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这个小说的原版我没发过,找出来贴这怀念下哈(不用理偶)
一梦十年(14257)
(一)
请允许我尘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过去 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才隐居在这沙漠里 该隐瞒的事总清晰千言万语只能无语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喔原来你也在这里 啊那一个人是不是只存在梦境里 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却换来半生回忆 若不是你渴望眼睛若不是我救赎心情 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喔原来你也在这里 ----摘自刘若英《原来你也在这里》
和他相遇是在一本发了黄的《清史演义》里,那还是姐姐从那些“过时”的书里捡回来的。而我,就是姐姐的“后继者”:她穿过的裙子,我的;用过的教材,我的;旧得不能再旧的大衣,我的。自然,翻得散了架的故事书也是我的。 那书被人翻阅了几个世纪了,自是不很齐全---唯一可以看得有胳膊有腿的,就是康熙那段。于是清朝悠悠三百多年的历史,只把康熙这六十年的一扇巴掌大的天窗向我打开。 现在我十八岁了,仍然坐在蓝色的灯光下夜读康熙。那书里倒有幅不大的康熙像,估计是三四十岁的尊容:挺鼻,眼光锐利,皮肤白皙---抛开那几点麻子不说,他是我见过的最有魅力的男人。 这天我一边看画,一边听着CD里的《雨打芭蕉》,又开始想入非非:若我见了他,多好 …… 正想`,却不知什么时候竟昏昏地睡去…… 醒来已是身处异地----- 这个地方似乎很熟悉了,就是那幅画的情形:一大落的书堆在书柜上,旁边有个书桌放了不少书什么《资治通鉴》《史记》之类摊了一桌,乱死了!! 以我的习惯,向来不允许桌上乱七八糟的,是谁的也不行——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先收拾了这乱的可以的书桌。 刚弄一半,忽然一个人从背后冲上来抓住我的手“谁叫你乱动的?!” 一听这话我真生气了,心想这谁呀好心还当驴肝肺了!便想着回头跟那人理论 ——可一转头,人就木了:谁呀?!康熙!!(你说我能跟他较真?) 我木,他也木了---呆呆地看我“原来你在这里……” 我说“是你吗?原来你也在这里!!” 他拽着我的手说“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那人,那人是谁?会是我么?……
(二)
他就这样一直望着我,我也这样望着他---忽然,他搂住我,看着我的眼睛说"思鸳,是你么?你....你真的来了?!" 我被他弄地莫名其妙了"皇上,你...你怎么认识我?"我弄不明白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更不明白,三百年前的康熙皇帝怎会有我这样的"忘年交". "思鸳,你让朕从十四岁开始等!!你在梦里告诉朕,要有信心--朕打败了螯拜,扳倒了吴三桂,收复了台湾,剿灭了噶尔丹,到今天....你,你才跟朕相见!!难道...这是天意!!"他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爱的光芒,很是好看. 我终于知道---我就是他的"梦中情人"了;而他,又何尝不是我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呢?既然老天安排了这一出,那不管她是真是梦,我都诚然接受.这是幸福,难得的幸福.
康熙四十七年六月. 找到了我,他似乎高兴了许多---办完手上的事就带着我去了热河. 他真是个执著的人,大臣们都劝阻他不要上我的封号,可他却执意这么做了,封了我做熹妃.其实我的心情挺复杂的:我委实不希望他为了我和那些功勋卓著的大臣翻脸. 还有那些妃子,对我也是百般排斥,对我封妃这件是一直心存不满.这个我也理解:姐姐们陪着他走过那么些年头了,我是个半路的程咬金啊! 那天天气不错,我在"秋水斋"的凉亭下喝茶乘凉,远远就看见惠妃纳兰氏跟皇上牵着手走,隐约中听到他们的谈话—— "皇上,那太子也是无心之过,您且饶恕了他罢!"纳兰雨嫣笑笑说,她那身金粉的衣裳在阳光下突然变得刺眼起来. "唉...."皇上这时居然叹气起来"朕也是恨铁不成钢啊!想起莺莺临终时对朕说的那番话……" 雨嫣拍拍皇上的后背说"您别气了,干吗跟孩子伤感情啊……" 这下我知道:皇上要废太子了—— |
热河行宫后来被改叫"避暑山庄"并不是没有依据的---六月的天气已经开始"发威",可这里似乎永远那么凉快,那么惬意.....
皇上也许是怕我寂寞,特地把一个叫"百灵"的女孩子差过来照顾我.名字不错,也挺疼主子的!这当儿,她见夜都深了,温柔说"主子,皇上今儿个已在惠主子那儿住下了....要不,咱先歇了?"
"我....我不等他."我竟又在那口是心非起来"一会儿我就去,你先歇了吧."
她打了个秋千儿就下去了,留我一个人在那银色月光下,也许是幻想,亦或是期待.....
夜,依绿斋.
纳兰雨嫣像是害怕皇上突然消失似的,紧紧依偎着他坚实的臂膀---尽管那曾令她感到无比安全的男人已然衰老.
皇上看看惊慌失措的雨嫣,笑了"嫣嫣,怎么?不舒服?"
"不...."她勉强微笑,她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臣妾只是觉得,自己老了,怕您抛弃臣妾."
" 呵呵!"皇上突然笑起来,搂着雨嫣说"你老?那岂不是说朕已经老态龙钟了?你在变着法儿数落朕么?"
"没有....."雨嫣的脸上忽然划过一闪惊恐的神色"臣妾哪里敢?"说罢,她又不禁暗自一笑,一阵得意掠过心头.
京城钟粹宫.
"额娘,听说皇阿玛有废太子的打算?"八阿哥一面给母亲捶腿,一面问.
"我.....我怎么知道?!"良妃故意把头低下,回避儿子的目光"大人的事情,小孩少插嘴!"
"可我已经不是孩子了!!"八阿哥分辨着.
"你...."良妃一下子气得没了话说,既而抛下句话"废了也轮不着你!"她清楚的很:一个辛者库出身女子的儿子,无论如何也没有那么好的福气.
此时,一阵暗喜掠过八阿哥的心头……
(三)
那天夜里,我苦苦等他,他却不来,我便倚在凉亭的柱子上睡去了---醒来太阳都晒得老高,却发现自己早已躺在榻上,第一眼就看到皇上微笑的脸庞"思鸳,醒了?"
"哎!"我笑着应了一声"您....您怎么来了?"问出口,才知道自己失态了.无论如何,皇上能来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你也真是!"皇上瞧瞧我,竟大笑起来"昨晚明明点了惠妃的牌子,你等朕作什么?"
"我....我没有...."此时,我竟害羞得不敢看他的眼睛,怕他知道我是在撒谎,落得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好好好!你没有!!"他搂着我的肩膀,这时候突然地,我产生了一种幻觉---我甚至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他的妻子,还是他的孩子.......
"哎呀!"他突然大惊小怪起来"你怎么那么烫??"又摸摸我的额头"看你,昨天干吗那么不小心?!着凉了不是...."他半是责备半是爱怜地看着我,目光是温暖的,一阵晕眩,我再次倒在了他温暖的怀中,醉在爱的梦境里....
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他还是守在我的床前,依旧笑着---惟一不同的,眼眼上已画上了黑色的眼圈,我的泪,便又象断了线的珍珠.滴在了他白皙的手背上.
"来,把这药吃了."他以不再是帝王呼风唤雨的轻柔语调跟我说,我把嘴凑上去,感受那似苦还甜的药汤,又一次地,醉了.....
也许是他这个真命天子保佑我的缘故,不到三天我就痊愈了.能下床后的第一件事情自然是要去给"救命恩人"道谢.
走到殿门口,便听得屋里有人唉声叹气---屏住呼吸,我躲在门后张望,便看到这样一幕:
"莺莺,你说朕该怎么办?"皇上抚摩着墙上一幅女子的画像,含情脉脉地,轻声地耳语.那声音不象是帝王所拥有的"岳立宏声",象是一匹驰骋沙场久了,伤痕累累的老马在悲鸣!这,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康熙大帝么?....
"我们的儿子,你用生命换来的保成,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说完,他已是老泪纵横,喃喃自语"怪朕....都....都,都怪朕....."
望着他,我终于忍不住了,哭着,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跟前"不,这不是你的过错!!"
"莺莺!"他突然转过头来看我,表情一瞬间凝固了;时间,也凝固了....
随即他才发觉是我,呆立一会,他强颜欢笑说"哦...熹妃啊!你...你来做什么?"
被他这么一叫,我竟半天不知道这"熹妃"是何方人氏---他不会是在叫我:若叫我,他该叫"思鸳"了.
"熹妃!"他困惑道"是....是你么?"
"哦....皇上吉祥!"半天我才回忆起我自己的身份,打了个秋千儿.
"身体好些了?"皇上随手扯下一块帕子擦擦眼泪,问声.
"是."我答,此时我竟觉得自己和他行同陌路了......
"皇上,太子求见."就在我们面无表情地望着对方时,小桂子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
"叫进来."他小声说一句,目光却始终聚焦在我的身上.
"皇....皇阿玛....吉祥"太子进来,小心翼翼地请安,望见我,颤颤巍巍地说了句"母....母妃吉祥..."
"坐."皇上一如既往地对儿子笑着,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他颤巍巍地坐下.
"知道墙上的那位是谁么?"皇上微笑着问他.
"我,我....额娘."太子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我不禁抬头瞻仰那个可敬的女人,接下来,等着他儿子的,会是什么呢?....
(四)..
"你....你记着,"皇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儿子,似乎是肯定,又象是犹豫"不管将来如何,你都是朕最心爱的儿子!"
"皇.....皇阿玛!!"太子哭着跪下去,紧扯着皇上的衣角"儿臣....儿臣有罪呀.....您饶恕孩儿的罪过吧....."
"当然."皇上轻声地,沙哑地说了一句"朕会一如既往的待你....."半晌,他把手一抬"下去吧."
"孩儿谢过父皇!!"太子的脸上掠过一抹红霞似的颜色,笑着,走进了初夏的朦胧月色中.
"您似乎很仁慈嘛!"我走到他身后半开玩笑说.
"不...."他渐渐把头低下去,颤抖地"朕.....不能让一个无情无义,不忠不孝的人统治天下......"
我感觉,感觉他说这几个字时,心在滴血......"无情无义","不忠不孝"??难道这竟是皇上对自己含辛茹苦一手提拔的"宝贝儿子"最终的评价吗?只有苦笑.....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个月来居然下了足足八场大雨---我向来相信天地鬼神,我就知道事情肯定不容乐观:皇上已经有八天足不出户了,没有翻任何人的牌子.就连小桂子他都很少搭理了,据说是废太子的大势已成定局.
"娘娘,皇上传您去一同用膳."这天晌午小桂子突然传过这道"破天荒"的圣旨.
整整衣衫,我就带着百灵赴约去了.
一进屋,浓浓的烟味扑面袭来----难道是.....
果然,皇上正躺在躺椅上抽烟袋!"皇上!!"我吓得脸都青了,顾不上什么规矩,上前一把夺过烟袋,摔在地上.
"思鸳?......"他一脸茫然地望着我,刹那间,我真的不认得那个人.
呆在那里半晌无语,忽然扑到他身上痛哭"你.....你干什么呀!!”
他又像当初为我喂药时那般,把我揽入胸怀"朕....朕心疼."
"你不是早就戒烟了??"我质问他
"可朕真的心疼!!"他缓缓地闭上了布满血丝的双眼---一滴泪,落在我的发梢.....
他说的话,委实让我的心扎了一下---倘若一个平民百姓伤心了,难过了,还有父母官;父母官有委屈上头还有万岁爷;那皇上呢?皇上也是人啊!!
在我俩的无言中,夜,悄然临世了.....
"思鸳,陪朕...陪朕喝一杯!"正发呆,他突然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冒出这一句话来,打破了沉默.
"我....我不会喝."怯生生地,我"抗旨"了.
"是么?"他仿佛是失望了,声音埋没在了嘴里,听都听不清.大概几秒钟后,他自笑说"唉,真是糊涂了!嫣嫣才是喝酒的才女....你哪儿能跟她比?"
说完就走了---我听到了他淌着雨水往前走的声音:吧嗒,吧嗒,吧嗒....
依绿斋.
"皇上....别喝了!!都....都三杯了..."雨嫣正欲夺过皇上的酒杯,却被他挡了回去"三杯?!唉...这算什么?你刚进宫那会儿不是跟朕比着喝么...喝了八杯呢!!"
"可这岁数了...."雨嫣惊了一下,又镇静说"少喝为妙啊!.."
这个当儿,皇上就已经痛饮三杯----雨嫣的眼湿了:在眼前的,究竟是壮年得志的皇上,还是无比失意的老叟?她糊涂了....
长春宫.
乌雅心碧安逸地坐在阁楼上绣着并蒂莲---这是给她爱了一生的男人绣的,只要他好,心碧别无他求.
可是,上天对这个女人,似乎,特别的欣赏......
(五)
乌雅心碧锈好最后一片花瓣儿,起身准备睡了----丫鬟慕子这时候进来说,四阿哥问安来了.
心碧满心疑惑地去了前堂,边走边想儿子半夜三更来"请"哪门子的安.掀开帘子,他已经在那儿必恭必敬地站着了"儿臣请额娘金安!"
"这么晚了,不在家歇息?"心碧一边笑着,眼却不由自主往儿子身上瞟.
"热河那边传话来了."四阿哥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低语,似乎怕额娘立刻就把他的心看得透透地,有意隐藏什么.
"皇.....皇,皇上出事儿了?!"心碧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不由往椅子上靠,好象马上就要跌倒似的.
"那倒没有."四阿哥的声音更低了,心碧缓缓地吁出一口气.他抬头又说"明儿个皇阿玛要废太子."
"噢,知道了....."说完这一句,心碧板着脸,消失在四阿哥的视线外--他真的读不懂他母亲了.
而她,却知道她的儿子已经不再天真,而很复杂---真的,太复杂了...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初九(废太子前夜)*
"皇上...."我犹豫不决地开口,又闭上---我想劝,可又如何劝?我,一个"女流之辈"说什么恐怕也是无济于事罢!
"呃?"他毕竟是天子,人心里的小九九自然都被他摸地透透地,藏也藏不住"你想说什么?想为他说好话么?"
"我...."他这么问,我心里的那面小鼓就打得更响了"没....没有."在恐惧心理的指使下,我再度"欺君".
"唉!太子.....哦不,二阿哥毕竟是没娘的孩子...."没曾想,皇上听过我一番"肺腑之言"居然发出了这句感慨!!不知道,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说谁?是我?恐怕不是吧.....
翊坤宫:
马佳如昔在月色中细瞧镜中的自己--- 四十一年了,嫁给一个权倾天下的帝王四十一年了!!当初自己只不过是十三岁的少女,就开始为那个男人生儿育女:六个,整整六个子女!!他们中间有四个已经离开她了,有的她只有最初那一瞬的印象,但是每一个的模样,却早已再她的内心深处烙下深深的印记,很深很深......
"额娘!"突然背后有人叫她,转头一看---这是她惟一的骄傲,他有个响当当的名字---胤祉.
"你好久,好久都没来了..."如昔说着,泪水竟不住簌簌落下.
"孩儿,孩儿不孝...."三阿哥发窘了,他低头说"儿臣传的是皇上圣旨,要您去热河一趟."
"坏了......"如昔知道,整个皇室将引起一起轩然大波,就在明天....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初十
一大早就被他叫醒,要我为他洗漱---一边给他梳辫子,一边听他叹气我这心都碎了!!我说“皇上你就非这么糟蹋自己不可?”
“你……你还是不懂……”他苦笑着蹦出这句话,扎得我的心直滴血。
“他是你儿子,难道你还不知道自己养育三十五年的儿子是个什么性子?”我问他,只希望他不要那么冲动,铸成大错。
“朕……朕真的不知道……”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刹那间,我感觉他的那双手,凉透了!不知他的心是不是,是不是也这么凉,冰凉冰凉的……
晌午的时候,皇上把所有京城里的皇亲国戚都叫来了---很奇怪为什么看到那么多阿哥,竟没有一位格格?半晌才想起他的十个女儿全部远嫁塞外了,竟不禁黯然神伤:养了二十几个儿子,指望他们个个都成大器,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可到头呢?却养出几只白眼狼来!!女儿们为了父亲的江山,远嫁天南地北---还是那句老话:女儿是贴身的小棉袄啊!我在心里说,若我能为他生儿育女,一定要个女儿……
无端端想了那么多,醒来时人都到齐了,黑压压的一片--每个人的脸色各有不同:几个“新秀”自是高兴不已,只等着父皇一个“废”字;皇妃里头,有儿子的几位心情自然复杂,巴望着自己的儿子能捡到太子失去的“奶酪”;没儿子的呢,便纯粹是来走过场,看热闹的,完事儿拍屁股走人;大臣也打着自己的算盘,盘算着太子倒台后跟着哪个主子办事最划算。
可我知道,他们把最不该忘记的人忘了--皇上。最难过的是他啊!别以为太子倒台是什么好事,等着吧!麻烦的事情马上就接踵而至,挡都挡不住!皇上的心比他们可复杂多了。
“朕……自康熙……自康熙十四年立皇二子为太子以来……对其寄予重望,冀其成为大器……”他颤抖着蹦出着几个字,竟不住落下泪来,我从未见他那样脆弱过,那样无助过,后来竟变成了痛哭流涕“……不想其结党营私,监国期间贿赂官员……在朕亲征患病期间……”
他痛哭着历数完儿子的罪状,最后说了句“今起废黜太子,幽之于咸……咸宁宫”终于,他站不住了,晕倒在殿前。
“玄---烨!!”我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竟呼出了他的名讳,我哭着,扑在他身上---现在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他了……
( 六)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十五
也许是那次的打击来得太猛的缘故,皇上刚刚稍有起色的身体又一次极度恶化---太医说皇上这次....中风了.
在那边的时候,总听说某某老人"因中风与世长辞",今天听着太医把这两个字说出来,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跪在床前凝神望着他,心里念叨着:你.....你会"死"么?你若死去,我也决不苟活于世啊!!
握着他的手,依然是凉的---刚侍侯他吃了药,怎么....猛然,一股酸溜溜的东西涌入心头:暖和的药汤,暖不到他的心!!
半个时辰后,他终于醒来---又该喂药了.
"皇上!!"我惊喜地再次握住他的手,庆幸,庆幸他没有让我的梦魇成为现实.我知足了"喝药了!"
"思....鸳..."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说起来却不容易了,叫过我的名字他竟大喘一口气,再想说下去却开不了口....我含着泪,沉默了半宿,只顾看他.最终放声大哭,在他凉透了的心口上,留下了沾着血的泪--这泪,只为他流,直到流干,流尽.....
当我颤抖着端起那碗药,喂到他嘴里,忽然忆起不过几个月以前,他给我喂药的情形:他那时是神采奕奕的,是个快乐的皇上,慈爱的阿玛,幸福的男人;可时至今日,他变了,他是一个失意的皇上,无奈的阿玛,疲惫的男人.而我们,却始终不能找到一个答案,一个关于英雄梦的谜底--我们只在经历无数痛苦后明白了一个永远无法避开的事实:治国容易,治家难.......
康熙四十七年十月初
回宫已经有一阵子了,住回了景阳宫里,皇上也似乎离我好远好远似的....他的病情如何,是我急切盼望了解的事情---可是他始终没有找我,我只知道他现在很累,仅此而已.
百灵那天带来的口信着实让我瞠目结舌:皇上对八阿哥竟动起了刀子!
我老半天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瞪着眼问她"是.....是真的?!"
"主子!这还有假?!"百灵又急又气"您好歹去劝劝万岁爷!!八爷再怎么着也是堂堂一个贝勒,传出去对大伙儿都不好...."
"我??"苦笑着,我回绝了她的"好意""算了吧!我去只会火上加油."
"您....您真不担心皇上?!"她一听我这话,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主子不急宫女急啊!~~)
"这......"我倒被她弄地着急起来了,心里直想是什么大事弄得父子反目,终于决心挺而走险一回.
赶到御花园,看到了这样一场让人心碎的悲剧----
"孽子!!"皇上发起"龙威",吓得在场的人一阵冷汗"你以为太子倒下去你真能象个水葫芦似的浮出水面啊?你骨头还酥得很!!"
"皇.....阿玛!!"八阿哥哭着爬在皇上脚下,拽着皇上的衣角"孩儿...儿错了还不成吗?!儿.....儿不痴心妄想了,儿孝敬父皇一辈子!!"
"晚了!!"皇上似乎是坚决地"朕.....朕今天就手刃了你!!"说罢,竟把那杀敌无数,功勋卓著的龙佩,对准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血液,瞬间凝固....
-----"皇上!!!"良妃,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女人,跪在丈夫的刀前"您杀了奴婢吧.....就让....就让孩子活下来....."
终于,皇上缓缓地,缓缓地,流着泪,把刀放下.....
"皇上!!"我正为方才良妃"舍身救子"的壮举惊叹时,忽闻几个人的惊叫声---半晌回神,皇上已然昏厥........
永和宫
夜,悄然而至了---灯影疏离,室内变得忽明忽暗.雨嫣唉声叹气地给皇上喂过了药,径自出了房门,去独自感受那让她心碎的孤寂;那孤寂陪伴她走过了四十几个春秋,不管他在不在自己身边,这孤寂都会在月光如霜的夜里如期而至,躲也躲不过.
而现在,这孤寂里竟多了几分担忧,几分害怕"谁能告诉我,等待着我们母子的究竟是福是祸?....."她不禁想起不过二十一年前因为御使郭秀的一纸参书,哥哥明珠被贬得个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亏得皇上念及与自己往日的夫妻情意才使自己与儿子幸免遇难----而今,以大阿哥一向的性子,绝对不肯放弃这难得的机会,落得跟八阿哥一样的下场!!想着,她竟冒出一身冷汗.
"嫣嫣...."皇上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叫唤她的名字.她急忙进了去"皇上有什么吩咐?"
"朕.....朕渴了,去......去倒壶茶来....."皇上吃力地吐出这几个字来.
她自然不敢怠慢,叫丫头端了盅热茶,亲自奉上去"爷,小心烫...."
他喝了水,也清醒许多,微笑着看雨嫣"你瘦了."
雨嫣的脸一刹那红了,她低下头去"谢皇上夸奖....."这一句,她等了三十多年.
景阳宫
"主子,您安分点儿...."百灵按住我"万岁爷在惠主子那儿,您去作什么??"
"我要知道他现在好不好!!"我竭力想挣脱她的手,也许是我太在乎他了,竟头一次跟侍女发脾气.
"您不能乱了章法!!"百灵依旧不依不饶.
一个"章法"说得我哑口无言了,望着天,在心里说"但愿你没事...."
(七)
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
一个多月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传我侍夜.
穿过长长的走廊,跨进洒满月光的暖阁---烛光摇曳,我的他,又在为自己念叨了一生的"江山社稷"忙些什么呢?急急地,我闯入他的视线"臣妾...."两个字出口,竟认不得自己:这就是一年后的我?古典,飘渺,如沙如雾,一袭旗袍上身,一颦"妃子笑",讨得君主龙颜大悦......
"唔....."他摘下那副洋人赠的金丝眼镜,眯着眼睛看我"你是....."
我惊了,委实不信他能把我抛在九霄云外;更不信他一堂堂大清帝王会失去记忆,半晌才说"臣妾.....臣妾景阳宫熹妃叩请万岁圣安."
"思鸳?"他笑笑,又仿佛是自嘲"你瞧朕这记性......坐吧."
"哎!"我全然忘记自己所应该恪守的礼节,只依稀记住:我是他的妻子,他是我的丈夫.
在今晚,也许这样的身份就已经足够,起码今天,让你我脱去沉重的政治面具吧!
他安置我睡下才自己躺下---我把他抱着,只是聆听他的心跳.今夜结束,他是他,我是我.
"你说大阿哥人品怎样?"沉默许久,他突然把这么一个问题抛给我.
"那你该问他额娘啊!"我笑着,象抛绣球似的把这个问题踢出去.
"他额娘怎么想跟你没关系."说完,他竟变得严肃了"你---必须----回答--"
绣球又回来了,我没有力气再抛出去,只说"他也许不是当皇帝的料."
"没错...."许久,他转过身去,发出轻微的鼻息......
又一个问题袭上心头:这个"没错"意味着什么?.....
那夜,我失眠了.
次日醒来,小桂子过来说,皇上上朝去了叫我自个儿回景阳宫去---梳妆片刻,我木木地离开了暖阁.
"主子!!"百灵见我回来,似乎很高兴"万岁爷对您...."
"没什么,平常一样."我无心地答应一句,没在乎她的话外音.
"皇上就没有......"说到此,她声音隐没下去."没有什么?"我对她的问题竟感兴趣了.
"没有说大阿哥什么?"她道出这句,我打了个趔趄(她....她莫非有窃听器?!)镇定下来,我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他倒是问过我大爷的人品."
"主子,你可得加把油了!!"她笑道,那是诡秘的,让人迷醉的笑.
"加.....加什么...."半天我这个木鱼脑袋还转不过弯.
"咳....."她还是笑,凑到耳根嚼了句"您的.....那个..."她刻意指了指我的肚子.
我总算明白丫头的"良苦用心"用句玩笑话打发了"可惜啊,你跟错了主子."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一笑而过.
一股难看的颜色,镀上了百灵的脸,慢慢地,加深......
和宁宫.
"儿子.....你又..."雨嫣面对着自己那自负轻狂的儿子,那个倾注了她一生血泪的儿子,只是无奈与不安的交织---她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会这样诅咒自己的弟弟.
"我和那厮的龙虎相争,额娘大可不必插手."他冷漠地回答,击碎了母亲唯一的念想.
"今天你跟皇上说什么?"雨嫣做着最后的挣扎,倘使这场唇舌之战她又输了,她真的没了指望.
"孩儿说,若皇阿玛愿意,孩儿便手刃了他这个不肖子!!"他愤慨激昂地说出了这令人齿寒的真心话,说得自在,说得坦然.这就意味着,雨嫣的确没辙了.
"直郡王听旨!!"母子二人正发愣,几个太监已经进来了"上谕,直郡王胤是咒骂幼弟,无视祖训,今起囚禁于其府邸,不得擅自离开,钦此!!"
那张圣旨,从大爷的指间滑落,飘到宫殿的门槛下,好远好远.....
当日夜,和宁宫.
"皇上驾到!!"门外的侍卫报告.雨嫣擦擦眼泪,半蹲着请安"臣妾那拉雨嫣恭请圣上万福!"
"起来吧."皇上颤颤巍巍地说一句,转头却始终不敢正视那拉氏的眼睛.
"皇上是不是责怪臣妾?...."雨嫣低下头去,哽咽着"是臣妾....是臣妾失职,没有教育好他....."
"不是!!"皇上突然一把抓住雨嫣的胳膊,歇斯底里地说了句让雨嫣终生难忘的话语"是.....是朕这个阿玛不好....教坏他了...."他想起几年前这个英俊潇洒,一表人才的长子被他如此宠爱,有时一度质问自己:是不是对他过于溺爱了?是不是太过偏心了?现在想起来,当时的预言真是应验了---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当作实验品的长子和嫡长子,因为他的疏忽......他不禁老泪纵横了.
数日后, 翊坤宫.
"皇上吉祥!"马佳如昔在门口接驾.
"起来!你身体又不好...."皇上笑着,突然又愣住了,如昔也呆望着他.
"唉,二十几个儿子,看得上眼的就是老四老十四还有.....还有老三..."皇上似乎是叹息,又似乎是得意似的,说出这句掏心窝的话来"老三挺好学的,道蛮有老夫之风哪!"他刻意把自己称做"老夫"似乎真实有隐退之意似的.
如昔往他身上靠靠,轻声说"您....您怎么自称老夫呢?您又不...."
"少说风凉话了!"他自嘲说"五十几的人,该知天命了...."
这句话,说得如昔的心凉丝丝地.....
已经是岁末了,这一年让人心碎了,只盼着,来年是个丰年,收获好心情的一年......
(八)
康熙四十八年正月初一
昨晚上我本守夜来着,可不知怎么着就是管不住自己那双朦胧的睡眼,没有坚持到底就打起了瞌睡.醒来已听到第二年第一声破晓的鸡啼了.我似笑非笑地对自己说了句"又是一年了.....祝我春节快乐......"
晌午用过膳,几个伺候我的小片子就疯了似的过来要压岁钱,带头的凤仪说"主子,我们姐妹几个跟您可都快有一个年头了!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呀....赏点罢!"
"就是就是....."春宜算是里头最小的一位了,待老大话音一落,马上接过话头"奴婢可盼着添置身新衣呢!"
"百灵!!"我见大伙儿都发话了,惟独她没有张口,便笑问说"你....你也要份?"
"不了."她冷冷地抛下这句"奴婢受不起主子天大的恩惠."就甩手而去,几个丫头吓坏了,再也没说什麽"压岁钱"的话,悻悻地退下去了.
夜里这景阳宫依旧是冷冷清清,没有一个造客,我百无聊赖地数起了窗外的"福"字:"一,二,三,四,五......"据说是皇上亲自写上叫太监们一副副贴到宫门口的.我门口似乎也贴上了,好象是小桂子贴的罢!天太冷了,又是雨又是雪的,我懒得出门了.
正说到第二十六个,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吆喝"万岁爷临驾景阳宫---"紧接着便望见在几十个奴才的簇拥下,他终于"千呼万换始出来".
"臣妾景阳宫熹妃恭请万岁圣安!"还没等他上阁楼,我便在那跪好.
"平身罢."他面无表情地抬抬手,即而又筋疲力竭地坐下,打起了迷糊.
看得出,他一定是遇到什么头疼的政务了,我好心问"爷,出什么事情了?"
"忘规矩忘得可真快!!"他不知是怎么了,竟发起火来"砰!"地一响,案台上的花纹青瓷碎了......
我以为是自己出了差错,低头只顾拣地上的碎渣不敢望他一眼----"哎呀!"突然手被瓦片扎出了血,不禁叫一声.
"思鸳!没......没事吧?"他听我一叫唤,仿佛是一梦初醒似的,愧疚道"刚才.....刚才吓到你了?"
"不打紧的,吹吹就好."我笑笑,"您歇着吧,臣妾接着拣."
"不了,叫丫鬟来拾掇就是."他起来拉住我的手,又冲外屋说"百灵!百灵!"
"皇上....."来的却是春宜,见她哭丧个脸,急急地说了句"不....不好了!!.....百灵姐姐她.....失踪了....."
"怎么可能?"皇上生气了"不过是个丫头罢了,还想反了不成?!"
我自然清楚事情的始末,更明白这丫鬟的性子,想着她走便走了,跟她怄气大家都落不得什么好,一面劝他"莫气恼了,追究不出什么的....再说,再说都是臣妾的过错,怪不得她."
"唉!罢了罢了.....左不过是你的侍女,你都不深究了.朕也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了....."而后又丢下句话来"哪日她若回来了,你就看着办好了."
"臣妾遵旨....."我接旨后,皇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微笑"你是不是以为朕说你忘了规矩?"
"难道爷说的......"我被他弄糊涂了
"马齐."他蹦出着两个陌生的字来"朕.....朕要罢他的官免他的职!!"他可真怪,这会儿他又气地咬牙切齿了......
“皇上?!”我诧异地望着他,“您……您没事儿吧?”
“没……没甚事……”半晌,他仿佛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这些“政论”是不该跟一个女人说的,在此之前,他可是连太后也下了“禁令”的啊---除了太皇太后以外,似乎还没有哪位妃子或是皇后破了这“后宫不得干政”的祖制。
“您……究竟在说谁?”然而与我来说,却早已引起对马齐的兴趣。
“记住,以后什么都别说!……就当朕什么都没讲。”他轻飘飘地丢下这句匪夷所思的话,走出门去---到了门口,却又停下,转过头沉默地盯了我一分钟,然后单单说句“过年好,保重!”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当他的背影成了一个小圆点,我颤颤地,举手,摇手,一字一句地说“皇上……您也保重……”说完,那个黄色的圆点,消失了。
正月初七
“朕……去哪里呢……”现在这个孤独的帝王站在乾清宫的廊亭下,望着新年的第一场大雪,自语“这个皇宫竟是朕最终的归宿?……皇阿玛,您等着儿臣……儿臣就来……”
雪,无声。“阿玛,您走了四十八年了,儿臣这个皇位也坐了四十八年了!儿臣……儿臣知道自己不能万寿无疆,可是儿却盼着大清国能长寿啊!可是……儿臣该怎样延续火焰?!告诉我……”
雪,仍无声息,却下地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