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满目的贺礼在德妃眼里却并无什么分别,德妃心不在焉地听着,忽然有个小宫女匆匆地入内禀道:“到了到了,都到了。”
王杜轻斥,“没规矩!有这么回话的么?”
德妃的笑容却忽然生动起来,温言道:“不妨事。”
那宫女到底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德妃不待她行礼完毕,便问:“可是十四阿哥来了?”
那宫女道:“奴婢特来禀报,三位阿哥携福晋已到宫门口了。”
德妃慢慢踱回了座位,“知道了。王杜!”
王杜立刻微躬了身,听候吩咐。“一会放赏的时候,赏她五两银子。”德妃用手指了指那名宫女。
一旁的人都是瞪大了眼睛。那宫女又惊又喜,忙磕头谢恩。
说话间,三位阿哥携着各自的福晋已经到了。他们依着礼节先向德妃请安,德妃一扫方才的颓废,立刻精神抖擞起来。皇四子胤禛和福晋那拉氏进献了金佛一尊,寿字赋围屏一架,沉香七斤,白檀七斤,德妃颔首微笑,命旁人收了。皇十三子胤祥和福晋兆佳氏的寿礼是玉观音一尊,寿山石群仙拱寿一堂,多啰尼七匹,璧机缎七匹,德妃看了,着实称赞了几句。皇十四子胤禵和福晋完颜氏的寿礼也是四样,纯金暖手炉一个,东珠珊瑚金箔禦风石念珠一串,各式珠钗七支,手帕二十一方,德妃一一亲自过目了,并挑了一支珠钗戴上。
众人坐着说笑了一阵。德妃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疾步走了过来,“咦,怎地瘦了这么多?”
胤禛感觉母妃的目光似乎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他最近食欲不振,确实清减了不少。他正欲回话,只见那抹藕色的身影却不曾停留,径自从眼前飘过,朝着胤禵那去了。胤禛苦笑,脸上多了一抹嘲色。
胤禵笑着站了,任由着母亲打量。德妃心疼地说:“这才分府多久,竟瘦了一圈了。”
福晋完颜氏十分尴尬,忙离座请罪,“是儿媳的疏忽。”
德妃微笑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在问谁的罪。”德妃笑着挽了胤禵的手臂,道:“你们都有心。额娘今天很高兴,正好你们父皇赏赐下了一桌御膳。这一席御膳,是御膳房以药材精心调制,极有食疗的功效。你们都留下来尝一尝。”
德妃让胤禵坐在自己的左侧,胤禛、胤祥紧挨着胤禵坐了,右边依次坐着完颜氏、那拉氏、兆佳氏。皇帝赐下的这一席御膳共有三十六道菜,王杜和三个小太监一起动手,齐地掀开碗盖,另有两个小太监则将那些碗盖放在朱漆盒子拿走。六个人几乎是同时动手,他们久于侍奉,训练有素,绝不会发出任何碰撞的声音。虽是家宴,规矩仍在。用膳的时候,照例会有太监宫女服侍,视他们目光所到之处,为他们夹菜。
德妃转首吩咐一旁的内侍:“那道黄口汽锅鸡,最是补气,给阿哥福晋每人盛一份。”内侍上前,将那只鸡均匀地分了七份,放至各人面前。德妃朝着胤禵笑道:“我记得你们爱吃。”
胤禵笑嘻嘻接口道:“儿臣谢皇额娘赏。额娘可别把儿臣惯坏了。”
胤禛一直插不上话,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沉默地用饭,鸡块拨来拨去,才慢慢放进了嘴里。呛辣的芥末,搅得味蕾极不舒服,左手握拳抵在唇边,极力忍住咳嗽。已近在咫尺的母妃却渐渐模糊起来,幻化成另一个柔美的身影,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轻唤:“胤禛!胤禛!”
德妃瞧见胤禛魂不守舍,心思全不在这里,心里有些不悦,便唤了一声,“胤禛。”
多么熟悉的称呼,却是全然不同的口气。胤禛骤然回过神来,迟疑道:“额娘在说什么?”
德妃放下筷子,淡淡道:“御膳房里掌勺的厨子老了,不中用了。阿哥们出府久了,哪里还看得上?”
胤禛微微一怔,对面的福晋那拉氏忧心忡忡地看着胤禛,全然忘了开口解围。
胤祥忙笑着道:“额娘也太抬举我们府里的那群饭桶了。不单十四弟瘦了,额娘您瞧,儿臣也瘦了呢。儿臣们难得入宫一趟,可是眼巴巴地指望额娘赏我们饭呢。”兆佳氏听了抿着嘴直笑,完颜氏更是笑出了声。
德妃也被逗得一乐,道:“说得这般可怜。今天你们便放量吃吧。”
胤禵在席上颇有些滔滔不绝的架式,连着又说了几个笑话,哄得德妃心花怒放,“好了好了,笑得我肚子疼。先吃饭。对了,前些时候让你去看看你舅舅,他身子好点没?”
胤禵回道:“舅舅经过调理,已经好多了。舅妈说过些日子再给您请安。”
舅舅生病,德妃可是半点口风都不露,胤禛心底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失落,他呆怔了片刻,默然无语。他的神色德妃俱都瞧在眼里,见他并无只言片语关心,心里更添了三分责备,所有的委屈和不解都翻卷了出来,言语立时尖刻起来,说,“是说我的弟弟白启,可不是那位隆科多大人。”其实德妃在宫中向来与人为善,唯独对这个儿子,始终是不假辞色。
胤禛幼年时曾被孝懿皇后抚育,隆科多是孝懿皇后的弟弟,如今已是朝中的新贵,德妃的母家只是寻常的旗人,自是远远不及。对于这件往事,是深埋在他们心底的一根刺,时不时就把心刺出个窟窿来。胤禛脸上顿时火辣辣,呐呐道:“儿臣并没有别的意思。”
德妃总是在这件事上不依不挠,无论胤禛如何辩白,总是不肯相信。但顾虑着今天这个日子,生生地忍住了,“大家多吃点,菜凉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