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楼主的辛勤劳动。
看了楼主和各位的帖子,我感觉各位可能对此案中乾隆的态度有些误解。就楼主提供的信息,我做一点猜测。
一,事情的起因,肯定是格格向娘家告状:丈夫纳逊特古斯,派奶妈赛哈赖给格格送食品,格格分给侍女吃,侍女中毒。格格因此断定是丈夫要毒死自己。亲王家立即将此事报告皇帝。
二,接到报告,皇帝命索琳等人到蒙古审理此案。皇帝自己肯定确信,是额驸给格格下毒的,不然不会这样重视。可是索琳没领会乾隆的心思,认为此案是奶妈个人所为,毒药是从相好喇嘛处得来。这两人都是这样招认的,没有牵涉到额驸。依据这个结论,索琳等认为这是额驸和格格家的私事,奶妈也交额驸收管。
三,索琳的报告到达北京,乾隆大为不满。他命令将涉案人犯送北京,由军机大臣和刑部会审(皇帝此时正要出巡,不在京城),索琳等受到降级处分。
四,二月乙亥(之前),京城负责审讯的尹继善等向在外的皇帝报告:对奶妈、喇嘛的审讯结果,和索琳等所问相同。乾隆肯定是相当不满,他先拉扯了点别的方面,忽然又认定这还是额驸在毒格格——虽然原因不清楚,他猜测了好几种,就直接命令尹继善等,按他的意思办案。这其实还是亲王娘家告状的起点,后来两番审讯结果都没有给予支持的说法。
五、到这时候如果尹继善等还不明白皇帝意思,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傻子了。所以二月庚子(之前),尹继善等报告“讯出纳逊特古斯(额驸)令喇嘛(巴尔丹格隆)配合毒药谋害格格情节”。这是乾隆点的菜上桌了,但皇帝还要表演。他猜测了额驸做此行为的几种原因(因为尹继善等人迎合帝命问的案情太草率,不然这些应该是包含在卷宗当中的)、话锋又转,说据另两个蒙古贵族称,纳逊特古斯额驸曾给其兄下毒,致使其兄一直未痊愈。(但这还只是传闻,没有当事人的口供和证据)
六,三月甲辰。乾隆再次给负责的尹继善等发指示。这里和此后,乾隆有两种说话姿态,一种是给外人看的辩解之辞,比如“从前,朕尚恐承审大臣等未免因关碍格格,专就赛哈赖一边有心锻炼,是以屡降谕旨,务令持平。”这话说的貌似公允,其实他以前真正“恐”和不满的,是没把额驸给牵涉进来。另一方面,他又主观认定了额驸毒兄确有其事,并认定喇嘛肯定也参与过毒兄行为,要求军机大臣按照自己的推理办案,给额驸定毒兄的凌迟之罪。可是这个指示还没到北京,尹继善等已经先按照额驸毒格格定了案子。
七,三月丁未,乾隆看到了尹等按照谋毒格格定的案件报告,又做指示。一是再次命从喇嘛口中取得他想要的证词,二是授意尹继善等诱导额驸,说毒格格事与其无关,毒兄之事只要坦白,肯定从轻。(楼主也看出来了)三是再次命尹等按照毒兄定案。
八,三月癸丑(之前),尹等报告,额驸已经承认了毒兄事件。皇帝再次命给额驸定凌迟之罪。(虽然按照法律,额驸不应得这样的刑罚,因为其兄没被毒死)
九,三月甲子,尹等正式报告案件结果和拟定刑罚,额驸被认定毒兄、毒格格,按照毒兄判凌迟。乾隆将凌迟降为斩决。此案结束。
结论:此案恐怕不像楼主或别位所想。乾隆其实从没怀疑格格“栽赃”驸马,他是努力做出公允和不偏袒格格的姿态,但案情在他的指令下,步步走向最严重的局面,而且很多环节的证据是缺失的(比如额驸毒兄长、格格的细节)、可疑的(出自喇嘛口的证词,都是皇帝先提出他想要喇嘛说什么,军机大臣再为皇帝取来,其间过程可以想象)。
还有一点联想。以前看刑部(或九卿)给皇帝的案件拟罪题本,注意到一个特点:皇帝认为判刑过重的,往往直接改定一个轻一些的刑罚;但如果认为量刑过轻,一般都不愿自己发谕加重判决,而是退回给九卿重拟,九卿揣摩皇帝的意思,从重拟罪,再获得皇帝批准。这样,皇帝自己不承担给人加重刑罚的名声。说白了,皇帝只让九卿唱白脸,红脸都留给自己唱。这个谋毒格格案,皇帝给大臣的授意更明显,他先指示让大臣拟凌迟罪,到正式报批时,自己再降为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