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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转帖]清世宗夺嫡考实by王钟翰(录入byDEM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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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5-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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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清世宗夺嫡考实by王钟翰(录入byDEMIAN)

清世宗夺嫡考实

王钟翰 著

一、引言
        尝读清史总觉有同于元史者一点,即由帝位继承而起纠纷。盖满洲风俗似蒙古,多立爱立少,不立嫡长[1],与之不无关系。

        
康熙为清最隆盛之时代,而夺嫡之争最烈。父子兄弟之间,视同敌国。后来引为殷鉴,不立太子[2]。然乾隆以后,每当爰立,辄有龃龉。关系爱新觉罗一家之盛衰者甚大。本文即著眼此点,对世宗夺嫡始末加以推勘。
        从来论世宗事者,疑似之间,不免依违。本文则从隐显之际,断其得位全由阴谋。阿、塞、年、隆诸狱,本为泯灭图谋之亦,而不知其迹愈显。正赖有此,始能得其端倪。故本文以允礻乃再立再废始,以阿、塞、年、隆终。宫禁事秘,传闻多误,下语必慎。取材未充,拾遗补阙,期以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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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表于: 2005-06-21   
[转帖]清世宗夺嫡考实(录入byDEMIAN)
四、余论
此文作就,尚有可得而论者,综括为三:第一,世宗篡立,确凿有据。即年羹尧为川抚时“他日不肯为负王爷”,及雍正元年二折,不啻自书供招,已足为世宗图谋大位逾二十年作一铁证。而旁证若康熙四十七年太子之废,雍王亦在与诸子同被圈禁之列[138]。又康熙五十二年戴铎有“诸王当(太子)未定之日,各有不并立之心”之语,所谓“诸王不并立”其中自有世宗;及康熙五十七年李光地奉旨进京,系为立储之事,乃语戴铎云:“目下诸王,八王最贤”,而铎密告之曰:“八王柔懦无为,不及我四王爷聪明天纵,才德兼全;且恩威并济,大有作为。大人如肯相为,将来富贵共之”[139],虽事实不详,而图谋二字已有注脚。再证以世宗即位后,四五年间,皆为清除敌党,苏努、七十之追罪、鄂伦岱、阿尔松阿辈之正法,以及阿、塞之死。敬非数十年以死相搏之仇恨[140],何必一一置之死地而后快意?即年、隆之不可容,卒致或诛或禁,固有种种衅端;而非虑当初密谋,留为他日话柄,又何必过为已甚?凡此皆可作篡立之最好证据也。故分言之,则篡立为一事,阿、塞为一事,年、隆又为一事;合言之,则前者为主,后二者为余波。必合而考之,其事始明,其亦自显[141]。
第二,《大义觉迷录》不足置信。此则雍正七年因曾静、张熙之案而刊布。世人皆知为讨论“华夷”之见而发,不知其所以“明目张胆,宣示播告”,正为“更有大奸大恶之徒(指允祀允礻唐)捏造流言”,而加以强辩耳,如云:“若非因曾静之事,则此辈(允祀允礻唐)之谣言,展转流布,朕何由闻知为之明白剖晰俾家喻而户晓耶?”[142]即可印证。今请就谋父、逼母、杀兄、屠弟四端,举其事实抵触处,为之驳正,以证其诬。圣祖之崩,世宗尚在南郊,乃云:“驰至问安,皇考告以症候日增之故”,而一字未及传位之事,固可疑矣;证以遗诏之不在寅刻,果亲王允礼之不在寝宫,则录中所云,必非当日实事[143]。此谋父之终可疑者也。自谓为仁寿太后“孝顺之子”,已宣言欲慰母后之心晋封允礻题为郡王矣,终未赐封号,仍称贝子;乃母死之日,欲一面同胞之弟而不可得;即如诸母妃三年中许入宫一见,而录中犹云:“无不尽礼敬养”,所言与所行自相抵触[144]。此逼母之又可疑者也。以大阿哥、二阿哥曾有“断不可放出”之谕旨,此录则改为“二人断不可留”,虽一字之易,其相去不可以道里计;录中又云:“将来二阿哥亦可释其禁锢”[145]。证以二年上谕:“其身若在,仍属负罪之人”之语,则录中所云,何可为信?即以锡赉及临之言而论,前后亦复不同[146]。是杀兄之名欲盖弥彰也。至若屠弟一事,世宗自云:“不辩亦不受”[147]。谓之明明自认,亦无不可。惟录中涉及此事,纰缪百出。如阿死于四年九月,塞死于同年八月。乃录中云:“不意此际阿其那遂伏冥诛,塞思黑从西宁移至保定,交与直隶总督李绂看守,亦伏冥诛”[148]。二人之死,其间相去虽止旬日,而一先一后,故意颠倒,决非健忘;不过佯若不知其实情,以图掩饰授意之迹而已。再如允礻题于元年四月留驻汤山,越数日而逮其家人,永远枷示,五月复革其禄米,平日亦不许往拜陵寝;即母后临死之前一日召见,以部文未载谕旨而中止。[149]非拘禁而何?乃录中云:“允礻题之拘禁,乃太后升遐三年以后之事。”[150]岂非欺人之语?然而屠弟自是实事,而复 张为幻如此。此录之不足置信,彰彰明矣。
第三,实录有意删改上谕之处,历历可考。关于上谕诋斥阿、塞之处,竭力为之掩饰,当出高宗有意为之。兹分全删及润饰二端,各举一二例以明之。其全删者,如:雍正四年十月二十九日上谕:“如阿其那、塞思黑之在皇考时,悖逆之心固已显然昭著,尚不敢于大庭广众公然肆行其悖逆之语。此与四凶之在尧世,有不臣之心,而尚无不臣之迹同也。是以皇考姑容之。朕以藩封,继承大统。彼阿其那、塞思黑之视朕。犹四凶之视舜也。遂肆其欺罔,瓷其傲犯,种种逆迹,不可枚举。且敢公然于王公大臣之前,诅咒 骂。此与四凶之在舜世,悍然肆其不臣之迹同矣。夫舜之去四凶,岂有此微嫌隙私怨于其间哉?盖殛放奸回,为世道人心计耳。故史称:舜流四凶族,于是四门辟。言无凶人也。朕在藩邸四十年,从旁观看,凡党恶渠魁,潜蓄邪谋,背公枉法之事,靡不洞悉。今受皇考付托之重,既知习俗流弊,关系甚钜,如坐视而不为整理,朕实不忍。是以屡降论理旨,谆切开导,冀其悛改,四年于兹矣。而阿其那、塞思黑及同党之巨恶数人,自知平日叛逆之罪,为朕所深知,必不能逃于诛戮,而怙恶之念愈坚。不但不肯悛改,且至肆无忌惮。正如左氏传所谓四凶者,告之则顽,舍之则嚣,诬盛德而乱天常也。朕荷宗社之重寄,念经国之远图,不得已将伊等同党巨恶数人置之于法。而阿其那、塞思黑为天地所不容,相继俱伏冥诛……”[151]云云。此全段之被删者;其他类此者甚多,不胜枚举。向来修实录,于上谕有删减,无笔削,意在存真,犹可说也,乃润饰斧削之处,屡见于篇。如二年四月初七日上谕原云:“朕即位后,不念旧恶,惟私笃兄弟之谊,恩予包容,指示教诲,冀其改过,以期终始保全。伊等不知感恩,罔悛旧恶,益复妄行。在昔皇考时,朕尚以兄弟之故,如彼周旋;岂今绍承大宝而有凌逼兄弟指瑕求疵之理乎?”改云:“朕即位后,惟笃兄弟之谊,曲予包容,指示教诲,冀其改过,以期终始成全。此朕向在皇考时,即志愿如此。岂今绍承大宝而于兄弟间有指瑕求疵之理乎?”又如三年二月二十九日上谕有云:“总因伊(指鄂伦岱)私相推戴之人(指允禩)未得大位”,改作:“总因伊私相依附之人未遂其愿。”[152]此字句之删润者。《世宗实录》成于乾隆六年。前此《上谕内阁》颁于雍正九年。《永宪录》撰成在乾隆十七年,其凡例自谓皆录自邸钞。尝以三者对勘,《永宪录》虽间有漏遗删节,而语句尚保有最初之真面目。《上谕内阁》则已有修改痕迹。《实录》则又加修改[153]。若以《实录》字字皆为信史,岂非谬误?不特此也,《圣祖实录》成于雍正九年,《实录》中从来未见允祯之名。若非见于《皇清通志纲要》,后人决不知允祯为允礻题之本名矣。修《实录》时,必将康熙时上谕提及允祯者一一改正。此可改正,其他何不可以修改?以是疑《实录》中盛奖世宗以唾骂禩、礻唐之处,未必皆能得实。今日故宫所存文献,关于废太子者,从未发见,殆皆焚毁无遗矣[154]。然则为灭迹而无不焚毁者,当无限量。因考世宗事,除上谕外,几于无征。而上谕又有足信而不足信。又因世人喜论康、乾间修改前代实录,而未注意康、雍二朝实录初修时已有若干讳饰,故略及之。
不登蓬莱白云卧,自在门前泪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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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发表于: 2005-06-21   
三、阿、塞、年、隆之狱
1.阿、塞之狱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世宗登基,颁诏大赦,有云:“朕之昆弟子侄甚多,惟思一体相关,敦睦罔替,共享升平之福,永图磐石之安。”[74]据此可知世宗于即位之初,固尚以“保全骨肉”相号召。曾几何时,乃报复旧怨,翦除兄弟,务绝根株,大兴朋党之狱。上谕所云:“朕之弟兄及诸大臣……百日之内,淆乱朕心者百端。伊等其谓朕宽仁,不嗜杀人,故任意侮慢乎?此启朕杀人之端也”,及“朕当以社稷为重,虽系兄弟,亦难顾惜”[75],即其明征。然则初以允禩总理事务为四大臣之一,继而封廉亲王,授理藩院、工部尚书,无非借以 安反侧,牢笼天下人心,姑且容忍于一时[76]。不然,何以防范之严,甚于往时,致招诸大臣之不平;而竟有“即让以此位,不少迟疑”之忿语耶[77]?
其实允禩之才力,本与世宗相当[78]。只以大位已落人手,生杀予夺之权,操之在人。明知“过为贬损”,“小心谨畏”,仍不得免于诛戮;然犹委蛇柔驯,正欲使其史负屠杀兄弟之名,蒙天下后世之不韪[79]。此时宽慰宗所以不遽致之死者,不外散其党孤其势,且隐示祀在掌握,得免与否,全视其徒党敛迹与否为断[80]。以允礻唐、允礻我为禩死党,又皆数百万之富,其权谋术数,足以要结人心,煸惑众听[81]。故于父死未满百日之际,即先迫允礻唐远徙西宁,著都统楚宗加以约束,旋即拘禁允礻题于汤泉,以李如柏为之监视[82]。观后来上谕所云:“朕即位以来,离散伊(指允禩)党,令居远地,惟望伊等改悔前行。朕今日岂惧此等匪人党与,所谓者万一事生,必致杀戳多人耳”;“设使当日允礻题、允礻唐俱留在京,必致相济为恶,欲如今日之安宁无事,其可得乎”,惩治弟辈,得心应手,见于词色,毫无手足之情;而礻题则一母所生者也[83]。忍哉!
即如碌碌庸才之允礻我,亦必逐往张家口外严寒之地,抱病而返,立加拘禁;至若已拘禁十数年之大阿哥、二阿哥,均禁锢终身,死于监所;允祉亦以幽死;允礻禺命守景陵,不数年而卒[84],谓非良死,自无确证,然以世宗之残忍,决不肯听其敬延。至若崇任怡亲王允祥,厚奖果郡王允礼,则别有故。世宗之所以任允祥者,正以其未尝“纠党邀结一人”,而又能为其穷治邪党,“彻底审出”;所以奖允礼者,正以其能参奏抬写廉亲王之处[85]。即得其用,复博友于之名,以掩盖一切杀弟丑事。
世宗尚恐廉亲王素怀大志,其心不死;于是穷治党羽,谓之“整理变化”,自谓即被人加以“苛刻严厉”之名,亦受之不辞[86]。如其所云:“暗附朕之兄弟者,朕必明正其罪,置之重辟。使向日结党之弟兄,无附会济恶之人”;又云:“党援必由众人附和而成,若人人皆知廉亲王之非,则党援自散,廉亲王一人又何所恃而知此行为乎?”[87]故费尽苦心,必划除罄尽而后已。如苏努、勒席恒、七十、秦道然、陈梦雷、陶赖、张廷枢、吴尔占、普奇、经希、色亨图、阿布兰、马尔齐哈、常明、德宁、佛格、汝福、阿尔松阿、阿灵阿、鄂伦岱、满都护、噶达浑、栾廷芳、武正安、鲁宾、揆叙、五格、二德、阿尔逊、郭允进、徐元梦、巴海辈[88],莫不坐以“邪党”。若谴责,或降级,或革职,或削籍,或除名,或监禁,或禁锢高墙[89],或充军边地,或正法,或立斩枭示,或已死而犹追治其罪。凡此皆在祀、礻唐生存之时,恐其助之为害,犹可说也!迨禩、礻唐既死之后,仍有鲁尔金、乌尔陈、苏尔金、库尔陈、法海、佛保、达尔当阿、捞稻草地、查弼纳、萧永藻、高成龄、董永 、四格、李风翥辈[90]之放流诛殛,谓非怨毒之深而何?
当禩、礻唐之未死,世宗即折磨之凌辱之,无以复加。兄弟骨肉之间,“情如水火,势如敌国”[91]。观其以一都统约束允礻唐,令之下跪听诏;因遣人买草,竟革去贝子[92]。而允祀之掌工部也,节省不可,推诿亦不可,即无心之过,亦莫不推之允祀一人大会议[93]。即以梓宫奉移山陵,减省一半,为不遵例矣;而供奉御容,自我作古,又以“悲思罔极”为合法[94]。又如诸母妃迎养兼王府之初,允 请不时入宫相见而不见许矣;乃三年后,又以诸母妃未尝一造殿下为“系允禩从中阴挠”[95]。似此自相矛盾,令人何所适从?
世宗欲杀禩、礻唐之心,早已蓄于同为皇子之时,决不肯贷其一死。如康熙四十八年即奏:“此等悖逆之人,何足屡烦圣怒。乱臣贼子,自有国法。若交与臣,便可即行诛戮”;雍正元年亦谕:“但迫朕于不得已之时,将凭皇考之威灵,执法诛戮,谁曰不可乎?”及三年三月又谕:“廉亲王……每事烦扰朕之心思,阻挠朕之政事,惑乱众心,专欲激朕杀人”[96]可证。三年十二月,拘禁允禩,并革去亲王,严行禁锢;四年三月,废允禩、允礻唐为庶人;旋改允禩名阿其那,其子弘旺名菩萨保;五月改允礻唐名塞思黑[97]。八月二十七日(1726年9月22日)塞死于保定,九月初八日(10月3日)阿死于监所,阿、塞之死,决非良死[98],下手者李绂,而授意者则世宗也。请以事实为证:世宗先差胡什礼往西宁,带领塞思黑回京,塞“一路……谈笑如常”,固强健也;途过保定,留住两月,饮食亦如常,犹无羔也;乃李绂忽以“腹泻”奏闻,随即痊愈,不数日而病故矣[99]。证以李绂有“俟塞思黑一到,我即便宜行事”之语,及世宗已有“俱交与李绂,尔不必管”之明旨;而七年上谕又责李绂“并不将塞思黑自伏冥诛之处,明白于众”[100],真所谓狐埋狐 。塞死才旬日耳,阿又以病故闻,何其巧也[101]!以世宗迫礻题“若欲同死,悉听尔意”[102]之谕推之,则阿之暴卒,非世宗授意杀之而何?
阿、塞死且百余日矣,五年四月十八日之煌煌上谕,因李恒荣之案谕及阿、塞之死曰:“阿其那、塞思黑二人之恶,不可枚举,实逆党之渠魁也。二人一日不除,则逆党一日不散,国家一日不安,是以无奈将伊二人拘禁。比时诸王大臣奏请即行正法,而朕未即谕允者,乃一时小不忍,意略迟回耳。不意二人遂服冥诛,然朕为宗庙社稷计,若二人不死,将来未必不将伊明正典刑,以彰国宪。盖朕受皇考付托之重,不得顾小节而忘大义,亦不得顾一身之毁誉而忘国家之安危。朕只论阿其那、塞思黑有必可诛之罪,有必当诛之理,而断不避诛阿其那、塞思黑之名也。诸臣试思:此二人者,宽以容之,不可;严以待之,不可;放纵之,不可;禁锢之,亦不可;果如何措置而后可以除国家之大患乎?”[103]世宗必死其兄弟,特不欲负杀兄弟恶名。允禩明知不能免死,但不欲独死,欲世宗多杀兄若弟,以负千载骂名。观世宗前后上谕,种种忸怩,及允祀种种言辞,皆以此一念为关键。至于既死其弟之后,知骂名不可避免,乃明明自认,向来特小不忍,非避恶名,其实仍是掩饰,用心亦良苦矣。世宗尝责廉王曰:“外市慈厚之虚名,而内忍行惨酷杀人之实事;虽工于掩饰,而欲盖欢彰。”[104]若以此评还诸世宗,尤觉至确至当。两人智术相等,不过一成一败。圣祖一生弄术,而诸子若此,知其后半生之苦恼不少。世宗既殁,高宗即位,首先将主谋助凶之文觉禅师,驱逐回籍;后来阿、塞二人仍复原名,收回玉牒[105]。是世宗之行事,又不见谅其子矣。
自是而后,诸邸停止阿哥行走,改为上书房,以课皇子[106],遂为一代定制。
2.年、隆之狱
世宗之立也,年、隆最为有功。隆以是封一等公,复加“舅舅”之称,年则封三等公,悉付以西陲之寄[107]。其所以信任之尊崇之者,蔑以加矣。隆之入朝,见亲王不过起立,亲王则欠身微趋而过[108]。其于年“赐爵、赐金、赐第、赐园、赐世职、赐佐领”;年在外,督抚跪道迎接,受之不辞;每入京,公卿跪接,策马而过,不稍为之动容;即王公下马问候,亦颌之而已[109]。复论理将年之子熙过继与舅舅隆科多为子,而隆亦有“我二人(指隆与年)若少作两人看,就是负皇上矣”[110]之言。是又暗示隆、年并重,毫无轩轾,其尊宠若此。满朝望风承旨,孰敢不媚此二人?后来乃独责诚亲王“待隆科多、年羹尧越礼致候,作谄媚卑污之举动”[111],而不知皆自己过于隆重,有以启之也。
阿、塞在必诛之列,尽人皆知。独年、隆以功首而就夷戮,且年之显戮,犹在阿、塞之前,则不得其故。世或以年恃功骄蹇,不缴 谕[112],为致死之由,当属皮相之论。若深察世宗之为人,则年、隆之戮辱,诚为不可避免之事。盖年、隆皆反复无常之人,非得其力,不足以成事,而对于其人,则早有戒心,用毕即杀之隆之,早已预有成算,即使二人恭顺自矢,亦决难免祸。不然,年尚可骄蹇目之,隆则何说乎?此外则年、隆赞佐密谋时,必有许多不可告人之隐,若留活口,终是后患。此亦不得不亟亟加以诛戮之一理由欤?今即由世宗先后谕旨比勘,知不只字字深险,极盖操纵抑扬之能事。于年尤甚。年之才能,远在隆上,故年显诛而隆瘐毙。观其二年十一月二十日谕:“夫为君难,为臣亦不易……即如年羹尧建立大功,其建功之艰难辛苦之处,人谁知之?隆科多受皇考顾命,又谁知其受顾命之苦处?”备示牢宠,正所以暂时安其心;同年十二月十一日未刊 批年羹尧折忽云:“凡人臣:图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为君者:施恩易,当恩难;当恩易,保恩难;保恩易,全恩难。若倚功造过,必致反恩为仇,此从来人情常有者”,已略露抑制端倪;及三年未刊朱批年折则云:“可惜朕恩!可惜己才!可惜奇功!可惜千万年声名人物!可惜千载奇逢之君臣遇合!若不知悔,其可惜处不可枚举也”,明明道破即将下其毒辣之手[113]。而年、隆不悟,年犹有“夕惕朝乾”之语病,有类讥刺;而隆则私抄玉牒,存贮家中,授人把柄[114]。
今考隆之罪案凡四十一款,其中有云:“妄拟诸葛亮奏称:白帝城受命之日,即是死期已至之时”;与“狂言妄奏:提督之权甚大,一呼可聚二万兵”[115]。证以雍正五年上谕内阁:“皇考升遐之日,大臣承旨者,惟隆科多一人”,则隆此二语,不啻李斯临死上书之以罪为功,触犯世宗所忌,安能免于“永远禁锢”[116]?年之诛也,尤早于隆。罪状至九十二款之多[117],实皆非必杀之罪。盖年之入雍王府,早在康熙四十八年前;而抚川时,世宗即责其有“今日之不负皇上,即他日之不负王爷”之语为“无法无天”[118]。所谓“无法无天”,即此等密谋,只能存之于心,不能宣之于口。迨世宗即位之后,年恳请陛见折云:“臣受恩最深,忠君之念不自今日,我皇上至孝本乎性成,自古帝王所未有,此臣平日所深知者。”[119]可见年早预夺储之谋。读雍正元年正月初二日未刊 批年折云:“舅舅隆科多,此人朕与尔先前不但不深知他,真正大借了!此人真圣祖皇考忠臣,朕之功臣,国家良臣,真正当代第一超群拔类之希有大臣也!”[120]可见世宗篡夺之谋,年、隆实预腹心之寄。所谓“先前”二字,至少当在年为川抚之时,与年拆“不自今日”可相印证。故谓世宗蓄谋过二十年,即此可以为证。后来遂责年“今日之功,岂能及鳌拜之大?而所犯之罪情,则甚于鳌拜。”[121]以鳌拜为此,不杀何待?甚且谓其居心“期于必遂其缘木求鱼之大志,主意断不改悔也”,则疑年由怨望而萌异志矣;所以有此疑,则由于预断其人必反复也[122]。而年犹不悟,于奏折中“故意隐约其辞,以启天下之疑”,尤足以激世宗速杀之心。不知所谓大功告成,正是死期已至之日,犹斤斤以功自诩,卒致杀身并杀其子[123]。
年、隆皆以兵权在握,得为佐命。世宗初登大宝,即封隆阳尊其名拉而阴夺其实权[124]。年则夜里之以制允礻题、允礻唐,独处西秦,手握重兵,而竟一车两马,仆从数人,布帏轿车,帖然受命赴任杭州者,实由任年之始,即早储岳钟琪以制年矣[125]。而昧昧如王安国者,乃奏称:“皇上既烛年羹尧之奸,夺其权而调之内地,在今日不过釜鱼几肉耳。正法亦可,放流亦可”,致遭世宗“笑而鄙之”[126]。明明道出世宗心事,不能怒骂,乃以此“笑而鄙之”四字解嘲耳。
年之羽党人,似多于隆。如胡期恒、金启勋、边正烈、彭振义、刘世奇、张泰基、黄起宪、武正安、周仲举、郎廷槐、白讷、常玺、朱炯、越成、阮阳 、黄 、张适、李世倬、彭耀祖、杨廷柏、张梅、王希曾、周文泽、靳树榛、梁奕鸿、马灼、王持权、金式训、靳光祚、高世禄、董正坤、魏世瑛、杨书、葛继孔、李继泰、赵健、许启盛、刘子正、严世杰、金德蔚、周元勋、王国正、杨文斌、崔鸿图、张纯、周仁举、年悦、王景灏、王嵩、宋师曾、王允猷、汪景祺、邹鲁、净一道人、田帝育[127]辈,皆获谴责或诛戮。至于钱名世以党年致负“名教罪人”[128]之骂名,又处分之宰见者。以视阿、塞,“年之结党,为时尚浅,是以易于解散”[129]。乃隆于年案,有意扰乱,亦得严加议处[130]。所谓“隆党”,不过牛伦、程光珠、张其仁、姚让、吴达礼、查嗣廷、马武、塞尔图、塞楞额诸人,其交结揆叙、阿灵阿、菩萨保[131],菩萨保即允禩之子弘旺,后来撰“皇清通志纲要”者也;并为敌党,又罪之大者。盖世宗时时心目中有反复二字在[132]。攻击年党最力者为李绂、蔡珽,皆深仇也,故世宗赐以所籍年之服物赀财,年赐自尽时,特派蔡珽监刑,使珽快心,兼使年痛心[133]。然未久绂、珽又皆得咎,凡甘为鹰犬者下场往往如是。
依据上面所列论证,知世宗之用年、隆,识其反复,早预存欲杀之心。制之之法:先削其兵权,后则按定步骤;初若隆重,继示裁抑;又继则吹求无所不至。先后历时四五年,始了其事。重视之,殆与阿、塞相同。所以不遽诛戮,意在离其党羽,兼为用人取舍之资。惟世宗自谓亲理万机,不假手于人,不似督抚之有幕宾[134]。然《永宪灵》谓阿、塞、年、隆之大狱,皆由文觉禅师主谋。高宗初立,严饬僧人,皆放还山;独令文觉徒步南行,且年逾七十矣[135]。《永宪灵》著者萧 [136],亲见亲闻,所述如此,自足取信。然与世宗无幕宾之言,大相谬刺矣。文觉能为世宗主谋,其人本领可知。惜其事不详,遍考诸书,竟无所得,仅得其所为文一首[137]。信能文之高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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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世宗之继承
雍正元年(1723年)上谕内阁:“朕在藩邸……皇考知朕中立不倚,断无杀戮之事,是以命朕继承大统”;同年又谕:“我圣祖仁皇帝为宗社臣民计,慎选于诸子之中,命朕继承统绪”;此外屡言:“历年身居藩邸,享安闲之福”;“坦怀接物,无猜无疑,饮食起居,不加防范,死生利害,听之于命”;“并无希望大位之心”;“不特不与人结仇,亦不与人结党”[49‘。据此知世宗之继承,纯出于圣祖一人之授与,似已无疑义者矣。
夷考其实,则大不然。雍亲王之为人,“喜怒不定”四字,足以定评;“戒急用忍”,尤其天性险诈,似远出诸阿哥之上[50]。试举一二例以证之:平昔小心谨慎,能体父意,殷勤恳切,竟获“诚孝”之美名,固无论矣;太子初废,目击诸邸公然角逐,乃反其道而行,阳若不争,且为之保奏,复得“伟人”二字之褒语[51]。不特此也,且于众前强辩其无此奏[52]。非矫饰之人,不克臻此。果友于兄弟,何以圣祖在日,有“二阿哥恐有妨于己,遂至以非理相加”之事;又何以太子临死,有“二阿哥断不可放出”,及其既死,有“其身若在,仍属负罪之人;今既如此,其罪已毕”之语[53]?真情忽吐,乃知其阴险诈伪之极,不能矫饰于平时。
若谓雍邸向日并无希望大位之心,又无结仇结党之事,谁复信之?虽世宗尝自为之辩曰:“倘如伊等营谋,朕亦不让伊等;伊所纠合之人,朕岂不能纠合?伊能市恩小义之名,朕岂不能邀取?朕素无此志,他人容或不知,深知朕者,无过允禩也”;又谓:“朕在藩邸,甚恶此风(指朋党),断不为其所染。廉亲王至今与朕结怨,亦即此故”[54]。一概推托,且举允禩为证。而不知其结党邀名,与诸阿哥如出一辙,且有过之无不及。观雍正三年四月二十八日上谕明云:“沈竹、戴铎乃朕藩邸旧人”,而四年八月三十日上谕竟云:“巴海、戴铎、沈竹皆八阿哥属下之人。”[55]似此推诿,可谓欲盖弥彰。更证之以阎若璩之客于雍邸,几于当时掩饰殆尽,终难逃后世明人之勘断也[56]。
雍邸之心腹,自以鄂尔泰、田文镜、李卫三人为最[57]。倚赖之深,信任之专,始终如一,人莫能与之抗。鄂,满洲也;李,汉人也;田,汉军也[58]。世皆知田曾为藩邸之“庄头”,乃上谕于擢用田之原委,竟谓:“朕在藩邸时,不但不识其面,并不知其姓名”,其谁欺乎[59]?此外藩下人有年羹尧‘命脉鼐、博尔多、诺岷、戴铎、沈廷正、沈竹、金昆、黄国材、黄炳、魏经国、党赉、官达[60]辈,皆在康熙时,各为总督、巡抚、提督,遍布于四方。而上谕去:“朕在藩邸,懒于交接”[61]。不知由马尔赤哈之荐,于园中一见蔡 ,即加优礼;复由蔡 而拔用李绂[62],非广事交接结纳羽党而何?他如与禅僧相接,致后来有“密用僧人赞理”[63]之流言,岂偶然之故哉?此其所以登极二年之后,犹谆谆谕以:“尔等毋妄与外边汉人来往……伊等但诱人多事,从中侥幸得利,遂其志愿。尔等敬识之。”[64]若非亲身经历,何能深悉情伪以为丁宁告诫如此?
雍亲王既结党邀名,亦不可谓不“僭越”矣[65]。潜萌希冀,预谋攘夺,决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以能于圣祖晏驾之日,安然绍承大宝者,隆科多一人之力为多。盖隆时为步军统领,身操警卫京师之兵权,然则榻前受命,口衔天宪,谁敢不从?上谕所云:“仓卒之间,一言而定大计”,“授受之际,太平无事”,[67]虽平淡数语,最能探出当时消息。何以征之?圣祖于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1722年12月20日)戌记得崩于畅春园,亥刻回都,是夕铁骑四出,用以弹压[68]。翌日之命,在内以马齐、降科多总理事务,在外以年羹尧代理允礻题西陲军务[69]。马固禩党,反复 煸其间,卖禩求荣,任马即此以制禩死命;隆、年俱兵权在手,任隆、年即足以控制反侧[70]。故能“中外敉宁”[71],此即所谓“太平无事”也。至十六日宣读遗诏,并未宣布汉文,而以“宣读清字诏书……即与宣读汉字诏书无异”为谕,良足以骇天下人之听闻[72]。此即所谓“一言而定”也。观其监事之周密,即事前之深谋可知。乃以轻言细语了之,深心人作浅语,固知其语更深。虽巧不可阶,其如难逃天下后世之明鉴何!
后来种种传闻,散播人口,并非事后野人之语,如云:“圣祖皇帝在畅春园病重,皇上就进一碗人参汤,不知何如,圣祖皇帝就崩了驾”之传说[73],岂知祀党所能捏造?证之意大利人马国贤身临其境目击其事之记载,驾崩之夕,号呼之声,不安之状,即无鸩毒之事,亦必突然大变,可断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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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发表于: 2005-06-20   
2.允禩之阴谋
皇八子允禩希冀为皇太子者久矣,与皇九子允禟、皇十四子允祯(即允禵)结为死党[27]。其聚集党羽,欲杀害太子,早始于太子未废之前,且有势将及于圣祖之虞,是即所谓张明德谋刺之案,是皇长子胤褆告发之[28]。其实胤褆何尝不有希冀皇储之意,故拘禁太子时,竟有“欲诛允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之奏[29]。争夺之烈,骨肉相残,有如是者!只以皇三子允祉告发喇嘛巴汉格隆为胤褆厌胜太子事,帝斥其行事比废太子更甚,计不得售,不得不与允禩结成一党矣[30]。
太子既废,诸子觊觎之志加剧,而谋害之念如故,性命可谓危殆之至[31]。诸党以允禩为最横,皇子自胤褆、允禟、允祯、允礻我[32]而外,满大臣有佟国维、马齐、阿灵阿、鄂伦岱、揆叙辈,汉大臣有王鸿绪辈[33]。声势之大,党羽之从[34],莫能与之抗衡。平日沽名,传播众口[35]。办事之材,诸大臣无出其右者,即圣祖及世宗亦尝称誉不已[36]。故东宫之废,以为舍我莫属,俨然以皇太子自居[37]。先之以允褆之推荐,及事败露,允祯至以死保;继则满汉大臣为之荐奏[38],复被黜落;其铺谋设计,都成泡影。岂真以“身婴缧绁……母家微贱”而致落第耶?
细案之不然。此次推选太子,允禩之所以失败,其咎似在马齐一人。自表面观之,马齐固亦禩党,决无破坏之理。乃马齐起自微末之员,纯系贪得之人[40],蹿至高位,图谋专擅,必先已探得消息。不然,帝何以有“勿令马齐预之”[41]之谕?及其所举皆同,无一异议才,不得不招圣祖之疑,反复究问,查出马齐必系暗通消息之人[42]。盖圣祖属意于允禩 ,确已胸有成竹。读四十七年之谕:“今立皇太子之事,朕心已有成算”;与四十八年帝自谓:“此事必舅舅佟国维、大学士马齐以当举允禩,默喻于众”;及上谕云:“马齐……乃潜窥朕意而蓄是心,殊为可恶”[43],则知帝心目中之皇太子,舍允禩其谁?参以允禩落选之后,而佟国维犹以“总之将原定主意,熟虑施行为善”为言,尤可证也[44]。惟帝以大权在握,不能旁落[45];于是允禩之图谋大位,竟由马齐一手断送。
五十一年太子再废后,圣祖绝口不谈此事。允禩辈果能为之绝念乎[46]?此又不然。证之五十三年谕云:“允禩仍望遂其初念,与乱臣贼子等结成党羽,密行险奸。谓朕年已老迈,岁月无多,及至不讳,伊曾为人所保,谁敢争执?”及雍正二年上谕:“伊等结成朋党,竭力钻营……巧行贿赂,收服人心……偏置耳目,以愚弄人。专欲待间乘时,成伊大志”,与夫允禟寄书允礻我内称:“事机已失,追悔无及”云云[47]。可见圣祖储位尚虚,则诸子之野心不死,固昭昭然也。
帝之所以始欲立祀而中变者,固惧大权之旁落于大臣之手,尤患重蹈允礽之覆车。诚如上谕所云:“朕恐后日必有行同狗彘之阿哥,仰赖其恩,为之兴兵构难,逼朕逊位而立允禩者……不然,朕日后临终时,必有将朕身置乾清宫,而尔等执刃争夺之事也……二阿哥悖逆,屡失人心;允禩则屡结人心,此人之险,实百倍于二阿哥也”[48]。则允禩之不得立与太子之再废,实同一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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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发表于: 2005-06-20   
二、康熙朝嫡位之争
1、皇太子之再立再废
康熙十四年十二月十三日(1676年1月27日)册立皇子允礻乃为皇太子[3],是为清代立皇储之始。太子立且三十余年矣,何以四十七年九月初四日(1708年10月17日)忽有废斥之举[4]?又何以有四十八年三月初九日(1709年4月18日)再立,五十一年十月初一日(1712年10月30日)再废之举[5]?苟始以“赋性奢侈”,“暴虐淫乱”,“语言颠倒。竟类狂易之疾”,坐致废黜;继以“虽被镇压,已渐痊可”,复立为皇太子;终以“狂易之疾,仍然未除”,“狂疾益增,暴戾僭越,迷惑转甚”[6],再行废黜禁锢;似不足以塞后人之疑窦!须知太子髫龄诵书,即承父教[7],六岁就传,多属名师[8],通满汉文字,娴骑射;每从行幸,赓咏颇多[9]。三十五年(1696年)帝亲征噶尔丹,命其居守,处理政务;明年行兵宁夏,亦然[10]。足证三十六年以前帝之于太子,教之诲之,且试之以政者再。不特此也,大抵在四十七年未废之前,太子之眷宠未尝一日少减,声望未尝一日少堕,仪制亦未尝一日少损[11]。何以知之?证之南巡至德州之回銮,宋荦之颂扬,高士奇之陛辞及李炳石之觐见[12],可知也。
然则四十七年突然之变,大捕太子党羽,且拘太子于上驷院旁,继而幽禁咸安宫[13]。骤视之殊不可解。仔细案之,太子结党,密谋大事,其关键恐在索额图一人。索于四十年已告老矣,逾年太子病于德州,帝召之待疾一月,未半载而被逮[14]。谕中云:“伊等结党,议论国事”,凡五六见。岂有相处一月而不相告者乎?索固拥戴太子之党者,“施威吓人”,徒众极夥[15]。所谓结党“议论国事”,必是胁帝让位于太子一事无疑。如拘索论理中有“背后怨尤之言,不可宣说”、“朕若不先发,尔必先之”之语,与废斥太子谕中所云:“从前索额图助伊潜谋大事,朕悉知其情,将索额图处死”[16],可相印证。意者胁帝退位,索为主动之人,太子不过被动耳。帝虽明知,或牵扯于天生你子之情,迟迟未发;孰知一逮主动之人,而被动之人亦汲汲不可终日。故四十七年上谕,一则曰:“鸠聚党与,窥伺朕躬”;再则曰:“令允礻乃欲为索额图复仇,结成党羽,令朕未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昼夜戒慎不宁”;三则曰:“置索额图于死,而允礻乃时蓄愤于心。”[17]是太子由被动一变而为主动之人,帝自为计,遑论父子之情,故一旦有“逼近布城裂缝,向内窃视”、“中怀叵测”[18]之事实发生,太子之不被废,其可得乎?
太子之所以废而复立者,实非因被镇魇而痊可之故[19]。当时“太子党”外,尚有皇子诸党。其最著者为“皇长子党”、“皇四子党”、“皇八子党”是已,彼此钩心斗角,互相倾轧,无有已时[20]。不有太子,无以阻阿哥之野心。明诏欲于诸子中推举一人[21],昭然若揭。储贰之位未正,诸子党争尤烈。圣祖未逾年而再立太子,即所以弹压诸子之党,去其觊觎之念;而以一切暗中煸,愁推之索额图父子,盖以主动罪索之子孙,而废太子为被动耳[22]。
苟明乎此,则太子再立再废之故,不难迎刃而解。何则?盖再立太子,不特不能解诸子之党,反而加深太子之党,主动被动,合为一体[23],图谋不轨,日甚一日,故谕中有云:“允礻乃……与恶劣小人结党……但小人辈惧日后被诛,倘于朕躬有测之事,则关系朕一生声名”;“数年之间,隐忍实难”;“今众人有两处总是一死之言”[24]。洵以“皇帝”一念,横亘胸中,于是父子之间亦不能相容,圣祖年逾六旬,盖世猜雄,于此则束手无策[25]。自是太子再废之后,无复有敢言之者,王 、朱天保等请立东宫之得罪,徐倬《道贵堂类稿》“应皇太子教”诗及朱彝尊《曝书亭集》青宫再建廊坊之削去,即其明证[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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