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去了不知道有多少次，可是当看到文华殿前那一排风姿绝艳的西府海棠时，却恍如隔世。这样花团锦绣的紫禁城，不是我认知里的紫禁城。见过朗夏清风明月下的午门巍峨矗立，黑夜里一片神秘，静寂中吐露着威严。见过深秋阴霾厚重的紫禁城，和天空的灰色一起，传达着沧桑凄怆和幽咽。见过严冬雪后的紫禁城，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清冷中夹杂着浓烈，是欲言又止，是欲说还休。从来不知道和春阳光明朗花开繁盛的紫禁城会是这样的耀眼，这样的明媚，这样的靓丽，这样的傲视天下。因为是专门去看海棠的，所以想起红楼里宝钗咏海棠的句子：珍重芳姿昼掩门。只除了那昼掩门外，可真是恰倒好处地写出了紫禁城的端庄而不失风韵，大家闺秀呼之欲出。
因文华殿正在施工，不能停留，于是一路缓步去了最负盛名的海棠观赏地永寿宫。刚拐进夹道，淡淡的幽香随风潜来，令人心旷神怡，精神立振。朋友说这就是西府海棠了，海棠里唯有西府有香味。关于海棠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海棠品类众多，以“西府”为最胜。如雷贯耳的却是秋海棠，在文学作品里总是被用来烘托悲凉的气氛。只除了《红楼》里那次盛大的海棠诗社，所以认定了海棠是白色，因为林妹妹那“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印象太深刻了。真正第一次看到海棠，是几年前春天在现在的宋庆龄故居，原来的熙朝重臣明珠的府邸。依稀记得是在一个小小的四合院样的院子里，两株海棠高高大大，花枝招展，微风徐来，花瓣盈盈而落，粉色中连带着深红，真个是风情万种，春色撩人了。
不知道明珠府里的海棠是不是西府的品种，可足以让我这个俗人惊艳了。这样绝艳的海棠，竟然在纳兰容若的词里没有篇章，真是可惜了。不甘心之余，又猛翻了一通容若的诗集，我就不信，容若会对家门口的绝品无动于衷。工夫不负有心人，终是叫我翻到了一首，却也是唯一的一首，还是有丝丝的遗憾。
垂丝海棠
天孙翦绮系赪丝，似睡微醒困不知。
晓露冷匀新茜靥，春烟晴晕淡胭脂。
樱桃对面羞酣态，棠棣相窥妒艳姿。
惟有粉垣斜日色，爱扶红影弄参差。
永寿宫的西府海棠，巨大的两株，姿态各异。左首的那株花冠参差，俯仰错落，颜色白中偏粉，仿若娇俏的女子，仿能听见轻吐的莺声呖转。右侧的那颗，雪为肌骨，笔直上挺，身姿矫健，更有潇洒不羁的风流。一样的繁盛缤纷，不一样的风格气韵，真个是占尽风情向小园了。我站在小院里，选取着不同的角度观赏，良久不忍离去。
不知曾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御花园的绛雪轩前植有五棵红色的西府海棠，取的是天下太平之意。以前从来没有在花开正浓的时节来过故宫，也便罢了，既然赶上了紫禁的春深，便无论如何也要去看一看的。小绕御园一圈，没有收获，五株海棠已然消失，只在养性斋前见到两株高有丈余的白海棠，花瓣单薄，清清爽爽，别有一番风致，倒是小小弥补了内心的失落。
神武门两侧一溜的灰色砖墙的小院，出了顺贞门，就望见左边小院里疏密有致的白海棠，一排五株，只是有些凋零了，不若永寿宫的那样花开正艳。小院里，树根下，落花片片浑如雪，愁痕满地无人省。海棠羞作无情死，为春憔悴留春住（集容若的词句偷改而成）。
海棠因为她的慵懒妩媚，自来便深得文人的喜爱，多用她来比美人，海棠春睡，古人的想象和联想真是到了极致。《唐书杨贵妃传》有：“明皇登沉香亭，召杨妃，妃被酒新起，命力士从侍儿扶掖而至。明皇笑曰：‘此真海棠睡未足耶？’”中国古代四大美人的杨妃，倒也不辱没了海棠。
唐书把美人的姿态比做海棠的娇艳，宋人苏轼反而用之，把海棠比做了春睡的美人：“林深雾暗晓光迟，日暖风清春睡足”。庄周梦蝶，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矣？美人海棠，不知海棠之为美人乎？亦或美人之为海棠也？
观永寿海棠承乾梨花有感
春色悄然入宫门,庭前阶畔花如云.
海棠旖旎香满院,玉梨疏疏已断魂.
缱绻承乾多情意,凄凄永寿啼泪痕.
同是蕙质兰心女,半是欢喜半怨君.
两株海棠正胜的永寿宫,住的偏偏是那些不得宠的妃子,明代有孝宗的母亲纪氏,一生被万贵妃所毁,最后惨死于此;清代有废后静妃,一代红颜零落枯萎于此.
一树梨花叶多于花,春情只到梨花薄,可是承乾宫里住的却都是些幸运儿.崇祯的田贵妃,顺治的董鄂妃,康熙的孝懿后,道光的孝全后,一个个光鲜靓丽,宠冠后宫.花开花落,春来春去,岁月悠悠,历史的长河里她们会在哪里?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永寿宫的西府海棠
养性斋前海棠
神武门左侧小院海棠
朋友拍的几张颇见功力的海棠图
聊赠一枝春
疏影横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