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丁巳为诏复太子遣使入朝鲜记
康熙四十八年丁巳三月辛巳,康熙帝复立胤礽为皇太子,昭告宗庙,颁诏天下,以仪度额真、一等侍卫敖岱为正使,内阁学士加三级、礼部侍郎年羹尧为副使,一武一文,两位二品高官,远赴朝鲜宣颁敕命。朝鲜君臣约于十二日后得知敕使将至的消息,于四月中旬开始准备迎接清使,五月中旬送别清使于汉城,以下为根据朝鲜李氏王朝《承政院日记》《肃宗实录》以及朝鲜笔记整理的清使入朝经过(日期以中国阴历纪年为准)。
康熙四十八年四月十六日,朝鲜官员韩配夏向国王禀启三月二十九日敕使自会同馆起马。平安道补将咸镜道驿马四十匹,黄海道补将江原道驿马二十匹,无分昼夜入送,以传递敕使消息,国王允之。同时安排远接使,中路问安使,问礼官等多人迎接清使。
四月二十一日,金致龙启曰:中路问安使或以罢职,或以在外,连续递易,以行司果李昌龄启下,已过累日矣。卽者以病送言,将不得发行云,非但事已急迫,近来堂上中无故在京之人绝乏,无以变通。李昌龄推考,催促发送,何如?
国王允之。
但是催促之下,李昌龄仍然不肯出发,金致龙同日再次启禀曰:中路问安使李昌龄,请推催促之后,称以病重,终不入来,虽未知病势轻重之如何,而今此发送,万分紧急,再三催促,无意辞朝,事甚未安。从重推考,更为催促,今日发送,何如?传曰:允。
问安使于是日出发,离开汉城。
四月二十二日,忙中生乱,黄海监司报告,前日送到汉城的驰启中,把敕使的先遣将官洪世昌的名字,错写为金益万,惶恐待罪。国王不予追究,传于李世维曰,勿待罪事,回谕。
四月二十三日,朝鲜礼官启禀迎接敕使的礼仪与节目排练事宜:“今此敕使,既以颁诏出来云,迎敕当有仁政殿权停例颁教之举,应行节目,依前例预为磨炼举行,何如?”
国王允之。
又说:王世子不跟随迎敕。国王大驾到驿馆迎敕,出入宫中时,王世子只于阙门外迎送就好,不必排练(磨练)了。国王说,知道了。
四月二十五日,朝鲜国王于熙政堂聚集大臣,商议迎敕事。徐宗泰报告说,虽然我国送出中路问安使已晚,但是敕使出发也晚了一日,所以正好在敕使渡过鸭绿江前,赶得及迎接——“诚幸矣!”国王也感到很幸运,说:“虑或不及,而及之,幸矣!”徐宗泰说,既然已经接到了敕使,差不多就能算出敕使到汉城的日子了。国王说:或快或慢都要看他们,既然二十三日离发(鸭绿江),那么下月初五六就能入城了吧?徐宗泰说,按路程来算,要十五天,那大概初八日到,初八初十是国忌,往前算,只有初五是好日子。初五离二十三日只有十二天了,假若他们路上越过一些驿站,那我们的招待就要出问题了。而且我听说他们那些人,走得很快,好像手指的屈伸,凭太阳升沉出入作息,我们现在难以估计他们到来的准确时间,等前方的人回报更多消息,就可以知道了。国王说:是啊(唯)。
四月二十六日,迎接都监报告说,刚收到远接使送来的文启,副敕使(年羹尧)“不食四足之肉,而所食不过鹅鸭海参等物”,请快速告知京畿,开成府,黄海道准备如此接待吧。国王允之。
迎接都监又报告说,以远接使护送上使的路程与速度计算,大概敕使在二十三日从义州出发,五月十一日能到,在礼官选择的日子里,十一日是吉日,我们就与敕使约定在此日见面吧,需要尽快通知京畿,开成府,黄海道。国王允之。
迎接都监又报告说,远接使送来的文状说,敕使命一路上的宴享,先都一律停减,早晚吃喝茶饮驿馆都已备办,中路问安使也都为他们举行宴享了,不要再差人送吃的来,“以贻厨传之弊”(大概是敕使嫌从汉城送来的食物不新鲜),请让平壤的迎慰使仍然跟随敕使。另等待敕使一行到来,(我方)要如何措辞致意,请急速使政院准备,好么?国王允之。
四月二十七日,参赞官金致龙以迎接都监的话向国王报告说,从以往誊录看,敕使行至中路,若遇到节日,我方差送问安使,礼单设宴等事,应该由礼曹专管举行。这次敕使,到中路适值端午节日,令礼曹按照前例举行,何如?国王说,行啊,快下达命令吧。赵泰亿取出誊录来查看,以前敕使到时,恰逢正朝和冬至兩个节日,国中曾有遣官慰问设宴之举,而其他节日,礼部就没有前例可以借鉴了(以此可见,朝鲜国没有具体的礼仪会典可以使用),然而,既然端午也是节日,那就一定要安排接待,不能大意,就按照正朝和冬至的例子,令礼曹差出问慰官,御帖礼单,照前例排练好,急速下送于敕使所到處,怎么样呢?国王说,好。
午后,国王到宣政殿听“书讲”(相当于清朝的经筵),当日所讲主题为孝道。讲到“释父之雠不与共戴天”时,国王说,这段以往就讲过了,每讲到这里,大家都是一番感慨难过,“夫我国之得有今日者,何莫非大明罔极之恩,而深仇未复,一天忍戴,顾乃惴惴而度日焉,至当客使之来,则自上亲自迎之,臣子等碎首痛骨之心,当如何哉?卽今客行亦迫(如今客使的到来越来越快了),实不胜痛惋之怀矣”。
于是君臣们以三国演义的故事互相安慰,说,当初邢贞受曹丕之命,赴东吴封孙权为吴王,邢贞自以为是天国上使,入国门不下车,孙权只有邀他并车而入,吴臣徐盛在车子后放声大哭,说:我们不能为主公奋身舍命,为主公并魏吞蜀,使主公不得不受他人封爵,这不是奇耻大辱么?都亭也说,江东寡弱,难道方寸大的一片小刀也没有么?邢贞畏惧叹息说:“江东将相如此,终非久在人下者!”(朝鲜大臣说)您看徐盛都是霸国的臣子,都为被强邻侮辱感到羞耻,奋言折之,实在应当学习,今天我们君臣上下,都以徐盛之心为心,总能找到自强之策,洗雪这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
国王说,大家文义激切,都要“各别留意”些呀。
侍读官李世瑾说,复仇雪耻之说,是大家在朝廷和筵席上屡次说到的了,臣以往之所以不说,是因为王上“锐意尊周”,臣实在是不忍心说了。去世的老相国李浣,在筵对的时候,正好说到了丁丑下城之事,老相国不断的痛哭流涕,始终都说不出一句话,臣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听说了这件事,非常敬佩他,感叹惋惜之情,简直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好。
然后君臣商量了一番如何避免出丑露羞于清使,他们决定在全国大赦罪犯,不要让清使看到国家惩处罪人,有失体面。另有这次渡海翻译官崔尚嵴,韩重亿口称复命,呈上肃拜单子,被东莱府使具状参告一事。东莱府使权以镇称,使者往来,怎能不传递国书,只递交一张单子了事?不能免其辱国之罪,请国王予准在边境上将此二人枭首示众。如今两翻译不等庙堂处分,随便返回京城来复命,就像没事人一样,实在太过分了。请国王让京中有司先将其囚禁,回头庙堂上再决定处罚吧。金致龙又启禀说,权以镇明知两翻译有罪,不当场缉捕,竟任由他们返京,也应当抓起来一同问罪。(白菜笑:他们拿清朝人没办法,拿自己人开刀总还有办法,哈哈)
朝鲜王、臣商量殆定,退朝。
四月二十八日,汉城益发忙碌。司饗院官员为国宴材料向国王禀告说,所有宴会的材料早就已经准备好,但这才接到迎接都监的关文,说是副使不食“四足之肉”,那么需要改动菜单,把四足肉都代换成鹅、鸭、雉、鲜等物为宜。宴享味数中,第二味唐猪酱泡以水卵汤代替,第三味唐猪炙,以卵炙代替,第四味唐猪盐水,以鸭子汤代替,第五味唐猪雪阿觅,以唐鹅炙代替,第七味獐肉炙,以海蔘炙代用,分付各处准备,何如?国王允之。(白菜擦汗,为我们二少保持体型,忙坏了大长今们。)
韩配夏又启奏说:迎接都监言启曰,今此敕使,各样求请喜欢之物,我们预先探知驰通,让远接使传发文启回来。刚刚我看到远接使的回文,上敕(指敖岱)以为,家中正有年稚的皇孙,而文房玩好之具,不可不求往,如布目纸、別綾花倭子笺、咨文纸及八贴花草屏二坐,八贴仙鹤屏二坐,八贴素屏三坐,十二贴精妆素屏二坐,僧头斜笠八部等物求索。别绫花倭子笺、布目纸,本非我国土产(看来是倭国之物),绝种已久,我方远接使恐怕难以应付,措辞防塞,对方就回答说:“如许文房细琐之物,不当防塞,屏风等物,皆是誊录所付,而何如是持难?”颇有怒色。假若他们入京后,还是求请彩纸和小屏风的话,为防措手不及,请现在就分付各该司准备,而且回文中附上了副敕的一条小纸,需要供给书法用的纸、笔、墨(《肃宗实录》称因副敕使年羹尧能书,朝鲜人竞相求其翰墨,看来年羹尧随身的纸墨已经用尽了)。国王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