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绂奏报塞思黑晕死复苏折
雍正四年
录入、点校:洗桐女史『稽古右文·康雍梦华』
总督管理直隶巡抚事务臣李绂谨奏,为恭陈微臣心迹,仰祈睿鉴事。
窃臣赋性迂愚,过于褊急,屡蒙天语训以和平。然气质所偏,至今未能变化,嫉恶过严,时时有之。朱批:『众知其恶,自然嫉之。』若失之宽纵,臣自信不至于此。况塞思黑等柔奸巨滑,众所共知。朱批:『众何由而知,众如果知,何劳朕数年心力也。』臣于四月在海淀陛见之时,实与大学士张廷玉、尚书蔡珽、法海、都御史傅敏、总督高其倬诸臣首先倡议公疏纠参。朱批:『正为此恐朕前退后不一之谓。』因奉旨,先期回署,曾否列臣名,臣未及知。至伊等罪状,岂复有丝毫之疑,敢有宽徇之意?故五月十一日,侍卫纳苏图传旨到保,因臣语气过激,至有“便宜行事”之奏。随钦奉御批,有“万万使不得!岂有如此大事,令你悬揣而行之谕”。朱批:『今日仍是此旨,“便宜行事”则朕假手于大臣,如何使得!』是皇上唯恐臣失之过严,岂至今日敢失之过宽乎?朱批:『正为此恐非过则不及也。』臣伏思古之圣人,待此等元恶之人有二法,一为舜之待象,一为周公之待管叔。象之所谋在舜未有天下之前,盖家庭之蠹也,故以封为放,曲全之,而无妨。管叔所谋在周既有天下之后,则社稷之贼也,故破斧缺斨,致辟焉,而不赦。今塞思黑所犯在皇上登极之后,自当以诛管叔之法待之。故臣于奉命圈住塞思黑之时,实深愤激。及钦奉皇上朱批,有“万万使不得”之谕,因思圣人如天之仁,或出于常法之外,止欲严行圈住锢其终身,俾与盛世之草木鸟兽同尽天年,亦未可知。朱批:『即此,朕意尚未定,尔乃大臣,何必悬揣。』故于搜检行礼时,去其刀刃等物,既防其钻穴窜逸,亦不欲其速尽,以仰体皇上如天之仁。然臣于近日闻都统楚仲言其与年羹尧私书往来之事,则断不可容于盛世。朱批『此不过楚仲防汝之论耳。已被塞思黑之愚矣。与阿其那、塞思黑对面数日,有能不被二人之奸诈所愚者,朕未曾见也。』虽皇上更有宽大之恩,亦非臣民所愿,岂敢失于宽纵。朱批:『凡有行迹有意之举,万万使不得。但严待听其自为,朕自有道理,至嘱!至嘱!必奉朕谕而行,干系甚巨。』除楚仲告臣之言,臣谨专折纠参外。现在给与塞思黑饮食,与牢狱重囚丝毫无异。铁索在身,手足拘挛。朱批:『又太过矣。不过粗常茶饭,不必加意供奉就是了,总以折中乃朕之意。』房小墙高,暑气酷热,昨已报中热晕死,因伊家人用冷水喷渍,逾时始苏。朱批:『此即汝被愚处,未闻死而复活者。』大约难以久存。盖不善所致,即有皇恩亦难逃天殛也。朱批:『但从他,一点有为,万万使不得!使不得!』至臣前折所奏,似觉恐惧,因奉旨,将伊光景奏闻,故冒昧言及。朱批:『朕躬自省,实无愧于衷,自有天地神明皇考圣灵在天鉴察。汝但遵旨而行。』然止言其似非敢谓其实能恐惧,此固臣之迂愚亦足以征之奸诡。至有旨许奏再作商量二语,必无此事,乃拒绝之辞。塞思黑见臣辞色不善,更求楚仲,而楚仲亦以慢语拒绝之也。朱批:『此亦不过今日遮人耳目耳,朕自有灼见处。』臣因当时有此数语,不敢隐而不奏,措辞未安,致廑圣怀。臣实愚昧。朱批『若此还可。』若所要桌子一张系向看守同知等要过,伊等并未给与。合并声明。臣谨奏。
朱批:『知道了。总以无为而严之一句料理,则无过矣。朕自有道理处分此事。将来发上谕奏章案卷送入,另其观之,不必一言,看毕送出时,亦不必听其一言。严饬看守人员奉行。』
文献丛编第二辑,《允禩允禟案》
桐桐按:李绂奏折中“皇上唯恐臣失之过严,岂至今日敢失之过宽乎?”一句,实值得玩味,允禟毕竟是皇亲贵胄,一旦政局发生变化,难保没有翻身的机会。李绂所惧者,大概就是如此。即如蔡珽不是被雍正利用反咬年羹尧一口,将其致于死地了么。李绂与张廷玉、蔡珽、诺敏、法海、傅敏等纠参允禟,希望得到皇帝的明旨,就是怕皇帝有朝一日后悔,把他们推出来当替罪羔羊。所以雍正一语点破:“正为此恐朕前退后不一之谓。”这点似乎和皇太子拜缛事件有些比较相同的情况,都是希望外界知道,乃是皇帝本人的意思,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总之功劳是自己的,而恶名由皇帝承担。不知道后来雍正让李绂跪进听其发布上谕,言其何以不杀曾静,是不是就是出于这种愤懑之情。
李绂的言语比较露骨,其中“今塞思黑所犯在皇上登极之后,自当以诛管叔之法待之”更是将其心中所想暴露无疑。但是皇帝的意思是:“严待听其自为”,颇有点默许,冷眼观之,另其自生自灭的感觉。他是希望允禟快死,但是不要刻意为之,太露痕迹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皇帝还要给将死的允禟看自己所发的上谕奏章等,实在是不解,难道是做做样子,让人们觉得皇帝无意杀允禟?还有楚仲在中间究竟充当了怎样的角色呢?整个折子气氛都很诡异,让人看了不禁疑窦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