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料理后事 故人总是很可贵
老四在尹明家得到了客人一样的招待，被问起他家人的时候，不得已又冒用了一次郑泰的身世。尹明的妈妈听说他并无父母，就算回到台湾也只能跟几个亲戚一起过年，同情心顿时泛滥，做了很多吃的以冲淡他的思亲思乡之心。老四尝尝这个，品品那个，乐不可支。尹明的爸爸则很赞赏老四的普通话：“小郑啊，你挺有语言天赋么！在北京读书多久了？口音改的不错么！有前途，有前途！”她老爸一贯喜欢拽文，好写字篆刻读两本歪书编两首歪词，不幸经常被老伴骂作点灯耗油酸文假醋，正苦于没人赏识，天降一个老四来凑他的趣。两人谈天说地聊的热火朝天，老四越说越高兴，讨纸笔写了几个字请老尹观摩。尹明的老爸边赞边趁机教育女儿：“你看看，你看看！台湾的普通年轻人国学底子就这么深，书法这么好，再瞧你！写的那笔字像蜘蛛爬，简直给你老子我丢人现眼！以后有时间好好练练字，再多读两本书，听见了没？”
尹明只好连连点头，老四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啊，光顾的学洋玩意，把老祖宗的东西都丢的差不多了！可惜可惜！”尹明听着话头不对，忙使眼色，幸好她老爸完全沉浸在得遇知音的喜悦中，没注意到老四的话和他的外表年龄很不相称：“来来来，小郑，我给你看看我的藏书！咱不跟那些没品的老娘们一般见识……”老四刚才说走了板差点露馅，暗自警醒以后开口要多加小心，所以多半顺着老尹的话搭腔，没敢把学问都端出来，更不敢过分的老气横秋。尹明的爸爸越发喜欢，从此对台湾的教育系统印象颇佳，顺带着拉近一下两岸同胞的感情：“小郑，你觉得大陆怎么样啊？”
老四不知该怎么回答才算地道，想了想说：“挺好。就是火车上人太多了，还有为什么火车票要赶在这个时候涨价？”
老尹做了几十年的政工干部，觉得有必要维护一下政府形象：“春运是个大问题！！……不过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么，有些困难也是暂时的，我们的政府还是很有信心带领全国人民前进的嘛！你瞧前些日子上海的那个社保基金，国家领导多么果断的处理！……”
老四心想如果把这国家大事交给我，管叫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果断。正怀才不遇，尹明的妈送来一碗素饺子给他吃，并开始新一轮的查户口：“小郑，今年多大了呀？……几月份生的呀？……有女朋友没？……”
尹明知道天下老妈都一样，只以嫁女为己任，连忙插话说老四的进修期只剩两个月，马上就要回去建设美丽宝岛了。她老妈有点失望，但并没降低招待规格，老四过得其乐融融，只有一件事苦不堪言：必须陪着二老看中央台的春节联欢晚会。
初一的饺子初二的面，等吃完元宵，两人又回了北京。各自做着该做的事，有天晚上老四正在洗脸，他的手机响了。尹明估计左不过是李逍遥，要么就是丁小新，就替他接一下，电话里传出一个大嗓门：“兄弟呀！还记得我不？没把祥子忘干净吧！……”她吓了一跳，不知这人是哪路神仙，这时老四过来，她赶紧把烫手山芋丢给了他。老四也摸不着头脑，但这点应变能力还是有的，嗯唉如此如彼一阵糊弄，挂了电话。尹明问：“这人谁啊？”老四说：“我哪认识，好像是郑泰以前的朋友吧，叫什么祥子之类的。”尹明紧张道：“没露馅吧？”“没有！我是什么人，哪那么容易被识破！不过他告诉我，好像郑泰父母的骨灰盒存在公墓的期限快到了，是不是要回去办一下？”
这事确实耽误不得，两人周末坐火车去了一趟西安。一路上尹明想着那个自幼贫寒到北京追求梦想的小男孩郑泰，已经短命离去，身体被老四的一缕游魂占据，在地府投诉时想必是愤愤不平的吧！老四见她难过，说：“那孩子确实死的可惜，不过他也太不孝了，怎么能把父母都火化？简直大逆不道！”尹明告诉他现在的习惯就是如此，总设计师当初就是把骨灰撒向大海，如此大张旗鼓的烧骨扬灰必得够一定级别才行。老四摇头不止，执意办手续把两个骨灰盒取了出来，说无论如何郑泰对他有恩，对他的父母也应补报，要在北京附近寻块坟地，让他们入土为安。尹明管不了他，两人带着这么两个宝贝赶回北京，一路招来无数人的侧目，个别好心的还劝他们别太伤心，年轻人前头的路还长。
总算熬到家，尹明又发愁：“四叔，您不是想把这东西摆在屋里吧？”
“怎么了？”
“怎么了？？！！……多糁的慌啊！！”
“真是小孩子，你怕什么！有我这贵命的人坐镇，百无禁忌！”
尹明不相信他有姜太公的道行，天天催着他快点找地方把骨灰盒送走，她不想在郑家二老的俯视下过日子。老四想起上次孟繁森说过，三哥经营着殡仪馆并做着陵园代理，虽然以前两人并不怎么投机，但总算是前世故人，不如借这个机会探访一番，顺便给郑泰的父母找好安身之地。坐长途车找到老三的单位，那殡仪馆不大，经理又喜欢事必躬亲，所以很容易就见到了，人很热情：“两位节哀顺便，节哀顺便……我姓钱，钱海洋，您多关照！您是打算开追悼会，还是遗体告别？还是……”
老四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找不出他身上有一丝三哥的影子，恍惚间几乎忘了答话：“啊？……噢，我们想给老人找块坟地！”
“这样啊，好好，这个业务有人专门负责，小袁！把材料拿来，你给这两位好好介绍介绍！”
之后钱海洋表示要失陪一下，移交给被叫做小袁的人接手。尹明翻翻他抱来的那些宣传材料，忽然发现四叔很不对劲，刚要问个明白，就见老四神情恍惚脱口叫道：“圆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