”他突然低头附到我耳边,用细弱蚊蝇地声音告诉我:“我们王爷就是……”

我皱眉在脑海里翻腾了好久,努力回想康熙朝的战争史……我虽然没怎么听说过这个王爷的大名儿却不可能不知道他效忠的部落以及他所谓的大汗堂兄……想到这里,心里一阵恐慌,要不是小柔扶着,差点儿就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这样的人物,康熙果然惹不起,更别说我了!

 

“可是听清楚了?姑娘还是好自为之吧!”我木然地站在原地只愣愣地看着侍卫讪笑着扬长而去。

 

他竟然就立在人群之中,隔着来来往往的人流,遥遥地凝视着我,那双迷人的眼眸依旧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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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  发表于: 2007-09-16   

第二章

 

我担心这个十四阿哥又要变着法儿地折腾人,于是以纨扇掩面拉着香尘就往回跑。

 

“站住!”十四阿哥冷冷地命令道,“撞着人了还想跑啊?谁教你这规矩?”

 

“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他走到我面前来劈手把我的扇子夺走,捏在手里转着,轻蔑地啧啧道:“喝!原来是你啊!还真是冤家路窄呢!”这话我也强烈赞同。

 

香尘忙拉着我给他行礼,这里毕竟是姨夫的地盘,可没有舅舅那么回护着我,于是只好老老实实地给他请了安。

 

他仔细地打量起我来,不怀好意思地问:“嘿!我说小妹妹,你怎么也跑来了?属跟屁虫的?”

我白了他一眼,姑奶奶我不屑和你理论。

 

“十四弟,你怎么跑到女眷待的地方来了?德妃母身上不利索,寻你来着呢!”我跃过十四阿哥寻声望去,只见几个太监簇拥着一个身着秋春长胜葱白缎面长衫外罩香色刻丝坎肩的青年款步而来,远远地看着,竟岩岩如孤松之独立,步态矫健却不失庄重。

 

“问八哥好!”十四阿哥上前特矫情地打了个千儿,手还未着地,就被八阿哥客气地扶起来。

十四阿哥扯着比他高俩头半的八阿哥说:“八哥!上回我说的那个不知轻重的小丫头就是她!”

 

“就是她?”八阿哥略略弯下腰来上下扫了我一眼轻道:“完颜氏,小字雨轩,二十七年春正月朔生,我说得对吗?”

 

我看着他似有深意的笑意,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显然他知道的不止这么些。

 

“八哥!”十四阿哥突然开口道:“你跟她废话这些做甚?上次我受辱的事皇父竟替她压了下来,这次她又撞了我肋骨吃痛,无论如何也不能便宜了她!”

 

八阿哥问:“那你倒有何高见啊?”

“把她要过来给我端茶倒水,罚她伺候我!要是让我不舒服了,再把这小丫头卖到荒郊野外去给狼群做伴!”十四阿哥特拽地说。

 

他说话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注意他跟着手腕晃动着的一串佛珠,暗棕色的,质地特别,怎么看都像和尚给过我的那一串,和尚说过的只要我找到佛珠便是回去的时候了。

 

于是我问:“这佛珠是哪儿得的?”

十四阿哥抬手看了一眼道:“‘哪儿得的’?就你,也配问?”

嘿!找抽还是怎么地?我吁了口气问:“请您务必告诉我,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啧啧啧!八哥你听听,张口闭口左一个‘我’,又一个‘我’的,真真是一点儿规矩也不懂!”还不忘捎上句,“就你这样儿的,怕是没人要的!爷也不打算要你伺候了,免得坏了我的名声。”

 

好象我越着急他就越得意,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主从了,拿回佛珠才是真的!反正他也就一小孩,虽然和现在的“我”同龄,可个头还比我差一截子呢,我就拿出教训曹颙的架势吓唬他,冰着脸问:“到底哪儿得的?”

 

“十四弟,你和人小姑娘计较什么啊?”八阿哥劝道,又对我说:“其实是他路过江天寺时住持相赠与他的。”

太好了!找的就是这个!

“羡慕了?惦记上了?想要了?”他取下佛珠,故意吊在我眼前来回晃着,弄得我直眼晕,不怀好意地说:“你吱一声不就得了?爷赏你就是了,接好喽!”说着竟把佛珠抛向旁边的池塘子去了!

 

我忙飞也似地追过去,趴在汉白玉的雕栏上,只听闷闷的“通”一声,佛珠摇曳着坠入了池底,渐渐看不见了!

 

“哈哈哈哈!我让你接怎么不接了?丢了多可惜啊!”

 

他笑!他竟然还笑!

 

我犹豫了一下,把马褂一解就爬上栏杆,匆忙地吸了口气,“扑通”一声跳入池塘。

 

周围立刻喧闹起来,可我顾不了那么多,直往池塘底里探过去,可是刚才跳得太急,气没憋好,现在有点窘迫,动作节奏也没把握好,正在这时又有人跳了进来,把我拦腰抱住就要往上浮。

糟了!这么一来,倒把池底的淤泥给绞混了,要想再找佛珠就困难多了。可是那个人水性比我好,我虽然有些不情愿可到底是被他弄上来。

 

“怎么是你?”十三阿哥万分吃惊地盯着我问,手也不自禁地捏紧了。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还得下去!”说着大吸一口气就要埋头入水,可又被他制止住,“算了吧你!就你那三脚猫的工夫还逞能?”

 

奇怪!他怎么知道我是菜鸟!可我心里着急得不行,胡乱地说着:“您就放了我吧!我,我要找东西啊!就是佛珠!啊手串!反正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老十三,你凑哪门子热闹?她要玩水你就让她泡着好了!”又是那孙贼的声音!

 

“听我的!”十三阿哥二话没说就把我推到岸边,又叫来几个侍卫硬是把我架上去。“是佛珠吗?老实跟这儿等着!”说着就沉了下去。

 

这下可热闹了,侍卫,太监们熙熙攘攘地围了一大圈不说,竟然把康熙皇帝身边的总管大太监梁九功给招来了!

 

“皇上口谕!”

四下里立时鸦雀无声,他环视了周围,走到八阿哥面前说:“八爷,皇上口谕,‘何事如此喧哗?’”

 

八阿哥就把我和十四的冲突和十三见义勇为的行为大致讲了下,不过倒是刻意地帮十四阿哥隐瞒了一些不逊的言语。

 

梁九功才走,十三阿哥就“豁”地从水里冒了出来,手里攥着一串佛珠向我挥着,我总算是松了口气,又见八阿哥才着急叫来侍卫把十三阿哥扶上岸来,又有太监们七手八脚地拥上来给他擦脸的擦脸,罩衣裳的罩衣裳,可是全被他一气儿地格到一边,径自往我面前走来。

他伸过手臂,摊开掌心,把还沾着水的佛珠递到我眼前,“是这个吗?看紧了,别老跟长不大似的!”

 

我刚想说什么却见十四阿哥扒开侍卫,嚷嚷着:“等等,十三哥!这是我的,你给她干嘛呀?”顿了一下又惺惺地摆手道:“罢了罢了,算是赏你的!”

 

十三阿哥笑着摇了摇头,叫来个太监,从托盘里抖出一见大褂子亲手给我披上,说:“我叫人送你回去。”

 

这时候曹寅赶来,向诸位阿哥按序行了礼,直道“让主子受惊了!”,而后,面无表情地叫来阿礼哈嬷嬷和香尘把我带走,热闹结束,众人也都各自散了。

 

这天正好是月圆之夜,可是我试了几次,连“波罗波罗密”都叫出来了,就是不显灵,拿去给阿玛看,他一口咬定是檀香木做的。

 

竟然根本就不是原来的那个!算是白忙了这么一场……

 

我这次下水的后话也只是打了几个喷嚏而已,可第二天临走时,皇帝叫梁九功到驿馆传话,叫我阿玛先别急着把我带走,因为我的原因竟然让十三阿哥发了高烧不退,而且据说肺里呛进去不少淤泥,我猜可能是肺炎。

 

我阿玛那真是恨铁不成钢啊,他在我面前来回踱步,不停地叹气,“你叫我说你什么才好!唉!”

 

唉!谁让我是个事儿精呢?这是本性,我能怎么办!

 

姨夫见太医对十三阿哥的高热束手无策只好犹豫再三把府里专职郎中刘胜芳举荐给皇帝,说来也真新鲜,竟然就被他三下五除二的给弄好了,皇帝一高兴就先封了他个医士的小官,把他带回了宫里。

 

好不容易可以跟老爹回京城了,李鼐那小子竟然不顾李煦劝告纵马从苏州而来,苦苦恳求我阿玛留我下来与他做伴。

 

对此我只能摇头叹息,这小子一定是个被虐狂,他跟我玩儿就那么有趣吗?何况他又是那么一个老实孩子,成天介儿的被我欺负。

蘑菇了好一会子,还是一同送行的二姨妈劝住他:“傻小子,你现在急什么?早晚不都是一家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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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发表于: 2007-09-16   

跨出朱漆杉木修成的高高门槛,站在璀璨明媚的阳光下,眼前顿时豁然开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交错相同的抄手游廊,雕梁画栋,富丽堂皇,随着地势高低起伏,直直绵延到园子的尽头。

 

园内曲径通幽,落花满径,鸟鸣缱绻,鹅卵石铺就的青竹林间还有仙鹤扑棱着自在觅食玩耍,登临水榭歌台,透过别致的格子窗向外张望,其下有活水徐徐穿行,波光粼粼,绿意荡漾,水中有老龟鸳鸯同游,圆菏泻露,曲港跃鱼,好不热闹。

 

与岸相接的地方还有个船头摆满大缸金橘果树的大石舫,其上有身着华服的少妇与婆子丫鬟倚着船栏向水中争相跃起的鲤鱼投食,拊掌娇笑声不绝于耳。顺着水面向上望去,还有成群的依依垂柳倒映其中,婆娑弄影,袅袅婷婷。

 

远处隐在深色垂柳和落英缤纷的栀子白兰间,还可见那鳞次栉比的抱厦高阁向上延伸出的歇山顶飞檐,似要乘风飞去一般。

         

“这儿的施酶天气比起姑苏城也好不到哪儿去!”阿礼哈嬷嬷边不住地扇着扇子边抱怨着,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在北方是遇不上这样潮湿的夏天的。

 

从姑苏城到江宁,走旱路用马车,竟花了一天的时间,这要是放现代,走沪宁高速一个半小时就到了!经济不发达,真是件令人头疼的事情,现在我深切体会到不发达国家人民的悲哀了,唉!

 

一到江宁就马不停蹄地跑去江宁驿馆和“阿玛”见了一面,他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老,左不过四十来岁,这要是搁二十一世纪,尊他一声叔叔倒还可以。

 

按照阿玛的意思只在这里逗留两天,待皇上把工部几个部员新递的折子批下来,他就一并携了我回京城去。我自乐意,京城不就是北京吗?我在那儿呆了有七八年呢!说实话,还真是很好奇三百年前的北京城是个什么样儿!

 

二姨妈如今是曹家的李夫人了,她一听说我也来到江宁就特特地派人把我接来曹家园子里和我表弟妹们聚一聚,因着表妹这一辈从“页”字边,大表妹今年虚龄十岁是曹寅元配留下的女儿,取小字“颦”,比她小一岁的表弟是姨妈所出,取名“顒”,最小的表妹只有六岁,也取了小字“颜”。他们对我来说都太小,叫我来和他们做伴简直是在折磨我,但也保不准是在折磨他们自己。

 

曹顒尤其顽皮,仗着他们家池塘里养了许多会“呱呱”大叫的田鸡,就总趁我一个不留神专挑个儿大又脏兮兮的扔我跟前儿,害得我那用油绿色的宝相花绸缎新裁的衣裳给弄脏了!结果又被阿礼哈氏聒噪了大半天!要知道这可是苏州织造衙门留库的高级料子啊!别处还买不到呢!一次两次我念他是个小孩子也就爱理不理的,谁知那些保姆们仗着他是曹老爷的掌上明珠就一味放纵,我就只好“投之以田鸡抱之以蛤蟆”了——在他喝的酸梅汤里放了一条蛤蟆产的蝌蚪。

 

结果这小子竟“哇哇”大哭,一准是被吓到了。可因着我是旗下的人,父亲又是当朝从二品的文官,没人敢把我抖出来,可怜曹顒那小孩还跑到他爹面前告“御状”,被我姨夫好一顿训斥!

哼哼!我可算彻底放纵自己做了回霸王,我妈总说我是个事儿精,看来确实不假呢!

 

但是我似乎忘了件事情,康熙皇帝并未离开江宁呢!

 

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我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曹府前夕,我竟一头撞上了那个不可一世的十四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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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发表于: 2007-09-16   

番外
所谓伊人
胤禛

 

[1]

 

康熙四十一年三月
徽州

 

车厢在“得得”的马蹄声中,剧烈颠簸。连日的长途越境奔波使胤禛倍感疲劳。

是年二月初九日至十四日他与太子、十三弟随着皇帝先后至菩萨顶、中台、西台、南台以及妙德庵、碧山、广淙、涌泉等寺。亲眼见到山西百姓因感激皇父于该省受灾时减免钱粮、开仓赈济之恩,请于菩萨顶建万寿亭的盛况。

皇恩浩荡,被泽万民,遐迩一体,率宾归王。

他承认,站在菩萨顶俯瞰众生的那一刻,他有一丝动容,因为没有人会不艳羡帝王的万乘之尊,因为没有人不在帝王的睥睨之下俯首帖耳、甘为牛马。

如果上天不以出身论尊卑高下,如果在那兵临城下、十万火急之时诞临世间,身负定鼎之功的人是他,如果皇父没有将对一个女人的愧疚之情注入他的圣断之中,那么,同为皇父之子,他就不会注定生来即对另一个人俯首帖耳。

皇父曾问过十三阿哥:“十三阿哥以为此顶如何?”十三阿哥答:“高而险。”皇父继续发问:“如果从此处落下,二阿哥以为后果如何?”太子只向下瞥了一眼,云雾缭绕,群峦叠嶂,不由心生畏惧,“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皇父又笑问他:“那四阿哥怕吗?”他屏神定气道:“事关生死,子臣不敢儿戏视之。”这一次的回答却换来长久的沉默,当他冷汗涔涔而下之时,皇父温暖有力的手拍在他的肩上,对陪同的群臣说:“四阿哥事朕躬谨慎,护朕登山涉顶,一路披荆斩棘,不辞辛劳。得子如斯,实朕躬之幸也!”正当他循例谢恩之时,皇父又按住他,问:“四阿哥可知自己是凭什么才登上这巍峨高峰的吗?”

猎猎长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仿佛天地之间只等他这句回答,那时候并不能准确揣度圣心,所以他每说一个字都尤为艰难:“子臣惶恐,若非皇父眷顾……”

“《千字文》第三十一句和三十二句是怎么写的?”皇父突然打断他。

他不假思索道:“资父事君,曰严与敬。孝当竭力,终则尽命。”

“好个‘孝敬’二字,记住朕的话。”皇帝转向在场的太子、十三阿哥说道:“为人臣者止于敬,为人子者止于孝,这些都是你们自幼读烂的话,可是,今时今日,正是凭着你们对朕的一片孝心才得以位极于此。有一日你们若觉得在这块地方呆久了,觉得乏了,怕了,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摔个粉身碎骨,就要时刻记得自己是如何上来的,凭什么上来的,只有记得上来的道儿才好。”

那个时候,皇父正当盛年,正式意气风发、宏图大展之时,而他只能卑微地想,皇父只是暗示他们身居高位要守得本分,可是直到多年以后,当自己一身重孝跪伏在大行皇帝梓宫之前,他才恍然大悟,那“孝敬”二字正是皇父提前赠他的自保良策。因为在这天地之间,手握大宝的人永远只有一个,废立与否不过在他一念之间。而权力实在太耀眼,以至于他的众多兄弟群起而上的时候都忽略了它光辉之侧的垂暮老人,哪怕生命的迹象随着滴漏的流逝而流逝,只要这个老人还在,他就有睥睨天下,左右生死的实权,而最后得位的那个人只不过比他们多“孝敬”些罢了。

很多时候,成败只是毫厘之差,有些话记住了可能就此成为人生的转折。

 

 

马嘶阵阵,车身在一拨接一拨的剧烈颠簸中戛然倾斜。

他实在是乏了,随意点了个贴身侍卫喀布到前面打探情况:“前面的,怎么回事?”

“车轱辘坏啦,走不了了,偏生这雨又下得这样大,唉!怎么尽挑这时辰出!”说话的是他们在当地雇的车夫,满口的徽州话,听起来有些吃力。

喀布钻回来,一脸无奈:“四爷,您看这该怎么办?”他猛地睁开眼,嚯地坐起,甩开帘子往外一瞧,大雨如注,倾盆直下。

照现在这情形,五日之内是回不了京城的。

皇父于上月班师回京之前特派他协同地方官员调查今年的淮涝灾情。可是就在先期起程的官员走了一日之后,他却从与衙役的闲聊中得知,有人竟想从中趁火打劫,肆意夸大受灾情况!他的急性子一上来,连夜撤查藏匿帐簿,经过通宵大战,终于从堆积如山的公文数据里扒出了那平白多出的十二万两白银!

这要是搁平时,十二万两并不在话下,“那些外放的官儿,甭管他是封疆大吏还是蟹兵虾将,哪一个不是吃着碗儿里还捞锅儿里的?不说与地方绅衿财团的“礼尚往来”,只光是朝廷放的火耗银子及各项贴补就够那起子京官儿们望穿秋水的了,那童谣唱的‘在京的和尚,在外的督抚。’果然名不虚传!”

可是根据钦天监报上的预测数据,今年春末夏初,黄淮流域将会淫雨不绝,如今国库的支领捉襟见肘,由于灾情不断,前一季的课税迟迟没有到位,这让协理户部的他甚为头疼,如果不能在五日之内追回那十二万两白银,恐怕依皇父一贯宽容的性子又该逼着他拆下东墙补西墙了。

 

正兀自烦恼,喀布又道:“四爷,按那车夫的意思,这车是不能用了,咱们得先下来,兴许能在途中搭个便车。”

“如果能在附近购得马匹,你就带着折子驰驿回京吧!”他本想选择轻骑归京,可叹连日辛劳,体力不支,所以只好选择坐相对轻缓些的马车。

“四爷此举万万不可!如果奴才先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若是遇上山匪歹徒谁来护卫您?难道就凭外面那几个县衙差役不成?奴才就是有十颗脑袋也担不起这万一啊!”喀布抱拳恳请。

说话间两人已跳下车来站在官道边上,他顺势接过喀布为他撑起的一柄半旧油伞,可即使是这样那通绣四爪蟒文的朝服还是湿了大半,滴答滴答地洇湿了伞下唯一的一小块干土。胤禛本就心急如焚如今又遇天公刁难,还真是按倒葫芦瓢起来!

喀布的话未免有些夸张了,他不是没听说过“无徽不成镇”的民谚,自前明起,徽州盐商繁荣了三百多年,这一路探访过来,都是华屋连苑、郁郁千户,俨然一派繁华盛况,只倒霉的是连着下了七八天的雨,即使周围有商贾出没也未必愿意载他一路。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四爷您看那是什么?是不是几辆马车?”正当他心里翻江倒海之时,喀布激动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他微抬高伞把,隔着雨幕望去,果然有三辆蓝布幔子裹着的马车自东面飞驰而来,马蹄溅得泥淖翻飞水花肆舞,拉车的都是清一色的白色高头大马,像是哈萨克斯坦的种马,这样好的马确实是不多见的,如此可以推断车主应该是家事殷实的大商人。

胤禛冲喀布努了努嘴,后者便跑过去两臂一挥挡住了马车的去路,雨水打在伞面上劈啪响个不停,他只觉得脑袋上像炸开了炮仗似的,成败在此一举了,也许只能听天由命了。

隔着些距离他听不清喀布与车夫的对话,可是一个穿戴素雅大方的女子身影随着碎花车帘被风吹拂间的起落忽隐忽现。

他有种奇怪的预感,最好不要搭这辆车。可是喀布还是欣喜地跑回来告诉他,“四爷,车主真是个难得的大善人,奴才将难处大致交代了一通,那车主二话没说就答应载我们一道进京。”

直到上车后,才知道车主果然是那名女子,可是甫一见面,他就发觉这个女子很是特别:明明是汉女装束却偏偏没有遮住一双天足,若说良家女子可又毫无见生的羞涩,而且她还敢直视他的眼睛,说话间唇边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给人不近不远的感觉。

她浮水含温的眸子只是在与他官服上的石青补服相撞时闪出好奇,但也只是一瞬她又恢复如常。

胤禛虽已成年,与他的诸多兄弟不同,身边却还只有一嫡一侧两位福晋,一位是出生功勋将门的乌喇那拉氏,性情温和却木讷迟钝,另一位是巡抚之女汉军旗下的李佳氏,口齿伶俐却未免心直口快。他素来对男女之事看得淡薄,再加上平日里有意无意地避开与陌生女子的直面接触,所以现在的他显得有些局促,不过说了几句客套感激的话,之后就保持了长久的沉默。

倒是这位自称姓何的女子对他兴趣不减,问题也是接二连三。

 “您家里兄弟是不是很多?”她问。

他不假思索道:“是的。”

过了一会儿,她扬眉问道:“现在还常常临摹赵孟頫的书法吗?”语气轻松像是在和熟人聊天。

他开始怀疑她对书法的喜好,如果真是这样他倒愿意与她切磋一番,“我终日临摹,二十年来从未中断,自认为还算颇有建树。”

他以为她会评价赵书的风骨,发表一番感慨,可是她只是得意地笑了笑,便飞快地转图下一个问题:“您是不是已经搬出来独立门户了?”

“这……”她显然问得太多了,可是不知为什么,他还是难得地耐住性子回答:“是的。”

“啪!”她打了个响指,却又顾作惆怅道:“唉,京城的夏天简直没法子呆,所以我小时候时常随家人出关外避暑。”

“哦?你也去关外避暑?”他几乎脱口而出,“那我怎么没见过你?”说出来又觉可笑,他一个皇子每天随着皇帝的日程安排得满满的怎么会有机会注意到民间女子呢?

“那还不是因为你家教太严了?走哪儿都跟着一大帮跟屁虫。”她接着笑道。

 他不置可否,的确符合实情,可是她怎么会知道?还有刚才她问的那么多问题,似乎都不是她该问的。

正在这时,前面突然传来喀布的怒吼声:“四爷,有刺客!”

刹时一道白光闪入眼前,一柄长剑应声直插车厢,剑身只离他的脖子三寸,他尽量紧倚着车壁,直觉告诉他此时不能轻举妄动,他转头偷看了眼这位何姑娘,她似乎并不慌张,一派胸有成竹的样子,也许他的预感应验了,这辆车的确上不得!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唰”的一声,那剑又收了回去,但他们的车速实在不能与轻装刺客的相比。正在这时,又有五六个黑影颠簸靠来,只见对面坐的何姑娘灵机一动,拔出座下的长剑挑飞手边炭盆中的火星木炭,只见那火星所到之处,黑影皆慌乱躲闪,借着转瞬即逝的光亮,胤禛终于看清了他们包头用的,标志他们骄傲身份的——天青色头巾……

青帮之名是因着帮旨是扶助大清,取“安清”之意,此外帮会众徒在江湖上行动时额上总缠着一块青布。在南方,青帮洪门的影响不分伯仲,但说到底还是青帮占优,因为他们大多是漕运中人,其中又有为数众多的帮徒出身商贾之家,又与两淮盐商有密切的合作关系,每年可向朝廷缴纳颇丰的课税。这一点和洪门有着明显的不同,故而朝廷从未将其归做匪徒之列,反而大加安抚。

一个矫健的身影犹如一阵黑旋风从他右方的车窗飞了进来,未及他反应,那人手中闪着的寒光已如惊惧的蛟龙般划过他眼前,牢牢地架在他脖颈的动脉处,青巾之下的眼中虽杀气不重却隐含冷酷,大半张脸都蒙在黑布之中看不清容貌。

 “前面就是七狮子河,不把赃款交出,老子就送你‘下混沌’!”他微抬了胳膊用剑身拍了拍他的侧脸,怒斥道。

胤禛哪里知道这“下混沌”的水贼黑话,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阵仗,喀布没了动静,难道遭遇不测了吗?

“罗堂主,别来无恙啊!”他难以置信,这话竟然是何姑娘对匪徒所说,难道他们认识?还是联手对付他?

“你是……”那个罗堂主似乎不很确定,转过头来看她却没了下文。

当那何姑娘将一块系着蓝穗子的青玉配出示给罗堂主看后,后者立即收剑入鞘,单膝跪下,抱拳道:“不知是何先生在此,多有惊扰!罗某惭愧!”

“惊扰倒还说不上,堂主快快起来,我既非帮中之人,你也不必行此大礼,再说你我相识一场,只一年不见就如此泾渭分明真真是让人寒心了!”

罗堂主站起来却仍没想放过胤禛,何姑娘略抬起剑轻轻拨开罗堂主的手,又道:“这一次怪我多事,不过您确实是抓错人了,您要抓的人已经在樊家店口换马往黄山方向去了。如果快马加鞭不出小半个时辰便能追上。”

罗堂主将蒙面拉下,指着胤禛问:“那这位是……”

“他呀?”她朝胤禛调皮地笑了笑才道:“当今的皇四子,人称四贝勒!”

    既然风波已平,漕帮众徒就齐集在一处向胤禛郑重赔礼而后准备驾马离去,胤禛惊魂未定,又见何姑娘却叫住了罗堂主,“可否借我一匹快马?”

那罗堂主干脆道:“若需罗某襄助,何必屈尊用‘借’字?”说着打了个呼哨,便见一高头白马自行踱至窗下。

“少主有令,凡在途中既见先生定将先生请回苏州,您看……”罗堂主驾马徘徊了许久终是隔窗说出了为难之处。

 “还请罗堂主转告你家少主,等雨轩探亲归来,再聆听他月下抚琴不迟。”

罗堂主长叹一声后带领手下三十余众掉头纵马狂奔,在雨幕之中渐行渐远。

      “四贝勒?”胤禛收回视线,见她指了指车外的良马对他侧首笑道,“也许您用得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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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额娘礼佛,所以屋子里熏的是淡淡的檀香,不近不远地在我身侧缭绕着。

等我行毕一套繁琐的请安礼后,她一挥手把屋子里的丫鬟都打发了干净,“你起来吧。”她歪在热炕头上对我说。

也许是自幼生在南方的缘故,这位贵妇人还无法完全适应北方寒冷的冬天,室内加了比我和雨濯所用还多出两倍的珐琅五彩火盆

她只绾了个家常的发式,两边腻云微微亸垂,头束灰鼠绒毛抹额,身着玉色春绸袷袄,外罩一件宝蓝江绸貂皮袍。她看上去有些倦懒,只略抬眼皮,用流转的眼波示意我,“自个儿拣块儿地方坐下”。于是我搬过一张硬木椅子坐到她下手处,而在这个角度,我刚好能看到隐约在宽袍之下的三寸金莲。

据说清初,朝廷也曾下过“放足”的死命,强制力度不亚于“留发不留头”,最终却因抵不过倾朝汉大夫的强谏而最终流产,允许缠足的范围最终圈为汉人与汉军旗阶层。古代男人对于小足的偏好是一种病态审美观的体现,我想我应当庆幸,自己没有穿越成小脚女人,否则来自心理和生理的双重羞辱会将我逼上绝路。

不过,我可以肯定,罗察与李家的联姻绝非出自这种病态因素,更多的则是出于二者为把握政治动向的双赢考虑。

我的二姨丈曹寅和舅舅李煦的密奏特权在这个时代早已不是秘密,他们可以用一封封小小的,直接跳过内阁票拟而送到皇帝手中的密折,传达给皇帝那些无法亲自触及的远地情况,在皇帝的朱批中,这两个人精又能通过反馈信息挖空心思揣测圣意,小到晴雨收成、为南府挑选弋腔戏子,大到揭发贪官污吏的肮脏嘴脸、士绅舆论……事无巨细,一应俱全。

可是他们毕竟身在南方,远离政治心脏,即使驰驿来京也需花费半月光景,根本不能及时对最新时局做出有效判断,为了防止在危急时分站错队伍,招至祸端,所以他们需要一个在京的耳目。

而罗察刚好是最优人选。皇帝最恨结党营私,不会容许自己的御用奴才与豪门公然示好。以完颜氏没落贵族的身份,无须担心因为二者的裙带关系而使包衣势力异军突起,做大做强。而按照我的观察,罗察极向往黄老之道,无心进去,只要苟安于现状,以守为进,在官场中虚与委蛇。和曹李两家的合作可保他安定的现状与哥哥相对太平的未来。这也是延缓完颜氏没落趋势的上成之选。

老实说,从前的我对中国古代史没太大兴趣,上高中的历史课时最恨老师没完没了地提“利益”、“根本原因”、“主要原因”云云,默写的时候又往往会记混淆了。

可是后来,因为左绍,我才爱屋及屋,如果没有他的熏陶,或许现在的我根本不用费这么多脑细胞,胡乱操心思,大可逍遥过我的米虫生活。

问题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起点。

左绍,你究竟在哪里?以你对历史政治的熟知程度,如果我们联手起来会不会颠覆历史?

“我的轩儿今年多大了?”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额娘突然打破沉默僵局问我。

“呃……”我慌忙低下头去,扒着指头算了算,然后一拍脑袋,嘿!何雨轩你还真混!“也就十二岁。”

“这年头儿一过,按咱们《大清律》你就成年了,也是时候为你挑选个好婆家了。”

“啊?”我一个没坐稳差点儿栽下去,我怎么能忘了这茬儿呢?清朝女子十三岁成年,男子十六岁成年,哥就是在前年十六岁时娶的吏部郎中阿哈占长女瓜尔佳氏,再过俩月,眼瞅着我就成小姨辈儿了。呼!我奋力扶住炕沿才让这个小身体找到平衡,“可是额娘,宫里不是每三年一大选吗?没经选阅就自行婚嫁那可是欺君之罪呀!”

额娘随手拣了托盘里的杏仁儿就照我脑门儿上一丢,“小小年纪懂什么‘欺君之罪’?”

我揉了揉痛处知道额娘的厉害了,于是接茬儿问个究竟,“额娘教训得是!女儿记下了,不该问的就不问,可是事关女儿终身,还请额娘示下属意谁家?”

然后她就慢条斯理地抽了口水烟,说出了对方的名字,我立时木在当场。

“不可!不可!二表哥他……”一着急险些乱了逻辑,于是咽了口唾沫,我说:“还是等明年看能不能过初选再说。”一是为了雨濯,二是为了拖延时间,也许这里已经容不下我了。

如果继续待在罗察处难保或入宫或嫁人的命运,那么我能找到左绍的可能性又会降低一格。

这额娘毕竟比我混得久,知道窍门所在,“初选这档子事儿是拿来吓唬那些不中用的,你阿玛领着我们这一支佐领,究竟谁家闺女儿有资格坐上骡车去顺贞门,那还不是你阿玛一句话?你只消舒舒服服做你的李家二少奶奶,就算日后分家,你舅舅也不会亏了你什么的!”

我道:“可是,二表哥与我并不相熟,若是性子不和岂不是互相拖累?我看雨濯就比我合适,横竖都是您的女儿换谁嫁去苏州还不都一样?”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不得你自作主张,我看都是那些污七八糟的书坑害了你,等你阿玛回来我就与他好生理论!”她随手将水烟狠狠地往那硬木炕案上一搁,似是生气的样子。

正当我与额娘僵持不下之时,一身齐整朝服的阿玛托着顶戴进来,他笑说:“看来,老夫来得不是时候?”说着就要出去。

额娘一迭声地叫住他,又下炕来招呼丫鬟伺候他换常服,“今日旨意下来了?可有大变动没有?”

阿玛望了我一眼,对额娘道:“这回总算是有惊无险,查来查去居然查到‘御前第一人’的头上来!那折子已经写得够晦涩了,还是把咱们几个老东西唬得魂飞魄散。若再往下查恐怕还得拔出萝卜带出泥。皇上虽然大为光火却还一心护犊,这么一来都御使就是有八个脑袋也不敢参了。可娄子捅出来总得有人去顶补啊,所以只好转过来参了下面六员小官渎职之罪,刑部照例拟了个斩监候,不过报上去多半会减刑。”

“别光说别人啊,你怎么样儿了?这回皇上骂得比上回还厉害?”额娘边替他扣上纽襻一面急切地问。

阿玛昂着脖子笑道:“皇上这回是没力气骂咱们了,只说养了咱们这班昏庸无能的蠢货,行事如‘拆烂污’,要是早发现早通报,兴许还不会像现在这样难收拾,欠款是追不回了,只能另想办法,弄不好还得从内府拨来一些。为夫幸有祖宗庇佑,也只是从右侍郎迁为左侍郎,我那点儿俸禄银子也没少半子儿,你也该松口气儿了?”

一直沉默着吃完了中饭。午休之前,阿玛把我叫进了他的书房。

开始时问了些最近的读书情况,还叫我背几篇宋词给他听,凭着我多年在职场打拼的经验,可以断定,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额娘脾气不好,你得多体谅着。”《千字文》背到一半时,阿玛突然打断我。

不用友情提醒,我也该吃一堑长一智了,福了福身,我说:“女儿记下了。”

他接着说:“你对你妹妹的心意,阿玛了解。可是雨濯的病不容许她活到嫁人的那一天。”

这是我万万没有料到的,我素知她患类似哮喘的疾病,却没想到竟然严重到这种地步,真令人难以想象,一个尚未步入花季的少女就因这时代落后的医学技术而一步一步靠近死亡,“难道就没法子救了吗?她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阿玛站起来转到我落座的圈椅后面,负手叹息道:“你额娘待你妹妹一惯疏远,那是因为雨濯并非她所出,她也不是我的女儿。”也许是在意料之中,罗察并没有对我的惊诧反应表现得有多担忧,他停下来,想听取我的意见,“这是个天大的秘密,传出去恐对我们家不利。我见你一向乖巧慎重,应当不会儿戏行事。”

我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当他把一个秘密讲完后,我的嘴不能张得更大,眼也不能瞪得更圆了。我拍了拍有些僵硬的脸颊站起来对阿玛说:“请阿玛放心,我一定会保守这个秘密。”

回到我和雨濯同住的小跨院里,香尘迎上来说:“二格格又闹病了,这回可不大好,只哭个不停。”

心脏乱跳个不停,我下意识地抚住胸口,难道她这么快就知道了?

香尘在前为我掀开板帘,甫一进内室就听到雨濯略带浑浊地抽噎声,我脱了鞋坐到她床上,一面把她翻过身躺好,一面问道:“这又是怎么了?甭管谁欺负你了,只与姐姐说来,一定叫他好看!”

她一见我只顾着啼哭,而且喘得越发厉害了,我哄了许久连额上都沁出薄汗来了,“你若是不说,姐姐可就走了。”

“好姐姐别走,濯儿说……濯儿说……”因为喘得厉害,她的脸泛着病态的潮红。颤抖着樱唇,眼泪直在眶里打转的样子叫人不忍离去。

捧过她乳母柳金氏递来的药,我对雨濯说:“那得先把药喝下才算数。”

她乖乖地点了点头,我一勺一勺耐心地喂,等她喘息平复,我又用眼风一扫,屋子里的奴才退了出去,只余咱们姐儿俩。

“以后就靠姐姐照顾二哥哥了。替濯儿把这个香囊还给他,就说濯儿福薄受不起二哥哥的好。”说着,她颤抖着白皙的双手从枕头下面取出我与她玩耍时所见的香囊。

双鱼同戏莲叶间,青梅竹马入梦来。

小小的女儿心思我们何曾没有过,而今又在眼前重现,心中滋味杂陈,“濯儿该打,你不要李鼐那小子也不能强推给姐姐呀!”

她坐起身来,“姐姐不是要出嫁了吗,怎偏说是我不要鼐二哥?”

我给她重新掖好被子,佯装生气道:“咱们濯儿的心上人自然留给濯儿,唉,和你算是白好了这一场,你如此看我,倒不如直接说你姐姐我朝秦暮楚来得干净些。”

“这么一说,姐姐不会嫁给二哥哥了?可是这样额娘会怪罪下来的。”

我拍了拍胸脯道:“这世上有我雨轩踩不死的蟑螂,趟不过的河吗?”我感打赌,那一刻我何雨轩在小丫头面前的光辉形象一定比托塔天王还要高大。

“呵呵!”小丫头终于开心地笑了,又变回了我可爱的小妹了,“姐,我保证再也不听柳金嬷嬷乱嚼舌根儿了,往后我也一定乖乖吃药,不让二哥哥提起的时候总说‘药葫芦’了!”

吓老娘不浅!原来你不知道呀!我抹了一脑门子冷汗,这多事儿的柳金氏真该拉出去枪毙喽!

我清楚地记得这一天是康熙三十八年的十二月庚午,大雪。为了给雨濯找到救命的解药,我骑上马厩里的一匹枣红马、带上我所有可支配财产——十两碎银子和一些必须品,轻装出逃,而再回罗察府已是三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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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流水心事·雨轩

[1]

 

年老的外婆常常在折子戏的咿呀声中慢悠悠地说起,每一朵梨花皆有一段回忆,或是新蕊初绽,香飘十里,远近游人纷至沓来之时的风华绝代,抑或是深春芳菲败尽,零落成泥碾作尘时的惆怅哀惋。那些婉转千回的曲调诉说平生喜乐酸楚,仿佛被拨上了回忆的发条,终年流转在脑海里不曾停歇。

高高的天空渐渐阴沉下来,有几声闷雷自山谷的尽头滚滚而至,不一会儿就密密斜斜地落下细如棉针的春雨来,渐渐地,墓地里星星零零地多出了几把撑开的黑色雨伞,那些压抑的黑色,小小地点缀在苍凉的白色墓碑旁,如同一张纲网,死死地困住了潮湿的记忆,使那些悲伤的心灵突然迷失在黑暗之中,找不到现实的出口。

我并非喜欢将自己浸泡在永无止境的悲伤里,只是除了这一日,左绍的祭日。

因为是周年祭,所以亲戚朋友来得很齐,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他远在美国定居的父母。不用想太多,我也明白,他母亲是不愿见我的,因为一年前的这一天夜里,我的男友是因为救我爱命丧车轮的。我不会忘记她给我的那记耳光,我更不会忘记我犯下的可耻错误,如果上帝足够仁慈让左绍复活,就是让左太太把我千刀万剐,我也心甘情愿。

爱情更能承受的是生离死别,而不是猜疑和欺骗,可是当猜疑与死别同时发生的时候,这无异于灾难!

这一年过得很慢很慢,如此空虚度日只会让我更深的体会那抽丝拨茧一般的痛苦。

清晨起来打开冰箱的一刹,我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他那天在她橙汁里偷放的求婚戒指和他青涩少年般天真的笑容,他趴在我对面不露声色而又耐心地看着我一口一口吸完饮料,然后得意地看着我瞬间呆若木鸡的神情。

陪总部的责编玩实况7时我会想起他教过的打巴西的小窍门,还有我俩曾经合作用意大利打败韩国,以一个无懈可击的300宣告了复仇之战的绝对胜利。

从前我总是单枪匹马地搞个人英雄主义,是他一再地劝我要对团队多些信任,如果没有他多年来的默默支持,我,何雨轩也不会在时尚杂志界中混得如日中天。

但也正是因为他,我不再让别人轻易进入自己的世界,因为在那些所谓辈出的年轻才俊身上,我都无法找到左绍的影子。

我相信,没有哪个女人能在经历如此可怕的悲剧时仍能盛装出没于灯红酒绿的世界,保持迷人的微笑与高频的约会,我承认,自那以后,我的确变得挑剔了,甚至有些不可理喻。

我常常以同人女自居,在“攻”、“受”的快速判断中轻易筑起自我防备的堡垒。

可是,那些姿深腐女们还是识破了我的伪装,因为我的内心深处,始终无法淡化一个男人的影子,我仍然可以清晰地记起他笑起来的样子——唇线总是微微扬起,而眼里的温暖却能穿透最深的阴霾,而我总能在那里找到自己小小的影子,而那里仿佛就是整个世界。

可是,现在,我的世界里只有我自己孤独的存在着。

身为八零后的我并不稔知传统的祭奠方式,何况这个高级墓地是不允许香火缭绕的。等到他母亲一行走远了,我才折回来,将一把梨花束放好位置,然后准备说些什么。

可是我到底是哽咽住了。

指尖所触的是冰冷的白色石碑,那种冰冷如同隔绝一切生命的利刃。从来没有意识到生与死之间的距离是这样短,仅仅是里外之隔。

Hey ,绍子!”我说,“好久不见了,我很好,你好吗?”

回答我的只有淡淡空谷回音——“好吗——”

我继续说:“听着,你这可恶的家伙,如果不是很忙的话,今晚能来我的梦里吗?”

我当然知道,回答我的永远是沉默,可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相信他会收到信号并且准时赴约。

真实的结果令人喜忧参半,可喜的是我梦见了左绍,可悲的是我被塞入一张时空旅行的单程票。

 

 

[2]

 

在梦里,左绍笑着告诉我,只要我能找到他,并且给他戴上他送我的那枚戒指,站在梨蕊初绽的圆月之下,让月辉洒满全身,我们就可以携手回归现实。

可是,这该是多么荒诞的旅行啊!穿越三百年的时空隧道去清朝,然后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也许我的确该相信这只是我臆想出来的美梦,“绍子,你别逗我了,这很显然行不通。”我如是说。

可是我的胳膊却被他拉住,“雨轩,我只是想这样时常看到你。”

我为之动容,“我也是。”可是他又说:“相信我,这是一次机会,如果不去尝试改变,你永远不知道结局将会如何。”

也许当清晨到来之时,我们又会被残忍地分开,所以我选择相信他,相信奇迹的发生,“为什么要绕那么远呢?把手伸过来,我这就给你戴上戒指。”

 “不,听我说,现在的我只是个灵魂,根本戴不住戒指。不信,你可以试试!”我当然不会放弃尝试,可是效果令人担忧,最终那戒指还是滑回我的手心。

我被他牵着走到一个通向光明的出口,从这里俯视可以看到厚厚的五彩云层,我知道,这下面将是个不一样的世界。

左绍在我额上轻轻印了一吻,说:“找到我并不难,因为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只要你能看见我。”

我笑了,“你等着,我一定会逮住你的!到时候可不许耍赖哦!”

他以食指点住我的唇,说:“可你只有三次机会,如果不能找对人或是没在那一刻戴上戒指,我将会彻底从你的梦境中消失,记住,上天每给你一样恩赐必然会从你处取走另一样。任何时候都不要怨天尤人,相信自己的选择并一直坚持下去。”他迈出一步,又收回,半开玩笑地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长吁了一口气,对他笑说:“我们一起跳!”

——这就是我对那场“梦”的残存记忆,而那时的我并没太在意他说的那些话,可倒霉的是每一句都应验了。

当然,我又是足够幸运的,从超高空坠落没有与空气摩擦生火,没有摔成粉身碎骨,也没有依靠惯性继续向地壳中心运动,而是平平安安地“重新做人”——投胎到一个官宦人家的大小姐身上。

我依然叫做雨轩,可是却不再以我老何家的姓氏为前缀,我以完全失忆这样俗套的理由从丫头香尘口中套到了不少“传说”。

拜目前的“阿玛”工部右侍郎罗察大人所赐,我改头换面姓了完颜氏。

完颜本是关外地名,因以为姓,氏族散处于完颜地方。

祖上为开国大业戎马倥偬的功勋之臣不占少数,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博尔晋,建国初年,他率属下来降,起初被授为侍卫,后又领新编佐领。后随太宗征扎鲁特昂安贝勒时以三十人大败敌军,使敌军的部众全数来降。不久又因为在征讨虎尔哈及朝鲜等军事行动上屡立奇功,最终被授为都统,一等男。康熙四年八月,被当今皇帝赐谥“忠直”,树碑立传,传为后世。

这些都是前人的丰功伟业,早已盖棺论定,而后世子孙当与别说。如今的完颜氏族有聚居于白山黑水之间的,则以传统渔猎耕种为生,在盛京的也有分得田产果园颇丰的,大可坐收岁利。虽说是贵族老姓,可随着博尔晋的入土为安,在中原毫无势力可言,远不及被当今皇帝康熙爷抬入上三旗的“佟半朝”与不出其左的另外二后丹阐——赫舍里氏与钮祜禄氏。所以久而久之,在京的多被排挤回老家,曾任前锋侍卫兼佐领的伯父阿柱享年不永,而堂兄章格又英年早逝,所以最终由阿玛罗察承袭骑都尉的世职一并麾下佐领。

所以我琢磨了许久,罗察在朝中单靠一己之力扛到现在确实不易。这恰恰也是他重点培养与我同“母”的嫡长哥哥罗延泰的原因。

因为是满人,所以若想做官并不需十年寒窗苦读而是直接利用贵族阶层的特权——袭世职。可是罗察好文,他不仅没因我不识清书而大加责骂而且希望哥哥通过科举的“正途”出身为将来博得声誉,当然这样的选择也有一半来自我“生母”——罗察嫡夫人李佳氏的不断施压。

骑都尉是武职出身,我的这位额娘不希望送儿子去军营受苦,也是人之常情。

敏妃丧期一过,罗察便派罗延泰将我的胞妹雨濯从舅舅,也就是苏州织造李煦府里接回京来。按序齿,雨濯当是罗察季女,次女原是侧室所出的雨汶,可惜雨汶生来羸弱,不到六岁就因出痘,医治无效而夭折了。所以雨濯便成了实际的次女。

我从未如此期待一个人的归来,早早的洗漱完毕坐在门槛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车可能驶来的方向,阿玛入值部堂,经过正门时候发现了我,就要赶我回去:“入秋早晚凉,快别待在风口上了!”

在罗察家也过了大半年的光景了,对这位临时父亲,我还是比较敬重的,不想驳他面子只好先摸回房里,等他走远了,再拉着香尘陪我接茬儿等。

古代长途客运延时现象犹为严重,我足足等到天黑才盼来雨濯。

她一下车,我就迎上去,直奔主题地问:“怎么样?有没有找到我画上的人?”

雨濯携了我手,一边往二门里走一边叹道:“二表哥派人几乎走遍南省,仍无此人消息,看来南方这一路算是绝了。”

明明知道此去希望渺茫可还是把希望留到最后,“奉天、直隶、南省都访遍了……”我喃喃道,左绍你究竟在哪里?咱们不要玩捉迷藏了,好吗?

 

我再一次跌入了巨大的失落之中,“格格,您多少也得用一点儿呀!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我心情糟透了根本茶饭不思,实在抵不过香尘可怜巴巴的眼神,也只好勉强扒拉几口交差了事。以手托腮,撑着桌子,我悲哀地想,如果找不到左绍,我在这里的生活又该如何继续呢?我大可凭着戒指重回现代,可那样一来,这一场穿越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绝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左绍一定不会骗我,只要留下终会有再见的那一日!

辗转反侧了一晚,我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只要你能看见我。”这么一来我便圈定了搜寻范围,他一定在我能涉足的范围之内,小在罗察府中,大不出京畿之地!

也许是因为我的动作太大,很快便招来额娘的严密注视。她安排了早晚两班嬷嬷安插在我所住的院子周围,行同软禁。

日子在紧张的搜寻中变得飞快起来,一场冗梦过后,打开窗户竟然发现,腊月的飞雪覆盖了苍茫大地。

“姐,二表哥在信上说,苏州城也降了难得一见的大雪呢!他带着前来为老祖宗贺寿的曹家表弟妹们在后园子里打雪仗,玩得一身是汗,可足劲儿啦!”雨濯每收到李鼐信总是要反复读上好些遍,直到我抱头钻进被窝里,她才肯罢休。

“还有还有呢!二表哥做了七十二节蜈蚣风筝,等明年开春儿就要放飞,你替我求阿玛再送咱们去南省吧!南省风和日丽,气候怡人不正有利我哮症的静养吗?”雨濯个头比我小又生如粉琢玉雕的,抱着我胳膊一甩一甩的样子很是招人怜爱,她私下里对歆慕李鼐那小子的事实供认不讳,她也对我的心事知道一二,所以我们最是亲密不过的“姐妹”了。

我放下手中敲核桃的银制小锤,拨了个核桃仁儿喂给她吃,笑道:“你的心思我何尝不知?放心,姐姐出马,哪有阿玛转圜的余地?”我虽不是口若悬河的说客,可对付这个时代的酸腐文人倒还有几分把握,现在又仗着自己非同一般十二岁女童应有的才学,罗察只一味顺从我,宠我这个长女简直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

 “你的心意姐姐已是了然于胸,那咱们鼐二爷呢?他可也有这心思?”我故意逗她问。

我满意地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听她说:“也谈不上什么心思不心思的,我只知道他从不敢正眼瞧我。”

“哦,那兴许是你这蛮性子耍起来把人家给欺负怕了!”我挑眉道。

雨濯蹙眉急道:“恩!怎么会怎么会呢!姐姐好坏!不跟你玩儿了!”说着扭头就要奔出房门,她跑得过急却把一个小香囊落在了地上,“丢尾巴喽!”我眼急手快,从地上拣起,在她身后大叫着。

她转回身来一看,小脸顿时红成了熟透的番茄,咬唇道:“给我,给我!”

我故意把香囊伸到她面前又在她即将拽到的时候瞬间抽回,笑道:“哎呀呀,一看就知道是苏绣的上品,还是织造局里出的缎子呢!”

正当雨濯在我眼前跳够的时候,门突然被人敲开,我和雨濯立时噤若寒蝉,收了香囊背在身后,我正色问来人:“什么事?”

来人是额娘身边的大丫头惠儿,她目不斜视道:“惠儿给大格格、二格格请安。”

过了礼,气氛稍微缓和了些,惠儿接着说明来意:“大夫人问起大格格有些日子没过堂请安了,今日想请大格格过去,娘儿俩好说说体己话儿。”

 




我要把心献给衷爱的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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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着三哥远去的背影,无限心事钩起,无名的奇痛飘荡在他的眉宇处。

“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胤祥默念着,兀自笑了出来,觊觎与邀宠本就界线不明,含糊其间,真假难辨,同为皇父之子,才干不分伯仲,然“可知”与“可信”却有天壤之别。

悠悠然,一阵秋风刮过,洋洋洒洒地落了他满头满身的梨树叶。

流光容易把人抛,只不过三年时间,当年那金羁白马般的青涩少年如今已是濯濯如春月柳,岩岩如孤松之独立的血气男儿了。

只是少年顽劣的本性并未褪尽。

正是秋意转浓的时节,京郊马场上处处可见放鹰跑马的贵族子弟。他与胤祯相邀跑马,十四弟好胜心强,铆足了劲,蹬马而上,他终是敌不过幼弟的一番强道夺行只得大笑着弃鞭认输。

胤祯口渴得紧于是提议:“哥,咱们去摘几个梨子来吧?”不由分说就把他推向了道旁的一排梨树下。

他按住十四弟的手笑问:“诶?说是‘咱们’,为何只见你一头地推我上树?”

“可是书上说‘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连这等小事都不‘幼吾幼’,如何见得‘及人之幼’呢?你若不上树……嘿嘿!”胤祯一脸贼笑,甩着辫梢得意道:“为弟绝不强求,不过从此我只当你与四哥是一样的假学究!”

十四弟平日逍遥惯了,耍赖使小性子也是常事,他只当孩童一般地带这个弟弟,故而不再辩驳,两三下就蹿上了老高。

他身手矫捷,长臂在树梢间穿行灵活。可是他在宫里都是吃现成的哪里懂得挑好儿,只专拣大而金的摘,胤祯则在下面兜起袍子挨个儿地接,这样枯燥的活计也能被他变着法儿的闹出花样儿来,他叫胤祥往东边扔一个,接下来再往西头扔两个,如此来回奔波很快便玩得满头大汗,即使这样他还乐此不疲,“我说老十三!”胤祯故意粗着嗓门,老气横秋地喊他:“再多弄些来,我给小十五和讷尔苏他们也带几个去!宫里头的贡梨长得倒还体面,可吃多了呢?又让人起腻,正好逮些个乡间野味儿,新鲜!”

说话间,胤祥又丢下只大梨子来,依旧照他的意思扔远一点儿,可这回接梨子的没留神儿接着,倒是鬼使神差地砸中了旁人。

“啊!”胤祥一听是个少女的声音,“坏菜了!”他心想着,慌忙从树上跳了下来就往树东头跑去,抽眼搜了搜十四弟的影子,没了!

可是除了掉了一地的新摘梨子外,就连老十四的马也没了。

就是海东青想抓天鹅那也得扑棱好几下呢,这小子怎么能遛得这么利索?胤祥只得苦笑,还是小时候那德行,干了坏事从来都是第一个撒丫子走人。

砸中一个小子倒好,糊弄几句塞点儿锞子也就过去了,可人家要是一姑娘呢?胤祥心里还真没底,摊上他这样身份的别惹上闺门怨、单相思才好。

那少女一看就知是旗下出身,头梳小两把,两边等称地坠着一对儿玉梨花寻常钿子,身着玉色春绸的袷袄外罩一件藕荷端罩,看起来极是素雅。她半跪半坐在泛起金浪的草地上,一手捂住太阳穴的位置,一臂无力地垂地,即使外裳宽大仍遮不住她玲珑有致的柔美曲线。

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幕实在好看,仲秋晚暮,龙鳞灿金,美人溶景,入画三分。

如果现在就给他一支金不换,他定能挥毫泼墨,一气呵成,那些盘旋于半天云霞之间的老鹰,那些埋首于接水连天的草甸觅食的骏马,无疑为这一《京郊踏秋图》增色不少。

“你……你还好吗?”迟疑着,他还是开口问了句。

那少女并不答话只是点了点头,他攸地松了口气。

可是半晌她都没有动静,枯坐在他足畔,似是心事重重。

也许她摔得不轻呢!胤祥无法猜中她的小小心事,只能这样推断,可是就这样一走了之?他于心不忍,“那我……方才是我的不是,没有叫舍弟事先知会你一声,你原是可避开的。我……我这厢有礼了!”

她越是不说话他越是心急,险些搬出御前大礼了,哪怕她开口说句“我不怪你。”也是好的。

就在他手心捏出冷汗之时,她却突然抬起头,仰视着他,“你走吧,我……”

下一秒,两人骤然陷入死寂。

 

 

他几乎忘了呼吸,只是为着一双与无数梦境中完全重合的清澈明眸。

它们的主人并非什么盈盈仙子,没有伊人轻启朱帘时的款款柔情,悄引纨扇扑流萤的娇憨无限,只这双眸子却足以让他的心一沉,再沉。

当梦境与现实重合,牵绊多年的年少心事便在这一刻惨淡曝光。

那双眸子为胤祥所铭记却无法叫出它们主人的名字,也许只是个意外的巧合吧!

可是正当他准备借口告辞时,他明明能感到两腮滚热一片,直至蔓延耳际。

他是一个天生就懂得该如何适时沉默隐忍的人,从小看惯了天家的冷漠疏离,所有的心事遭遇和最细微的情绪触动都必须深埋掩盖,然而这一次他却出卖了自己。

他尝试着移动有些僵硬的脖子,接着是因一时失态而注视良久的视线。

胤祥听到她低低地啜泣声,可是那双汪水的眸子却丝毫没有从他脸庞移开半分,如同诀别时的挣扎,那样绝望而无力地看着他,他听到她的声音在颤抖:“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很好,你好吗?”

他微微蹙起眉心,柔声问:“我们……认识?”

她的眼底滑过一丝惊异,“难道不是?你真的不认识我了?我是雨轩,何雨轩!”

“格格说笑了,我平日甚少与女子往来。”他避开头去,越过她头顶望向来方:“想必是格格家人来寻,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滞于此,就此别过,望自珍重!”老十四还不知下落,他的确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了。

才踏出去几步,又犹豫着收后,他摸了摸腰间不算鼓的荷包,要不是十四弟央他在西直门市集买十几笼蝈蝈,兴许还富余些,他拿在手上掂了掂,方交到这个自称雨轩的女子手中,温言道:“不管怎样今日之祸总是我闯出的,该当赔礼,怎奈我身上只带了这么点儿碎银子,还望格格莫嫌寒涩,随意拿去只当体己吧。”

胤祥这才注意到她脸色变得可怕的苍白,并且拒绝他的好意抚恤,“好!好!好!”她说,“你可以对我视而不见,可以假意疏远,甚至可以彻底把我从你脑子里删除。”她闭上眼,继续道:“可我不怪你,也许你身有难处呢?那也未可知,毕竟生在这倒霉的时代,没有掌控自己的自由,可是,左绍,一个男人不能轻易违背他的十年誓约。你还认识这个吗?我只要一个字!”说完她举起自己的右手,白皙修长的无名指上套着一枚夺目的指环。

胤祥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知道极快的从他左耳朵进,又从右耳朵飘出。更辨不明眼前指环的材质,环身看上去有白银的质感,而上面镶嵌着一个奇异的散发光芒的类水晶,却又有着七彩夺目的多切面,他的眼睛似乎被这光芒所刺,睁不开了。

“为什么不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懦弱了?‘是或不是’的选择题就这样难吗?还是你依然不肯原谅我?”她的眼泪似乎更加汹涌,“如果这是你要的结果,我一定会选择离开,还你永恒的宁静。”

这场意外遭遇最终以他的沉默不欢而散。

入夜,那场梦却仍再继续,细微的牵痛萦绕梦中,而那撩拨心弦的感动却散似秋云无觅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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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燕燕于飞·胤祥

[1]

 

 生于帝王之家,身负爱新觉罗氏尊贵血统,他既是上承白山黑水千古帝王功业的天潢贵胄,又是下领千秋万代胜衰兴替的盛世之臣。他有着海内万民可望而不可及的富贵荣华,却也被迫卷入这不见刀光却能伏尸百万的庙堂之争。

端坐于明黄宝座之上的天子既是人父更为人君,所以从胤祥记事起就知道,那个在偌大皇宫之中唯一有资格身披明黄色绣文两肩前后各一正龙,襞积行六龙朝袍的人应该被自己尊称为“皇父”。

先为九五之尊的人皇,而后才是他可敬可畏的人父。

可敬是因为他提倡仁孝,勤政爱民,可畏则是因为一朝惹得雷霆震怒,朱笔一挥,轻则罢官夺爵,重则血流成河。

丹陛之下,跪伏着的都是孱弱的生灵,他们依附于帝王的恩威雨露却又忌惮于帝王玩转于指间奥妙精深的权术。

也许是性格始然,没有怀疑困惑亦没有举棋不定,胤祥从一开始就低眉顺目,安分行事,皇父有感于他的谨小慎微和高度敏感,对他另眼相看。当他能将整本四书五经背得烂熟于心的时候,皇父一句金口玉言便将他推向皇太子和四阿哥的身侧。

彼时的他并没有想到皇父竟是如此的用心良苦,从此他的命运悬系两端,从一个错爱的开始转向世袭罔替、封妻荫子的最终结局。

他从未怀疑过皇太子在皇父心中的地位,因为他早已从师傅口中得知足够多的国朝旧事,从初年的异姓分封到后来的尾大不调再到朝中两派有关“撤废”与否的激烈论战,他统统装在心底。

以他生母参领之女的平庸出生,他根本没有资格与那些有三后丹阐背景的皇子们一争高下,连觊觎的资本都没有。

所以他只有选择依靠那个光芒笼罩着的一人之下的人上人。这显然也是皇父对他未来做的最大的允诺了,以他天生的将“兵”之才,如果将来皇太子顺利登基,便可成就肱骨之臣、贤王之美。

然而,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

他曾从四阿哥那里得知,皇父在太子年少之时为他精心挑选的师傅来一拨又换一拨。夏日暑热,耿介年势已高,服侍太子背书时还要跪在地上,几欲颠仆。而太子丝毫不为所动,既无好言安抚也未赐请将养。

康熙二十六年,时充明史总裁的工部尚书汤斌因为性情耿直不为明珠所容,成为权臣倾轧的牺牲,被明珠设计授命陪太子读书,终因劳身伤元不久即撒手人寰。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太子的冷漠寡恩逐渐被他深刻识见,而皇父对太子的一味纵容使后者更加变本加厉地自我放纵。

而与此同时,他隐忍的性格和过人的才识也更加锋芒展现了,皇父时常带他出巡,这在年长的兄长眼里产生了不小骚动。他虽心思细腻却不愿往歧处想,但这种非议却没有因为他的隐忍而淡化下去相反却愈加泛滥,有些人已经眼红了。

三十八年闰七月二十五这一日对于他来说无异于灾难,他在这深宫之中最深的眷恋永久地被一口金棺隔绝。

母妃章佳氏生前所得皇父荣宠极盛却碍于宫中体制尚未健全所制,直到死后才被恩赐谥封“敏”妃。

按国朝常例,妃薨,本生皇子守大孝,期为三年,其余皇子百日方行剃发,逾月除成服。

可是皇三子却没沉住气,出于蓄意挑衅,他竟然在不到百日之时就在府里明目张胆地行修面剃发。这不仅是对逝者的大不敬更是有违皇帝以仁孝治天下的本根。

他清楚地记得三哥在被皇父降爵、革长史之后对他说的话:“老十三,不是哥哥寒碜你,实在是你不配得到这么些个礼遇,我倒要看看你单凭自个儿能出息到哪儿去!排你前头儿的哥哥们,能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的比比皆是;精通六韬三略的,上书房里宗学里的那是成石地称!就凭这点儿小聪明就想把皇父哄不着北?看嫩的你!就是邀宠那也得讲究个‘长幼有序’,我看你还是趁早和老十四一块儿呆着和稀泥吧!没你什么事儿!”

他素知三哥没什么口德,心胸狭窄却又自恃才高,在各处触了霉头从来都不会藏掖半点儿,从前他是见识过三哥嘴皮子的厉害:进了值房,径自往那官帽椅上一坐,箭袖翻妥,龙井沏开,不过三两句俏皮儿话俨然拉开阵势,只点道为止便能叫“聆训”的属员门人七窍生烟,那尖酸刻薄的劲头非常人能比,而这一次对他倒还算客气,至少唾沫星子还没飞多远,胤祥从头到尾只一语不发,耐心地垂首恭立,一字儿不差地听完了三哥这一通牢骚。

三爷见这幼弟不过是只闷葫芦,如今又幼年失怙,这么一来更没多大出息了,不觉自己从前的想法有些荒唐,于是悻悻然拂袖而去。

 生于帝王之家,身负爱新觉罗氏尊贵血统,他既是上承白山黑水千古帝王功业的天潢贵胄,又是下领千秋万代胜衰兴替的盛世之臣。他有着海内万民可望而不可及的富贵荣华,却也被迫卷入这不见刀光却能伏尸百万的庙堂之争。

端坐于明黄宝座之上的天子既是人父更为人君,所以从胤祥记事起就知道,那个在偌大皇宫之中唯一有资格身披明黄色绣文两肩前后各一正龙,襞积行六龙朝袍的人应该被自己尊称为“皇父”。

先为九五之尊的人皇,而后才是他可敬可畏的人父。

可敬是因为他提倡仁孝,勤政爱民,可畏则是因为一朝惹得雷霆震怒,朱笔一挥,轻则罢官夺爵,重则血流成河。

丹陛之下,跪伏着的都是孱弱的生灵,他们依附于帝王的恩威雨露却又忌惮于帝王玩转于指间奥妙精深的权术。

也许是性格始然,没有怀疑困惑亦没有举棋不定,胤祥从一开始就低眉顺目,安分行事,皇父有感于他的谨小慎微和高度敏感,对他另眼相看。当他能将整本四书五经背得烂熟于心的时候,皇父一句金口玉言便将他推向皇太子和四阿哥的身侧。

彼时的他并没有想到皇父竟是如此的用心良苦,从此他的命运悬系两端,从一个错爱的开始转向世袭罔替、封妻荫子的最终结局。

他从未怀疑过皇太子在皇父心中的地位,因为他早已从师傅口中得知足够多的国朝旧事,从初年的异姓分封到后来的尾大不调再到朝中两派有关“撤废”与否的激烈论战,他统统装在心底。

以他生母参领之女的平庸出生,他根本没有资格与那些有三后丹阐背景的皇子们一争高下,连觊觎的资本都没有。

所以他只有选择依靠那个光芒笼罩着的一人之下的人上人。这显然也是皇父对他未来做的最大的允诺了,以他天生的将“兵”之才,如果将来皇太子顺利登基,便可成就肱骨之臣、贤王之美。

然而,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

他曾从四阿哥那里得知,皇父在太子年少之时为他精心挑选的师傅来一拨又换一拨。夏日暑热,耿介年势已高,服侍太子背书时还要跪在地上,几欲颠仆。而太子丝毫不为所动,既无好言安抚也未赐请将养。

康熙二十六年,时充明史总裁的工部尚书汤斌因为性情耿直不为明珠所容,成为权臣倾轧的牺牲,被明珠设计授命陪太子读书,终因劳身伤元不久即撒手人寰。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太子的冷漠寡恩逐渐被他深刻识见,而皇父对太子的一味纵容使后者更加变本加厉地自我放纵。

而与此同时,他隐忍的性格和过人的才识也更加锋芒展现了,皇父时常带他出巡,这在年长的兄长眼里产生了不小骚动。他虽心思细腻却不愿往歧处想,但这种非议却没有因为他的隐忍而淡化下去相反却愈加泛滥,有些人已经眼红了。

三十八年闰七月二十五这一日对于他来说无异于灾难,他在这深宫之中最深的眷恋永久地被一口金棺隔绝。

母妃章佳氏生前所得皇父荣宠极盛却碍于宫中体制尚未健全所制,直到死后才被恩赐谥封“敏”妃。

按国朝常例,妃薨,本生皇子守大孝,期为三年,其余皇子百日方行剃发,逾月除成服。

可是皇三子却没沉住气,出于蓄意挑衅,他竟然在不到百日之时就在府里明目张胆地行修面剃发。这不仅是对逝者的大不敬更是有违皇帝以仁孝治天下的本根。

他清楚地记得三哥在被皇父降爵、革长史之后对他说的话:“老十三,不是哥哥寒碜你,实在是你不配得到这么些个礼遇,我倒要看看你单凭自个儿能出息到哪儿去!排你前头儿的哥哥们,能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的比比皆是;精通六韬三略的,上书房里宗学里的那是成石地称!就凭这点儿小聪明就想把皇父哄不着北?看嫩的你!就是邀宠那也得讲究个‘长幼有序’,我看你还是趁早和老十四一块儿呆着和稀泥吧!没你什么事儿!”

他素知三哥没什么口德,心胸狭窄却又自恃才高,在各处触了霉头从来都不会藏掖半点儿,从前他是见识过三哥嘴皮子的厉害:进了值房,径自往那官帽椅上一坐,箭袖翻妥,龙井沏开,不过三两句俏皮儿话俨然拉开阵势,只点道为止便能叫“聆训”的属员门人七窍生烟,那尖酸刻薄的劲头非常人能比,而这一次对他倒还算客气,至少唾沫星子还没飞多远,胤祥从头到尾只一语不发,耐心地垂首恭立,一字儿不差地听完了三哥这一通牢骚。

三爷见这幼弟不过是只闷葫芦,如今又幼年失怙,这么一来更没多大出息了,不觉自己从前的想法有些荒唐,于是悻悻然拂袖而去。


我要把心献给衷爱的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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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花蕾.
决不做红尘的奉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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