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赌爱
去承乾宫请安的路上,经过重华宫时,突然小多子追上来道:“月喜姐姐,隆大人找你,请你去一趟懋勤殿。”
“隆科多?”对于这个现今位极人臣,显赫无比,日后晚景凄凉的权臣,别说往来了,我这个呆在深宫大内的常在根本见也没见过他几次。真要走在京城的大街上 ,我还不见得能认出来呢。只是他一个外戚找我干嘛,他怎么进入这内廷来的?
小多子催促道:”月喜姐姐,快走吧。皇上也在那里等着你呐。“
胤禛也在,难不成他找隆科多做说客?搞不懂了,但仍跟着小多子到了懋勤殿。进了大殿,小多子就关上了殿门,守在了外面。一看,胤禛不在,只得隆科多一人在里面。
向隆科多行礼道:“隆大人吉祥。”隆科多笑而不语,缓缓踱到我面前打量我好一会才道:“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我回道:“月喜不知,还望隆大人告知。”
隆科多说道:“是皇上有话让我转告你。”
嘿嘿,胤禛真是借隆科多来下台。当下笑道:“隆大人请讲。”
走近两步,隆科多凑近我悄声道:“皇上说....”声音太低,听不明白,我只好趋身向前道:“烦请大人再说一次。”
话音刚落,腹部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一把匕首已没根捅了进去,而隆科多正在用手巾擦拭手上的血迹。
不可置信道:“为什么?!”
隆科多冷酷一笑:“让你做个明白鬼,也省得日后找我讨债。这可是皇上的意思,我不过是执行皇命而已。你知道的事太多,倘是被人利用或日后心生异心,岂不是对皇上大为不利?咱们可不能讳疾忌医呐,你也别怪我,有什么事下去找阎王爷喊冤吧!”扯下匕首,顿时血如泉涌。
随着血液的流失,我亦无力瘫倒在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胤禛,真是你杀我灭口?!
“不是真的!”一声惊呼,我从床上翻身坐起。差不多同时,在外间留值的乐茵也拿着蜡烛跑了进来。
坐到床边,乐茵心疼道:“月喜,做恶梦了?”
惊魂未定地点点头:“乐茵,倒杯水给我。”
将水递给我,乐茵道:“月喜,好了些没有?”一面拿绣帕为我擦干额头上的冷汗。不擦还好,一擦才发现我不止脸上全是汗,连头发和身上也冷汗一片。最恐怖的是,整件底衣都被汗水湿透了。就像刚在三伏天的正午跑完三千米一样,从头到脚汗水涔涔。
常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很清楚是自己这几天因为和胤禛的事情焦虑过甚才会做这种梦。可也被吓得不轻,唯有不断地提醒自己:梦都是假的,梦也都是反的,梦死得生,胤禛不可能狠心若此。饶是如此,自我安慰了大半夜,还是点着蜡烛不敢合眼。直到东方现白,才提心吊胆的略略躺了一会。
八月十三,我一早就带着一大包吃的喝的,换了件喜蝶的衣服,做贼似的悄悄溜了出去.这紫禁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藏个把月喜还是没问题的.也好在今天是弘历生日,宫里人全往他那热和地方跑去凑热闹了.正好便宜出门避难的我,在外东游西逛了一天,觉得与现在的故宫也还有不同之处,就当再次观光了.只是天气太热,比不上秋游舒服.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才又偷偷摸摸地贴着墙根走回去.还好,除喜蝶几人面色不善,大肆批评我没有交代之外,并无其他异常情况.就这样过了鸵鸟似的过了两天,便到了八月十六,也是月喜我的生日了.
一直就觉着月喜这日子真是不够好.父母早亡,没钱没权不说,就这时候----八月十六.前面八月十三,乾隆生日,紧接着又是中秋节.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前两个全占齐了.轮到我八月十六,已是强弩之末,没得搞了.
今年更是雪上加霜,和胤禛怄气呕到避而不见不说,本来晴空万里的大好天气,一见我起床出门,立马变脸,噼里啪啦的豆大暴雨神兵天降.我只得抱头鼠窜,逃到最近的避雨处----竹居.
像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楚人美,长及脚踝的宫装从领口,到袖子,再到裙摆,全部在滴水.我一边咒骂,一边拧干衣服上的雨水.
弄了半天,衣服被我揉成了榨菜模样,却仍然透湿.实在无计可施,我干脆脱下衣服,搭在椅子上等它自然干.所以,当胤禛退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我着件半干不湿的底衣,披头散发地拿着把团扇,半躺在竹榻上有气无力赶蚊子似的对着一件还在滴水的衣服扇风.
听到响动,抬头便和胤禛对上了眼.见他冷着个脸,懒得自讨没趣,也没行礼.闷不吭声的扇着衣服.倒是胤禛身后的胜文见我没点动静,讷讷道:"月主子,还不请安呀."
使劲瞪了胜文一眼,不情不愿地趿着那花盆底鞋做了个动作:“月喜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见胤禛没反应,自觉地又坐回榻上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胜文审时度势一番后准备开溜:“皇上,奴才到外面给您守着去.”我赶忙叫住他:“胜文,帮我告诉喜蝶一声,让她把我的衣服拿过来。”瞄了一眼胤禛,胜文喏喏而退.
两个人跟比谁耐性好似的,一个坐着扇衣服,一个站着看风景.既不开口,也不动弹.直到我自觉耐心将尽,预备起身时,冷不防胤禛忽然开口说话,倒吓了我一跳.
转身望向我,胤禛说道:“月喜,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段时间所做的事,足够被褫夺身份,打入冷宫了?”
靠,虽然没幻想过你会对我温言相慰,但你也至于一上来就把祖宗家法那一套搬出来镇压我吧!心下不乐,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团扇只是不语。
胤禛又道:“月喜,你的性子可不可以改改?总是说我不肯相信你,你又何尝是全心全意信赖过我!月喜,其实你这才叫自私。”
白痴雍正,若是我不紧张你,我干嘛那么在乎你对我的想法,真是恨不得一脚踹死你!秉承着“沉默是最好的反击”原则,我一言不发地下榻,穿衣,推门。
经过胤禛身边时,他又道:“你倘是出了这个门,你我之间再无挽回余地。”拼命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昂首挺胸绝不示弱地向外走去。感觉到身后的那股阴寒怒气,我心里暗暗叫苦:完了,胤禛真的生气了!
从那天开始,冷战才正式开始。我自动被胤禛过滤为透明人。除了例常的请安、工作外,他不再多看我一眼;而我也不会在养心殿多呆一秒钟,更别提侍寝之类污七八糟的事了。也好,省得我烦他也烦。
这段时间,那个风流十七欠着我的生日礼物就被派出办差了,十三倒是来找过我几次。可别的都好说,一说到跟胤禛求和的事,十三也没法受得了我的现代思想,次次均以不欢而散告终。
嗅着窗外的挂花香,想着喜蝶拿手的挂花糕与桂花酿,回避着与胤禛之间的不快,忽地唤道:“喜蝶,喜蝶。”
“那么大声干嘛,我不就在你旁边吗?当我聋子啊。”喜蝶从一旁探过头来道。
亲热地挽住喜蝶:“走,咱们到花园里摘桂花做东西吃去。”
喜蝶正觉无聊,一拍即合。嘱咐了乐茵几句,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奔向了桂花糕去。
我比喜蝶高一些,便由我拉下树枝,喜蝶负责采花工作。在摧残了N棵桂花树后,我和喜蝶一身香气地满载而归。就差拐两个弯就回屋了的时候,半路上杀出了个我不认识的程咬金。
商量着做好桂花糕后,也给年妃,熹妃,弘历送点过去,一时间没注意到路面,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闻得一声娇呼,我急忙赔礼道歉:“真是对不住了,伤着没有?”
一个美艳女子抬头看向我,样子我没见过,但看衣着是属于贵人级别的。便和喜蝶侧身站到路边:“您先请吧。”
那女子盛气凌人地抬高下巴:“你是哪个宫院的?”
一面腹诽紫禁城盛产郭络罗氏牌刁蛮霸道的旗人女子,一面还是得假装恭敬道:“我是在养心殿当差的月喜。”
那女子斥道:“什么我,我,我的。见着主子没点规矩,奴才便是奴才。”
深呼吸,我忍。今时是不比往日了,自从与胤禛翻脸后没多久,宫里早已经把我失宠的事广为传诵,尽人皆知了。虽说面上还是月主子前,月主子后的,只是什么都尽在不言中了。也很正常,后宫这个战场,有人胜利就有人落败,有人喜必然有人悲。不过是预防着我哪天又风云再起,言语上还暂时不敢得罪罢了。今天这位,修炼还不够,还没到那云淡风轻的境界。
那女子身边的宫女连忙说道:“这位是皇上才亲封的芸贵人。月喜常在,您见个礼吧。”偷偷给我打眼色,示意我行礼。
我这个人别的长处没有,就是从来不拿自己当什么主子,上人之类的。莫说打骂下人,重话也难得说一句。因此宫里太监、宫女们对我失宠的事倒是觉得遗憾,惋惜的多。现下给我递眼色的想便是其中一位了。
微微屈膝,做了个万福:“月喜给芸贵人请安,芸贵人吉祥。”
惜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是忍气吞声,那得势的芸贵人却不愿意就此结束“墙倒众人推”的好戏,娇笑道:“哟哦,原来是‘月妃’啊!听说你那儿不是叫君长驻吗,可为什么皇上却老是往我那储秀宫跑啊?”
真是拳头都捏紧了,胤禛,你就不能给我争口气呐,现在我是想回头找你都找不出理由了。当下却只是笑道:“芸贵人玩笑了。这宫里也不过只有皇后的承乾宫才是正宫,咱们都也就是些大小奴才罢了。”
没料着个失宠的常在还这般牙尖嘴利,芸贵人不由得楞了楞方才回击道:“是吗?哎,本想再向姐姐请教请教的,可皇上又要召我今晚侍寝,我得回去香汤沐浴,以候圣恩了。姐姐就跪安吧。”言毕,自以为很银铃地又笑了几声,款款而去。望着她得意的背影,不期然想到了一位女友对《金枝玉孽》的观后感----整部戏从头到尾就是描写一群女人想尽办法,出尽法宝去争夺陪皇帝睡觉资格的过程。
喜蝶不平道:“也就不过个贵人而已,这气焰也太大了吧。年贵妃她们对姐姐也不会这般口气哪。真是狗仗人势。”
我倒无所谓,反而取笑喜蝶:“那你刚才又不站出来维护我?现在才放马后炮,迟了些吧。”
瞟了我一眼,喜蝶道:“你常在都没开口,我一个宫女凑什么热闹。再说了,我就不信那个芸贵人能红多久。”接着又嗔道:“还不是要怪你,这个芸贵人我听储秀宫的晓叶提过,就是趁着你和皇上斗气的时候趁虚而入。这下好了吧,后来的都是贵人了,你呢?我都懒得说你了。”
我淡然道:“趁虚而入?他没旨意,谁又入了了呢。喜蝶,咱们进宫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有什么还看不开啦。好了,咱回吧。”
刚一抬脚,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月喜。”扭头一看,呃,是允祀和他的贴身太监马起云。赶紧问安:“月喜(喜蝶)给廉亲王请安,廉亲王吉祥。”
示意我不必多礼后,允祀道:“月喜,可否借一步说话?”
在这里,后宫?!见我如此模样,允祀又道:“我并无他意,只是有几句话想告诉你。”
想想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便让喜蝶等着,自己同允祀走到几步外。允祀开口道:“今天本是帮九弟送家信到宜太妃那里,没曾想看见这一幕。月喜,谁也没想到,圣祖爷会把你指给四哥。只是听说你在宫里过的尚好,以为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今日一见,原来竟是这等状况。”
我垂下眼道:“后宫佳丽三千,有几人真正快活。月喜对于现状,已经知足了。”
允祀压低声音道:“月喜,你还记得我同你说的话吗。若你愿意,我一定尽力帮你出宫。”
我强笑道:“有劳您挂心了。可惜现在这紫禁城里,别的宫女太监消失还好办。只是月喜,除了死之外,是没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了。”
允祀一震,半晌才道:“月喜,是我害了你,误了你一生。”
望着也已迈入不惑之年的允祀,想着他剩下的三年寿命,心里一紧,不禁有些凄然道:“八爷,事到如今,别说谁欠谁的了。月喜是身不由己,八爷却要好自为之了。”不待允祀回答,匆匆道个福,拉着喜蝶而去。
回屋就见着乐茵几个人围着一大一小两个锦盒评头论足.急忙参与其中:“什么稀罕玩意,全围着它?”
小多子笑道:“快打开看看。这是十七爷给你送来的寿礼呢。”
总算这个十七还有点良心,知道送点东西来安慰我受伤的心灵。万众期待间打开锦盒,大盒子里是一个装着红色液体的水晶瓶;小盒子里是一颗两克拉左右的鸽血红红宝石。
轻轻拿起那颗红宝石,对着窗户,难以言喻的纯净红色透进眼帘。色泽纯正,毫无杂质。好,有收藏价值,十七看来是下了血本了,不枉月喜我救你一命。
这才拿起那个水晶瓶,打开瓶塞,一股熟悉的味道差点让我三呼万岁-----波尔多葡萄酒!
抱着这瓶酒,真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心里一高兴,宴会动物的本性顷刻暴露:“玉华,把去年做的那坛桂花酿挖出来;喜蝶,赶紧去做桂花糕;小多子,看还有什么事没做的,赶快做完;乐茵,帮我准备热水洗澡。待会晚上,我请你们喝法兰西葡萄酒,大家不醉无归。”听到有洋酒喝,几人立即工作热情备增,积极地投入到了工作岗位上去。
天色一黑,酒席也就开始了。刚摆好杯筷,外边就电闪雷鸣地下起了倾盆大雨。
关上窗户,喜蝶道:“怪了,这都快九月了,怎么还打雷闪电的?”
我笑道:“你管他的,老天爷想怎样就怎样,反正有房子盖着你,淋不坏你就是了。喂,人到齐了没有,到齐咱们就开始了。”
将酒杯一一摆好,玉华道:“都齐了,就差你那西洋酒了。”直接把酒瓶递给玉华:“一起代劳了吧。”
酒斟好了,人也落座了,我举杯道:“好久没喝过酒了,今天大家随便喝。”仰头一饮而尽,哇,好亲切的葡萄酒,好可爱的十七。
可别人似乎没有我这般享受,一喝下去全苦了脸:“什么洋酒啊,又苦有涩的,还没咱们的女儿红好喝呢。”
“就是就是,这洋人就喝这玩意呀,真是可怜。”
“月喜姐姐,你觉得好喝呀?我觉着难喝啦。”......
有这么差劲吗?我又倒了一杯喝下,没有不对啊,是这个味儿啊。转念一想,别说这古人没喝过红酒,就连现代人也有嫌啤酒像马尿的,也就释然了。便道:“那你们喝桂花酿吧, 这红酒我留着自个儿喝。”
待喝到半夜,个个都是醉眼朦胧,思维混乱,口齿不清了。一阵风把窗户吹开,外面依旧狂风暴雨。我走上去关窗户,看着雨帘不禁低声念道:“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心下怅然,又叹了一声。
头痛欲裂地睁开眼睛,本以为会看到一片狼籍,横七竖八地睡倒一堆醉鬼。谁知依然窗明几净,整齐有序。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哎哟,好久没有睡的这么幸福了。
纱帐挑开,喜蝶探头进来说道:“月喜姐姐,快起吧。刚才胜武过来传话,说十三爷和十七爷在御景亭等你呢。”
是吗,那任我欺凌压迫的可爱十七回来了吗?立刻来了精神,梳洗打扮后,换了件秋木绿旗装带着乐茵到了御景亭。果然,十三和十七正在上面坐着等我呢。
让乐茵在下边等着,我上了亭子。笑嘻嘻地同二人见礼:“十三爷吉祥,十七爷吉祥。”
十三笑道:“别多礼了。坐下吧,难得今儿个我和十七有空,就过来看看你。”
十七问我:“东西收到没有?可喜欢?”
拿起桌子上的李子一边削皮一边道:“还不错。再接再厉,明年努力。”
十七杀风景:“天天送礼给你都没问题。可你和四哥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的。”
不爽道:“别一回来见着我就说这事行不行?要能说好,十三爷早成功了。”
十三也道:“月喜,别那么倔。以前那么多的事你都过了,现在为个赵昌值得吗?”
好心情荡然无存,气道:“值不值得问你四哥去,看他又是怎么对我的!”起身拔腿就走,却被十七拉住。
十七道:“月喜,你难道就一点错也没有?!且不说你以前与十四哥的事,直到昨天你还和八哥在宫里见面,还轻声细语,巧笑嫣然的不是?”
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发过火,一个耳光就给十七扇了过去。没防着我会动手,一声脆响,十七的脸上红了一片。十七怒道:“你敢打我?!”
我冷笑道:“什么敢不敢的。别以为什么王爷,贝勒的我就不敢打,月喜我根本也没把你们当回事。凭什么你们就得高高在上,断人生死;别人见了你们就都得奴颜婢膝。监视我?你们真当我是准备做那出墙的红杏还是图谋不轨,要反清复明!若要除我,不必找什么理由,一刀就够了。”越说越气,扯下发簪,拉下头发,抓起桌上的银制小刀一把割下一大缕头发抛在桌上:“既然如此,为免二位王爷难做,月喜现在就与皇上,十三爷,十七爷割发绝情。以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月喜告退。”撇下十三和十七,径直走下山。十七仿是想上来拉我,被十三制止。隐隐听见十三吟道:“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下去后乐茵见我的模样,正要开口,我已道:“什么都别问,咱们回去。”头也不回地就冲了回去。
“割发断情!”正帮我打理头发的乐茵听我一说,连梳子都吓得掉地上去了:“月喜,你真的这么做了?”
我指指头发:“这还假的了?”
乐茵急道:“你疯了吗,你忘了咱们满洲人的习俗了吗?”
余怒未消地瞪着镜子,割点头发有什么了不起的,杨贵妃还剪过呢。况且,我本来就是汉人,不过是灵魂附身在一个旗人女子身上罢了,什么习俗,不、知、道!
见我不语,乐茵带着哭腔道:“月喜,你闯大祸了。满洲习俗,亲人故去才断发。你今无端断发,还是给皇上和王爷的,犯了大忌,可判死罪的啊!”
换做平时,我早咋呼的惊天动地了。可此时,只觉得心如止水,平静无波。反而笑道:“乐茵,你放心。月喜绝不连累你们,即使月喜受死,也会想法子安置好你们的。”
乐茵哽咽道:“月喜,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啊。”
我道:“乐茵,生死由命,有什么好担心的。也许下世,月喜与你还是姐妹呢。别哭了,妆都花了,去洗个脸吧。”连推带搡地把乐茵弄出去,我躺在贵妃榻上思绪万千。
从康熙四十三年穿越回来,到现在雍正元年,已整整十九年了。也说得上是’眼见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地观遍世情了。在宫里这么多年,没可能不累。再怎么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这一长串的风云变换,尔虞我诈的宫廷斗争下来,心里也有些倦了。现在摊上个这么件事,也就不想管,不想过问了,也就随他发展吧。只是胤禛,我就真的放的下他吗?
靠在榻上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间,看见胤禛坐在榻边望着我,下意识地去拉他,一伸手蓦然梦醒。屋子里仅我一人,寂静无声,眼泪哗的一下就涌了出来。本来以为自己业已心冷,是死是活也就那么大回事,无所谓了。谁知一梦见胤禛,心就揪疼,我怎么会天真到以为我可以豁达到忽视他的存在?二十一世纪的女子同样是个普通人,同样心会疼,会酸,会哭.....
过了好几天,一点动静也没有,就像我从未见过十三他们,什么事也未曾发生过似的。心下猜测八成是十三他们根本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胤禛。这才懊恼自己当时的冲动和不理智,还打了十七。说实话,十七待我真的好到无话可说了。这次一下子失去他们这两个朋友,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莫及。但事已至此,也没法挽回了,除了心底暗暗对十三和十七说声抱歉外,我也只能空自喟叹了。
这日子是开心也要过,不开心还得过,就这么一来二往的,转眼间已到十月三十日,也就是胤禛四十六岁的生日了。
本来皇帝的生日一般都是极尽奢华,大肆铺张之能事的,但胤禛一贯崇俭,这庆贺生辰之事,也就简化了。即管如此,宫里也是一片忙碌,热闹的像过年一样,提前半月就开始准备了。
依照规矩,这生日的当天,各王公大臣,阿哥格格,六宫嫔妃都要向皇帝贺寿献礼的。但好在规矩也规定,除皇后、贵妃等几个有限的高级行管人员是单独向皇帝问礼外,其余人等一律统一请安,以免累着皇帝。因此,我才得以混迹于一大堆嫔妃里,躲在最不显眼的角落里,完成了这个艰难险巨的任务。过后,在赐宴达到最高潮的时候,趁乱溜走。
急着想尽快赶回我的蜗居,却将斗篷遗忘在了宴席上,便叫玉华帮我去把它拿回来,自己先回去了。
回屋洗漱完了就跑上床裹着被子发呆。今天晚上特别的冷,窗外北风呼啸。我捧着暖炉躲在被窝里想,大概很快就会下雪了。今后怕是没机会去汤泉行宫泡温泉了,这肩膀就只能靠自己将息了。那个白云观的道士不那时说我的命好的不得了吗,怎么没享几天福就落到这步田地了。不知是我命该如此还是和胤禛的缘分已经尽了。
本来还有点瞌睡,一想到胤禛便睡意全无,干脆下床找东西吃。刚才在宴席上,光顾着如何瞅空子溜之大吉,东西都没怎么吃。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什么,便打开房门问道:“咱们这还有没有吃的啊?”
喜蝶奇道:“皇上的宴会上会没吃的,这会子嚷饿了?”
我道:“你别管,只说有没有好了?”
喜蝶笑道:“那你先回屋等着,我给你拿来。”
抱着暖炉坐等,不经意瞟到刚才找吃的时候翻出来的那根羽毛笔。伸手取过来,想起以前用它给胤禛写的第一封天书情信,不觉笑起来。心里一动,拿出一张薛涛笺,磨好墨,在小笺上写道:“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诗写完了,情也抒完了,怎么喜蝶还没进来,存心逗我好玩呐。起身打开房门,一看傻了眼。别说喜蝶了,连小多子几个人也不在了,整间屋子寂静一片,接近绝对无声。又猛地想起故宫里诡异的灵异传闻,全身汗毛立即起立立正,连头皮都在发麻。立刻关上房门缩进被窝里,哆嗦着祈祷快点天亮。
尽管如此,在饥寒交迫,惊恐交加之下,我还是昏昏欲睡起来。忽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低吟我写在薛涛笺上的那首诗,倩女幽魂!!一惊之下,我跳下床,光着脚就预备夺门而逃。可还没碰到门闩呢,手已经被一只极冰凉的手拖住了。
我闭着眼睛就开始求饶;“树姥姥,慈禧太后,黑山老妖,月喜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不要拿我当下酒菜啊。我这么瘦,一身没有二两肉,没什么嚼头的。还有没有活人哪,救命啊。”还要再振臂高呼几声时,没料着一惊一吓一急的,我双腿一软,人就昏了过去。
恍惚间,又梦见了胤禛。他很温柔,很心疼,很歉疚低同我道歉。说他那天说的全是当不得真的气话;说他没了我,整个养心殿都是死气沉沉的,连他自个儿都不想呆在里边;还说是他的不对,是他误会了我的意思;问我肯不肯再最后原谅他一次。痴痴地看着他,感受着久别的温柔,动也不敢动,连呼吸也不敢太重太急,生怕像前次一样,稍微动一下就美梦幻灭......
早晨醒来时,看着依然如故的房间,叹了口气。果然是梦,幸好昨晚忍住没乱动,要不黄粱梦一醒,哪还有我美的份。
许是眷念着昨夜的梦境,许是眷念着昨夜的温暖,我懒懒地蜷在被子里不想动弹。直到乐茵挑起纱帐:“我说月主子呢,你是打算在床上用膳还是就这么蓬头垢面地躺到晚上等皇上过来?”
我啐道:“拿我消遣不是。现宫里谁不知道我这是冷宫的代名词,还皇上呢。怕是你想出宫嫁人想疯了吧。”
乐茵却道:“哟,还不好意思呢。你到底是起不起来,该去养心殿,皇上要下早朝了。”
把手伸向乐茵:“拉我起来吧。”乐茵拉起我笑道:“好一身欺霜赛雪的肌肤,哪像三十岁的人。难怪皇上放不下你了。”
我一面穿衣一面道:“你今儿个怎么了,老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我年轻,我漂亮,是我自己保养的好,关皇帝什么事。他那一帮子贵人小主的,哪个不是才十多二十岁,比我可强多了。”
把洗脸巾递给我,乐茵道:“你是说那个芸贵人吧,皇上早就没召过她了,她现在也不敢像以前那样趾高气扬,颐指气使的了。”瞧我没点反应,不禁问道:“月喜,你不开心啊?”
将花制蜜油轻拍在脸上,我说道:“什么好开心的,我的今天是她的明天而已,后宫里哪有一辈子的恩宠。”
乐茵道:“可是月喜,都说是皇上为了你才.....”
我起身拿上暖炉道:“别有的没有的,全算在我头上,想帮我树敌还是怎么的?吃东西,吃完东西好去卖命。”
可今天的气氛真的有点怪异,走进养心殿,从胜文开始一个个都冲我傻乎乎的直笑,心情极佳,和以前看见我就唉声叹气的模样天渊之别。逮住胜文盘问,他却暧昧到极点地扭捏了半天,就是不说话,弄得我心里跟猫抓似的。孜孜不倦地问尽所有人,终于凌海说了句不是人话的人话:“常在,您自个儿去问皇上吧。”
我还不想死呢,问胤禛!恨恨地怒视了这群三八一眼,转身进了偏殿。没一会,胜文过来告诉我,胤禛要去怡亲王府,我可以回去了。
我不得有些紧张,赶忙问道:“十三爷怎么了,又病了?”
胜文笑道:“瞧您说的。非得十三爷病了,皇上才去看他?哦,方才长春宫的缨络过来说年贵妃让您得空去一趟。”
一出门,咦,已经飘飘扬扬地下起雪来了。撑着伞到了长春宫,年妃正坐在窗下绣花,见我进来便道:“缨络,把东西拿来。”
起身拉着我坐下笑道:“我大哥送了些波斯奇香过来,说是个洋人那得来的,可以镇静安神。听说你最近常做恶梦,特意让你过来拿点去试试。”缨络将一个小匣子送到我手上,打开盖子,一股淡雅的水果香味传了出来。与平常那些浓腻的波斯香料大为不同,心里也很喜欢,连忙向年妃道谢:“多谢娘娘的厚爱,月喜感激不尽。只是月喜还有个不情之请,请娘娘还莫见怪。”
年妃道:“说吧,你能有多大个事。”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确不是多大个事。只是想烦请下次年将军再带动西给娘娘时,帮月喜带点四川的辣椒回来。”以前我的一句口头禅便是“戒辣椒等于叫我戒饭”,回来这么些年,没有辣椒,饭是没戒掉,但做梦都梦见吃火锅、烧烤什么的,而且一提起辣椒,还伴有溜口水的条件反射现象。现在碰上这个机会,当然不能放过了。
年妃应承笑道:“放心吧,我待会就写信告诉大哥去。”
我喜形于色:“大恩不言谢。娘娘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年妃掩口笑道:“至于这么隆重吗,一点辣椒。”
但笑不语,再好似什么满汉全席,在我心中比不过一碗热腾腾,火辣辣的冒血旺。
晚上睡觉前,依着年妃所说的提前半个时辰点燃了香料。感觉不错,跟水果香熏差不多。让喜蝶她们下去后,开始了每天的必修课----瑜珈。
自我穿越到月喜身上,就几乎没间断每天对瑜珈的练习。美容美体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可以平复我的心性,让我尽量保持一个相对平缓的心境(但这招对胤禛无效,一见到他,我的什么真面目顷刻暴露于光天化日,月黑风高之下)。只是瑜珈动作颇有些怪异,为免这些古人误以为我在练什么葵花宝典之类的媚功,我只好每天不定时地偷偷练上一会。
大概运动了近一个小时,满意地收功。很高兴自身的柔韧度保持依然极佳,看在再美上个几十年也还不算幻想。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无疑发现我昨天写了诗的那张薛淘笺不见了,便唤道:“玉华,看到我放在梳妆台上的东西没有?”
话音刚落,那张小笺就递到了面前。我笑道:“原来你帮我收着了。”瞟见捏着小笺的修长手指与玉华的纤细手指绝非份属同门。抬头一看,天哪,没理由练瑜珈我也能谁着吧,怎么又梦见胤禛了。
为了分辨现实与梦境,我狠下心掐了自己一把。妈呀,好疼。胤禛还没消失,那这不是梦咯。那他没事跑我这来干嘛,不会专程来赐药的吧?
警惕地看着胤禛,胤禛却道:“月喜,怎么了,昨晚不还好好的吗?”
“昨晚?”我反应过来昨晚不是做梦,只是他的态度怎么变的超乎想像的快。当下不客气道:“你昨晚装鬼吓我!”
“装鬼吓你?”胤禛失笑道:“月喜,是你这疑心生暗鬼吧。”
觉得他话中有话,我不禁道:“那你又是什么意思?”
胤禛奇道:“昨晚我同你讲了一整夜,你还一直点头。现在你问我什么意思?”
干笑两声:“我忘了,你再说一次吧。还有,你今晚干嘛又跑我这来?”
放下手中的小笺,胤禛自己倒了杯茶喝:“昨天问你肯不肯原谅我,你点头了;我说我今晚过来,你也点了头的。”
拜托,你是堂堂雍正皇帝呢,居然趁我被吓得神志不清的时候来录口供。这上了法庭都不作数的,正要宣告无效时,忽然觉得头昏脑涨,全身燥热起来。
我冬天体温一向低于常人,现在虽然刚在屋里练完瑜珈,但温度也不可能一下子升高到热的想脱衣服的地步。以前从没这样过,今天怎么会....
胤禛抚上我的脸轻声道:“月喜,你很热吗,脸好烫。”
死撑着答道:“着凉了,我要歇了,皇上请回吧。”起身欲道福送客。
人还没站起来,胤禛已吹灭蜡烛,将我拦腰抱上床,随即拉下了纱帐。
尽管贪恋他的怀抱,不过这么不明不白的和解,我实在想不通,赶紧找个空隙问他:“喂,你干什么?我只是点头而已,并没有亲口说原谅你的。”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我的耳畔:“月喜,你赋闲这么长时间,是不是也应该表现一下了?”
呃,胤禛什么时候说话变成这个腔调了,一定是错觉,练瑜珈练的走火入魔了。可自己的身体却明白无误地确认,这个人绝对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胤禛。
解开我的衣服,胤禛在我脖子上轻轻吻着,我不禁呻吟出声。忽然胤禛低笑道:“月喜,很久没听见你这么销魂荡魄的声音了。”
一句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干吗,你的芸贵人不叫床的哪?”
饶是胤禛正忙着脱我的衣服,听了也停手闷笑起来:“月喜,你不仅是个醋坛子,也是个活宝贝,哈哈。怎么同我赌个气,把宫里的规矩全忘了?”
这反应过来,后宫里那个不成文的规矩。举凡嫔妃侍寝,为表现自己的大家闺秀风范,稳重,秀雅,知书达理的身份,在同皇帝一起,是怎么样也不可以出声的。当然,你若不遵守也行,那你便是属于奸妃一类的狐狸精了。毋庸置疑,我也早就被贴上奸妃的标签了。
身体渐渐脱离理智的控制,双手攀上胤禛的身子,解开他的衣纽,一面主动吻上他的唇。得到我的回应,胤禛更加热情地搂住我。赤裸而火烫的身体告诉我,正如胤禛此刻需要我一样,我也急切地需要他。他的亲吻,他的拥抱,他的情话,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