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传记史料：澄怀园主人自订年谱by张廷玉

澄怀主人自订年谱

来源：桐城派研究会

张廷玉著
   张仁寿点注

 

 

廷玉自少服习[1]先公庭训[2]，于立身行己[3]之道，兢兢绳检[4]，毋敢逾越。及壮岁成进士，备员侍从[5]，游升卿贰[6]，中年滥邀恩遇，遂参大政[7]，与朝列[8]者几五十年。而冰渊自凛[9]，有如一日。今年届老耄耋，只以天眷[10]慰留，谕旨谆至[11]，未遂悬车[12]之请。而筋力衰颓，神智恍惚，不但建树有所不能，即小有著述，亦以心血亏耗，不能构思而止。既而自思，古之笃于自修[13]者，日有课，月有程，于己之一言一动，辄记录以备省览，而应事接物，出处进退之大端，尤斤斤致详焉。若玉遭际昌时[14]，蒙上天之锡佑[15]至厚，受禄三朝，叨沐宠荣，为古今人臣罕有之遇，使毫无记载，任其湮没而无传，则将来子孙无所考据，必至以讹传讹，愈久而愈失其实，岂非我生之憾事欤!曩者于五十岁以前之事，曾略记梗概存巾笥[16]中。癸卯岁(雍正元年)，室庐不戒于火，遂为灰烬，退食[17]之余，追录记忆，存者不过十之五六。五十岁以后，则于每岁冬月，总一年之事而籍记”“之。虽较前追录者稍详，而年既垂暮，机务[19]日繁，案牍琐冗，公私不能兼顾，即近事亦多遗忘，不无挂漏，然传诸他日，犹愈于一无所征信也。于是手自编次，订为年谱若干卷，以七十七岁为断。自后若天假以年，当岁岁编之以终余志。嗟呼!予老矣，固无时不惕惕于持盈履满[20]之防，而有歉于进忠补过[21]之义，于是编成，滋愧悚[22]焉。吾子若(及)孙“”，其善体此意，以识予生平出处大略足矣。笔载未详者，存而不论可也；乾隆十三年十二月张廷玉书[24]。

[注释]

[1]服习：热习。[2]先公庭训：先公，指巳死的父亲．庭训即父教，本，(论语》：“孔子过庭，其子趋而过之，孔子教以学诗、礼。”[3]立身行己：处世为人。[4]兢兢绳检：备加小心，刁；断约束自己。[5]备员侍从：备员，谦词，义为凑数。侍从，指在翰林院为文学侍从之臣。[6]游升：连升。卿贰，为仅次于六部尚书的次官，如侍郎等。[7]参大政：指任大学士与军机大臣等要职。[8]与朝列：参与朝中官僚行列。[9]冰渊自凛：自己有如履薄冰与如临深渊的危机感。[10)天眷：皇恩。[11)谕旨谆至：皇帝屡降谕旨。[12]悬车：古人七’卜岁辞官家居，废车不用。[13]笃于自修：勤于自我反省。[14]昌时：太平盛世。[15]锡佑：锡予及保佑。[16]巾笥：以巾包裹，藏于箱箧。[17]退食：退朝进食，也就是公余之暇。[18]籍记：记之于簿册之上。(19)机务，国家的军机大事。
    

 [20]持盈履满：谓处在极盛时与登在最高层。  [21)进忠补过：奉献忠诚与补救过失。 

[22]愧悚：惭愧惶恐。[23]吾子若孙：吾子及孙。 

[24]乾隆十三年后，张廷玉遭到很大打击。鉴于乾隆为人极为严刻，十四年以后之事只好从略，以免祸及本人及子孙。

澄怀主人自订年谱卷一

康熙十一年壬子 

是年九月初九辰时生于京师。

康熙十二年癸丑。  二岁

康熙十三年甲寅    三岁

康熙十四年乙卯    四岁

康熙十五年丙辰    五岁

康熙十六年丁巳    六岁

康熙十七年戊午    七岁

足岁始就外傅[1]，受业[2]于同里倪伯醇先生。

[注释]   

[1]外傅：古代贵族子弟至一定年龄，出外就学，所从之师，谓之“外傅”，与家中所请之“内傅”相别。[2]受业：从师学习。

康熙十八己未    八岁

是岁受业于宜兴唐起裁先生。

康熙十九年庚申    九岁

是岁唐先生归，倪先生复至。

康熙二十年辛酉    十岁

是岁读《尚书》、《毛诗》，竟且粗通大意。先文端公[1]喜赐诗二章。题曰：

“玉儿十龄能诵《尚书》、  《毛诗》[2]。”诗曰： 

“驹齿初龆[3]发覆眉，可怜聪慧异群儿。已通典诰兼风雅[4]，远胜而翁[5]十岁时。”“退直棘慵畏简编，每呼稚子向灯前。老夫茶熟香温候。爱听《豳风》无逸篇[6]。”

[注释]

[1]先文端公；指乃父张英，卒后谥“文端”。[2]《尚书》，  《毛诗》：  《尚书》是最早关于上古典章文献的汇编。 

《毛诗》即诗经，为汉初毛亨、毛苌所传。[3)驹齿、初韶：均指幼龄。[4]典诰，泛指典章诏令。风雅，泛指诗文之事。[5]而翁；为父者自称。[6]豳风无逸；诗经十五国风中之《豳风?七月》篇，写农民一年中忙于农事，无片刻闲暇，张英以此形容爱子之勤于课读。

康熙二十一年壬戍    十一岁

是岁，先文端公请假归里，廷玉随归。于三月出都，七月抵桐城，诵经书之暇，始学为诗。

康熙二十二年癸亥    十二岁

是岁受业于表兄刘伯顾先生。秋月[1]随先文端公游龙眠别业[2]，屡赋诗。先公喜有诗曰： 

“喜看玉儿刚十二，也能捉笔泳寒蓉[3]。”又曰： 

“璐儿[4]先赋诗，夸我池中莲。玉儿才患多，逡巡[5]出两篇。忆儿学语时，一字亦可怜。况今成七字，琅琅若珠宝[6]。”

[注释]

 

 

[1)秋月：秋季。[2]龙眠别业：桐城龙眠山中之别墅。[3]寒蓉：即木芙蓉，落叶灌木或小乔木。秋季开花。[4]璐儿：张英第三子张廷璐，时年九岁。[5]逡巡：顷刻之间。[6]珠宝：即蚌珠，形容书声响亮，如大珠小珠之滚玉盘。
    

 

康熙二十三年甲子    十三岁

康熙二十四年乙丑    十四岁

是岁七月，先文端公奉召赴阙[1]。先太夫人留里门[2]，廷玉随侍家居。

[注释]

[1]赴阙：指入朝陛见皇帝。[2]里门：指桐城原籍。

康熙二十五年丙寅    十五岁

是岁三月，随侍先太夫人入都

康熙二十六年丁卯    十六岁

 

 

是岁正月，与刘先生、大侄若霖同归里应童子试[1]。四月督学[2]李醒斋先生临院。首题《足踵如也，揖所与立》[3]。诸生颇棘手。廷玉文深蒙嘉赏，拔置县学第六名，以试卷传示太守、广文”’及应童子试生童辈。秋闱[5]拟应乡试[6]。两大人谕止之。十一月与刘先生、大侄若霖同入都。

[注释]

[1]童子试：指科举制度中的低级考试。童生经本省督学考试合格后，始为在学生员(俗   

称秀才)。[2]督学：明清时朝廷派驻各省督导教育行政及考试的专职官员，亦称“学政”。康熙时安徽与江苏为一省。临皖，即指学政由南京至安庆来主持生员考试。[3]足躞如也：躞(音jue)，疾行貌。本《论语》乡党篇：“君召使摈，色勃如也，足躞如也。”意即国君召使出接宾客，臣下必须面色庄重，脚步也要快些。[4]广文：本县学官的别称。[5]秋闱：指赴省参加举人的考试，此试向在秋季举行。[6]乡试：明、清两代每三年一次在各省省城举行考试。取中者称举人。

康熙二十七年戊辰    十七岁

 

 

是岁七月南归时，姊大姚鹤山先生及长姊居于存诚堂旧第，予归，因相依以居。十月亲迎[1]于姚氏，为大司寇谥“端恪”公”’第六女。

[注释]

[1]亲迎：夫婿亲至女家迎新娘入室，行交拜合卺之礼。意即娶妻。[2]大司寇：刑部尚书的古称． 

“端恪”是其岳父、已故刑部尚书姚文元死后的谥号。

康熙二十八年已巳    十八岁

是岁岁试[1]一等。

[注释]

[1)岁试：清代各省督学巡回所属各府，对在学生员举行的一种考试。

康熙二十九年庚午    十九岁

是岁科试[1]二等。八月，应乡试于江宁，被放。笃素堂新第成，移居其中。

[注释]

 

 

11]科试：清代每届乡试前，每省学政巡回所属各府举行的考试。考试合格的生员才能应本省乡试。[2]被放：即在乡试中落榜，没有中举人。

康熙三十年辛未    二十岁

足岁遵恩例，捐纳岁贡生[1]。

[注释]

[1]贡生：指出资为贡入国子监(太学)的生员，从此不再属于县学生员，而被称为贡生。

康熙三十一年壬申    二十一岁

康熙三十二年癸酉    二十二岁

是岁八月应乡试于江宁，被放。

康熙三十三年甲戍    二十三岁

是岁九月入都觐省[1]

[注释]

[1]入都觐省：赴京城探望双亲。

康熙三十四年乙亥    二十四岁

是岁二月，从京师旋里。

康熙三十五年丙子    二十五岁

 

 

足岁四月，以岁贡生录科[1]。督学遂宁张公拔置第三名。八月应乡试于江宁，出闱后患病几殆，赖宗兄文玺医治得无恙。九月榜发，中式[2]第二十五名。主考湖广张公讳明先，河南吕公讳振。同考河南杨公讳奕绅。，试卷解礼部，廷玉文传诵辇下[3]，安溪李文贞公[4]评为通场第一。十二月病渐愈，起程入都。除夕抵山东之任平。

[注释]

 

 

[1]录科：张廷玉为贡生，名不在府县学，不须经府、县科考，只须由本省学政考试及格，即可参加乡试，名曰“录科”。[2]中式：即录取为举人。[3]辇下：指京城。因天子所乘之车称“辇”。[4]李文贞公：即李光地，时为顺天学政。李后来官至文渊阁大学士，卒谥“文贞”。

康熙三十六年丁丑    二十六岁

 

 

是岁正月抵京师。二月会试届期。先文端公奉命为总裁官，廷玉回避不与试。八月旋里。六弟廷豫、二侄若霈[1]随归。是冬先兄宫詹公”奉命祭告南岳，事竣入都，取道里门，相聚一月。

[注释]

[1)若霈：张廷玉长兄廷瓒之次子，康熙四十七年举人，官至广西苍梧道，卒祀名宦。

[2]宫詹公：即张廷玉长兄廷瓒。康熙十八年进士，由翰林院编修，官至詹事府詹事，属于东宫(太子)之官，省称“宫詹”。

康熙三十七年戊寅    二十七岁

是岁二月四弟廷谦入都省觐。秋冬间先室[1]姚夫人得弱疾，医疗半载，病势转剧。

[注释]

[1]先室；追称已死之妻。

康熙三十八年己卯    二十八岁

 

 

是岁正月，姚夫人造人赴金陵代聘侧室[1]吴氏。订节后，京师家信至，得四弟凶问[2]。悲痛弗胜。三月初五日，姚夫人卒。夫人贤孝端庄，奉两大人命总理家政十二年，事事合礼法，余倚之如左右手，一旦失贤内助，颠倒彷徨，不止安仁之恨也[3]。信至京师，两大人伤感备至。先公亲制哀词以表妇德。八月宫詹公主试山左[4]，廷玉于九月从里门起行至济南，同入都。十一月先公拜文华殿大学士命。

[注释]

 

 

[1)侧室：即妾。[2]凶问：死讯。[3]安仁之恨：晋朝潘岳字安仁，妻死后作悼亡诗三首，极为沉痛。[4]主试山左：主持山东省乡试，因山东省在太行山之左。

康熙三十九年庚辰    二十九岁

 

 

是岁二月，应试南宫[1]。榜发中式第四十五名。总裁孝感熊公讳赐履，沁州吴公讳棋，兴化李公讳坍；华亭王公讳九龄，同考官仁和翁公讳嵩年。三月，殿试三甲第一百五十二名，四月引见新科进士于保和殿，蒙圣祖仁皇帝选授翰林院庶吉士[2]。旋奉旨派习清书[3]。冬月眷属(指侧室吴氏)入京。

[注释]

 

 

[1)南宫：本宫殿名，为礼部办公之所，“应试南宫”即参加礼部主持的会试。[2]二、三甲进士殿试后，还要参加一次朝考，朝考前列者可入翰林院学习，为庶吉士(食七品俸的学员)。三年后散馆，再按成绩分别授职。读书人当时一入翰林，便身价十倍。[3]清书：即满文。

康熙四十年辛巳    三十岁

 

 

是岁十月先文端公蒙恩予告[1]，令俟春暖启行。先公奏请交还内城赐第。蒙恩谕曰：“此屋即赐卿两子居之，朕见卿子，如见卿也。”

[注释]

[1]予告：清代大臣因病老，准予休假或退休，都称“予告”。

好多啊！

想买本书仔细看，有卖的吗？

引用

十卷皆好。第一名是留心性理人[17]，必是端方之士。

桐查了《明清进士题名碑录索引》，根据上面所载雍正元年癸卯恩科的第一名是于振。恩科的一甲前三名是于振、戴瀚、杨炳。

张廷珩是二甲第一呢。张廷瑑二甲十五，偶们小尹——尹继善才二甲二十四，而写东华录的王谦才三甲哩。

对了，王朝让小尹得了一甲第二，还真素待小尹不错哈。另，偶这个是试读版本的，不知道有没有康熙三十八年的进士题目，要有的话，偶去查查，谁和年羹尧是同年哈

 

天哪，真是默契啊，我刚才心血来潮YY小尹和袁枚呢，没想到刚回完，白菜你就提到了。

http://www.ourjg.com/bbs/dispbbs.asp?boardID=5&ID=413&page=1

鄂督年谱，我也复印下来了。不劳烦桐桐亲了~

尹督虽然是才貌双全的贵公子，但是那段让男宠给袁大才子的野史深深刺激了白菜纯洁无暇的心灵，以后俺还是专心哈雍朝最最正常的鄂督，人型电脑张相……外带年家那俩天才。

宵衣旰食，额滴神啊，会被某人骂做逾制的，偶可不想做年糕第二

这些都是转贴的，倒是并不麻烦啊，只是有个别生僻字，没有打出来，我编辑加进去几个，还有些懒得找了，汗

因为张的年谱我有纸书么，所以就有惰性了。

那个……悠悠，友情提示你仔细看看这个帖子，希望能够帮你重温一下“玉儿”，哈哈

鄂尔泰的年谱我大二的时候就买到了，白菜要看哪年的，我可以打给你的说

PS：后面的暂时没有见到，以待他日跟进补充。

此外，这里有不少关于张廷玉的资料，大家有空的话，可以看看哦。

http://219.133.31.234:8081/tcp/NewsCenter.jsp?btype=%D7%A8%CC%E2%D1%D0%BE%BF&typeid=48&type=%C6%E4%CB%FB%D7%A8%CC%E2%D1%D0%BE%BF

上面说康熙视张廷玉为晚辈，雍正视他为契交，而乾隆则完全视其为臣仆，可为公允之论，读后深有感慨。

哈，那个变态全祖望把张廷玉、蒋廷锡并称“桐城常熟二相公”说他们在四四一朝特别受宠，特别厉害。

我怎么就想起清末一句名诗：“宰相合肥天下瘦，司农常熟世间荒”啊。哈，还真都是一个地方的，工作也一样。8过在四四那时候应该叫“宰相合肥天下富，司农常熟世间丰”。哈哈哈，颂圣颂圣！！四四赏悠悠点什么呀

瓦！！！！桐桐辛苦了！！！！我那天也想抄录鄂尔泰年谱来着，一看太长就犯懒了，桐桐宵衣旰食，为我们整理资料，白菜太、太、太感动了！！！！
大抱！

我就说咱们张相是windows xp系统，其他人都是win.3.0系统，你看我们张相小时候就这么聪明嘹！赞叹！！
张英真是超级可爱的大爸爸，据说传统中国人和西人有一点大不同，就是不肯向人前夸自家小孩，怕他们长骄气，可是你看张翁写“驹齿初龆发覆眉，可怜聪慧异群儿。已通典诰兼风雅，远胜而翁十岁时”，“璐儿先赋诗，夸我池中莲。玉儿才患多，逡巡出两篇。忆儿学语时，一字亦可怜。况今成七字，琅琅若珠宝”，对自己的孩子们由衷的爱怜呀！这样教育出来的小孩就是有出息亚！白菜以往读到苏大胡子的《洗儿诗》“但愿生儿愚且鲁”那句，恨不得代苏太太打爆他的头呢！哈哈。

这一家小孩都聪明，据清人笔记里说，他家中进士的人多到乾隆和张相戏言：你们家的人再不要考进士了！张相深自警惕，回家就叫子弟再不要参加科举了，不知道真的假的。

四儿和张相的友谊那就更不用说了，每每叫白菜打心眼里羡慕。

我觉得张相一生是够幸福的了，晚年小小受乾隆打击也没啥子，知足8~~~

澄怀主人自订年谱卷三
雍正十一年癸丑        六十二岁
是岁正月二十五日，圣驾往马兰峪(1)恭谒陵寝，命庄亲王、果亲王、大学士鄂尔泰及廷玉，在京管理一切事务，夜宿紫禁城内。
    二月初七日，第五子若浍生。三月，会试榜发，若霭中式第三十名。长婿姚孔 中式第八十八名。本月二十七日殿试。
   
四月初一日上御懋勤殿阅卷，因谕读卷官曰：“尔等所拟名次，未为允协，中拟第五卷，策(2)语恳挚，识见老成，非经生(3)家可比，字画亦端楷，尔等须再加详阅商定之。”随将诸卷授读卷官，公同再酌。因以原拟第三卷改为第一，原拟第五卷改为第三。及启弥封(4)，则第一系会元(5)陈?，第三则张若霭也。上大喜，谕曰：“此大学士张廷玉之子，策内议论确有识见，想其习睹习闻(6)，禀承家训，得大臣忠君爱国之意，是以敷陈之言，切当恳挚如此。张廷玉佐朕多年，居心行事，比诸古人皋、夔、稷、契，信无可愧，且自伊父张英累世厚德，绳绳(7)相继，宜其后人克肖。贤才蔚起，以副国家之用。朕于尔大臣等，深愿人人如此，乃慊于怀耳。”是时廷玉在直庐(8)办事，上遣内侍传谕曰：“尔子张若霭取中探花矣，特告大学士知之。”廷玉闻命，惊惧失措，免冠叩首恳辞曰：“臣子张若霭幼年初学，?中进士，若蒙天恩置之二甲，已属厚幸，一甲断不敢当，万望圣慈鉴允。”内侍转奏，复传旨曰：“此汝家世德之报，朕秉公阅卷，暗中摸索，定此名次，汝安得以私意辞?”廷玉复叩首固辞，仍不允，随将卷面批定，定读卷官捧出填榜。圣驾回宫，廷玉奏请面见启事。蒙召入，上手持玉如意一柄，笑谕曰：“汝大喜，将此赐汝，愿汝父子诸事如意。”廷玉叩谢，仍免冠叩首无数，继以泣下。上意仍不允。廷玉又奏曰：“天下三年大比，合计应乡试者十数万人，而登乡荐者不过千余人。以数科之人来京会试，而登春榜（9）者，亦只三百余人。是此鼎甲三名，虽拔于三百余人之中，实天下士子十数万人所想望而不可得者。臣家世受皇恩，无所不极其至，若臣子又占科名最高之选，臣实梦寐难安。”上曰：“汝子之文应如此位置，奈何?”廷玉奏曰：“在臣子一日之长，应居前列，而臣之私衷，情愿以此让与天下寒士，惟我皇上怜而许之。”上见廷玉情词诚?，深加赞叹，特命传谕读卷诸臣，将张若霭改为二甲第一，并将前后情节缮写上谕进呈，候朕览定，颁示中外。上谕曰：“今日诸臣进殿试卷，朕阅至第五卷，字画端楷，策内公忠体国一条云：‘僚采之际(10)，善则相劝，过则相规，无诈无虞，必诚必信，则同官一体也，内外一体也，文武亦一体也，广而至于百司庶职(11)，何莫非臂指手足之相关也。此则纯臣之居心，可以不负千载一时之遭逢，而赞襄太和(12)之上理。’数语极为恳挚，颇得古大臣之风，因拔置一甲三名，诸臣皆称为允当，及拆号乃大学士张廷玉之子张若霭。朕心深为嘉悦。盖大臣子弟，能知忠君爱国之心，异日必为国家宣力。大学士张英，立朝数十年，清忠和厚，始终不渝。张廷玉朝夕在朕左右，勤劳翊赞，时时以尧舜期朕，朕亦以皋、夔期之。张若霭秉承家教，兼之世德所钟(13)，故能若此，非独家瑞，亦国之庆也。因遣人往谕张廷玉，使知朕实出至公，非以大臣之子而有意甄拔(14)。乃张廷玉再三恳辞，以为普天下人材众多，三年大比，莫不相望鼎甲(15)，臣蒙恩现居政府，而子张若霭登一甲三名，占寒士之先，于心实有未安。倘蒙皇恩名列二甲，己为荣幸之至。朕以伊家忠荩(16)积德，有此佳子弟中一鼎甲，亦人所共服，何必逊让。张廷玉跪奏云：‘皇上至公，诸臣亦无私曲(17)，以臣子一日之长，叨蒙恩取，但臣家何等恩荣未备，只算臣情愿让于天下寒士。求皇上怜臣愚衷。若君恩祖德，庇佑臣子，留其福分，以为将来上进之阶，更为美事。’陈奏之时，情词恳至，朕不得不勉从其请。着将张若霭改为二甲一名，即以二甲一名沈文镐改为一甲三名，以表大臣谦谨之诚，并昭国家制科之盛事。朕之‘私中公’、张廷玉‘公中私’之心迹，亦令普天下士子共知之。”次日，廷玉率若霭叩谢天恩，比蒙召见，并命若霭随入。上一见即赞曰：“此子又聪明又稳重，不愧家教。”特赐御用东珠(18)凉帽一顶，松花石砚一方。又谕若霭曰：“汝能学汝父一半，便一生受用无穷。因汝祖积德累功，故生汝父；汝父又好，故生汝。汝其勉之。”廷玉与若霭叩首敬谢。是日，赐?馔果品二筵。传旨曰：汝子传胪(19)，特赐筵席告祭祖先。
[注释]
(1)马兰峪：在河北遵化县，为康熙墓所在地。被称为景陵。(2)策：议论时政的论文。(3)经生：通经学而不知世事的儒生。(4)弥封：将试卷上的姓名加以封闭，并加盖印章，以防阅卷官舞弊。(5)会元：举人在礼部主持的会试中获头名者的褒称。(6)习睹习闻：常见常闻。(7)绳绳：绵绵不绝貌。(8)直庐：当值的办公之所。(9)登春榜：在春季礼部主持的会试中榜上有名。(10)僚采之际：众同僚之间。(11)百司：即百官，与“庶职”为重叠词。(12)太和：即太平。(13)世德所钟：累世功德的汇聚。(14)甄拔：甄别选拔。(15)鼎甲：统指一甲三名进士。(16)忠荩：忠诚。(17)私曲：谓偏私阿曲，不公正。(18)东珠：松花江下游及其支流所产珍珠，颗大光润，极为名贵。皇帝与王公以此为冠饰，大臣中非御赐不能用。(19)传胪：二甲第一名进士的专称。
五月初二日，新科进士选拔庶吉士，引见于圆明园之正大光明殿。上见若霭即降旨：“张若霭原取中鼎甲，着照榜眼、探花例，授为翰林院编修。”长婿姚孔
亦蒙恩选授庶吉士。次日，又奉旨：“张若霭，鄂容安、鄂伦，着在办理军机处行走(1)，随伊父教导，自然成人。”鄂容安乃鄂大学士之长子，鄂伦其胞侄也。
    
一日在上前口奏刑部事宜二条。上命具折(2)。次日，具折进呈，上称善，即将原折发与九卿会议。其折日：“谨奏为分别监禁之例，详慎引律之条，以免滥禁以成信谳(3)事。窃惟国家之设监狱，原以收禁重罪之人，是以各省人犯罪重者收监，罪轻者或令人取保，或交人看守，本人亦自知所犯其轻，无潜逃私逸之事。独有刑部衙，遇八旗、部院、步军统领衙门，以及五城御史(4)等送交人犯，不论曾经奏闻与否，亦不论情事之大小与罪犯之首从，一经锁送刑部，而该部即收入囹圄之中，听候质审，以致狱卒之需索欺凌，吏胥之恐?讹诈，备极困顿，百弊丛生，甚至有倾家瘐?（5）者。乃至定案时，而斩、绞、军、流(6)重犯，原无多人，其余不过徒、杖、笞责(7)之罪。且有偶尔干连，审系无辜，应行释放者。如今年二月间，刑部清查案件，省释者(8)二百几十人，即此类也。臣细求具故，国家定例原不如是，只因陋习相沿，彼拘送之衙门，初不计其到部(9)之苦，而刑部官员又以宁严无纵，可告无过，遂至常行而不改也。似应特颁谕旨，令九卿悉心妥议，凡各衙门奏闻，交送刑部及自行?(10)送刑部之人，何等当收禁监狱，何等当取保看守，分别定例，详慎遵行。如此则滥禁之弊可除，而于刑名(11)不无裨益。再者，律例之文，各有本旨(12)，而刑部引用之时，往往删去前后文词，止摘中间数语，即以所断之罪承之；甚至有求其彷佛而比照定拟者。此间避重就轻，避轻就重，司员之藉以营私，吏书(13)之高下其手，皆由此而起。臣思都察院、大理寺与刑部同为法司衙门(14)，若刑部引例不确，应令都察院、大理寺驳查改正。倘驳而不改，即令题参(15)，如院、寺扶同(16)朦混，或草率疏忽，别经发觉，则将都察院、大理寺官员一?加以处分，如此或亦清理刑名之一助。此臣愚见，倘我皇上以为可?，亦请颁发上谕，令九卿妥议具奏。”旋经九卿议复，悉照廷玉所请行。廷玉侍皇上左右十一年矣，内直趋承，无日不蒙召对，每有?荛一得之见(17)，或口奏，或具折，皆请皇上特颁谕旨，宣播于外，从来未留片稿于私室。唯此次奏折上命发九卿集议，廷玉虽欲焚稿而不可得，因附载之于此。
[注释]
(1)行走：不属于专职，暂调军机处入值办事。(2)具折：撰写奏折。(3)信谳：指证据确凿的判决。(4)五城御史：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指挥司，负责京城中治安、火警等，其官员称五城御史。(5)瘐?：囚死于狱中。(6)军、流：军，发配到边远地方去服苦役。流，指把犯人放逐到边远地方。(7)徒：指服徭役。杖：指打屁股。笞：指打手心。责：指训斥。(8)省释：宣布无罪释放。(9)到部：指入刑部狱。(10)?送：即拿送。(11)刑名：即刑事法规。(12)本旨：原意与主旨。(13)吏书：官署中的文书小吏。(14)法司衙门：都察院，职司纠弹中央与地方不法官吏。大理寺，主审判与定罪。刑部，总揽一切司法行政，包括拘捕、关押与行刑。统称法司衙门。(15)
题参：上本参奏，即弹劾。(16)扶同：互相附和。(17)?荛一得之见：浅陋的一点见解。
先公蒙恩赐祭于桐城本籍，谕祭(1)文曰：“翊熙朝之泰运(2)，端重良臣。嵇册府之鸿猷(3)，宜崇元祀(4)。盖成劳懋(5)，著生平之风概(6)如存。斯盛烈昭(7)，垂奕世(8)之宠褒(9)益笃(10)。载申(11)纶纟孛(12)，式荐(13)牲醪(14)。尔张英，端敬居心，冲和成性，三十载趋承禁值(15)，讲帷之启沃(16)弘多；四十年?历清班(17)，纶阁之?襄允懋(18)。靖共(19)尔位，忠纯克笃(20)夫小心；垂裕后昆(21)，善庆弥彰夫厚德。呜呼，流芬竹帛，卓然一代之完人，树范岩廊(22)，允矣(23)千秋之茂典。列豆笾(24)于祠宇，渥泽悠隆(25)，布筵几于里闾(26)，湛恩叠沛(27)。灵其不昧(28)，尚克歆承(29)”。御书祠宇扁额对联。特赐扁额日：“忠纯诒范”
(30)。对联曰：“风度犹存，典礼焕千秋俎豆(31)；师模如在，忠诚垂奕叶箕裘(32)。”一日，内阁部院诸臣奏事毕，上闲论旧事，因喻曰：“大学士张廷玉侍朕左右，敬慎小心，十一年如一日。其为人外和平而内方正，足办国家大事。前岁朕躬违和，凡有密旨，悉以谕之，彼时在朝臣工中只此一人。今大学士鄂尔泰来京，朕得两人矣。”
[注释]
(1)谕祭：天子下旨祭臣下。(2)翊熙朝之泰运：襄?盛朝之大运。(3)嵇册府之鸿猷：嵇，襄?。册府，翰苑文坛。鸿猷，大业。全句之义为襄?翰苑文坛的大业。(4)宜崇元祀：理应隆重举行祭祀大礼。(5)劳懋：大功。(6)风概：风度与节操。(7)烈昭：极为辉煌。(8)垂奕世：世世相传下去。(9)宠褒：帝王给予的褒奖。(10)益笃：更加厚重。(11)载申：记录与申述。(12)纶纟孛：专指皇帝的诏令。(13)式荐：按规定仪式祭奠。(14)牲醪：供品中的羊酒。(15)禁值：在康熙的南书房禁地值班。(16)启沃：谓谒诚开导，辅助君王。(17)?历清班：久任翰林院与詹事府文学之臣。(18)纶阁：撰拟诏书的殿阁。允懋：大功。(19)靖共：恭谨地奉守。(20)克：能耐。笃：纯一。(21)垂裕后昆：为后人留下业绩与美名。(22)岩廊：本指高峻的廊庑，借指朝廷。(23)允矣：确实是。(24)豆笾：木制与竹制的祭器。(25)渥泽悠隆：恩泽长久深厚。(26)布筵几于里闾：设神案于家乡。(27)湛恩叠沛：朝廷的加恩不断。(28)不昧：不灭。(29)歆承：神灵享受供物。(30)诒范：给后人留下好榜样。(31)俎豆：俎与豆，皆古代祭祀时盛祭品的两种礼器。(32)奕叶箕裘：奕叶，世世代代。箕裘，本《礼记?学记》：“良冶之子，必学为裘。良弓之子，必学为箕。”孔颖达疏：“积世善冶之家，其子弟见其父兄世业淘铸金铁，使之柔合以补治破器，皆令全好，故此子弟仍能学补袍裘，补续兽皮，片片相合，以致完全也。”
九月十六日奉上谕：“朕已降旨谕祭贤良祠大学士张英于本籍。大学士张廷玉著给假数月，于十月十三日起身回家，举行典礼。张若霭著随去，其族中子弟若有在京闲散职衔，可以暂假者，准其随回襄事。江苏学政张廷璐，亦著给假，暂回本县，其学政印务，照例交与督臣(1)代管，俟事竣仍回本任。”随具奏：“族中子弟在京居闲散之职者，有刑部司务(2)张若宣，又有新授广西永安州知州张若矩，恳恩给假，随回本籍，赞襄祀事。奉旨俞允。本月赐白金一万两为祠宇祭祀及长途资斧之用。”二十日长孙曾效生。
十一月初六日，又奉上谕：“朕赐祭贤良祠大学士张英于本籍，著安徽巡抚徐本前往致祭。大学士张廷玉请假回里，著给与驿递(3)夫马。其所过地方，派拨弁兵护送，并文武官员迎接之处，悉照上年大学士鄂尔泰进京之例。至明年回京之日，亦照此遵行。”又谕内务府总管等：“大学士张廷玉暂假回籍，可将内廷历年所刻书籍五十二种，悉行颁赐，交与江南织造(4)高斌，从官艘运回，送至桐城县。”又谕内务府总管，制安车一辆，选良骑四匹以赐。至锡赍便蕃，如御用冠、带、珍裘、文绮、丰貂、人参、玻璃、磁器、古玩、杂佩(5)之属，不可胪纪(6)。起程日期，命内廷精于选择者，选得十三日午时上吉，先期一日陛辞，上手赐玉如意一柄。谕曰：“愿尔往来，事事如意。”复命中使(7)赍酒、肴、果、饵四筵至私寓，传旨酌以金?曰：“大学士即日起行，特颁酒筵饯送。”廷玉遵旨于十三日午时，由京起程，侄筠、表侄吴若山同回。途次行二十七日，于十一月初十日抵里，展拜家庙，与骨肉子侄至戚辈相见甚欢。盖自辛卯年入都，离家二十三年矣。十二日清晨诣双溪，拜两先人墓。十五日三弟归自江宁。十六日酹酒姚夫人殡所(8)。十八日恭悬御书扁额、对联于先公祠堂。二十日奉主入祠。
   
十二月初八日，安徽巡抚徐讳本，赍捧谕祭文至桐城县。廷玉率合族人等恭迎于郊外。初九日，抚臣率文武官弁至先臣(9)祠举行谕祭大典，礼仪郑重，俎豆辉煌。更喜久雨初晴，天气和霁，凡白叟黄童，绅衿(10)士庶，以及四方之观礼者，填衢塞巷，骈肩累?
(11)，莫不欢欣叹羡，以为圣天子之加恩礼于世家大臣者，如此其隆也。初十日，抚臣至姚端恪公祠(12)行谕祭礼。先是廷玉抵家之次日，即具折恭谢圣恩，又一折陈奏北直(13)近河州县被水情形，至是赍折人回，蒙赐天厨食物、果饵、橘柚共十余种。其谢恩奏折，蒙谕批日；“览卿奏谢，知卿一路如意抵家，深慰朕念。吉人天佑，理所必然。朕即位十一年来，在廷近内大臣，一日不曾相离者，唯卿一人，义固君臣，情同契友。今相隔月余，未免每每思念。然于本分(14)说话，又何尝暂离寸步也。俟卿办理祭典毕，时春北来，握手欢会可也。所奏一路地方情形，欣幸览之。都中得雪两次，直省各处奏报，大率相同。天恩似普(15)，其内事宜，如卿在京光景，颇觉相安，特谕以慰卿之系念。”其陈奏北直被水州县一折，奉旨“著大学士鄂尔泰寄信与直?总督妥议料理。”奏折大略曰：“臣经由北直州县，知今年丰稔之处居多，唯近河低?之地遭值水患，仰蒙天恩，赈济穷黎，得以存养，黄童白叟，无不感颂皇仁。但被水地方，轻重不同，其中有偏重之处，积潦未消，难以怖种二麦，窃料明岁二三月间，青黄不接，民食自倍觉艰难，倘蒙圣恩敕令督臣详确查明，彷照从前江南、山东等处之例，于明春加赈一月或四十日，再敕督臣、河臣(16)查该地方，若有应修之工程，酌议举行，俾穷民得以佣工糊口，更属圣恩浩荡之鸿施矣。”廷玉此奏，既蒙颁发，故附录于此。十二月半后，率子弟遍至诸祖茔祭扫。二十八日，六弟廷?、姚婿孔
，遣家人驰回赍捧御书“福”字，并御书对联及宝胜(18)绣囊、珍珠、鲜果十数种，传旨曰：“此赐大学士过节者，务于节前赍送到家。”廷玉九叩祗领。又奉?批谕旨曰：“择得正月二十日丁酉黄道上上大吉之辰，宜用午时，卿可于此日起身，路上不可贪程，从容而来可也。”又因户部题销(19)错误一案，廷玉例应罚俸。疏入，钦奉恩旨：“大学士张廷玉日在内廷，所办事件甚多，此等部内细事，何暇料理，不必罚俸。”廷玉随具折谢恩。钦奉?批曰：“此情之所应然者，何谢之有，复何愧悚之有?”又因纂修《大清会典》告成，蒙恩议钦加二级。
[注释]
(1)督臣：地方总督与巡抚等长官。(2)司务：掌部内出纳文书及衙署内部杂务之官。(3)驿递：由各地驿站车马，逐段驰送。(4)织造：官名。明、清两代于南京、杭州、苏州设立专局，掌管织造各项丝织品，供皇室之用。清代此职不用宦官，改用内务府官员。(5)杂佩：亦作杂?，指连缀在一起的各种佩玉。(6)不可胪纪：不可一一列举。(7)中使：对宫廷宦官的敬称。(8)殡所：停放棺柩之所。酹酒：以酒洒地。(9)先臣：对皇上称已死的父亲。(10)绅衿：泛指地方上有体面之人。(11)骈肩累跻形容人多拥挤，擦肩踵脚。(12)姚端恪公：已故刑部尚书姚文元，卒谥“端恪”，乃张廷玉的岳父。(13)北直：即直隶省(今河北省)。(14)本分：指皇帝本人的身份与立场。(15)普：全面与阔大。（16)河臣：河道总督。(17)宝胜：古代妇女手饰名，剪绦为胜，饰以金玉。(18)祗领：恭领。(19)题销：上奏章报销。
雍正十二年甲寅        六十三岁
是岁正月二十日午时，遵旨起程赴都，路经江北、山东、北直郡县，见地方宁静，百姓安居，雨雪应时，麦田广种，城郭村庄之父老子弟皆遮道欢迎，口称数年以来，感戴圣主捐租赐复(1)，捍患恤灾(2)之大恩，莫由上达，祈求转奏。群情恳切，异口同声，实出忱悃(3)。益征(4)皇上教养之渥泽感人，深厚如此也。途次赍贺元旦奏折。家人从京师回，恭捧?批曰：“新春同禧。南北一如元旦立春时。都中蒙天恩赐盈尺之瑞雪，实罕遇者，特谕卿喜之。”廷玉登程后，内大臣等遵旨，屡传在京家人，询问一路程期。
   
二月十六日驻宿芦沟桥，特遣内大臣兼户部侍郎海望前来传旨慰劳，并命膳宰赍天厨肴馔果品、酒醴以赐。次日清晨抵京，诣宫门请安谢恩，即蒙召见，并令子若霭、侄若宣随入。天颜温霁，慰谕缠绵(5)，兼训若霭、若宣，以行己服官(6)之要。是日，又遣膳宰赍捧酒筵、果品、饼饵颁赐于邸寓。是行也，皇上之加恩于臣者，皆古今未有之殊遇，清夜自思，感激惭悚，莫可名状。一日，上谕曰：“有江南僧人奏云：桐城投子山，旧为大同禅师祖庭(7)，香火极盛。明嘉靖时有豪绅盛姓者，图谋风水，遂奏毁古刹，而占为?地(8)，至今邑人为之不平，盛姓子孙，亦自此零落。朕已令庄亲王内大传臣海望，传谕安徽巡抚王?、织造安斌，饬令盛姓迁移?墓，重建祖庭于旧址，以续大同禅师香火，并慰同人之心。”廷玉奏曰：“投子山离城三里许，在县治之北，为桐城之北障，此地建丛林(9)，有碍于桐城风水，城居之人，皆为不宁。自明嘉靖间毁寺以后，邑人始得安居。明末流寇屡至，闭城固守，不受残害，人文亦自此盛。此臣幼年得之见闻，而考之传志，无不符合者。近日桐人之受国恩，登仕籍者甲于天下，益信风水之说为不爽。且自今观之，天生投子山，实专为桐城之屏障，并非祠庙坟茔之吉壤，若风水果佳，则既建之丛林，不应复毁，而建茔之盛姓，其子孙亦不应衰微若此也。”上曰：“汝言甚为明晰。近日桐城人文之盛，实海内所少，况汝父子相继为国家贤宰辅，即求之史册中，亦所罕见，非风水极佳不至此。若重建投子祖庭，微有碍于县治，朕岂忍为之?但僧家既以毁寺为怅恨，倘他日有议复丛林于旧址者，岂不仍为桐城之后患?不若此时另择善地，于桐城风水有益而无防碍者，建立丛林，以复兴大同禅师之祖庭，斯为尽善。汝可同内大臣海望将前旨撤回，传谕王?、高斌，令其遵照此旨办理。”廷玉祗承恩命，感激欢忭，免冠叩首曰：“桐邑万万人荷圣主丕冒(10)之德于无疆矣。”
[注释]
(1)赐复：以特恩免除赋税与徭役。(2)捍患恤灾：抗患救灾。(3)忱悃：内心深处。(4)益征：更加证明。(5)缠绵：情意深厚。(6)行己服官：为官者的立身行事。(7)祖庭：佛教宗祖布教传法之所。(8)?地：墓地。(9)丛林：佛教僧众聚居之所。（10）丕冒：广布与广被。
四月间，四侄若震(1)奉特旨?授浙江布政司。廷玉入见，叩谢天恩。上谕曰：“此子一派天良，其才具亦好，汝可时时寄信教导之，朕望其大有成就也。”
   
五月初五日，上御勤政殿办事毕，召见满、汉文武大臣，谆切训饬。后复降谕曰：“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实我朝之贤大臣，朕见伊两家后起人材，蔚然可观，是以屡加擢用，有甫经数年而即至大员者。朕之用?，一秉至公，必视其人可用而后用之，初不因两大学士之亲属而曲为加恩。彼夫识见卑鄙之人，未必不私心窃疑，而谓朕之?其所好，不知朕欲厚待两大学士，何必在于登进其子弟?而两大学士每见朕擢用伊之子弟，则必恐惧退让，有欲辞之不能者，又岂以子弟之升迁为光宠乎?如伊两家子弟，才具平庸，未克胜任，而朕必欲逾量擢用，是非所以爱之，而实以害之，岂朕所以待两大学士者耶?然朕之乐于用伊两家子弟者，亦自有朕之意在。一以两家之先人培植深远，方获生此贤哲，为国家之股肱心膂。而积厚者流光(2)，谅不仅钟秀于两大学士之一身而已。一以两家子弟素闻家教，与众不同，必不至负国恩而忘家训。一以两大学士如此忠诚，虽天下之人尚思教育成就之。其所以训勉于一门之内者，必更加肫笃(3)，可以代朕之提撕(4)训导，令其有成。为此三者，择人而用，随材器使(5)，朕虽有意实无意也。万一两家子弟不率(6)父兄之教，有忝(7)职守，朕自重加谴责，岂肯曲宥姑容(8)，以弛国法。即如鄂尔奇，独非大学士鄂尔泰之胞弟乎。今日尔等满、汉大臣齐集于此，若子弟中果有卓越之才，可即于朕前举出，候朕明试而登用之，慎毋妄度(9)朕之独厚于两大学士，而致疑夫两家子弟，以侥?而取荣，则人心既正，而识见亦广矣。”
六月(原书缺字)日，第五子若浍殇(10)。
[注释]
(1)若震：张廷玉三弟廷璐之长子。(2)积厚者流光：谓积德深厚者，流传于后人既广且远。(3)肫笃：诚恳笃厚。(4)提撕：提携。(5)随材器使：量材使用。(6)不率：不遵循。(7)有忝：有愧于。(8)曲宥姑容：曲意宽容。(9)妄度；随便猜测。(10)殇：未成年而死。
七月间，上以西北两路用兵于?噶尔(1)，业已数年，将士劳苦，此时或应乘我兵力直进贼境，以结军务。或应遣使往彼，喻以利害，俾其醒悟。二者未能遽定，特召两路将军来京，与王公、满、汉文武大臣，公同会议。是时主用兵之策者居多，廷玉则主遣使宣谕之议，手创一稿，诸大臣中随玉列名者十数人。次日具奏，蒙上俯从遣使宣谕之议。其疏曰：“为遵旨议奏事，雍正十二年七月二十日奉上谕：‘西北两路用兵已经数年，将士效力戎行(2)，久在边外，朕心深为不忍，再四思维，或应乘此兵力全备，直进贼境，俾军务早定，以息(3)将士。或应遣使往彼，谕以利害，俾其醒悟。二者未能遽定，特召两路领兵将军来京，与办理军机之大臣悉心计议。伊等意见并不画一。朕思军务关系重大，应博?众论，详慎筹画，著王公，满、汉文武大臣，公同会议，各抒己见，据实具奏。钦此。’”该臣等得?噶尔本一边远部落，噶尔丹?策凌，本一微末台吉(4)，世济其恶，扰害生灵，按其罪状，早应遣发大兵，直抵伊犁，扫穴?庭，立加屠灭。唯是我圣祖仁皇帝如天之仁，于策忘阿拉布坦(5)狂悖妄行，犹蒙特赐包容，不即加兵诛戳，但于边境驻兵弹压，并屡次遣人前往，示以圣意，待其悔过来归，而我皇上继志述事(6)，仰体圣祖仁皇帝天地为怀，包涵万类之圣心，于伊使根敦(7)来时，开诚布公，面加恩谕，随将大兵撤回，释其疑贰(8)，又遣使前往，议立边界，永息纷争。而贼人巧诈支吾，唯事迁延朦混，及噶尔丹?策凌继其部落，我皇上知其狂肆凶顽，甚于乃父，恐伊孟浪轻举，骚扰蒙古，是以仍于边境驻兵，以为防范，而两路大将军屡请进兵，俱特颁谕旨，令其停止，更可仰见我皇上以圣祖之心为心，原不欲毁其巢穴，灭其丑类，收其地土，洵为王者之师，有征无战(9)，?噶尔果然悔悟求和，即可宽其罪恶矣。从前贼人鼠窃狗偷偶尔得利者，非贼人之得计，乃我领兵将军违背圣训，失机(10)之所致。贼人自额尔得尼昭大败以后，固已势穷力竭，漏网余孽苟延残喘，潜匿不出，闻风远遁。本年春间，我北路袭击直越额尔溪斯(11)，贼夷惊惶，不敢迎战，游牧俱各远徙，人人震恐节据(12)，陆续投降。被获之人皆称?噶尔之人生计疲惫，牲畜伤?，人人怨恨不得休息，众心离散，是?噶尔于额尔得尼昭大败之后，固已穷蹙难支矣。第噶尔丹?策凌当此败逃穷蹙之时，而犹强自支撑者，盖由罔识圣心之宽大，自以负罪深重，不可复逭(13)。加以前年特?(14)回时，又捏造言词，恐?其下，彼意必以中国遣发大兵，驻扎边界，定欲毁我巢穴，灭我丑类，收我土地，计唯有攒集属下之人，冒死抗拒。否则远避潜藏，迁延岁月。因此迷而不悟，日益冥顽。今蒙我皇上如天好生，俯念边疆士卒，久历戎行。特命臣等公同定议。臣等窃思噶尔丹?策凌虽属冥顽无知，然既具有人面，料亦具有人心。若蒙钦命大臣前往，谕以圣度之优容（15），圣心之仁厚，天恩浩荡，总在爱养生灵，罢兵息民,先必安边定界,明白?切（16），晓以利害，祸福之分，听伊自取。宽其以往之愆（17），予以更新之路。噶尔丹?策凌审度势力，实不能支，既蒙圣主仁慈，遣使开导，自必豁然醒悟，诚心悔过，俯首求和，从此安我藩篱（18），宁人息事，即?噶尔人民亦得安居乐业，共庆生余，实于我圣祖仁皇帝特赐包容之圣心，允为符合。而我皇上爱养群黎，丕冒万方之圣德，与天地同其广大哉。若我皇上如此施恩，而伊仍执迷不悟，则天怒人怨，是伊自速危亡，彼时我军再议征讨之计，更觉事易而功倍也。臣等愚见如此，是否允协（19），伏乞睿鉴（20）施行。
九月二十五日办理军机大臣入见奏事毕，上各赐洋漆匣端砚一方，廷玉拜受讫。上又取一砚，谕曰：“将此赐汝子张若霭。”廷玉复拜受。上顾诸大臣曰：“大学士之子张若霭，器量好，朕甚嘉之。”
冬月，上念廷玉年逾六旬，职掌繁多，恐精力不逮，冬令严寒，凡郊庙大祭（21），上亲诣行礼时，俱不必陪祭。
十二月奉命充校对《三朝实录》（22）总裁官。二十五日，上御安宁宫，召公侯大臣三十余人入见，并命内廷供奉之翰林随入。上亲书“福”字以赐。第一幅赐臣廷玉，以后诸臣依次受赏。若霭得最后一幅。上大笑谓若霭曰：“今日乃写‘福’字第一日也，汝父得第一幅，汝得最后一幅，无意中有此恰好事，岂非吉祥之征（23）乎?”
[注释]
(1)?噶尔：清代卫拉特蒙四部之一，原游牧于天山北路，后来其汗喀尔丹，以伊?为中心，兼并其他三部，势力一直扩大到天山南路。(2)戎行：即服兵役。(3)息：休养。(4)台吉：清朝对维吾尔与蒙古少数民族的封爵，位在“公”之下，噶尔丹?策凌为其部落首领。(5)策妄阿拉布坦：噶尔丹?策凌之父。(6)继志述事：继续与遵循先人之志。(7)根敦：?噶尔使者名。(8)疑贰：因猜疑而起异心。(9)有征无战：谓不战而胜。(10)失机：指雍正十年大将军岳钟琪兵迟发一日，敌人因此窜去。(11)额尔溪斯：今额尔济斯河，上游在我国新疆准噶尔盆地北部，西流入今哈萨克斯坦国。(12)节据：即拮据，义为困窘。(13)逭：宽恕。(14)特?：?部使者名。(15)圣度：帝王的气度。(16)?切：恳切规谏。(17)愆：过失。(18)藩篱：边疆。(19)允协：恰当。（20）睿鉴：即御览。睿，乃古时臣下对君王所用的敬礼。(21)郊庙大祭：古时帝王祭天地的大礼曰“郊”，祭祀祖先的大礼曰“庙”。(22)《三朝实录》：记录清太祖努尔哈赤、清太祖皇太极、清世祖福临(即顺治皇帝)三朝政事之书。(23)征：征兆。
 
雍正十三年乙卯      六十四岁
是岁正月初六日，上以孟春时享亲(1)祭太庙，廷玉以新正祀典之始，虔诚陪祭。五鼓趋往，黎明排班候(2)驾时，上遣侍卫传旨：“今日五鼓有风，天气寒冷，张大学士不必入班行礼，可寻温暖处避之。”大宗伯兼管太常卿(3)三泰，遂遣官送廷玉坐于太常斋，宿暖室中，一时班联欣闻恩旨者，无不以为圣主垂念老臣笃厚至此。至私衷感激，更莫可言状。是月二十六日奉命充《皇清文颖》总裁官。
三月，京察届期，廷玉遵例自陈，恳赐罢斥。阁臣拟票进呈，御笔更改发出，奉旨：“卿忠敬宽平，练习政务，简任纶扉，总领铨政，兼掌司农(4)，正资倚用，著照旧供职。”都察院议：“吏部堂、司官(5)，误将暂停铨选之州判孟炳引见(6)，文选司郎中应罚俸一年，堂官应罚俸三个月。”上曰：“此案吏部堂官处分俱着宽免。至于大学士张廷玉实无应处分之处，即“宽免”二字，朕亦不忍出诸口。伊与大学士鄂尔泰二人，办理事务甚多，自朝至夕，无片刻之暇，以一身之精神，岂能于部中一切细事，悉行查到。从前曾降谕旨，鄂尔泰于旗务公错(7)，不必入议。今应照此例。嗣后鄂尔泰、张廷玉兼管部务，凡堂官公办之事，有似此处分者，伊等俱不必入议。”
    六月二十四日，若霭蒙恩，署日讲起居注官。廷玉入见叩谢天恩。上喻曰：“此子少年聪慧，朕欲令其早习礼仪也。”
[注释]
(1)享亲：祭祀已故的父亲与祖父。(2)原木刻本漏一“候”字，据文义补入。 
(3)太常卿：太常，为专掌祭祀礼乐之官府，其长官为太常卿。(4)司农：已见雍正二年注。(5)堂、司官：堂官，指六部的尚书与侍郎。司官，指部之下各司的郎中与主事。(6)引见：清代有相当级别的文官，由吏部引见皇帝后，一般都可以升官。
 (7)旗务公错：指对旗籍官员公务上的过错。
八月二十日圣躬偶尔违和，犹听政如常。廷玉每日进见，未尝有间。二十二日漏将二鼓(1)，方就寝，忽闻宣召甚急，疾起整衣，趋至圆明园，内侍三四辈待于园之西南门，引至寝宫，始知上疾大渐(2)，惊骇欲绝，庄亲王、果亲王，大学士鄂尔泰，公、丰盛额?纳亲，内大臣海望先后至，同到御榻前请安，出候于阶下。太医进药无效，至二十三日子时，龙驭上宾矣。今上哀号仆地，廷玉等五内迸裂，恸哭失声。廷玉与鄂尔泰告二王诸大臣曰：大行皇帝(3)因传位大事，亲书密旨，曾示我二人，外出无有知者。此旨收藏宫中，应急请出，以正大统(4)。王大臣曰：“然”。因告总管太监，总管曰：“大行皇帝未曾谕及我辈，不知密旨之所在。”廷玉曰：“大行皇帝当日密封之件，谅亦无多，外用黄纸固封，背后写一“封”字者，即是此旨。”少顷，总管捧出黄封一函。启视之，则?笔亲书传位今上之密旨也。王大臣同捧至今上前，廷玉于灯下宣读。上伏地大恸良久。王大臣等叩头，敦劝再三，上始载拜(5)受命。此旨，雍正八年九月曾密示廷玉，雍正十年正月又密示鄂尔泰、廷玉二人，比时圣谕曰：“汝二人外，再无一人知之”。少顷，上令内侍传谕曰：“遵皇考遗旨，令庄亲王、果亲王、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辅政。”廷玉等痛哭受命。遵照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之例，敬备黄舆，恭请大行皇帝还宫。上前导以行，廷臣随侍左右，仓卒中得官厩驽马乘之，几至蹶踣。上于路哭不停声。至隆宗门跪接，亲扶黄舆而入，安奉大行皇帝于乾清宫，至申时大敛。上自夜?昼，号哭不止。廷玉一昼夜水浆不入口，至二鼓后方退至养心殿造作处(6)假寐一小时许。四鼓即起，五鼓入内，自后以为常。
八月二十四日，奉上谕：“雍正八年六月内，钦奉皇考谕旨：‘张廷玉器量纯全，抒诚供职，其纂修《圣祖仁皇帝实录》，宣力独多。每年遵旨缮写上谕，悉能详达朕意，训示臣民，其功甚钜。鄂尔泰志秉忠贞，才优经济(7)，安民察吏，绥靖边疆，洵为不世出(8)之名臣。此二人者，朕可保其始终不渝。将来二臣著配享(9)太庙，以照恩礼。钦此。’朕欲将皇考此旨，入于遗诏内颁发，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屡行固辞。朕唯知遵奉皇考圣训，复再三降旨，而鄂尔泰、张廷玉恳切奏请，稽古典礼，朕意以为必应入于遗诏。鄂尔泰、张廷玉既以稽古典礼奏请，著总理事务庄亲王、果亲王会同徐本庆、鄂善、魏廷珍备查古典，详议具奏。”据庄亲王等议复，内称复查帝王升?(10)太庙，必有配享之臣，所以表德酬勋，垂诸不朽也。我大行皇帝统御寰区(11)，勤求治理，深仁厚泽，万国均沾。至于优恤大臣，尤为笃厚，凡有寸长足录，无不仰叨恩奖。而至于公忠体国之臣，尤必锡之殊荣，隆以旷典。如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者，久在圣明洞鉴之中，是以特书谕旨，密封内廷。臣等伏思明太祖洪武二年，降旨以李善长等七人入太庙祀享。再查历代遗诏，史不备载(12)，而当洪武之时，即命李善长等七人从祀，自必仿效前代之成规，理合谨遵谕旨，缮入遗诏。臣等愚见如此，是否有当，伏候圣训。八月二十五日奉旨：“王大臣所议是，大学士不必固辞。”廷玉等闻命之下，伏地呜咽，不敢复行陈奏。越日，廷玉与二王、大学士鄂尔泰奏称：“臣等不敢当辅政之名，请照前例，称总理事务”。蒙恩俞允。本日奉旨，凡宫门一切陈奏事件，先告知总理事务王大臣，再行进呈。
九月三日上即位，?太和殿，颁诏天下。廷玉蒙覃恩得正一品封诰。曾祖、祖父俱赠少保兼太子太保，保和殿大学士。父赠太傅，兼太子太傅，文华殿大学士。长男若霭以头等阿达哈哈番(13)，署日讲起居注官，翰林院编修，封通议大夫，生母吴氏，妻姚氏，并封淑人(14)。第三子若淑?五品官。越日，以先帝所遗珊瑚、数珠、宝砚、眼镜、法?鼻烟壶、荷包、杂佩等件，于梓宫前颁赐。
[注释]
(1)二鼓：夜间九至十时。(2)大渐：病危。(3)大行皇帝：皇帝死后，在未立庙号以前称“大行皇帝”。(4)正大统：即皇帝位。(5)载拜：“载”通“再”，即一再跪拜。(6)造作处：制造用具的办事之处。(7)经济：经世济民。(8)不世出：非一代所能出现。(9)配享太庙：功臣死后，附祀于帝王宗庙。(10)升?太庙：牌位升入祖庙，附祭于先祖。(11)寰区：天下。(12)史不备载：历史上未一一记载。(13)阿达哈哈番：汉语为一、二、三等轻车都尉。(14)淑人：清代正、从三品官之妻封淑人。
九月十三日，奉上谕：“庄亲王、果亲王、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朱轼在皇考时宣力多年，朕即位以来，总理事务，敬慎周详，夙夜匪懈。今皇考梓宫已安奉雍和宫，办理诸事，俱属妥贴，应加恩以示酬庸之典。庄亲王、果亲王俱著永远赐与亲王双俸。鄂尔泰、张廷玉俱著赏给世袭头等阿达哈哈番，朱轼著赏给世袭拜他拉布勒哈番(1)。”该部即遵谕行。廷玉等恳辞不获。随经吏部议，称大学士张廷玉于雍正八年，蒙大行皇帝特恩，赏赐头等阿达哈哈番世职，准长子张若霭承袭，今蒙皇上特旨，又赏头等阿达哈哈番世职，应照例并与伊子张若霭，授为三等精奇尼哈番(2)，世袭罔替等因具奏。奉旨依议。若霭竟叨一品勋爵之荣赏延于世。合家顶载天恩，??惶悚(3)，不知所报。九月十四日赐大行皇帝御用冠一顶，四团龙乌云豹褂一件，狐裘蟒袍一件，天马皮褂一件。十五日奉上谕：“朕思皇祖时，年久大臣如原任大学士张英，谨厚和平，公忠奉职。原任侍郎励杜纳，恪勤恭慎，练达老成。原任尚书顾八代，人品端方，学问充裕，昔侍皇考读书，朝夕讲论，有稗圣学(4)。皇考临御(5)时，特降温纶(6)，将张英加赠宫傅(7)，励杜纳追赠尚书，顾八代加赠太傅，三人并入祀贤良祠。又侍卫海青，侍从皇祖多年，勤劳极著。仰蒙皇考圣恩，授为一品。今朕即位之初，笃念前劳，追思旧学，张英著加赠太傅(8)，励杜纳著加赠宫傅，顾八代著加赠太师，海青著加赠宫保”。其作何加恩之处，该部察例议奏。随经礼部议称：“原任大学士张英，已蒙恩加赠太傅，应照例交与工部，按品级给与碑价，令本家自行建碑，并于本家致祭一次，祭文由翰林院撰拟。”等因具奏，奉旨依议。九月二十日，若霭奉旨入直南书房。上念廷玉等内直时多，命内务府总管于紫禁城内筑室数楹，为直宿之所。逾月告成，别有院落，轩窗静洁，器具毕备。同拜赐者庄亲王、果亲王、大学士鄂尔泰及廷玉四人。十二侄若渠中顺天副榜(9)。六侄若泌举于乡(10)。
[注释]
(1)他拉布勒哈番：汉语为骑都尉。(2)精奇尼哈番：汉语为一、二、三等子爵。(3)??惶悚：局促不安。(4)圣学：指孔子之学。(5)临御：指天子统治宇内。(6)温纶：对皇帝诏令的敬称。(7)宫傅：是对太子太傅的略称。(8)太傅：与太师、太保合称三公，为古代中央最高官衔。(9)副榜：未录取为举人而名在副榜，可入国子监学习。(10)举于乡：在本省乡试中录取为举人。
十月初四日，六弟廷
奉旨补授工部右侍郎，仍兼管起居注事务。是月，更换各省学政，三弟廷璐奉旨仍留江苏之任。廷玉以廷璐在任己六年，奏请另简贤员。上面谕日：“江苏学政，紧要甲于天下，张廷璐久于此任，声名甚好，已著有成效矣。朕即位之初，岂肯舍此可信者而另用他员耶?”廷玉不敢复辞。一门内受恩深重如此，唯有感悚(1)。十月十五日内阁因纂修大行皇帝实录，奏请钦点大臣。奉旨：“著大学士鄂尔泰为监修官，大学士尹泰、张廷玉、朱轼、尚书三泰为总裁官。尚书任兰枝、傅鼎、甘汝来，左都御史福敏，侍郎徐元梦、张廷
、班第为副总裁官。十月十八日奉上谕：“大学士张廷玉所办事务甚多，不必兼管翰林院事。”
十一月初八日冬至，上祀天于圜丘(2)，廷玉陪祭。十二日，恭上大行皇帝尊谥庙号于几筵(3)前。大学士鄂尔泰捧册(4)，廷玉捧宝(5)。皇上接受拱献(6)，率诸王大臣致祭行礼。次日颁诏天下。二十一日，恭上孝敬皇后尊谥(7)于几筵前。大学士鄂尔泰捧册，廷玉捧宝，皇上接受拱献，率诸王大臣致祭行礼。次日颁诏天下。十二月十四日恭上皇太后尊号(8)。是日皇太后?慈宁宫宝座，大学士鄂尔泰捧册，廷玉捧宝，皇上接受拱献，率诸王大臣行礼，次日颁诏天下。廷玉以覃恩加一级，若霭以精奇尼哈番，诰授光禄大夫。生母吴氏，妻姚氏并封一品夫人。二十七日，廷玉同明史馆总裁及纂修官恭进《明史?本纪》二十四卷，《志》七十五卷，《表》十三卷，《列传》二百二十卷，《目录》四卷，共三百三十六卷。奉旨：“明史纂修多年，稿本今得告竣，但卷帙繁多，恐其中尚有舛讹之处。著展半年之期。该总裁率同纂修各官，再加核阅，有应改正者，即行改正，交与武英殿刊刻，陆续进呈。其在事(9)大臣、官员、生监等，著交部议叙。”
[注释]
(1)感悚：感激惶恐。(2)圜丘：祭天的圆形高坛。(3)几筵：所设灵位。(4)“册”指帝王用于册立的诏书。即雍正传位于乾隆的遗诏。(5)宝：玉玺。(6)拱献：即臣下拱手持册，将宝献给皇上。(7)尊谥：指给死于雍正九年的正宫皇后加“孝敬”的谥号。（8）上太后尊号：给现仍健在的乾隆生母嬉贵妃，于儿子即位后上尊号为“慈宣太后”。（9）在事：指参与明史工作的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