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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原创]集体穿越事件《青绯扬夏》(严禁转载)
福尔雅蒂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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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0-07-10   
0

[原创]集体穿越事件《青绯扬夏》(严禁转载)

文案:
 集体穿越事件。熙朝清生活体验文。
??? 2012年时空抽搐,四个好朋友一起回到了熙朝。和现世一样的性格,和现世一样的情感,却已是不一样的身份,不一样的阵营。面对已知的结局,未知的过程更充满了悬念。
??? 十三爷党、十四爷党、八爷党、四爷党集体盖戳。
??? 非众星拱月,无独爱一人。雷穿越、重伦常者请绕道。


主角:
  夏添、洛青颜、陆维扬、秦绯

试发Balabala:
  到小说网站正式发布之前特发到稽古,请各位清史高人指点。虽然不是历史小说,但是我尽量追求严谨。人设、事件等若与史实有出入请包涵,但是常识性错误望大家务必指出,非常感谢。
  因为是以第三人称写作,所以称呼很纠结,最终决定从主角角度出发时称其原本的名字,从他人的角度出发则称其历史名字,不知这种方法是否便于理解,请指教。
  另公主名我借用了其他小说中的,搜了一下很多作者都用这些名字,看来没有专利权……
  文中描述部分尽量避免使用谥号,但不得不用的地方只好用了。
  为区别生母与其他妃母,文中的生身母亲称为母妃。


起点阅读: http://www.qdmm.com/MMWeb/1682131.aspx
之后的章节只在起点更新。
[ 此帖被福尔雅蒂在2010-09-05 11:43重新编辑 ]
做人以至诚为本,读书以明理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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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雅蒂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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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发表于: 2010-07-16   
回 6楼(toutou) 的帖子
受教了,非常感谢,我这就去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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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utou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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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发表于: 2010-07-16   
“敏”可以是聪明会来事儿,明白道理,未必是会念书。
宋氏叫四阿哥“主子”“四爷”“四王爷”,自称“奴才”比较合适,叫德妃肯定是要叫德主子的。
世间公道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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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表于: 2010-07-16   
回 4楼(toutou) 的帖子
非常感谢悠悠大人的指正
1、这个问题我纠结了好久,最初写的是敏妃也不识字,后来想想得找个点来突出她的“敏”,只好附会了……
2、这个更纠结,关于称呼的问题我经常在群里问,但大多也没得到答案,只好正庶不分,一概而论了。还望大人们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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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utou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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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发表于: 2010-07-14   
反正也是穿越文,其实也不用太计较史实了,大体不错就好。
说两点我的意见哈:
1、楼主说敏妃是武官之女,本来不识字,是进宫跟孝懿学会了满汉双语,还看些经史子集什么的。其实依我的所见,康熙中期以前的满洲贵族,不要说女性,就是男性其实通晓汉语的也不多,譬如孝懿的爹佟国维就是出了名的大老粗,他们的汉语水平也就仅限于听点评书话本儿什么的,满人以朴质忠勇为尚,对这些东西不太在乎。所以我认为康熙帝的三后的汉语水平也就是那么回事,至于汉学更谈不上。
2、我看论坛上经常有人谈什么侧福晋庶福晋格格之分的,其实最根本的却别是什么呢,就是有没有国家承认的公共身份的差别,标志就是有没有被“册封”。皇帝的“妾”,嫔以上的是有公共身份的,所以她们在会典中有关于服饰、车舆、丧礼的记录;而贵人以下(含贵人)就没有。皇子诸王是侧福晋以上受封,在会典上有典制的记载,以下的则没有。这就说明什么,说明皇帝嫔以上,皇子诸王侧福晋以上是可以参加公共活动的,而以下则不能,仅是他们个人的附庸,在国家层面上是不承认的。所以楼主把什么太子的侍妾、大阿哥的庶福晋这些没有公共身份的人和妃嫔、皇子嫡、侧福晋写在一起参加皇室活动,是不太合适的,那些庶福晋和侍妾的地位很低,不该参加这类活动,不好在皇太后眼前晃来晃去。还有四阿哥的侍妾宋氏怎么能和四阿哥并肩而行,张口闭口“我们,我们”的呢,还称呼德妃为“母妃”,这太僭越了,搞得和四阿哥跟夫妻似的,就算四阿哥还没娶嫡妃纳侧妃,她也不能以四阿哥的太太自居,她算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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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发表于: 2010-07-10   
第三章(1)
三月初五,是胤祥入学的日子。初三这天,康熙赏了一套文房四宝,皇太后赏了一双麂皮马靴,德妃送了块怀表,其他妃母阿哥有送笔架笔筒笔洗、还有各色屉匣盒箱的,一时间德妃院里送礼的太监来来往往,热闹非凡。初四下午四点,奕琪过来请安,送了夏添一幅亲笔写的“恒”字。赵奕琪出生书香世家,自小习字,穿过来后更是每日练字打发时间,是以写得一手好字。而这“恒”字包含着奕琪对“弟弟”的期望与提醒。胤禛下学后也过来了,送了一本字帖,坐了一会说还要到贵妃那边去探望胤祯便告退了。
青颜始终没有出现,夏添想必定是宜妃那边有事,走不开。大家散了以后,张雅氏陪着胤祥回屋,屋里只有母子二人,张雅氏帮胤祥整了整衣领,眼中充满了慈爱,然后将他揽入怀中,紧紧抱住,柔声道:“该休息时候就好好休息,别累着了。”夏添感受着来自陌生女子的母爱。良久,张雅氏才缓缓放开自己心爱的儿子,指着房中新布置的书桌,她的礼物就在上面——一对青石纸镇。青石并不精贵,纸镇上也没有雕刻;形状方方正正,无甚新颖之处。但这看似普通的纸镇,却包含着母亲对儿子满满的期许。夏添心中泛起一阵感动,坚定道:“母妃放心,儿子一定刻苦读书的。”张雅氏含着笑,眼眶湿润了。
凌晨三点夏添起身,张雅氏亲自过来帮儿子洗漱穿戴,目送他走出院门。刚转出院子,听得身后一个嫩嫩的声音唤道:“十三哥。”夏添转身,看到青颜正站在院墙脚的玉兰树下朝自己挥手。此时天色蒙蒙泛白,玉兰树上将将打出花骨朵儿,青颜披散着长发站在灰白的墙角边上,构成一幅唯美的图画,夏添脑中自然而然的浮现出青颜成年的样子。
兄妹俩转过墙角,避开众人的目光,青颜从怀中掏出一个绣花荷包,黄色缎面上绣着夏日的荷塘,荷花上有两只飞舞的蜻蜓,荷塘边上的树木郁郁葱葱,背面则是一株默默绽放的玉兰。青颜微微低头道:“绣得不好,哥哥不要嫌弃。”
夏添看她眼睛有些红红的,想必是昨晚赶工了。温琳今年虚岁才五岁,还不到学女红的年纪,想来青颜一定是背着人悄悄做的,皇宫里人来人往,也只有半夜偷偷做了。作为一个现代男性,夏添并不喜欢同这个时代的男子一样,在腰间挂一些绣花物什。不过这个荷包实在是珍贵,夏添特地将它放到了衣服里。二人没闲话几句,便听太监催促,夏添只好走了,对青颜说等他回来再聚,青颜右手轻扶着墙壁,笑得很甜。
太监们簇拥着胤祥和胤祯兄弟俩一路往东走去,需知皇子的住所无论离书房多远都不许骑马乘轿,必须步行前往。此时正值春季,康熙暂住在园中之园“无逸斋”内,太子胤礽在此学习。胤祥和胤祯先向皇父请安,然后康熙亲自领着两个小儿子前往附园西花园中的“付源书屋”。夏添跟在这位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身后,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和虎虎的步伐,心中充满了崇敬,同时也感受到了压力。这位父亲,让人即想亲近,却又不敢走得太近。夏添明白,康熙和自己如今的身份虽为父子,但这其中的关系千丝万缕,必须小心应对,不能像和自己真正的父亲那样,可以敞开心扉毫无顾忌的相处,或骑在他脖子上,或跟他耍小性发脾气,因为自己的前途命运,全都掌握在他一个人的手上。
皇子的老师是翰林院里最博学的人,称为教书或课读;皇子的保傅(保育、教导贵族子弟官员的统称)都是从青年时期起就在宫廷里培养的第一流人物。在付源书屋读书的除了皇子,还有宗室、觉罗中的身份显赫或学业优异的贵族子弟。
因是上学第一天,康熙先嘱咐了课读和儿子一些“注意事项”,然后两位皇子拜孔子,以示成为圣人门徒,最后课读向学生行三跪九叩大礼,皇子不必回礼。这倒是出乎夏添意料之外,人都讲“拜师”,没承想皇子“拜师”却是让老师拜自己。每次磕头受礼夏添都倍感不适,尤其是年长的人向自己叩头,越发的承受不起,可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受了。
由于还未学骑射,所以“晨练”就免了。首先学习的是满文,这是大清的国语,皇家的母语;其后是蒙文,蒙古人关系到帝国北疆的安定,与他们沟通至关重要;最后学习汉学,这是统治中国的根本。
皇子皇女从小就学说满语,奈何夏添是个“穿越党”,而胤祥的满语记忆半点都没留给他,是以每每遇到讲满语的场合,夏添就成了聋哑人,好在年纪小,可以装走神装傻蒙混过去,现在学起满文实在是难以形容的困难。瞥看胤祯,他也皱了眉满头雾水——看来即便会讲,学起文字来也不容易。好不容易找到了点满语的感觉,又到了学习蒙语的时间,夏添真是一个头变成五个大——双外语的折磨。即便是汉语,也不容易。相隔三百年,字音字义用法都有很大的不同,而绝大部分繁体字只会看不会写。哎,堂堂一重点高校研究生,竟这么轻易的就被清朝皇子的学前教育打败了,夏添心中暗暗叫苦。其实最苦的还不是皇子,而是课读们。他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却必须得跪着奉上书本,然后站着讲课或监督皇子读书写字。年长的阿哥们一天要学习十个小时以上,这工作真是够呛。没等夏添开口,胤祯已发话免跪赐座,课读们不敢从,直到夏添也点头认可了,才谢恩坐下。
好容易熬到休息时间,皇子们都聚到外间吃点心,夏添起身后但觉腿部阵阵发麻。健康专家建议坐办公室的上班族们每小时起来扭扭脖子跺跺脚,面对电脑三小时要透气十五分钟,但皇家学校却不兴这一套。
不算单独在无逸斋读书的太子,这还是夏添第一次和“兄弟们”齐聚一堂。大家都坐下后,大阿哥胤褆问怎么不见十二阿哥胤裪,十阿哥胤?拍手笑道:“十二弟糊涂病又犯了,方才居然说出‘姜太公钓鱼——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来,课读罚他不许休息呢。”九阿哥胤禟和十四阿哥胤祯都跟着大笑起来,夏添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胤?见有人应和更来了劲,又讲了几件胤裪曾经犯过的糊涂事,胤禟帮着补充,胤祯笑得差点岔气,小拳头直捶桌子。五阿哥胤祺道:“得了得了,赶快吃了点心回去读书去吧。”胤?这才住口了。
胤禛看了看自己的点心盒,暗暗皱眉,又走过去看十三弟和十四弟的点心盒,见和自己是一样的,就将管点心的太监叫进来训斥道:“怎么都是些难消食的?两位小阿哥尚年幼,万一噎到了怎么办?”太监跪在地上抖得像筛糠,八阿哥胤禩见状忙打圆场道:“昨日惠妃母赏了我一些桂花酥,我今天正好带了,就让两位弟弟吃这个吧。”胤禛不置可否,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僵了几秒钟,三阿哥胤祉开口道:“算了老四,这糯米糕十三十四平日里也不是没吃过,嚼细点就是了,也不至于就噎着了。”至此,“点心风波”才算是过去了。胤禟小声嘀咕道:“又不是人人都像他那么笨,吃个点心都能给噎着。”胤禩闻言忙示意他不要再说,胤禟不以为然,抓起一块糯米糍塞进嘴里,随便嚼了两下就咽了。自始至终,七阿哥胤祐一语未发,只安静的吃他的糕点。他天生跛足,心里难免自卑。
临放学的时候,康熙亲自过来检查两位小阿哥第一天学习的情况,因不知道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的期望值,夏添心中暗暗捏了一把汗,好在自己和十四弟的“汇报作业”都让他很满意,高兴道明日亲自教他二人骑马。
回到院中,夏添向德妃和母妃汇报了今天的学习情况,德妃嘱咐道:“有了好开头,以后要持之以恒才好,学习的路还长呢。”夏添领命,然后大家各自回房午休。午休后,张雅氏带着夏添和青颜到兆祥所畅春园处探望妹妹敦儿,想来自进驻畅春园后,一家人还是头次聚在一起。
张雅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自己的这个小女儿了,抱在怀里不舍释手。她与小女儿亲热了一阵,又蹲下身来让哥哥姐姐看看自己的小妹妹,她现在对世界还一无所知,面对生母和胞兄胞姐,显出一脸的茫然。青颜忍不住问道:“母妃,我们也是这样长大的么?”张雅氏伸出一只手抚摸着青颜的脸,温和道:“是呀,你们也是这样长大的。”一家人难得的聚会,气氛温馨,青颜却感觉心中很酸,紧紧的搂住张雅氏的脖子,将自己的小脑袋靠着她,眼睛仔细的打量着她怀中的婴孩。夏添站在一旁,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第三章(2)
第二日一大早,康熙便领着他的两个小儿子来到了西花园阅武楼前。阅武楼,顾名思义是皇帝检阅武士们武艺的地方。康熙先上马在楼前的空地上示范了一圈,举手投足间无不彰显着帝王风范,夏添甚至可以想象出他率领千军万马御驾亲征的情景。然后又让年长的阿哥们演练一遍,他们带着皇家子弟特有的傲气,跨越障碍、马上射箭、拾取物品……样样得心应手,个个武艺超群。夏添暗自佩服,小胤祯更是瞪大了眼半张着嘴目不转睛的看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表演完毕,阿哥们列队向康熙请示,康熙让他们去练习射箭,阿哥们便都领命去了。康熙命谙达将精挑细选出的两匹小马牵过来,先介绍了马的构造和习性,然后教授检视马匹,与驾车前要先检视刹车、仪表、方向盘同理。这些事虽有专人负责,但御马者必须了解。介绍完毕后,康熙问儿子们可记得了,胤祥胤祯都说记得了,康熙便命他俩复述并照做一遍。夏添连带着自己的理解说了一遍,“弟弟”胤祯也讲得头头是道,甚至比自己还要专业,康熙甚是满意,挂上了笑容。
“这小子还真是个天才。”夏添心中默想。
接着,康熙亲自将两个小儿子抱上马,让他们体验骑在马上的感觉,然后交代“骑马要领”和“安全须知”,说完后又是复述,复述完毕康熙又补充强调。虽然两个小儿子都挺天才,但毕竟年纪小身板短,康熙也不急于求成拔苗助长,只让谙达牵着马让小儿子们骑在上面绕弯。夏添曾经也骑过几次马,不过仅处于“体验”阶段,谈不上真的会骑。他脑海中反复播放着“皇父”教的“骑马守则”,并留意着乘马的每一丝细微感受,揣摩着马的脾性。待一通琢磨完毕回过神来,却见胤祯那边已让谙达松了缰绳在旁边跟着,那小子竟已能自己骑马散步了!不过夏添并不着急赶上,学骑马非一日之功,于夏添而言要“步步为营”方可。
晨练完回付源书屋是早餐时间,由于不允许闲聊,所以期间只偶尔有一两句对话,但气氛并不沉闷。阿哥们享受着难得的休息时光,悠闲的品味着美食。夏添赶着吃完,然后摸到自己“教室”里,拿出备好的棍子蘸了墨,将方才的所学所感记录下来。俗话说,好记心不如烂笔头者是也。夏添写完起身,无意中瞥见胤祯躲在院内墙角边,似乎也在写写画画,夏添心中略微一动。

三月十五照例是宫中演戏的日子,太后特选这天兑现之前说的赏花宴。是日,宗室觉罗里的福金、格格们都来了,个个打扮精心,一时间满园春意更胜。可惜此间除了赴宴的皇室女眷,便只有伺候的太监宫女们,虽说“女为悦己者容”,但既没有赏花者,大家也只能互相欣赏了。
青颜素来喜欢古代服饰,这一天真是大饱了眼福,盯着这位的点萃簪子看上一会,瞄着那位的提花袍子出一会神,好在自己身为小孩子,这样的失态行为不容易被察觉,即使偶尔被发现了,也不会有人跟她计较。只是古代的化妆青颜始终欣赏不来,特别是搭配盛装的妆容,脸扑得像沾了面粉一般,嘴唇只点红中间的一小块,本有的姿色都被掩去了。青颜喜欢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淡妆,清新自然。有资深化妆师说过,最好的妆容就是别人看不出你化了妆,而你确实已经变美了。
奕琪凑在青颜耳边,向她介绍“宴会”上的重要人物。能亲眼见识熙朝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女性,青颜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湖边水榭内坐的是太后太妃苏麻喇玛玛和年长辈高的福金们,有康熙皇兄福全福金、皇弟常宁福金、表舅佟国纲佟国维福金、安亲王福金等等;后妃们难得见到娘家人,都执了手说着体己话;左边迎春花树下,几位新嫁或待字闺中的王府格格围着太子侧福金李佳氏叽叽喳喳的说得热闹。太子尚未迎娶嫡福金,毓庆宫的事都由李佳氏掌管,前几日太医们诊出了喜脉,瞧她们的神色,应是在讨教“为妇经”;汉妃们兴致也都很高,看样子应是在吟诗作赋。她们大多是康熙南巡时从江南带回的女子,少女青涩未脱,不少人正在得宠当头,却终因民族缘故而不得高升。不过就算得宠、就算高升又如何?注定只是昙花一现罢了。青颜想到自己的“母妃”在这些汉女入宫前,正是她的最美年华,也是最得宠之时,如今只剩下老夫老妻敬如宾淡如水的情谊。妃嫔们虽非个个绝色倾城,才高八斗,但不论是外貌还是性格,都各有各的特点,而喜欢多样化是人之本性。
青颜不愿再想下去,转过头,看到大公主和三公主“躲”在东北角的石桌前说私房话,看神色谈的并不是什么开心事。大公主是康熙的弟弟常宁过继的女儿,出嫁前曾很得康熙疼爱,可是去年她难得从蒙古夫家回京,兴冲冲的到宁寿宫去探望太后玛玛。这本是一件平常事,谁想康熙却因此下了一道谕旨:“苍震门乃要紧门户,大公主系已嫁之人,凡进入必须告之总管奏明。”哎,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回家都要向内务府申请,得到皇上批准后方可,着实让人心寒。此番大公主同其他宗室亲戚一样,是因有了邀请才得进的畅春园,这滋味必定是打翻了五味瓶。
三公主其母为玄烨贵人兆佳氏,因只比皇太子胤礽晚出生三天,当时康熙正沉浸在失去皇后赫舍里氏的悲痛中,加上生母位份低下,从出生起就不怎么入老爹的法眼。她十月即将嫁给喀喇沁部蒙古杜凌王之次子噶尔臧乌梁罕氏,婚后生活是幸福美满还是生不如死,唯有天知道了。
心情不佳的除了大公主三公主外还有嫔赫舍里氏,她是仁孝皇后的妹妹,幼年便入侍宫中。正月,在张雅氏生下皇十五女之后几天,她诞下了皇二十四子允禨,不幸的是小阿哥前几日夭折了。赫舍里氏一身素服,独自倚在观鱼台边望着池里活跃的鱼儿出神,周遭的莺歌燕语传入她耳中,想必更让她伤悲吧。
奕琪看青颜目光呆滞,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问道:“想什么呢?”青颜转回头面对奕琪笑道:“这些花开得这样好看,真想拍照呢。”奕琪听到这话,饶有兴趣的问起青颜她们那个时代是怎么个拍照法,青颜大致的说了数码相机和大头贴,引得奕琪又是向往又是羡慕。
大家闲逛了一个来时辰,太后便率着一众女眷们到了西路。这儿小径崎岖,今日将上演一场骑马比赛,每家至少出一名代表,优胜者赏留宿。满人善马,入关后依旧保留着骑马的风俗,王宫大臣的家里都设有骑射场地,男女老少都参与练习。女眷们脱下华贵的服饰,换上戎装,个个飒爽。比赛按年纪分组,首先是“玛玛辈”的上场,平日里略显老态的福金们一骑到马上,顿时精神抖擞,安亲王福金力拔头筹。轮到“后妃组”, 贵妃钮祜禄氏和妃佟佳氏素不喜动,是以不参加;荣妃推说身体不爽,于是宜妃成了领军人物。宜妃和她的妹妹生于盛京,小时候骑马的机会比其他妃嫔多;德妃和张雅氏等的父亲是武官,从小耳濡目染,是以马技也不差;嫔博尔锦吉特氏是蒙古人,生长在科尔沁草原,马技更是不消说。这轮比赛高手云集,异常激烈。起步的一段开敞地,博尔锦吉特氏一马当先,但到了中间部分,道路窄小崎岖,她便应付不来,落到了末尾。德妃和张雅氏一直处于中间,打的是稳妥战术。青颜第一次见母妃骑马,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宜妃开始落在妹妹后头,一路催马紧追,终于在近终点时超了过去,得了第一,哈哈笑着翻下马向太后讨赏去了。
接着是孙福金辈儿的。大阿哥的庶福金一路领先;三阿哥善骑射,三侧福金也不简单;其他人被她们远远的甩在了后头。
最后是未成年的格格们比,本以为小女孩儿们刚学骑马没什么看头,不想安亲王孙女郭络罗氏棋高一筹,不沿着羊肠小径前行,一路跨越花丛超了个直线,场上欢呼不断。下马后,郭络罗氏一甩头发,志得意满的环视了喝彩的人群一圈,才迈着大步朝太后那边走去。
骑马比赛完毕,午膳摆了上来,太后赐大家坐下吃。宴席摆在琳香山翠,一面百花齐放,一面流水潺潺,席间笑声不断。吃过饭,乏了的去休息,不乏的自由活动。小孩子们兴致正高都不愿去休息,于是由苏麻喇玛玛领着到后湖乘船。奕琪一乘船就犯晕,于是拉了青颜逛园子。苏麻喇虽是一位传奇女子,但因不喜沐浴,身上的气味过于独特,青颜也不太喜欢和她接触。二人逛了一阵也有些乏了,就回太后院子去休息,没想一进门便听到太后怒气冲冲道:“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听哭泣声,犯错的是僖嫔。贵妃替太后训斥道:“你进宫的日子也不短了,怎么连什么话讲得什么话讲不得都不知道?皇上召幸哪位妃嫔也是能拿来当闲话聊的么?”贵妃平日就不喜言笑,训斥起人来越发显得严肃。青颜往屋内瞟去,见惠妃板着脸木然的立在一旁。僖嫔是她钟粹宫的人,犯了错她这个主位也脱不了责任。僖嫔一个劲的认错哀求,太后却并未为之动容,命她速回紫禁城反省,僖嫔哭得几近虚脱。
这所谓的反省其实就是打入冷宫,被打入冷宫一辈子就算完了,青颜不忍,拉奕琪去求情,奕琪皱眉道:“太后玛玛脾气素来温和,能让她发这么大的火,这错必定是不轻了。况且你我都是小孩子,这种事也没法掺和。再说僖嫔她口无遮拦,是该回去好好反省反省的。”奕琪说完,见青颜一脸失望,几乎就要哭出来,只好补了句:“等玛玛气消了再说吧。
这午休时闹了这么一段插曲,午休后太后同大家去乘船听戏,面上掩不住显出了不悦,大家见太后心情突变个个都争着要打听缘由。宴会一散,太后让苏麻喇陪诸位留宿的女眷去逛买卖街,自己则将畅春园里所有妃嫔召到院里开了个“警告大会”。
青颜回到宜妃院子里时,宫人们正幸灾乐祸的谈论着僖嫔的事。宫中生活乏味,任何动静都会成为大家八卦的话题,青颜听着心中不快,便责备道:“别拿他人的痛苦当消遣!”宫人们一听,均是一楞,这小格格居然能说出此等话来。于是,这句话很快就在宫里传遍了,甚至传到了康熙的耳朵里,康熙亦是小吃了一惊。


第三章(3)
青颜心情本不错,但听宫人们这么一议论,又勾起了日间对妃嫔命运的感叹,不由得烦闷起来,于是独自踱到了夏添这边。夏添正在聚精会神的练字,青颜缓步走至他身旁,看着摊满桌面的字稿,刚才的不悦一扫而空,柔声道:“这么晚了,哥哥还在用功呀。”
夏添闻声抬头,亦微笑道:“反正闲着没事儿。青颜你来得正好。”说着从桌上拿过一个纸卷递给青颜:“这是我写的第一首诗,送给你。”青颜高兴的接过展开,上面写的是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字很笨拙,但青颜心中却是说不出的喜欢,她知道这是夏添对她荷包的回礼,口中赞道:“哥哥才进学堂几天就能写诗了呀。”
夏添“噗”的笑出来:“诗不是我写的,我只是将别人的诗抄在纸上而已,刚才说得歧义了。”
“那哥哥写的第一首诗我先预约了。”
“好!”夏添爽快的答应了,又说:“屋里闷,咱们到院子里坐吧。”

兄妹俩坐在回廊下享受着爽朗的夜风,嬷嬷端来了果点。夏添给青颜讲了近来学堂里发生的事,青颜向夏添说了今日游园的经过,为僖嫔的事表达了一通郁闷。
“宫里这么多嫔妃,环肥燕瘦,各有长短。温僖和小佟出生好,宜妃会讨人欢心,德妃庄重,汉妃们年轻貌美,而皇帝只有一个,我有时都会感动那种压力。丈夫应该保护妻子,让她幸福安全,可这里却不是这样的。”青颜说着摇了摇头,眼神空洞。温僖是谥号,指的是贵妃钮祜禄氏;小佟指的是妃佟佳氏,因她是已故的孝懿皇后的妹妹,所以现代人给她了这样一个昵称。
夏添静静的听她说完方开口道:“你的感受我了解,不要说你是女孩子,就连我都偶尔会有这种感觉。不单是嫔妃,这宫里的每个人都不得为有挺直腰杆活着而努力,包括你我。不过青颜,这个时代的‘夫妻’‘父子’概念和咱们的时代是不一样的,不仅仅是家人,还是上下属关系。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皇上就像公司总裁,他的妻儿是他的雇员,他既给予工资福利培训晋升,也会给小鞋穿,甚至是解雇,雇员不可能也无法向总裁要求专一。”
青颜细细品味了一番夏添的话,他这话虽有些道理,但依旧改变不了青颜对这现实的失望。青颜认真的盯着夏添的眼睛问道:“哥,你以后也会娶很多女人吗?”青颜知道十三皇子的妻妾情况,也清楚这不是夏添能够掌握的事情,但她依然想问。
“这……”夏添放下喂到嘴边的果点叹气道:“青颜,我现在还没有进入角色,我只是二十一世纪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夏添,不是康熙大帝的十三皇子胤祥,我只是在做我自己。”
这夜,青颜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第二天一下学,张瑞就来禀报:“九格格有请,说是碰到件极有意思的事儿。”
夏添边走边问:“请了十三格格没?”
“请了。格格在娘娘那儿等着您一块儿过去呢。”张瑞说的娘娘指的是妃张雅氏,因她是胤祥的生母,是自家娘娘,所以就省去了定语。
夏添先回去向德妃、母妃汇报了当日的学习情况,然后同青颜一道去往奕琪那边。青颜今日心情不错,昨晚的郁闷已消散,嘟着小嘴娇嗔道:“我瞧母妃绣的花好看,让她教教我,她却说我得向宜妃母学才合适,可我从没见过宜妃母做针织女工的。”
夏添呵呵笑道:“还是母妃想得周全,不过宜妃母应该不在乎这些小事,你只消同她申请一下就行了。”
兄妹俩一路有说有笑,待进了奕琪屋,但见她没精打采的斜倚在榻上,脸上却挂着笑。不待询问,奕琪已开口道:“随便坐吧。昨晚太后玛玛让安亲王家的格格同我住,我被那丫头闹腾了一夜,现在乏得厉害。”
夏添青颜刚坐下,一个年龄同宪琳差不多的女孩子便呼啦啦的冲进了屋,口中念着累死了累死了,一只手还不停的扇着,也不顾屋里的阿哥格格,拎起桌上的水壶倒了水,接连喝了几杯,直到喝尽兴了才将杯子“嘭”的砸回桌上,杯里还剩着的水洒了一滩。奕琪半支起身笑望着她道:“疯丫头回来啦?”
女孩兴冲冲道:“那鱼缸果真奇妙。”说完才注意到屋里除了奕琪还有另外两个人,奕琪介绍道:“这两位是十三阿哥和十三格格。”女孩一听来了劲,眼睛大大方方的上下扫视着夏添,看得夏添都不好意思了,口中念念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十三阿哥呀。可惜了,还是个小娃娃,看不出范儿。你这弟弟在我们那个时代,可是小说里的大红人。”
夏添和青颜一听她这话,立马明白了奕琪所谓的“有意思的事”指的是什么,方待张口,帘子却被挑起,胤祯大步走了进来,与哥哥姐姐们互问了安,端起桌上女孩方才喝剩的那半杯水大咧咧道:“你的水,本爷征收了。”没想女孩竟几步跨过去抬起右手大大的刮了胤祯的头一下,胤祯“唰”的回过身怒目等着她,奕琪、夏添、青颜俱是一惊,女孩伸出食指指着胤祯道:“好啊陆维扬,你小子也过来了。”
“秦绯?”夏添、青颜闻言失声叫出来。“胤祯”张大嘴望着“宪琳”、“胤祥”和“温琳”,奕琪楞了半秒钟,转而拍手大笑道:“都是穿越党,都是穿越党。”
青颜走过去开心道:“维扬,我是青颜,他是夏添。”
“不是吧!天呐,世界实在是太神奇了!”陆维扬说着做出晕菜状,然后又指着夏添道:“你小子的胡言乱语居然应验了,你爷爷的。”
夏添也走过来,轻捶了陆维扬胸膛一拳乐道:“原来是你小子,我说怎么这么天才呢。”
“原来是你小子,我说怎么这么滑头呢。”陆维扬重重还了夏添胸膛一拳。
秦绯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捧着肚子勉强说道:“我以为自己穿得已经够离谱了,想不到你们几个比我更离谱。”
“小百姓一穿穿成了皇子皇女,是挺离谱。”夏添赞同道。
“我……我不是说这个。”秦绯努力压着笑道:“我一奔三的人了,穿过了竟成了五岁的小娃娃,你们几个现在也不过五六岁的样子,那刚过来时岂不是婴儿?让人换尿片的感觉如何呀?”
夏添、青颜、陆维扬闻言面面相觑,半宿,陆维扬才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已经穿过来五年了?”
“是呀。”秦绯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点头道:“难道你们不是么?”
陆维扬先伸了一下舌头,然后一本正经的立正,向着秦绯拱手一鞠道:“前辈。晚辈过来还不到两个月。”
秦绯闻言吓得大叫了声“哎哟”,然后两步跨过去右手抓住陆维扬胳膊,左手指着陆维扬审问道:“老实交代,你是怎么过来的。”
陆维扬拔开秦绯的指头,有些无奈道:“姑奶奶,别动不动就指人呀,你瞧,有仨指头指着你自己呢。”
“别岔话,坦白从宽。”秦绯的指头又指了回来。
“说来那简直是恶梦呀!”陆维扬拖着唱腔唱道。“我回到家进浴室洗澡,闭着毛巾用擦脸,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过来了,还好我的心里犹如人民币一般坚挺,否则准被吓得胆裂。”
陆维扬一说完,秦绯便唰的看向夏添、青颜:“那你么呢?”夏添、青颜讲完后,秦绯唏嘘道:“看来我比你们早穿了那么一会儿。话说那天散了以后,我去后海旁边的小胡同开车,有一段路特别黑,等走过那段黑路,就来了一窝穿着古装的人慌里慌张的问我跑到哪儿去了,我当时以为是有人恶搞,也懒得理,只顾往前走,越走越发觉不对,一低头发现自己竟然穿着古装,还那么小……”
“我可以想象出秦大小姐震天动地的那声惊叫。”没等秦绯说完,陆维扬便接话道,逗得大家都笑了。几人没闲话几句,门外候着的太监进屋通传道:“四阿哥来了。”奕琪、夏添、青颜、陆维扬闻言均收敛了方才的眉飞色舞,秦绯反而越发喜道:“嘿,雍正爷来了,说不定他也是穿越党呢,我去试试他。”奕琪正色道:“别瞎闹。”说话间四阿哥胤禛已经踏进屋来了,秦绯同方才打量十三阿哥那般毫无遮拦的打量起胤禛,胤禛面露不悦。秦绯不以为然,偏头挑眉道:“小雍正,你是穿来的不?”
胤禛楞了一下,皱眉问奕琪:“这是哪里来的下人,一点规矩不懂。”
秦绯闻言立马回嚷道:“你才是下人呢,你全家都……”
没等秦绯说完,胤禛已勃然大怒,猛拍桌子直指着秦绯骂道:“反了你!”急的奕琪、夏添、陆维扬噼里啪啦的一阵劝,青颜趁胤禛被三人围着没注意,忙拉着秦绯出去了。
胤禛脾气大,秦绯脾气也不小,不屑道:“他小子什么玩意嘛,还没当上皇帝呢,拽个屁,我呸!”
“秦绯,在这儿可不能随性说话。”青颜心怦怦跳得厉害。
经过奕琪、夏添、陆维扬的努力说情,胤禛没有追究秦绯的大不敬,但这口气却没能咽下去,对安亲王外孙女的印象自然是差到了极点。如今的安亲王福金赫舍里氏并非秦绯的亲郭罗玛玛(外婆),说孙女得罪了四阿哥,便要领着外孙女去向德妃娘娘赔罪,秦绯死活不去,并说:“他火大,我火还更大呢!”安亲王福金对自己外孙女的脾气再清楚不过,怕越闹越大,当天就谢了太后恩,领着秦绯回王府去了。
奕琪、青颜得知安亲王的外孙女郭络罗?撒尔宁便是秦绯,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担忧;夏添、陆维扬不知往后的种种纠葛,只是叹息刚刚相认便分开了;秦绯心中又是激动又是矛盾——自己的父亲明尚因为一点小事被康熙判了斩监侯,害得自己成了遗腹女,母亲悲痛万分,生下自己后不到两年便撒手人寰了,幸得郭罗玛法(外公)安亲王岳乐收留抚养,百般疼爱。安亲王在前朝备受恩宠,到了康熙朝却屡遭打压,于去年郁郁而终,自己失去了最后的亲人。这些事虽与夏添他们无关,但他们毕竟是仇人康熙的儿女……
秦绯越想越是不痛快,身边的郭罗玛玛亦是锁紧了眉头。安亲王福金是很有城府的一位。安亲王一过世,本已日暮西山的安亲王家族处境更是艰难,此番入园本有要务,更得了千载难逢的留宿机会,没想给外孙女这么一闹,利没讨着只怕还埋下了祸根。


第三章(4)
秦绯心事重重的回到家,一跨进垂花门,早已候着的小表弟叶赫勒便奔过来抱住了她,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说在觉罗学里让年长的阿哥欺负了。秦绯一见表弟这副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厉声斥道:“哭个什么?没出息的,就是因了这幅软柿子的德性才招人欺负的。拿出亲王家的架子来,啐他们那些瞎了眼的狗奴才。”说毕便甩开他径自走了。
表姐向来是叶赫勒的保护神,在他幼小的心目中,天大的事对表姐而言都是小事一桩。今日在学里受了委屈本想让表姐撑腰解气的,没想却讨来了一顿骂,吓得连哭都忘了。秦绯素来认为被欺负都是自找的,欺软怕硬乃是人的天性,自己软了腰板弯了脊柱就怨不得别人骑到头上来。如今家中声望势力渐不如前,就是因为自个儿先泄了气。
转入跨院,远远的便听到达赛儿和申赛儿两个表姐争吵的声音。这两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家伙,整日里只会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一点王府格格的气魄都没有。秦绯大步走过去,见两人正在争一只小花猫,双方都攥紧了手使劲的拉,扯得小花猫惨叫连连。嬷嬷丫鬟们只站在旁边劝,却谁也不敢上前将二人拉开。秦绯见状越发的火大,大喝道:“为了个畜生也能闹成这样!”
达赛儿和申赛儿闻言俱是一惊,手上不觉松了力,小花猫“喵”了一声趁机跑了。二人正待要追,秦绯一把将身边的瓷花瓶扫倒,碎片撒了一地,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瞧瞧你们俩这样儿,堂堂王府格格竟如市井村妇一般!”秦绯嘴上凶着,心里却是快要哭出来了。
表妹的厉害申赛儿是领教过的,不敢惹这个小太岁却也不愿服输,是以拿出不以为然的样子,悠闲的往榻上一坐,招呼丫鬟来过来梳头;秦绯骄纵蛮横,达赛儿亦不逊色,抱手挑了眉睨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表妹,挑衅道:“哼,你一个庶出的外家人,凭什么教训我?”
听到这话,下人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以为一场厮打将至,没想秦绯不怒反笑,跨过满地碎瓷坐到了正座上,呷了口茶才缓缓开口道:“在这安亲王府的同辈里,就是我说了算,从没见过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了。”达赛儿方要开口反驳,秦绯已站起身压住她的话道:“我刚从宫里回来,乏了,你们俩好好回去思过。”语气淡淡,不怒而威。
达赛儿本有千万的话可说,却被秦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就全都给挡了回去——事实胜于雄辩,你若有地位有本事,王妃怎的不带你进宫呢?秦绯天生口齿伶俐,加之多年的公关磨炼,未经世事的闺阁女子想在口舌上讨她便宜,实在是太嫩了点。
没过几日,皇上将已致仕的内大臣费扬古之女乌喇那拉?莫卜丹珠指给四皇子胤禛的消息传来,安亲王妃大感失落——她上次进宫本是为了将外孙女撒尔宁撮合给四皇子的。四皇子是由已故的孝懿皇后抚养长大的,地位不一般,若能联姻,或能挽住衰落的家世。断了四皇子这条路,面临拴婚的还有五皇子胤祺和七皇子胤祐。五皇子虽是宜妃所出,太后所养,却因太后只准其学满文,是以前途有限;七皇子天生坡脚,自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此等关系重大之事因撒尔宁的任性而永远的失去了机会,安亲王妃沉了一个月的脸,其中原由自不能对外孙女言明,只命舅舅们严加管教,禁止外出。秦绯平日里虽骄纵些,孝之一字却是谨守不怠的,虽不知郭络玛玛生气的原因,但也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是以并不吵闹反抗,只是见不得达赛儿幸灾乐祸的样子,遂请命到海淀的园子思过,王妃允了。

十六这日一办完公事,太子胤礽就召了大阿哥胤褆、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练习射箭。三人到了射箭场见太子散着脸,随侍太监个个屏气凝神,便知太子此邀定无好事。
太子先射三箭,俱射在了靶子边缘,大阿哥放声一笑道:“太子今日不得运嘛。”说着架好姿势,连发三箭,箭箭正中靶心。四阿哥眉头皱紧,想着当如何应付。轮到三阿哥,他一脸悠闲并不执箭,只道:“不知太子因何事要问臣弟几个‘箭越’之罪?”
太子袍袖一甩,鼻子一哼道:“原来你还知道君臣间不可僭越。”
“臣弟虽愚昧,却从未敢对太子有过半分不敬,疏忽之处还望皇兄明示。”三阿哥素有文人之清高,但在太子面前那份傲气便被为人臣者的恭顺掩了去。
“哼,不敢僭越?昨日赛马一个个撒了腿儿的跑在主子前面,你们心中可还有我这个太子?”胤礽说毕将手中的檀木弓狠狠扔在了地上。
听了太子这席话胤禛先是一懵,继而想起昨晚庶福金李氏讲起的日间赛马之事:大阿哥的庶福金得了头筹,三侧福金位列第二,太子的侧福金李佳氏怀有身孕,不会参加比赛,想来必定是太子的其他妾氏落在了后头。
大阿哥依旧笑着道:“太子范不着为此等妇人之事生气吧。”
“妇人之事?妇人也不能乱了尊卑身份!”
“若论尊卑,臣兄家的是庶福金,三弟家的是侧福金,太子宫里出的只是媵妾……”
不等胤褆说完,太子已暴怒道:“放肆!我宫里的人就算只是个丫头,也容不得他人僭越!”
沉默良久的胤禛缓缓开口道:“昨日赛马只是女眷玩乐,各尽所能比个开心罢了,谈不上什么僭不僭越吧。”
“四弟此言差矣。”三阿哥笑道:“行围狩猎也是凭个人本事的较量,可四弟几时见过有人敢赢过汗阿玛的?”
“那是汗阿玛骑射功夫无人可敌。”
三阿哥似嘲讽的一笑,不再接话。
太子此番兴师问罪,三位有妾氏的阿哥竟是谁也没有低头请错,只有三阿哥那句帮腔算是服了个软。太子满腔怒气不得疏泄,回去后发了好几日的火,闹得无逸斋人人自危。
胤禛心中也不舒坦,从靶场回到付源书屋,没想康熙也在,刚一进院门便被召到了胤祥、胤祯的课堂里。屋里三个课读一溜跪了,胤祥、胤祯垂首立在一旁。康熙训道:“堂堂翰林院学士、皇子课读,教了这几日却连个算术方法都教不会!”
夏添低着头小声道:“是儿子愚钝……”
“谁让你说话了!”康熙怒瞪他一眼。“岂是朕的皇子愚钝,分明是课读教法不当!”
康熙此言一出,三个课读俱都伏在了地上,口中连连认错,请求责罚。夏添心中暗帮课读叫冤——并非课读教法不当,只是自己习惯了用阿拉伯数字、列竖式计算,传统数学一时半会适应不了。本来设个X就能轻松解决的问题,用古法却少不得要绕个圈子废翻心思。自己高等数学都应用自如,更何况这些小儿科的计算?
“四阿哥,以后教十三阿哥算学的事就交给你负责了,甚勿轻怠!”康熙直视胤禛道。
“儿臣领命。”
“十三阿哥也到了离开妃母搬进西花园的年纪了,十四阿哥还得缓缓。魏珠,此事就交给你了。”魏珠磕头领命,康熙又对胤祥嘱咐道:“十三阿哥好好跟着四阿哥学习。”
“儿子遵命。”前面的人都是跪下磕头领命,夏添也只得万分不愿的依样了。

十三阿哥胤祥是胤禛母妃的养子,且皇父将他交付予自己照顾,在胤祥搬入西花园的头两日,胤禛到集凤轩请安时特地带上了自己的庶福金李氏。德妃嘱咐胤禛夫妇好好照顾十三阿哥,又让他们到十三阿哥西花园的屋子看看,缺的不妥的帮补上,若是没有就遣人到自己这边取,胤禛夫妇应了。
回去的路上,李氏轻轻拽住了大步走在前面的夫君,胤禛回过头看到李氏的小女儿情态,将将要皱起的眉顿时舒展开了,笑嗔道:“在园子大道上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爷您走得那么快,人家都没法和您商量了。”李氏一撅小嘴道。胤禛放慢了步子,李氏急忙跟上与他并排走着。“娘娘让我们去看看十三阿哥的屋子,你去、我去,还是一起去呢?”李氏眨巴着眼睛,满是期待的望着胤禛。
胤禛方才没皱起的眉头此番终于揉到了一起:“怎么还是没点长进,自然是不去了。”
“为什么?不是答应了娘娘的么。”李氏三分失望七分不解的问道。
“母妃作为十三弟的养母,又和张雅妃母共居一院,必须这么嘱咐才合道理。但布置房间是皇父交给魏副总管的差事,你我有什么资格当监工?”
“可是……”李氏停了步子还想再说,却又不敢说了。
胤禛看她脸上的不甘样,心中暗暗好笑,轻轻挽过她继续走道:“我并非不照顾十三弟,等他搬进去了缺什么少什么我们再给他补上,这样一来即不越权又妥当,二来补的东西也更合适些,你说可好?”
李氏闻言脸上重展笑容道:“还是爷您想得周到。”
二人说话间已进了西花园,八、九、十阿哥正比赛用弹弓打树上的果子,见胤禛夫妇俩挨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便嬉皮笑脸的起哄起来,胤禟扯着鬼脸叫道:“哟,瞧这两人亲热的,等四姐进门了看他们还敢不敢!”李氏脸一红也顾不得礼不礼的了,低了头急急忙忙的往屋子里去了。胤禛心中有几分窘迫,面上却依旧端着兄长的架子道:“没大没小的。天都黑了,你们仨怎么还在外面玩儿?”
十阿哥胤?用袖子一捋鼻涕道:“还没分出胜负呢。”
胤禛见状忙摆手让胤?的随身太监递上手帕,口中继续道:“胤裪怎么没和你们一起?”
九阿哥胤禟边瞄准边道:“老十二说比这些个没意思,看苏麻喇玛玛去了。”胤禟说完一松手,手中的石头正正打中了一颗挂得最高的果子,胤?连连拍手叫好。
“四哥放心,等十三弟来了,我们会带他一块儿玩的。”八阿哥胤禩道,胤禛很是欣慰的点点头。胤禩又转向九、十阿哥道:“天也不早了,咱们改日再玩吧。”说着将手中的弹弓递给了随侍太监,胤禟、胤?也跟着他收了手。

爱子即将离开身边,张雅氏自是千舍不得万舍不得,但舍不得又能怎样,祖宗规矩不可违。尹贵人建议张雅氏打发人到西花园看看十三阿哥的屋打理得如何,被张雅氏驳了。魏珠是康熙的哈哈珠子,现任副总管太监。若照尹贵人的建议,便意味着信不过魏副总管,没得要平白结梁子,皇帝身边的心腹岂是妃嫔开罪得起的?
听到夏添要搬出集凤轩到西花园的消息,青颜心中自是一万个不舍得,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是晚上到母妃院中请安时,静静依偎着母妃,眼神一瞬不离的放在“哥哥”身上。德妃和张雅氏叮咛了一通,夏添都恭敬的领受了,并说自己每天都会过来看望妃母们,请妃母们勿太挂心。
自己身边的最后一个孩子也要“离巢”了,张雅氏的心情可想而知,但她自始至终都挂着温和的笑容,目光慈爱,心中酸涩不曾露出丝毫。
参加完这个不太伤感的“告别会”,青颜回屋后又是一夜无眠。
次日,张雅氏像儿子第一天读书时那样,亲自帮他洗漱更衣、送到院门口。儿子这一走,以后都不会再回自己身边居住。夏添转出花园前忍不住停步回头望向集凤轩,母妃依旧站在院门口目送着自己,昏黄的宫灯无端染浓了离别的哀愁。夏添回想起与母妃相处的时光,又想到青颜说能与母妃相伴的时日不长,眼中竟涌起了一阵热流,用了好大力才压了下去,殊不知这两行泪已挂在了母妃的脸颊上。夏添抬起手朝母妃轻轻挥了挥,张雅氏也抬起手朝爱子挥了挥,如同最平常的母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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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前往畅春园这日,皇宫天不亮就苏醒过来。妃嫔、皇子、公主们都穿上了吉服,尹贵人帮着张雅氏检查要带去的物什,检查好的便由太监抬到院子里去,一派喜庆忙碌。当然也有不喜庆的,未被点到随行的路常在、庆答应和秀答应就哭丧着脸,站在一边冷眼看着。
东西检点完毕,张雅氏和尹贵人携胤祥、温琳上了步舆,各宫队伍在东长街汇成长龙,鱼贯进入御花园,行至神武门广场前下舆。神武门内,主子们披红挂绿,宝气珠光,宫人们穿戴得亦比平常华丽;神武门外,车马成队,彩旗翻飞,乐队高声奏着《导迎乐》,场面甚是宏大。
大场面夏添和青颜经历过不少,比如运动会、交易会、博览会、动漫展,场地要比这儿大得多,人数也要多得多,宣传条幅和各式广告更是铺天盖地应接不暇,但此刻两人还是抑不住的激动。夏添凑近青颜悄悄道:“像不像在拍电视剧。”青颜掩嘴笑着点头。不过无论是什么会的开幕式或是电视剧拍摄现场,一切排场都是为了给人看的,此番在场的全是参与者,无一观众——帝王家的仪仗岂用来给百姓娱乐的?
赞礼官宣了一段旨,除皇帝和皇太后之外的所有人跪下呼了些天恩浩荡之类的话,然后集体起身在神武门内广场坐上宫轿,出神武门后换乘骡车。整个过程井然有序,但闻衣袂珠宝之声。前引队伍望不到头,单说车子的顺序:最前面的车子是皇帝的,成年的皇子和一些近亲、大臣们骑马护卫左右,然后依次是皇太后,淑惠、恭靖、宁悫、端顺四位太妃,永寿宫贵妃钮祜禄氏,延禧宫惠妃纳喇氏,钟粹宫荣妃马佳氏,翊坤宫宜妃郭络罗氏,永和宫德妃乌雅氏,承乾宫佟佳氏,然后便是储秀宫张雅氏,紧跟着的是长春宫的端嫔。年幼的阿哥格格由自己的嬷嬷带着,车子跟在妃嫔的之后。再往后看,车队绵延几里,不知排到了哪里,夏添和青颜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穿越到了怎样一个庞大的家庭中来。如此众多的妻子儿女是多么沉重的一副担子,然而比起家国江山,即显得不值一提。
第一次乘坐骡车,夏添倍感新奇。皇家的车子自然是做得很考究的,但瞅见拉车的骡子,还是让人感到原始。车轮碾在石板路上“咔沓”作响,庞大的车队合奏出一首车轮交响曲,马蹄骡蹄铿锵有力的打着节拍。车厢内锦缎铺得光滑,精雕细作,坐垫比宫室内的更加软和,但“硬碰硬”的感觉着实不舒服,一走起来摇摇晃晃直感觉要散架似的。
胤祥的奶母邱嬷嬷,经过穿越过来后半个多月的朝夕相处,夏添已和她很熟络了。邱嬷嬷估摸着也不过是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因为身处的时代,有着现代中年妇女才有的淡然沉稳,对胤祥十分慈爱体贴。倒不是与奶母不亲,只是与父母同行自小就烙在了夏添的观念中,根深蒂固。严格说来,张雅氏是胤祥的生母,而不是夏添的,但夏添此番即已与他合体,不能与母亲同坐一乘多少有些遗憾。
车队一路向西行进,夏添透过纱帘望着窗外的景物。出了神武门是景山前街,这条街经常路过,满街的旅游车和各色的游客,拥挤喧闹,夏添最怕的就是在这里搭车。同是此处,三百年前却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皇城禁地,戒备森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比起道两旁的胡同,皇家走的大道宽直平坦。一路都已戒严,不用担心恼人的堵车。但骡车行得实在太慢,没有汽车驰骋的快感。
出了皇城,青砖灰瓦的四合院重重叠叠,甚是壮观。对于老建筑的拆迁改建,青颜一直感到惋惜,虽然北京保留了许多胡同,却都只是空留了个皮囊。时代已变,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如今入目处,全是她一直向往的原汁原味、古色古香的胡同老院,大门、门墩、墀头……青颜努力的观察着,想象着平日里人来人往的生活场面,真恨不得下车去细细游览一番。穿到皇家,虽能看到宏伟的建筑、隆重的仪式,却又体验不到市井的乐趣,真是熊掌与鱼翅不可兼得呀。
行至外城,街道建筑就不如内城那般耐人观赏了,与皇城更是有着天壤之别。或许是习惯了柏油大道、高楼林立的缘故,外城虽谈不上破烂不堪,但泥泞的土路、矮小的房檐却显出积贫积弱之感,瞬间将人从繁华盛梦中带回到旧社会的真实里。青颜感到难过,夏添看着亦觉得心寒。
出得城外,平原开阔,天朗气清,春回大地,万物苏醒,夏添和青颜复又拾回了出行初的兴致。算来还在三环以内,却已是一派田园乡景。这一带两人非常熟悉,他们在这里度过了美丽的大学时光,只可惜此时各乘各的车子,一肚子的感受也只能留待见面时再表了。
现代的海淀是多么的热闹。夏添曾有一次急着外出办事,偏巧正值下班高峰期,五道口人满为患,他只好打车跑到西二旗去,只为挤进地铁站;而校园之外,青颜最情有独钟的就是琳琅满目的地摊了。此时的海淀还只是一个小村庄,由于这儿有山有水,气候宜人,元明时代便有私人在此营建园林,畅春园的前身即是前明万历皇帝外祖父的“李园”。康熙一年中大部分时候都居住于畅春园中,为方便办公,不少王公大臣在海淀置办起了产业,用今天的话说,海淀成了一个度假村。
一路人马浩浩荡荡的行了大半日,中途稍停进了一次点心,直至中午时分才抵达畅春园。队伍在大宫门前的宽道上停下,众人下车换乘宫轿,青颜特地看了几眼宫门上悬着的康熙御笔亲题“畅春园”匾额,心中满是崇敬。轿子抬入园内,绕到九经三事殿侧门前停下,宫眷们下轿步入院中,由贵妃领着到二宫门前恭迎太后驾。夏添心想这有点意思,太后一路上行在前头,到了目的地却要后面的人来欢迎。不过太后玛玛慈祥温和,是以夏添并不反感这种迎接。迎接之后又行了一番礼节,再有一顿嘱咐寒暄,大家方散了各自回屋休息。
康熙住在东路的清溪书屋;宁寿宫的太后太妃们住在中路九经三事殿后;贵妃和惠妃住西路的蕊珠院;胤祥的母妃张雅氏住在集凤轩,与德妃、德妃的贵人妹妹和另外三位常在答应共居一院;东面的院子住的是佟佳氏和宜妃;西面紧邻的是荣妃和端嫔。
太后先前吩咐说,张雅氏已出了月子,让胤祥和温琳回养母身边去。嫔御们各自安顿下来,张雅氏便先领了胤祥到德妃屋里。
德妃的脸长而饱满,眼睛细小下坠,典型的游牧民族长相;端庄沉稳,温和可亲。在紫禁城的时候,夏添经常被带去向她请安,因此和她并不生份。加上听青颜说“自己”和四皇子胤禛、即未来的雍正皇帝关系最好,而德妃即是胤禛的生身母亲,因此又多了几分好感。母妃和德妃共居一院,回不回养母身边都一样,不过是例行个“交接仪式”罢了。之后张雅氏又领着温琳到隔壁院交给宜妃。都还没能和青颜说上话就被分开了,夏添难免不爽,一回到屋里,就爬在了床上,如同每次旅游一进酒店房间第一件事就是爬倒在床一样,这是他的习惯。不过颠簸了半日真是累了,倒在舒服的床上就再懒得动弹。
宜妃青颜是见过的,一脸的精明开朗。不过宜妃的开朗不同于秦绯的单纯,她的开朗中隐含着心计,因此青颜对她抱着敬畏的态度。宜妃这边的“交接仪式”也是说了一番客套话就算完了。时候已经不早了,青颜乖乖回屋歇下,没再到母妃的院中来。
长夜漫漫,没有青颜的陪伴,亦没有电视电脑作为消遣,一时又睡不着,夏添懒在床上百无聊赖,便抓了守夜的小太监小瑞子说话。小瑞子本名张瑞,说是小太监,其实比“自己”大差不多十岁呢。小瑞子垂了头嚅嗫道:“奴才家是湖广的,奴才的爹是老二,奴才……”
不等小瑞子“奴才”完,夏添便打断道:“没别人的时候不用奴才长奴才短的,这世上没有谁是奴的,坐下说吧。”
小瑞子惴惴的望着他的小主子,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见十三阿哥含着笑连连用眼神示意自己坐下才稍稍放下了一分心,小心翼翼的坐了凳子的一个角,还没坐实即又站起身道:“奴……小的还是站着吧,坐着怪别扭的。”
“你站着我才觉得别扭呢,坐吧。”夏添说得越发随和。
小瑞子见十三阿哥说得诚恳,又想自个儿别扭总比让主子别扭的好,这才勉强坐下,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接着继续讲。
小瑞子的爹在家里排行老二,和大伯、三叔一起住在太爷爷留下的屋里。上面有四个哥哥三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大家年龄跨度虽大,却每日一道干活、游戏。不过兄弟间再和睦,拌嘴闹别扭也是免不了的,有一次和比他大四个月的三姐打架,被她抓破了脖子。恼过后,晚上姐姐又心疼的亲自给他上药。小瑞子虽没读过书,说起故事来却是绘声绘色的,不只嘴上说,手上还比划着,让听者眼前自然而然的浮现出画面,反复亲眼目睹了一般。
两年前闹水灾全家人北逃,一路上死的死散的散,到京城的时候只剩下了三叔三婶带着四哥、五妹和小瑞子。一家人到了右安门下,见城门那么高大宏伟,想是只有达官贵人才可以走的,愣是没敢进城,在城门外睡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城门开了,见出入的不只有显贵,挑担子拉驴车衣着褴褛的老百姓比比皆是,有的还不如自己呢,一家人这才敢走进城门。京城虽不闹灾荒,但没了田地,三叔三婶养不活三个孩子,只好将小瑞子送进了宫,将五妹给了小康人家做童养媳,只留下亲生儿子在身边。说到这儿,小瑞子方才闪动的眸光黯淡下去,之后的辛酸困难不言而喻。
小瑞子神伤了片刻,复又打起精神讲起在“预备太监培训班”的趣事。肉体虽被阉割,但他们依旧是人,一大群年少的男孩子生活在一处,故事是一堆一堆的。小瑞子模仿着管事大太监耀武扬威的样子,说到被苛责惩罚的部分即不哀伤也不愤怒,反而兴奋的说着他们是如何变着法子的抵抗报复的,让夏添回想起了大学时代的淘气事,不过二者是截然不同的性质,前者是反抗压迫,后者是年少轻狂。
小瑞子刚开始还有些顾忌收敛,见十三阿哥听得开心,便越说越来劲,并逐渐忘了自己的小主子不过是个六岁的孩童。后宫异事、朝堂奇闻,亲历的听说的、凡是自己知道的,都竹筒倒豆般一股脑儿讲了个尽兴——多久都没有人愿意听自己倾诉了,再这么憋下去迟早要变成只会伺候人、没有自我的行尸走肉。
听三百年前的古人讲故事,实在是一件奇异而有意思的事情,夏添又多了解了一点自己所处的时代和所处的地方——以不同于自己的观察角度。
这日整个畅春园早早歇下,一夜无话,不过第二天清早就热闹开了。


第二章(2)
第二天,宫眷们统一戴上钿子——即一种类似无沿藤帽的头饰,穿着盛装到寿萱春永殿请安。畅春园的建筑多为青砖灰瓦,形式古朴,装饰素雅,檐梁施淡彩绘。花园中行着仙鹤,湖泊中游着天鹅,颇有几分自然公园的样子。
没有了等级森严的高墙大院的束缚,大家不似在大内那般刻板,有说有笑,莺声燕语。请安完毕,太后亲率众宫眷、小阿哥、小格格们游园。经过这一个来月,宫内的主要妃嫔公主夏添和青颜已能分清。太后左边让贵妃搀扶着,右手牵了九皇女宪琳。紧接着的是诸位太妃、苏麻喇和佟佳氏、惠宜德荣四妃,然后便是胤祥和温琳的母妃张雅氏。青颜由宜妃领着,夏添由德妃带着,同行的还有其他阿哥格格,再往后便是诸位嫔,还有几位年长阿哥的妻妾,以及众多太监宫女,在此不赘述。
浩浩荡荡的队伍绕过后罩殿,进入了“琳香山翠”,庭院正堂为三层九间的楼房,名曰“延爽阁”。三层的楼房在现代不值一提,但在三百年前的中国,除了城门楼和宫内的戏台,也算是难得一见的高层建筑了。楼后溪水环绕,河道设计精巧,交汇处建有“鸢飞鱼跃亭”。因为人多,太后没有进亭子里去,大家只站在水边看。太后道:“天气暖和了,鱼儿也欢腾起来了,等天气再暖些,咱们到这溪水边来办宴席。”众宫眷都拍手称好。“观莲所楼”和“贰贰古斋”那边的花还没开,于是一行人转向东行,上了“剑山”。行至山顶“苍然亭”,太后居高望着山下美景,心情大好道:“还是咱们满人的天足利索。”
孝惠太后是孝庄太皇太后的侄孙女,不满十三岁即入宫,无奈遭丈夫的冷落,后刚过二十便寡了,一生未有生育。她性格平和,于权利无欲,从不过问朝政,与康熙皇帝虽无血缘关系,感情却胜似亲母子。孝庄太皇太后曾在神武门内挂了一道御旨,“凡有缠足女子入宫者斩”。孝惠太后是蒙古人,她也不喜欢汉人的那套,由她抚养的五阿哥允祺就不准学汉文,可康熙两年前南巡却偏偏带回了许多缠小脚的汉人女子,太后殊是看不惯,却又不便明言,只好不时含沙射影的表达不满。
在剑山上伫立少时,大家担心太后受凉,便请太后回宫休息。太后留下年幼的阿哥格格们陪伴,有还未上学的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以及十女纯琳、十二女慧琳、十三女温琳,其他人便先散了。太后太妃享受着和孙子孙女在一起的天伦之乐,当然,这里面有两个“老小孩”。
青颜和其他孩子一样笑得天真灿烂,淑惠太妃正同她说话;夏添则显得无所适从,自己已是二十五岁的人了,要装出五六岁的样子逗老奶奶开心实在是困难。太后怀里四岁的胤祯笑得开心,又招手让呆立在一旁的胤祥到她身边,夏添只能硬着头皮过去了。说实话,一个成年人被人当作小孩子逗实在是磨难,谁让自己好不穿歹不穿,偏偏穿成了个小孩儿呢?
好在这磨难不久便过去了,吃过午饭,有宗室里的老福金来拜访,太后太妃们便都接见去了,留下五个小孩在后殿,宁寿宫管事的嬷嬷奉太后之命拿出神仙棋来给他们玩。这种棋类似于今天的大富翁游戏,地盘绘的是畅春园地图,上面有格子,从大宫门开始,绕全园之后最终抵达九经三事殿,游戏者摇骰子决定行进步数。青颜一见着棋盘就非常喜欢——畅春园遗址早已被后世建筑占据,如今能见着的只有一张模糊不清的道光年间的草图。
小孩子们玩游戏也不讲究什么风雅,棋盘在地毯上放了,五个孩子或席地而坐或四肢跪地围作一圈,嬷嬷们立在两步开外的地方伺候着。青颜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棋盘的地图上,于胜负并不在意;慧琳偏了头玩的十分认真;纯琳偶尔提点弟弟妹妹几句;一群人里就数胤祯最活跃,每走一步都叫叫嚷嚷的。夏添玩了一局,基本摸清了游戏规律,提议说光凭运气没意思,得加点策略成分进去。胤祯问他怎么样“加点策略进去”,夏添说可以选择略过不掷,若是掷到一点,旁边有建筑的话可以进建筑暂时停留。胤祯不解,说这规矩没意思,大家都赶着多走点步数尽早到达终点,怎么会选择不走呢。夏添一笑道:“你觉得没意思可以不用,需要的人自己斟酌着使就行。”胤祯听他这么说也就答应了,姐妹们自是没有异议。
神仙棋规定,若后面的人踩到前面的人停留的格子,则前面的人回到起点。这一局夏添走在了胤祯的前面,本来还差着一段路,可夏添接连掷的三把都是两点,而胤祯掷出了两个六点一个五点,眼看就要赶上了。新的一轮,夏添又掷了个一点,这下正合了他的心意,他拎起自己的棋子放进了春晖堂中。轮到胤祯,这次他又掷出了个六点,高兴得直拍手——终于超过胤祥了!
这时屋外一阵窸窣,屋门上垂着的棉帘掀起,来人是九格格宪琳。宪琳和四阿哥胤禛、十四阿哥胤祯、十二女慧琳都是德妃所生,比胤祥大三岁,由太后亲自抚养。宪琳今年虽才九岁,但眉目间自透着一股精明干练,她一进屋就热情大方道:“我来看看弟弟妹妹们。”弟弟妹妹们闻声都起来同宪琳见礼,宪琳同每人寒暄了几句,让大家接着玩。青颜邀她加入,她道:“不了,你们这局都快完了,我看你们玩就好。”
虽每次请安都见得着宪琳,但这还是夏添和青颜第一次私底下和她接触,哪儿像九岁的小女孩,俨然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姐姐的形容。
再一轮,夏添掷了个四点,从春晖堂出去正好踩在了胤祯停的格子上,于是把胤祯打回了起到。胤祯大怒,一把掀翻棋盘,指着夏添说他耍诈,姐妹们都被吓住了,先前他输的那次也还乐呵呵的,怎么这次就恼了。嬷嬷们急忙上来劝,胤祯越发的不依不饶,宪琳厉色道:“既已同意了新规则,就要愿斗服输,哪有这样掀棋盘耍赖的?”
胤祯不服,理直气壮道:“大丈夫大道向前,躲躲缩缩做甚!”说毕哼了一声,仰头一甩衣摆走了,慧琳怯生生的唤他他也不理。青颜想上前劝阻,却被宪琳拉住了:“别管他,宠坏了,哪能有好处都得让他占了去。”
夏添苦笑,这小子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陈词还如此慷慨激昂头头是道。订那规则确只是为了增点趣味,没想到竟让他恼了。
宪琳看局僵了,复又挂上笑道:“玛玛们到娘娘庙去了,一时回不来,我们就先散了吧。”

纯琳、慧琳要到蕊珠院给母妃请安,由嬷嬷们带着往西路去了;宪琳要到集凤轩给德妃请安,顺道送胤祥和温琳回去。
青颜因胤祯恼的事心里梗的难受,路上低声埋怨夏添何苦新那订规则。夏添无奈道:“我这不是为了更科学点么。”这话恰巧进了走在前面的宪琳的耳朵里,宪琳停住脚步,回头疑惑的看了二人一眼,迟疑了片刻,借口忘了东西把嬷嬷给打发走了,然后试探性的问道:“不怪十三弟,新规则是经过民主表决确定的。”
夏添、青颜听这话眼睛俱是一亮——科学民主!青颜抑住激动道:“姐姐也是穿来的?”
“穿来的?”宪琳楞了一下又道:“你可是指从其他时代来的?”然后挂上微笑点了点头。青颜激动得一步跨上前去握住宪琳的手道:“我就说看着姐姐不同旁人呢。”宪琳也有些激动:“想不到跑回古代的不止我一个,更想不到咱们居然还能遇上了!”
“看样子你已经来了很久了。”夏添道。
宪琳叹道:“是啊,来了三年多了。”
三人站在石桥上叽叽喳喳的说了一阵,青颜问宪琳是从哪儿来的,宪琳答曰北平。这答案让夏添和青颜瞠目结舌,半宿,夏添才问:“你来之前生活的年代是?”
宪琳不明白两人何以那么吃惊的表情,眨巴着眼睛正色道:“民国二十年。”这答案差点没让夏添倒进湖里去。“怎么了?难道你们不是?”宪琳越发的不解。
青颜体贴道:“我们说出来姐姐你可别太吃惊了。”宪琳点点头,青颜接着道:“我们是从公元2012年来的,距离你来的年代大约八十年。”
宪琳虽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到之后还是禁不住被吓了一大跳。穿到三百年前就已经够神奇的了,在三百年前遇到距自己近一百年之后的人,更是匪夷所思。时空真奇妙。
三人又叽叽喳喳的一顿交流。原来宪琳本名赵奕琪,是编纂《清史稿》的馆长赵尔巽的孙女。受爷爷影响,她自小就对清史情有独钟。民国十六年爷爷去世后,她经常到爷爷的书房,翻阅爷爷的藏书,回忆和爷爷在一起时的点滴。有一天枕着爷爷的旧书睡着了,醒来后就穿越了。三人一直聊到嬷嬷拿了东西回来,才一齐往集凤轩去了。


第二章(3)
奕琪、夏添、青颜回到德妃院子时,院中的妃母们正聚在一起闲聊,诸位庶妃见小阿哥小格格来了,陪着说了几句话便都退下了。奕琪先向德妃和张雅氏汇报了刚才在太后那儿的情况,只说玩神仙棋如何的有趣,夏添惹恼胤祯一节略过不提,两位妃母满面笑容的听着,如身临其境一般,感受着儿女们的快乐。德妃让胤祥在自己身边坐了,语气十分温和的问道:“今天玩神仙棋谁赢得多?”奕琪悄悄向夏添递了个眼色,夏添会意回道:“十四弟赢得多。”德妃闻言笑得更浓了,摸着胤祥的小脑袋,对着张雅氏夸赞道:“十三阿哥已经会当阿珲(哥哥)了。”张雅氏望着胤祥,眼中满是欣慰,口中客气道:“是十四阿哥本事。”
之后赵奕琪又向母妃汇报了近日自己所经历或听闻的趣事,说得即绘声绘色,又不失孩童特有的天真,德妃越听越是喜欢,张雅氏和青颜听着也觉有趣,夏添暗赞这个姐姐的了得。聊了一阵,嬷嬷领了十四阿哥来请安。胤祯见了胤祥本是一肚子怒火,听闻母妃问及自己的“胜利感言”,不悦瞬时烟消云散,说是大丈夫昂首阔步向前,自然能马到功成,说完瞥了胤祥一眼,逗得满屋的人都笑了。
母子融融聚于一堂,直到临近晚饭时分才散了,小阿哥小格格由各自的嬷嬷带着回养母处。说是“晚”饭,其实不过是下午两点罢了。
青颜回到宜妃院内,这边也正张罗着开饭。宜妃一见着青颜,不等她请安就笑骂道:“哟,这野丫头,自个儿跑出去溜达了大半日,终于晓得回来了。”青颜请安后表示抱歉,宜妃并不在意,只让嬷嬷带她洗了手来吃饭。
席间,宜妃谈笑风生,整桌气氛都被她带得活跃起来,其他妃嫔也跟着斜插打诨,佟佳氏等几个不善言谈的则掩着嘴笑得开心,青颜很快就融进了这个小群体之中。待众位妃母将近日所历所闻稍带上“典故”说了一通后,宜妃又让青颜汇报她今天的“野人游记”。青颜一五一十的老实说了,没有像奕琪那样避重就轻,当然,也没她讲的那么妙趣横生。宜妃听完后道:“胤祯这小子,还挺有傲骨的,这脾性我喜欢。”
饭毕离席时,佟佳氏捂着笑酸了的肚子对宜妃道:“宜姐姐,这饭吃得真是累人呀,这样吃饭很是不宜养生呢。”宜妃笑着轻点了一下佟佳氏的鼻子道:“开心最养生。”
之后,宜妃和佟佳氏到贵妃那边打骨牌去了,青颜也懒得再过母妃那边去,难得有空闲,躲进自己屋里做起“小秘密”来。这一做起功夫,时间不知不觉就流了过去。青颜将将觉得有些累的时候,听得外面太监报:“五阿哥、九阿哥到。”青颜忙起身稍稍整理了衣服到外间去。五阿哥胤祺由皇太后亲自抚养,九阿哥胤禟则由淑惠皇太妃照顾,此番是来向母妃宜妃请安来的。两位阿哥因已上学,平时很少得见,更没直接接触过。
出得外间,兄妹互相问了安,青颜细细打量起两位哥哥,脸型都是宜妃那种扁长型的,五阿哥气质平和,九阿哥是青颜见过的诸位阿哥里长得最好看的,眼睛细长上挑,有着宜妃那种飞扬的神采。九阿哥满脸笑意道:“小丫头,半个来月不见,长大了不少嘛。”青颜心中好笑,他自己都还是小孩子呢,看来九阿哥不但神采像宜妃,性格谈吐也很像,陌生感一扫而空。两位哥哥询问了温琳的近况,不多时,宜妃便回来了,一进屋就笑嗔道:“俩小子真会拣时间,我巴巴的等了大半天不来,好容易找到玩牌的地儿你们却来了。”
胤祺恭敬道:“今日汗阿玛检查课业,所以放学晚了,让母妃久等了。”胤禟知道母妃如此说并无怪罪的意思,是以嬉笑道:“儿子这是和牌叫劲呢,看在母妃心里哪个更重要些,所幸儿子还没落到下风去。”宜妃闻言笑得更开心了,轻拧了胤禟的脸一把道:“就你小子贫嘴。”
众人落座,谈话间,九阿哥净拣着好玩的说,五阿哥则句句都是关心,宜妃将青颜拢入怀中,说女儿是母亲的贴身小棉袄,以示让五阿哥不必过于惦念。青颜听着心里禁不住有些酸,别看宜妃人前一副开朗乐观,心里自有难言之苦。宜妃不论如何苦,尚有妃的品级,两个长大了的儿子,还有自己这个养女,而母妃虽享妃级待遇,却终其一生都没能等来正式册封,她的三个孩子又都交由其他妃嫔抚养,膝下无儿无女,孤零零的。先时有皇上的宠爱,如今年华渐逝,而皇上早已移情到从江南带回的汉女那里,她的苦闷更甚宜妃百倍。青颜这样想着,眼中不觉泛出泪来,伸手抱住宜妃,宜妃搂着她的手也更紧了。

再说德妃那边,下午五点下学后,四阿哥胤禛过来给母妃请安。四阿哥是已有家室的人,其他妃嫔为避嫌都退下了,屋内只留德妃和胤祥在。这是夏添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自己”最亲密的兄长——未来的雍正皇帝。胤禛生于康熙十七年,即公元1678年,比胤祥长八岁,今年虚岁不过十四,样子还是少年,但已有了成年人的持重。夏添心想,自己这么大时候才上初二,还是一天真灿漫的毛头小子,而人家已经是大人了。
德妃和胤禛都是寡言的人,互问了近况后也就无甚可说,各自端起茶掩饰冷场的尴尬。半宿,德妃才道:“十三阿哥下月就要入学了,你要多关照他些。”胤禛道:“这是自然的,请母妃放心。”
夏添向胤禛询问了一些学堂的事情,胤禛一一详细答了。每日寅刻(凌晨3—5点)至书房,先习满洲、蒙古文,然后习汉书。师傅卯刻(早上5—7点)入直。年幼的皇子午前即退直,年长的皇子要学习至未时(下午1—3点)正二刻,甚至到申刻(下午3—5点)。每年惟有元旦免入直,除夕及前一日巳刻(上午9—11点)方准散直。
夏添听完后心中倒抽一口凉气,自己考研冲刺时也没这么拼命过,看来皇子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

三月初一这天宫中按惯例演戏,这次并没有给皇亲国戚们赏戏看,仅为宫廷的内部活动。宫眷们穿着一种叫“花卉”的绣花小礼服旗袍,到寿萱春永殿聚集,由太后率领着一齐到西苑的戏楼听戏。
康熙时期流行的戏曲是高腔,它起源于江西弋阳,因此又被称为“弋阳腔”或“弋腔”。明末清初弋阳腔流传到北京后,和当地语言相结合形成京腔,在康熙、乾隆之际曾盛极一时,遂有“南昆、北弋、东柳、西梆”之说。高腔的特点是帮、打、唱,表演质朴、曲词通俗、唱腔高亢激越,只用金鼓击节,没有管弦乐伴奏,一人唱众人和(通常由鼓师领帮,众乐手齐唱)。
因没有外人,太后特许众宫眷们不用先绕到殿里迎接,大家拥着太后一同进了戏院,太后赏了座。开演前,内务府大臣站在舞台边上,所有主要演员都穿着戏装,不戴髯口,在台上向看戏的众位主子们叩头三个。
宫内的戏自然是戏曲界最高水准,可夏添并不喑此道,三分钟的好奇过后就只剩下乏味。再看众位母妃,有手击节拍听得入神的,也有百无聊赖目光空洞的。后宫生活单调乏味,每月初一、十五演戏,喜欢听的便多个乐子,不喜欢的无疑多了份累赘。夏添突然设想,若此时有互联网,后妃们一定都会变成宅女。转念又想,后宫管制森严,未经皇上允许,即便是家务事后妃们都没有知情权,所以即便有网络,那也必定是后宫局域网。
青颜先前虽没有特地了解过戏曲,但只要是中国传统文化她都很有兴趣,这不,抓了个懂戏的太监问个没完,宜妃打趣说:“我今天才发觉,原来温琳丫头也是很吵的。”
一出戏演完,一些不喜欢听戏的后妃便借着休息的空档溜了,太后也不计较。这时,奕琪的太监来找夏添和青颜,说是九格格有请。夏添和青颜跟着太监出了戏园侧门,奕琪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两人跟着她绕过几重院落,来到后湖西北边上的一座汉白玉石亭子里。这亭子一面临水,三面树丛掩映,较为隐蔽,奕琪打发太监嬷嬷们在远处候着,又对夏添和青颜说:“这里是个死角,没人从这里经过,咱们以后可以常到这里来聚。”
夏添道:“这敢情好,咱们再多寻觅出几个‘穿越党’,聚起来也热闹。”不想奕琪闻言却敛了笑,正色道:“这皇宫不比别处,大家虽是一家人,却各有立场。咱们仨是一条船上的倒也罢了,若是让其他路的人知道了咱们的身份,祸患无穷。”青颜点头道:“姐姐提醒得是,以后咱们多加小心为好。”
青颜叫奕琪姐姐,其实奕琪穿越前不过十七八岁,就算加上穿过来后的三年,也不过是二十出头,比夏添和青颜的实际年龄都要小。但既然身处此时,大家也就按现有身份互称了。
正事说完,三人从今天唱的戏说到各自时代的流行音乐,越说越起劲,干脆唱了起来。奕琪先唱了《爵士歌王》的主题曲,这可是世界上第一部有声影片呢。奕琪唱完后,青颜道:“原来姐姐的英文是这样好的。”奕琪说:“家里给请过英文老师,哥哥嫂嫂到国外住过。”青颜点头道:“嗯,开明家庭。”
接下来轮到夏添唱,夏添思索片刻,对青颜道:“刚才听了京腔,现代流行歌曲中也有京腔段子,咱们上次在KTV合作<One night in Beijing>不错,再来一次吧。”奕琪问什么叫“KTV”,夏添和青颜解释了,又向她介绍了卡带机、CD、DVD、Mp3、Mp4,听得奕琪唏嘘不已:“我们那时留声机、收音机都还是稀罕物,想不到短短几十年就有了如此大的变化。”至于耳机,两人描述了半天奕琪也想象不出来,夏添捡了根长树枝沾了湖水,在地上画起来。太监嬷嬷们见到十三阿哥又拿棍子又跑到水边的,吓得急忙跑过来制止,好容易才又打发走了。
一曲唱毕,奕琪说喜欢这种类型的歌,问还有没有,夏添答有首大学生原创的《年华似水》,可青颜不会,夏添就自个儿唱了。京腔的部分,夏添提着嗓子憋高音,惹得奕琪和青颜笑得前仰后合。
第二轮奕琪唱了第一部国产有声电影《歌女红牡丹》的歌,唱完后不禁感叹起女性命运的悲凉,又说自己参与了学校的妇女解放组织,希望能让更多的妇女享受平等待遇,可穿越过来后自己却成了泥菩萨,说毕苦笑着摇了摇头。青颜开解道:“还好满洲女子地位待遇要比汉人好许多,至少不必缠足。我每次见到那些汉人妃母的小脚,心中都十分难受。”
大学时代,有一门选修课上,一个小组展示的主题为三寸金莲,青颜从头到尾一直低着头不忍看PPT。即便这样,每句入耳的讲解词还是一刀一刀的割着她的心。
轮到青颜,她唱了刘若英的《很爱很爱你》。奕琪说这歌词好,调子也美,与青颜温婉的性格相得益彰,并让青颜教她唱,青颜欣然应允了。夏添则唱了一首Linkin Park的<Numb>,他气势十足,奈何终归是童声唱不出效果。虽没有伴奏,奕琪也说这歌吵得慌。三人一直笑闹到午膳摆好方回戏台那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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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发表于: 2010-07-10   
楔子
夏添享受着小礼堂中上百双聚精会神盯着自己的眼睛,这些目光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以及对知识的渴望。夏添用粉笔在黑板上的 “2012”四个大字下面边来回划边道:“那么2012年究竟会发生什么呢?地震、火山喷发、海平面上升、地球灭亡?”夏添讲到这里特意顿了一下,台下的学生个个屏气凝神,他粉笔一抛继续侃侃道:“我们刚才已经讲过地球逆转和时间黑洞。如果一个人住在一百楼上一年,那么他的时间会和地平面上的人相差一秒。亚特兰蒂斯人、玛雅人、三星堆人都莫名的从地球上消失了,至今找不到任何有关他们迁徙或者灭亡的痕迹。我们生活在已知的三维空间里,可是其他维度里有些什么呢?我们不得而知。”
说到这儿,夏添注意到礼堂后门边上多了个人,正靠了墙笑眯眯的望着自己——陆维扬!“这小子。”夏添心中笑骂道。
这一停顿,学生们的神色便越发紧张起来,夏添回过神来继续道:“那么会不会是地球逆转使时空和维度发生了偏移呢?就是说,当地球恢复正常运转的时候,新的时空和维度产生,而我们依旧停留在原来的时空和维度中。”台下不少学生都皱眉思考起来,有几个特别投入的面上露出“很以为然”之色。
“或许亚特兰蒂斯人、玛雅人、三星堆人并没有消失,依旧存在于相异于我们的时空和维度中。所以我大胆猜测,2012地球逆转并不会导致人类灭亡,而是时空和维度的偏移。”夏添合上讲义,以示演讲完毕。台下的学生们都还沉浸在思考中,陆维扬的掌声跨过整个礼堂传来,声声清晰,紧接着,礼堂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持续了很久很久。

学生们簇拥着夏添走出礼堂,七嘴八舌的问个不停,夏添显然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新偶像。
“师兄,既然玛雅人停留在了旧的维度中,那么为什么他们的遗迹却在新维度中保留了下来?”
“学长,时空发生偏移后,旧维度中的世界依旧保持原样不变么?”
陆维扬站在礼堂外的小面包车前,对着夏添挥了挥手中的车钥匙,夏添只能无奈的对他摇摇头,实在是难以脱身。这时,邀请他来演讲的顾老师走了过来,握住他的手激动道:“夏同学,演讲很精彩,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夏添也敷上一脸热情的笑道:“顾老师客气了,能来给师弟师妹们演讲是我的荣幸,讲的不好还望多多包含。”
“讲得很好,讲得很好,夏同学你太谦虚了。”
“顾老师,我还有事得赶着去办。”夏添指了指陆维扬,顾老师会意:“那么我就不耽误你了,有空常回母校看看。”
“嗯,好,一定的。”夏添得了释放,瞄准空隙钻出了学生堆,身后学生们叫着:“夏师兄,留个电话可以么?”“夏师兄,你的QQ号多少?”甚至有女生大喊:“夏师兄,你很帅哟!”夏添全当作没听见,闷头朝陆维扬那边奔去。

面包车驶出校园,开上环路。幸亏抢在了下班时间之前,路况还不错。陆维扬将车子开得飞快,夏添享受着迎面抚来的风。天气开始回暖,树梢吐着新芽,放眼望去四周皆是高楼,但依旧挡不住北京春天广阔高远的天空。夏添喜欢这个生活了六年的城市,融合现代气息与历史底蕴于一体,即有年长者的渊博,又不乏年轻人的朝气。
陆维扬笑骂道:“你小子可真会盖的,堂堂天文系高才研究生,竟拿这些去唬师弟师妹,散播谣言,蛊惑人心!”
“不然你说讲什么?爱因斯坦相对论?给本科生讲东西兴趣启蒙重于教条灌输。”夏添甚有理的回答。
陆维扬不继续纠缠,转话题道:“我这车怎么样?不错吧?”说着右手放开方向盘比出个“看吧”的手势。夏添噗嗤一笑,打趣道:“让我想起了九十年代的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跑小生意的个体户呢。”陆维扬立马收起笑,未及发作夏添已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道:“不过才工作两年就开上了私家车,你小子大大的有前途,我可等着坐你的凯迪拉克、劳斯莱斯哟。”
陆维扬复又挂上笑容:“下一个投资目标是房子,暂不升级座驾。”
“哟,相中谁家姑娘了?”
陆维扬的头微偏向窗户道:“买房与结婚无关。现在什么都‘速食’,爱情婚姻也一样。事业刚刚起步,不急这个,等赚足了票子,不愁娶不到漂亮贤惠的老婆。”
夏添没有答话,这话听上去虽有些硬邦邦的,却是大实话。良药非蜜糖,现实不浪漫。自由恋爱、自由婚姻固然好,但这年头婚姻里还有多少情爱忠贞?人们越来越“现实”,因为“现实”越来越现实。
“对了,明天李总约我打球,你去不去?”陆维扬又转了个话题。夏添连连摆手道:“承蒙陆总抬爱,高尔夫那东西我这种穷人实在是消受不来,我一进会所就浑身不自在,堆笑谄媚的跟这个总那个董的应酬更是难受得要命,不去不去。”
这时车驶下高架,正好遇到红灯停车,陆维扬一拳打向夏添:“就顺口问问你,你小子哪那么多屁话!高级知识份子歧视我们商人阶级啊!”
“不敢不敢,第三产业乃推动经济发展的主力军。我还指望着你搭上富婆,让我跟着鸡犬升天,飞黄腾达呢。”夏添拱手道。
“高尔夫球会管理可是正当职业,怎么给你小子说的像牛郎一样。”
二人一路说笑着,车子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后海。天还大亮着,较之灯火辉煌的夜景,白天的后海多了几分古朴宁静,更贴近它原本的样子。
北京日新月异,后海一带的古建筑虽得到了保存和修缮,但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味。老年人围在湖边柳树下对弈,社区运动器械成了小孩子的乐园,棋子落在石桌上的“吧嗒”声掺着稚气的笑声,一派宁静祥和。店铺招牌张扬,橱窗更是放肆,老建筑外的西式大遮阳伞和后现代露天桌椅,交汇出一种排斥的和谐。海内外的游客带着置身事外、到此一观的神情穿梭其间,用相机记录下历史洗涤后幸存的遗骸,却捕捉不到它的灵魂。夏添无法预想三五十年后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走进酒吧,洛青颜已经到了。她坐在临窗的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本书,正认真的看着。玻璃窗边蜿蜒着藤蔓之物,桌上一杯清茶泛着薄薄雾气,夕阳的余晖斜斜的洒在她的身上,越发显得恬静。洛青颜没有察觉到有人走近,陆维扬突然在她身后叫了一声,她没被吓到,缓缓抬起头冲着夏添和陆维扬淡淡一笑。她披散着微卷的长发,化着淡妆,穿着白衬衣黑裙子职业装,干练又不失女性的柔婉。真是一个美好的女子啊,夏添想。
陆维扬抬起洛青颜手中的书,躬身边看边问:“‘古代人’,又在看什么呢?”
洛青颜对中国古典文化有着浓厚的兴趣,因而朋友们给她取了个绰号叫“古代人”。没等青颜开口回答,陆维扬已叫出声来:“哟,了不得,《清史稿》!刚才夏大才子说时空可以偏移,你问问他怎么穿越回古代好了。”
面对陆维扬的打趣,青颜也不着恼,微笑着招呼夏陆二人坐了。夏添拿过洛青颜的书翻了翻,书前面的彩图是清朝十二帝的朝服画像:“《传统文化》杂志社的工作不错,怎么又决定要考研呢?”
“想多学些。故宫博物院、圆明园管理处和紫禁城研究院才是终极目标呢。”洛青颜说话和长相一样温柔恬静,夏添点头赞许。
陆维扬点了两杯咖啡,问青颜道:“秦绯还没来么?”
“还没呢。”洛青颜回答。
陆维扬一拍腿道:“咱们几个老同学可有些日子没见了,难得聚一次她胆敢迟到!”
“她至今为止好像还没有不迟到过的吧。”夏添道。
“哼!难得碰一次,刚来就听见人说我坏话!”一个有些尖锐的女声从外面传来,三人不约而同的望向酒吧门口,只见秦绯拎着大包小裹走了进来,一头参差的短发,左耳戴着金色的大耳环。刚才那袭话虽带着怒意,脸上却笑得绽放。
“说曹操曹操到,又剥削哪个无辜男子去了?”陆维扬乐道。
“你小子就说不出句像样的话。”秦绯一放手,东西“啪”的摔在了地上。都是名牌货,她这么乱扔也不心疼,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钱,这些东西,坏了还有新的来。
“诶,青颜,今天不是周五解放日么?你怎么还穿着工作装?”秦绯也不打招呼,开口就问。
“昨天刚穿上的,今天再穿穿,周末好一道洗了。”洛青颜往里面挪了挪给秦绯让座。“刚才维扬说的时空偏移是你做的新课题?”青颜问夏添。
“不是,回母校演讲随便掰的。”
“夏添这小子滑头滑头滴,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既不吃苦也不耐劳,既不勤学也不肯干,我一直奇怪你怎么考上的研究生。”秦绯说完半站起身,伸长手臂在夏添头上拍了一记。夏添正要开口回应,陆维扬已抢在了前头:“这我可得帮他说句公道话,这小子平时看着晃悠晃悠的,私底下可拼命着呢。还记得大一中国历史考试不?”
洛青颜掩嘴轻笑道:“记得。”
秦绯狠狠一拍桌愤愤道:“记得!那变态死老头,第一次考试就不给范围,还搞那么多客观题,背得姑奶奶我直想杀人!”
“就是!”陆维扬同仇敌忾,也拍了一下桌:“大家都昏天黑地的抱佛脚,唯独夏添这小子天天不是上网就是睡大觉,我问他,他说是左右都是挂,已做好了就死的准备,我还道他看得开,没想到他老早就把整本书都背下来了!”
秦绯指着夏添道:“虚伪!”手刚放下便觉不够味,复又抬起道:“心计!”
洛青颜道:“夏添一向都很刻苦的,这个我知道。”
“我说,你们俩做了四年自习室战友,怎么就没擦出点火花来?”秦绯打趣道。
“何止我们俩,咱们四个死党了这么多年,连点火星子都没擦出来,真是可惜了。”夏添说完,大家都笑了。
四人玩得很high,又蹦又跳又叫又笑,直闹到凌晨两点才散了各自回家。夏添虽没喝醉,但也已经高了,头有些晕乎,在出租车上沉沉睡了过去,可回到家又无比的清醒,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丝毫没有睡意。夏添想起自己白天的演讲,忽然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伸手摸开灯,拿起床头柜上的书,随手一翻正好翻到了黑洞的彩图,夏添盯着彩图,忽然感觉黑洞飞速的旋转起来,目光想挪却挪不开,但觉天旋地转。


第一章(1)
当夏添清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眼前净是密密的树叶,上面还有些许积雪,这是哪里?夏添想昨天那酒的后劲真厉害,明明记得自己回了家,还躺到了床上,总不至于是喝多了产生的幻觉吧。正想着,只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唤道:“十三阿哥,您可千万抱好咯,奴才们这就接您下来。”
夏添寻着声音低头一看,吓了一大跳——自己竟爬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说话的人一副清朝太监的装束,正站在树下仰头焦急的望着自己。夏添这一惊,手滑了一下,吓得树下的太监几乎跳了起来。
What?这是什么情况?夏添满脑子的浆糊,难道是酒喝多了做的怪梦?这梦倒有意思。正想着,两个年轻的太监已爬到了树上,正蹑手蹑脚的向自己这边过来。没等夏添反应过来,自己已被其中一个太监抱进了怀里,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自己竟然被一个十来岁的人轻而易举的抱了起来!夏添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打量,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只有三四岁的样子,禁不住大叫了出来:“啊!”
抱着夏添的小太监连忙哄道:“十三阿哥莫怕,奴才这就抱您下去。”
这梦委实怪异,夏添晕乎乎的,都没注意到自己是怎样被抱下树的。待脚落地,大太监已几大步迎了过来,用帕子擦着额角上的虚汗念道:“可算是平安下来了,可算是平安下来了……”小太监面带哀求道:“十三阿哥,以后可不带这样吓唬奴才们了。”见夏添依旧愣着,又软声哄道:“十三阿哥莫怕,已经没事了,没事了。”
夏添半宿才回过神来,心想管他呢,反正是梦,倒是有些意思,也不知道具体是清代哪朝,抑或是架空?哈哈。环顾四周,夏添确认自己呆的正是故宫御花园。故宫夏添去过很多次,算是逛得挺熟了,他甚至清楚的知道自己爬的是连理古柏。头个月陪外地的朋友逛故宫时多瞟了这树几眼,想不到做梦竟就梦到了。
夏添想着,已被太监拉着出了御花园西门,往西长街走去。这梦做得地道,路边门前都有侍卫把守。转了几转进了储秀宫,正殿座上坐着个年轻妇人,下首侍立着五六个嬷嬷丫鬟。妇人鹅卵型脸,长长的柳叶眉,面色焦急,见着夏添便急急迎上去,俯身前后上下的检视起来。夏添弄不明白情况,只干站着任她看。三个监伏倒在地,磕头连连,大太监道:“奴才万死,没照顾好十三阿哥,请娘娘责罚。”小太监也跟着说:“请娘娘责罚。”
妇人仔细打量完方道:“幸好没事,在宫里当了这么多年差竟还如此大意!胤祥,你虽是一片孝心,可以以后再不许这样胡闹了,知道吗?”
什么?胤祥!康熙帝的十三子!不就是翻青颜书的时候无意中瞟到了这个人么,居然就把自己梦成了他,至于么?夏添心里这么想着,但嘴上还是很配合道:“儿臣知错了,额娘息怒。”这发自自己之口的稚嫩的声音和幼小的身体一样别扭。这话刚一出口,妇人即噗嗤一笑道:“还没开衙建府领职位呢,就自称‘臣’了。”夏添大窘,平时不关心这些,梦里居然闹出笑话来了!
“十三阿哥这是懂事得早,想早日长大孝敬您呢。”夏添顺着声音往左边看去,这才注意到左边立着个中年妇人,她身边的交椅上坐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咕噜着眼睛认真的看着自己。她穿着淡红的绸缎小袄,罩着鹅黄的小褂,头发稀疏,上面插着小花,很是可爱。别看她年纪小,表情却恭敬沉稳,估计都是从小被礼节束缚出来的。夏添只觉她的眼神十分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站在正座边上的老嬷嬷道:“娘娘,十三阿哥即已没事,您身子还虚着,就早些休息吧。”“额娘”点点头,对伏在地上的太监道:“刘公公,你带着十三阿哥下去吧,这次可照看仔细咯。”三个太监头磕得像敲木鱼一样,嘴里连声称是。

太监领着夏添往配殿走去,参观故宫时配殿都是锁着的,透过门缝看里面要不空无一物,要不就是杂乱的堆放着东西,夏添倒要看看自己梦中的配殿是如何的。
配殿中的摆设没有正殿的华丽,却也考究。脚下的地毯厚厚的、软软的,榻上、椅上都放着绸缎的坐垫靠枕,其中一个位置上还摆着玉如意。木架上有各式精美绝伦的工艺品,夏添也叫不上来,只认得一个玉雕大白菜,虽没有现代用玻璃仿造的光亮,温润的质感却更胜一筹。
夏添暗笑,这梦也做得忒逼真了。难得梦这么一次,不多逛几处可惜了,且去瞅瞅那些不开放的区域好了。夏添想着转身往外面走去,小脚小手行动起来真是不方便,怎么就把自己梦成了个小孩呢?还没出门,夏添就被大太监刘公公叫住了:“十三阿哥,您这是要去哪儿呢?”
“去慈宁宫。”夏添老实答道。
刘公公愁眉苦脸道:“十三阿哥哎,求求您饶了老奴吧。”
“饶了你?”夏添有些懵:“饶你什么?我就去随便逛逛。”
“哎哟,我的十三阿哥哎,慈宁宫可不是能‘随便逛逛’的地儿。沐浴的水就快好了,您稍等等。”
做个梦都不得自由,不过看他一脸的可怜兮兮,夏添也只能“饶了”他了。

漆制的澡盆摆进了屋内,太监往里面注入热水,不由得让夏添想到了《末代皇帝》里的场景。水放好,刘公公便来请夏添入浴。夏添想到阿哥沐浴是有人伺候的,内心十分挣扎,转念又想反正是梦,且让人伺候着洗一回澡也无妨,这待遇自己自打上小学起就再没享受过了。
太监们都很恭敬,但赤裸在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是难堪,太监手中的帕子每抚过一次,夏添便抖一下,只觉阵阵寒意袭来。刘公公见他发抖,便问道:“水凉么?可要再掺点热的进去?”
“不用不用,再烫点我就要被煮熟了。”夏添认真道。
这话惹得年龄较小的太监差点笑出来,刘公公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连忙止住了。当太监真是造孽啊,身体受到摧残不说,连笑都不让。再往下洗便洗到小弟弟了,不知太监心中作何感受,想必是五味杂陈吧。夏添脸红得厉害,只好扬着头哼起《无所谓》。还好,对于小孩的乱哼哼太监们并不在意,就算有何想法也是不敢表现出来的。
终于折腾完毕,太监将夏添的头发擦干,把他抱上了床。
“这么早就睡了?”天刚黑不久,算来不过才八点多。
“不早了,该睡了。”刘公公轻声哄道。
“不吃晚饭就睡么?”
“已经吃过了呀。”刘公公稍露诧异。
“吃过了?”这梦开始的时候是五六点的样子,什么时候吃的?不过梦有不符合常理的地方也是正常的,夏添如是开解。
“十三阿哥可是饿了?”刘公公询问。
在梦里吃东西不好,于是夏添答道:“不饿。放帐子吧,我睡了,晚安。”
刘公公放下帐子便退了出去,只留了个小太监在屋里伺候着,蜡烛也没全熄掉。床上铺了厚厚的棉絮,被面挺滑挺好摸的,虽然是冬天,却也不觉得冷。夏添借着暗暗的光打量起床内景象来。古床自己见过不少,但还真是从未躺上去过。躺在密封得严严实实的古床上,诡异恐怖远大于新鲜。看了不多时,困意袭来,夏添想睡吧睡吧,等醒来就回到现实了,明天还答应了洛青颜一起去逛图书馆呢。


第一章(2)
屋外的动静让夏添从睡梦中渐渐转醒过来,闹铃还没响,先瞧瞧几点好了。夏添依旧闭着眼,伸手向床头柜的方向摸去,但他并未摸到柜子或柜子上的物品,而是摸到了滑滑的软软的布料。夏添正自疑惑,只听耳畔有人轻声道:“十三阿哥,该起啦。”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刘公公!
夏添“嗖”的睁开眼,猛然发现自己并未躺在出租房的席梦思上,而是昨夜“梦中”的雕花古床里。这酒的后劲也强得太过头了些,睡了一夜居然还没醒!夏添使劲用手打了打脸,疼痛感清晰,但依旧没能“醒”过来,他又打了几下,还是没“醒”。夏添急了,使劲拧了一把大腿,疼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刘公公听到帐子里有了动静,想是十三阿哥已经醒了,便挑开帐幔,没想十三阿哥却惨叫了起来,刘公公连忙安慰道:“恶梦醒来是清晨,十三阿哥您瞧,天已经亮了。”说着指向窗外,天确已蒙蒙亮开,但这绝不是恶梦的结束,而是恶梦的开始!夏添开始意识到,自己似乎并不是在做梦,而是不以意志为转移的穿越了!
夏添满面怆然,昏昏噩噩的任由太监帮自己穿衣铺床,心中飞速闪过无数个年头:“昨天的演讲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多少还是有些科学依据的,就算是瞎掰,那老天爷也用不着这么惩罚我吧!”不过无论他的内心如何的波涛汹涌百转千回,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既来之则安之。
穿戴整齐,太监把夏添引到了正殿,“额娘”身着盛装坐在正座上,下手坐着另外四位穿戴华丽的妇人,夏添照着电视剧里的模样给她了请安。行完礼,“额娘”命人将早饭呈了上来,内容简单,无非是粥、饽饽、油条、春饼一类,种类却不少,赶得上地铁口外面的小摊了。
席间大家言语不多,“额娘”无非说些关切的话语,做小孩子的乖乖应了便是。气氛虽不热烈,却也和乐安详。明明有爹,却如同单亲家庭一般,万恶的封建一夫一妻多妾制呀。夏添无意中瞟到窗台上放着一个钟,钟面上赫然显示现在是凌晨五点半!靠,什么世道啊,五点就得起床!身为帝王世家,居然连睡到自然醒的人生乐趣都不懂得享受。
早饭毕,“额娘”便领了夏添出门,院中三四个太监正在扫雪,五乘步舆已经候着了。“额娘”带着夏添上了一乘,另外几位妇人上了后面的四乘,其中一个带着“妹妹”。也不知这妹妹究竟是胞妹还是异母所生。
步舆拐啊拐的,拐入了故宫未开放参观的区域,夏添一下来了兴致,前后左右的四处张望,只见许多步舆从四面八方汇拢过来,上面坐的都是盛装的宫眷和年幼的男女童。这步舆平衡性不是太佳,夏添的一阵乱动差点让它翻倒,急得抬步舆的太监和陪在旁边的刘公公一阵手忙脚乱。“额娘”语气稍带严厉道:“胤祥,坐好了,别乱动。”当着各宫娘娘的面出这种岔子,让“额娘”很是难堪。夏添也感到了这种尴尬,于是规规矩矩的坐好了。
步舆在宁寿宫前面停下,大家下舆后自觉的排了队安静的鱼贯而入,不知这里住的是谁,孝庄?慈禧?以前只听说过慈宁宫,原来故宫里还有个宁寿宫呀,依位置判断应该是现在的珍宝馆吧。
宁寿宫殿内金雕玉砌,气氛肃穆。一个不太老的盛装妇人坐在殿正中的榻上,慈蔼恬淡。右手边的椅子上坐着身穿明黄色朝服的中年男子,面颊饱满,英气逼人,夏添想起了“昨天”在青颜书上看到的帝王画像,眼前这位赫然是大名鼎鼎的康熙大帝,自己的“老爹”!以他的年纪判断,现在应该是康熙中叶。
虽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但夏添也不敢太过放肆的观察,免得又给“老妈”惹麻烦。宫眷们拖儿带女的排着班次给老妇人和康熙请了安,大家都唤那老妇人作“太后”。康熙的生母不是很早就过世了么,哪儿来的“太后”?顺治帝还活着的妃嫔应该是“太妃”“太嫔”不是?若是孝庄,那也太年轻了些。夏添满腹疑问,心想要是青颜在就好了。
待“额娘”领着储秀宫的妃嫔们请过安后,太后忽然开口问道:“张雅氏,听说昨天十三阿哥在御花园里爬树了,可是真的?”夏添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老妈”叫“张雅氏”。
张雅氏脸上飞速闪过一丝不悦,不知又是哪个嘴长的抖给太后听的,随即恭敬答道:“回太后的话,是有这事。臣妾管教不严,请太后责罚。”
太后温婉一笑:“无妨,我满洲人就是该多活动活动些才好。只是胤祥还小,别让他摔着了才是。”张雅氏应了,太后继续道:“听说他是因为孝心才爬的树,是个什么缘由?”
“回太后的话,臣妾昨日有些咳嗽,嬷嬷说当服用些燕窝,恰巧储秀宫里的燕窝用完了,所以……”张雅氏拖长了尾音没再继续说下去,夏添心中暗念道:“原来是这么回事!真够蠢的!”
太后笑了:“亏他想得出来,小小年纪,也难为他有如此孝心。穆嬷嬷。”太后略略侧身唤道,身后立着的嬷嬷上前几步听命。“你去拿些新制的桂花糕给十三阿哥。” 穆嬷嬷应声下去,张雅氏领着夏添磕头谢了,太后又道:“你还在月子里,天又这么冷,按理说不用过来请安的,是我疏忽了,打明天起你就不用过来了,等出了月子再说。”张雅氏带着夏添又磕头谢过。
在皇宫里,磕头无疑是人们活动筋骨的最佳运动,夏添如是认为。康熙自始至终未发一语,但从他含着的微笑中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孝顺还是很满意的。

回到储秀宫,夏添满心的疑问和烦躁,脚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院子里的小石头。穿越后那原来的那个自己怎样了呢?死了、傻了、还是被其他人附体?今天说好了陪青颜去图书馆的,青颜等了许久不见自己,打电话也没人接她会怎么想呢?对了,后天该交房租和水电费了,房东找不到人会不会破门而入,然后发现自己死在了床上?自己可是老爹老妈的独生宝贝儿子哟,要真遭遇不幸,他们可怎么办……
夏添低头苦思了一阵,一抬头,看到“妹妹”正站在殿门边呆呆的望着自己,巴巴的眼神透着可怜劲。夏添心想她也挺无聊的吧,虽贵为格格,却连普通孩童的乐趣都体会不到,于是朝她招手示意她过来一快玩。女孩犹豫了一下,然后讪讪的走了过来,嬷嬷紧紧跟在后头。
兄妹俩在庭院里堆起了雪人,手被冻得彤红也不觉得冷,一时间竟找回了童年时的乐趣。夏添不知道古人堆的雪人是怎样的,但“妹妹”对雪人的装扮还是很符合现代审美的。堆完后,兄妹俩对着雪人看了又看,笑得开心。
“额娘”传来了午膳,夏添特地瞟了一眼钟,还好,十一点,不算太离谱。“额娘”换上简装,脱掉了高高的花盆底,但依旧处处透着华贵。能称作“膳”的午餐排场的确非同一般,但味道却不是非常理想,究其原因乃是少了味精的缘故。
用完早膳是午休时间,夏添躺在床上全无睡意,打发走了太监,但觉无聊阵阵袭来。正巧手边放着块玉盘,上面雕着梅花,很是精致,看样子竟有几分像PSP。夏添来了兴致,拿着玉盘当PSP按起来,口中还“哔哔叭叭”的配着音。“一局杀玩”,很有几分尽兴,夏添抛开玉盘,这才发现“妹妹”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自己的房门口。夏添大窘,正想着掩饰的言辞,“妹妹”已满脸欣喜的跑了过来:“PSP?”
夏添精神一振:“你也是穿来的?”
“妹妹”一个劲的点头,夏添大喜,一把握住她的手,终于找到同志了!“你从哪儿来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北京。”妹妹答道。
“我也是!”夏添激动得无以复加。
“你北京哪儿的?”
“xx大学天文系研究院。”
“啊!真巧,我有个好朋友也在那儿呢!”妹妹惊呼道。
“是么?叫什么名字?”
“夏添。”“妹妹”答道。夏添差点没激动到休克:“你是青颜?”
“妹妹”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夏添?你是夏添?”
“是啊,我是夏添,我是夏添。”夏添泪花都出来了:“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说怎么瞧着你那么眼熟呢。”
“啊!竟有这么巧的事!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吧。”
“你是怎么穿过来的?”夏添问道。
“我回家洗了澡,趁晾头发的间隙,摆弄了下上星期从古董市场淘回来的清代竹雕笔筒,看着看着眼前一黑,清醒的时候就已经过来了。额捏正在逗妹妹,有个小太监跑来说你爬到树上下不来了,然后整个储秀宫里的人都慌了,乱了一阵刘公公便带着你回来了,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真是奇了,既然如此,不知维扬和秦绯是不是也过来了?”
“看样子,很有可能呢。”
“做格格的感觉如何?很多女孩子做梦都想着当格格呢。”夏添乐呵呵的问道。
青颜掩嘴一笑道:“纠正一下,皇帝的女儿不叫‘格格’,叫‘公主’。亲王贝勒的女儿、还有没名分的小老婆才叫作‘格格’呢。”青颜说毕想了想又道:“不过也对,‘我’现在还没满十岁呢,还不能叫做公主。还有,满语娘亲的正确说法是‘额捏’,不是‘额娘’。”
之后,夏添和青颜商量起了“寻找同伴”计划,二人想了一堆点子,最终决定用“英文寻找法”,即冷不防的冒几句英文出来。大人们不会在意小孩子的随口嘀咕,即便有人知道是英文,也可以搪塞说是跟传教士学的。被迫学了十多年的英语,夏添第一次觉得这玩意是真真正正有点用的。
商议毕,夏添又问了青颜一大堆有关这个时代的问题,知道了现在是康熙三十年,即公元1691年。自己是十三阿哥胤祥,今年虚岁6岁,由永和宫德妃照养;青颜是康熙的第十三女,比自己小一岁,由翊坤宫的宜妃照养。两人都出自庶妃张雅氏,她虽未被正式册封,但享受妃级待遇,是储秀宫主位。两人还有一个同胞妹妹,就是那个婴儿,几日前、即正月初六刚生下,为康熙的第十五女。康熙怕额捏月子中闲闷,特地允了胤祥和自己回储秀宫陪她。早上见着的那个太后是清世祖顺治的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并非康熙生母,而孝庄太皇太后在康熙二十七年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
寻到个老熟人,还是个通晓清史的老熟人,夏添安心了许多,兴致大好的说要遵守昨天的图书馆之约,于是提议去文渊阁,只是不知道女孩家去不去得了外廷。青颜又笑:“文渊阁是乾隆年间才建成用来存放《四库全书》的,你还要穿越不成?”
夏添再窘,决心要恶补一下清代的基本知识。自己怎么说也是堂堂大清皇子,亦是新时代的知识青年,万不能一直这么二楞下去。


第一章(3)
既然没有图书馆可去,兄妹俩就在储秀宫内找起书来。张雅氏的父亲是武官,娘家并无习文的风气,但张雅氏天生聪慧,进宫后跟随孝懿皇后识得了满汉两种文字,现已略通四书。储秀宫中书柜虽小,但四书五经唐诗宋词女书杂文皆有。夏添和青颜找书为的只是履行昨日的约定,所以书柜大小书目多少并不重要。宫人们见两个尚未识字的阿哥格格站在书柜前,也只当他们翻着好玩。说来有趣,一天前两人还在公元二十一世纪相约,这不到一天的功夫,两人居然穿回了公元十七世纪践约。
两人个子实在太矮,只能够到最下面的两排。夏添随手抽出一本《楚辞》,看着竖版排列、晦涩的繁体文字直觉眼花,不禁自嘲道:“想不到我竟也同你一样成‘古代人’了。”
青颜小小的脸庞上泛起常有的那种羞涩笑容,微微咬了一下嘴唇,然后偏过头,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极认真的对夏添道:“我很喜欢哥哥。”
夏添面带笑容对青颜道:“哥哥也很喜欢有你这个妹妹。”
大学时代二人一起去过无数次图书馆,每次都是谨遵馆规,安静的各自找书,偶尔低声交流几句,像今天这样有说有笑的还是头一遭。
过了一会,青颜忽然道:“哦,对了哥哥,我还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呢。”
“你看了那么多史书,怎么不知道这位公主的名字呢?”夏添有些不解。
青颜瘪了小嘴道:“史书很少提到女子,即使提到也不写名字,只记姓氏。”
夏添将手中的书本一阖,拍了拍青颜的肩膀一副仗义的神色:“放心,哥哥帮你问去。”

晚膳前,夏添趁众人俱在忙着张罗,悄悄逮过伺候自己的小太监问道:“你是新来的?”
“回十三阿哥的话,奴才进宫五个月了。”小太监小声答道,听他口音并非京郊或直隶人士。小小年纪就被送进皇宫糟蹋,委实造孽。
“那你可知道十三格格的名字?”
“知道。”小太监有些吃不准他何出此言,嚅嗫答道。
“说来听听。”
“奴才不敢直呼公主名讳。”小太监原本就半躬着的身子又弯下去了一截。
“我让你说你便大胆的说。”
小太监犹豫的看了夏添几秒钟,方用蚊子哼般的声音答道:“温琳……”
温琳,这名字不但好听还和青颜很合衬,用膳前夏添告诉了青颜,青颜也很喜欢这名字。

每日在雕花床中醒来,回到现代的希望便又渺茫了一些,夏添安于这个时代的心情逐日增加。但他毕竟在高科技的现代社会生活了二十五年,接受现实是一回事,适应却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中间毕竟隔了三百年的时间鸿沟。洛青颜虽痴迷于中国古典文化,但兴趣终归只是兴趣,真的置身其中一时间也难以习惯。看着夜色中高墙大院、古树老藤的黑影,想着此间说不尽的宫闱密事,数不清的生死别离,叫人心中禁不住凄凄颤颤焉。还好两人在一处伴着,可互相排解恐惧、不适与烦闷。
相较于现代北京上下班高峰期的销魂交通和汹涌人潮,高墙闭院中的闲适生活似乎更加的压抑。紫禁城看似恢宏,居住其中却并不舒服。其一,宫室建得密,墙又高,采光极差;其二,拥挤异常。夏添粗略估计了一下,即便贵为皇妃,人均居住面积也不超过十平米。一个宫内娘娘一堆,外加一大帮太监嬷嬷丫鬟,私人空间成了皇宫里最奢侈难求的东西。青颜打趣说,宫内这么多人,又没有现代化的供水系统,光是洗澡这一项就已经是非常庞大的工程了。
二人一方面寻找着其他穿越人等,一方面言行举止都十二万分的小心,以防被人当成“异类”,只要稍有不慎便会为自己、为母妃乃至母妃的家族带来灾祸,这可不是大不了辞职、拍拍屁股走人、换去下家那么简单的事,可惜寻觅一直未有成果。
皇宫虽大,但能逛的地方却不多,而且每每出门,行礼受礼就没个完,比起大学时代满校园的熟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宫的娘娘、那家的福金,天天有新面孔。就算是遇着过两三次的,也因为见着的人实在太多而难记得住,好在有随身的太监嬷嬷们提醒着。是以例行“公事”之外的时间,夏添和青颜就窝在储秀宫里,伴在一处打发时间,大家都道兄妹二人感情好。青颜向夏添讲述清史、轶事、文化、礼仪方方面面,为防隔墙之耳,青颜特地将关键字眼置换成了无关紧要的词句,比如康熙家史被讲成“羊羔一家的故事”,康熙是“羊爸爸”,大阿哥是“大羊羊”,四阿哥是“四羊羊”如是等等。这种感觉像是回到了大学时代,可惜少了闹哄哄的陆维扬和叫喳喳的秦绯,气氛不像是聚会,更接近于好友间的谈心。
相识六年,夏添第一次见识到“古代人”洛青颜古文化造诣的了得,不由得暗暗佩服。青颜说,胤祥前半生受皇父宠爱、后半生享兄长荣华,而自己则会快快乐乐的过完一世,遗憾的是母妃走得早。经过这几日的朝夕相处,夏添对张雅氏这位母妃虽谈不上有多少感情,但听说“生母”早逝,做“儿子”的难免伤怀。
本是两个平凡的“过好每一天”的年轻人,此番却成了大到王朝兴衰、小到个人荣辱的“先知”,这种转变实在是奇妙。面对已知的命运,好奇却是有增无减,因为有了答案,所以中间的过程更加显得神秘。好在现在还小,距离命运的判决还有很长的时间。没准在这之前,就回到现代了也未可知。

作为一个现代人,夏添自小就养成了很强时间观念,虽然偶尔也不分昼夜的放纵一下。晚膳时夏添向张雅氏提出了在自己房间里放一个钟的请求,张雅氏担心钟的滴答声会打扰他休息,夏添说自己喜欢钟的滴答声,听着反而安心。张雅氏听他说得甚是认真诚恳,便允了,命刘公公去西暖阁取紫铜胎掐丝珐琅鎏金西洋钟给他,那座钟走针声音小些,报时的音乐也比较舒缓。夏添开心的谢了恩,张雅氏揽过他慈爱道:“对自家额捏不必多礼。”依偎在她怀中,夏添又重拾了年幼时母爱的感觉,虽然他的母亲向来对他很好,但长大后的感受毕竟与小时候是不同的。
用过晚膳,张雅氏因在月子中不宜出门,夏添和青颜便陪她在殿内说笑解闷。“单亲家庭”正在一团和乐之时,通传太监进屋禀报道:“娘娘,皇上来了。”所有人立马停止嬉笑,张雅氏稍稍整了整衣发,牵了夏添和青颜到门前恭候,储秀宫里的其他大小妃嫔也都赶来迎驾。汗阿玛“做客”来了,夏添心想。
康熙一手挽了胤祥一手挽了温琳询问起近况来,张雅氏言谈举止间并不客套,看样子“老爹”是个“常客”。夏添刚这样想完,立马在心中连呸一大串,自己额捏又不是楼里的姑娘。康熙褒奖了几句夏添,准确的说应该是十三阿哥胤祥昨日那有些蠢的孝顺行为,夏添应了一袭场面话。听到这些话从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口中说出来,康熙和张雅氏俱是又惊又喜。张雅氏的贴身桑嬷嬷找准时机将白日里兄妹俩翻书看的事说了,康熙爱怜的抚着胤祥的头道:“胤祥六岁了,也到了读书的年龄,去年忙于平叛准格尔叛乱把这事耽搁了,今年等天气暖和了就上学去吧。”张雅氏带着夏添谢了恩。
不多时,嬷嬷将小公主从兆祥所抱了过来,康熙逗弄了一会这新得的小女儿便走了。真是奇怪的家庭关系啊——自个儿生的孩子不能自个儿养;老妈月子中,老爹来坐了不到半小时就跑去招幸其他的女人去了;分明是一家人,却总得跪来跪去;本来是分内事,却得领旨谢恩。夏添把这些感慨对青颜说了,青颜无奈的摇头叹气道:“这个时代的世道伦常便是如此,没有办法的事。”

夏添终于明白了宫里为什么起得那么早,因为稍大些的皇子五点便入学堂上课去了,早朝则在六七点开始。以现代作息时间看来是有些匪夷所思,但按着整套清宫作息履行下来,却也并不觉得艰难。夏添渐渐爱上了这种早睡早起的健康生活方式,清晨聆听鸟鸣、享受晨露之滋润,与太阳同起同休。现代人将自己圈禁在浩瀚的石头森林中,不但生存空间远离自然,生活方式也与自然规律相去甚远。黑夜固然亦有可爱之处,但颠倒黑白不见得就是尽情享受生活的表现。
皇宫中节庆典礼活动繁多,现在是正月,几乎天天都有仪式。好在胤祥和温琳还小,母亲又在月子中,只用跟着斋戒沐浴、行礼问安即可。
立春前三日,皇帝下诏蜕下冬衣换春装,一时间厚重的棉衣皮草便在宫里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绣着花卉的鲜艳春装,穿着它们的宫眷争奇斗艳,这些“鲜花”可比迎春花开得要还早呢。张雅氏换上了淡青色绣兰花旗袍,外罩琵琶襟坎肩,一派盎然春意。不单是紫禁城,整个内城一日间便从银色的冬日迈进了五彩的春天。
清前期的旗袍比较修身,不像清中期之后的宽大。夏添注意到不见清宫电视剧里女眷头上顶的那种黑色“牌楼”,青颜告诉他那叫“大拉翘”,是晚清才出现的,康熙时代流行梳“小两把头”。后妃们响应节俭号召,平时只戴鲜花,不饰金银。夏添戏谑道:“这‘小两把头’看上去比‘大拉翘’亲切多了,‘大拉翘’好像‘敬而远之’牌坊,男人拥抱的时候头都没地方放。”这话逗得青颜眼泪都笑了出来。夏添不像陆维扬那么痞,但不时冒出的调皮话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实话,这个季节的北京,脱了裘服还真冷,但皇帝已下了诏,再冷也不能违制。所以大家拼命往春衣里头加衣服,一个个都裹得圆滚滚的。夏添私下直抱怨这种规定不近人情不合常理,皇帝自己难道不觉得冷么。青颜笑说:“总不至于穿着冬装举行迎春仪式吧。”夏添苦着脸道:“迎了春再换也不迟啊。”“不过差了两三天,何必计较。”青颜已然入戏了。
立春那天,宫眷们剪彩为燕,称为“春鸡”;贴羽为蝶,称为“春蛾”;缠绒为杖,称为“春杆”。听说顺天府的官员要到东直门外迎春,礼部呈进春山宝座,顺天府呈进春牛图,民间则有“打春”的习俗。可惜这些活动于身居宫墙中的阿哥公主们是没份了,只能听大人们讲,自个儿想象。好在皇太后特意赏了宫里年龄小的孩子们陶制“春牛”,让皇子皇女们多少找到了些过节的乐子。想来自己身为炎黄子孙,活了二十五年这还是头一次过立春,之前对这个节日一无所知,实在是有些汗颜。
立春过后,宫中就为移驾畅春园忙活起来。有幸身临清代皇家园林的鼻祖,夏添和青颜都非常兴奋。这座旷世园林如今只剩下恩佑寺及恩慕寺的山门,向后人诉说着曾经的存在。
[ 此帖被福尔雅蒂在2010-08-05 23:56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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