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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重写]论清代姓名的满文避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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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mpollion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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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写]论清代姓名的满文避讳

本文为http://www.ourjg.com/bbs/read.php?tid=8237一文的补充版，绝非定稿，如有新资料，随时补充重写……故除楼主以外其他人请勿转载。



汉文中对皇帝名讳的避讳，古已有之。自入关以来，清多承明制，尤其宗室定了字辈之后，写汉文时均是存在避讳的。从多方面的资料来看，满文避讳也经历了从无到有的过程，但是由于避讳并非满人习俗，其情况十分纠结复杂。

在之前的文章中，我认为自文宗起，满文无第一字避讳，很有可能改为第二字避讳，从《初学满文指蒙歌》一书中可见此推测是正确的，这一点在后文中会详细讲述。我们依然按照时间顺序来介绍一下不同时期满文的避讳：


1.努尔哈赤、皇太极、福临

将太祖、太宗、世祖放一起讨论，主要是因为他们三者比较有共性。这三位的名字均为满语，与自圣祖起开始使用满文拼写汉语名字有着本质的区别。因此理论上来讲，我认为这三者的名字在满语中应该是有实际意义的。

努尔哈赤，推测其满文写做nurgaci（档案上此字均被贴黄纸），流传最广的释义为“野猪皮”。尽管在《八旗源流》一书中，作者认为努尔哈赤一词含义为“光明的圣裔”，因为“当时的女真人使用蒙古文……蒙古文是从回鹘文演化而来的，所以蒙古语中、女真语中都夹杂有回鹘语成分。努尔哈赤的名字是回鹘语，‘努尔’在回鹘语中是‘光明’的意思；‘哈赤’（哈齐）在回鹘语中是‘圣裔’的意思，也当‘太子’、‘世子’用”，并说“有的书刊中说‘努尔哈赤’当野猪皮讲，‘舒尔哈齐’当小野猪皮讲。其用心可恶，应自悛改”，然而这个解释是很不合逻辑的。

首先，尽管回鹘语、蒙古语和满语同属阿尔泰语系，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词都可以用“同源”来解释的。以“努尔”来做名字，且不要说满人，即便是蒙古人恐怕也不多见。如果说当时的满人与蒙古人关系较为接近，许多满人可能会起蒙古语名字（如皇太极的儿子们多是蒙古名——很大原因是皇太极的蒙古妃子，再比如鳌拜），恐怕还轮不到回鹘文化影响当时的满人起回鹘语的名字。

其次，“‘哈赤’（哈齐）在回鹘语中是‘圣裔’的意思”这一观点更站不脚，回鹘语的哈吉（hajj，haji）指的是赴麦加朝觐的伊斯兰教徒，是一个宗教词汇，既谈不上阿尔泰语系的同源词，也不可能给刚出生的婴儿冠以此名。与“太子”、“世子”的taiji一词恐怕也扯不上关系。

最后，以动物皮毛作为男孩子的名字，是比较符合满人命名的传统。比如瓜尓佳氏族谱里面最初的三兄弟，有一位叫尼雅哈奇（niyahaci），意思就是“小狗皮、狗崽皮”。尼玛察氏（Nimaca Hala）的词源恐怕也与nimaci（山羊皮）有联系（想一想尼玛察氏多改姓杨）。更何况舒尔哈齐一词，尽管我认为其含义应是“三岁虎皮”（xurgan-xurgaci），也是绝对的动物皮毛。认为野猪皮之释义“其用心可恶，应自悛改”，不过是现代人不了解满人的传统习俗而引发的揣测罢了。

在目前我所能接触到的满文字典中，nurgaci一词是找不到的，而“野猪皮”书面语对应词为nuheci，但从口语弱化的角度而言，nurgaci的确有可能弱化为nuheci。这就暗示了一种可能性，即后人对早期皇帝们名字的避讳，可能通过将整个词按口语音近似改写，或写另一种方言来完成。

福临，满文写fulin，这一词也类似。《大清全书》（成书于康熙年间）中收录此词为“天命、秉受”之意，而之后的词典中，如雍正年间的《清文总汇》以及后来的《御制增订清文鉴》，则不再收录这个词，而仅仅收录了它的形容词形式fulingga。

皇太极，满文写作hong taiji，即洪台吉，我认为这仅仅是太宗当时的称号，而不是名字。


2.康熙“玄烨”二字
在之前的《简论》中，由于资料所限，我并未谈到康熙名讳是否存在避讳。尽管我还不确定是否康熙朝就出现了对玄烨二字的满文避讳，但可以肯定的是，康熙的后代们绝没有忘记避讳圣祖之名……

在《初学满文指蒙歌》一书中，有一栏专门标注了满汉文的讳字：



其中对“玄烨”二字的标注如下：



即将hiowan写作kiowan，yei写作yen。然而由于避讳并非满人传统，后期满文讳笔写法并不一定与前期相同，也可能存在多种避讳写法，这一点在世宗时期的避讳会详细讲述。同时，由此也可见“玄”字在彼时读作hüwan。


3.雍正in jen
尽管这一次我不能斩钉截铁的说：龟毛四同志开辟了满文避讳的先河——但在现有的史料中，我依然可以肯定滴告诉大家，龟毛四绝对是在目前我所掌握资料中，规定了满文要避讳！还告诉乃们要怎么避讳的第一人！而且我可以斩钉截铁的说，他的避讳绝对是清代皇帝中最为复杂多变的！

首先，我们来说说雍正在位时期的复杂性——在满文中绝非胤改允这么简单。在某四即位初期，尚未改年号之时（大丧时期），便有了“用不同满文拼写出同样读音”这种避讳，看图说话：


第一张写的是 in ceng（胤礽），此为胤礽做皇太子时期的请安折上的截图，此时为康熙年间，诸位皇子的字辈 胤 字皆写作in。
第二张写的是 yen sy（胤禩），尽管依然读作胤，然而满文却写为yen字样。此时为康熙的大丧时期，批示为黑笔。
第三张写的是 yvn sy（允禩），为雍正年间。亦即胤字改成了允。

除了太子和老八的例子，类似的还有：
老三胤祉在给康熙的谢恩折中的名字写法——in c'i：


对比大丧时期胤禄的写法——(amban臣) yen lu：


至于在雍正时期写yvn（允）字的例子太多了，这次依旧不贴图了。

对雍正其名另一字“jen禛”的满文避讳，某四也明确的说出了当时避讳方案——见如下奏折（感谢百度 我最懂高寒的心 童鞋的贴图）：


“不必，从来只讳上一字，近来将下一字都要讳，觉太烦，况朕讳下字同音者颇多，况珍字于御讳总不相干，若书满字，他们都写贞字，这还犹可，汉字何必改，你的名字，朕甚喜欢，就是原字好”——

这里受到普通话熏陶的现代人可能看的有些糊涂，其实如果乃们知道当年的“贞”字读作 zheng，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于是再上个图：



画圈圈的那一列为对汉字词义的注音，贞字音满文转写作jeng，读zheng（见《御制增订清文鉴》）。PS：十四某段时间的那个“祯”字也是读作zheng的，《说文解字》写“陟盈切”（盈：以成切）。

然而，《初学满文指蒙歌》一书是如何说“胤禛”二字的避讳呢？如图：


即“in”字避讳为“yen”（同音不同写法），“jen（读禛）”却避讳为jen字尾n字母加点（如图所示）——并且汉字讳笔写作“祯”。《初学满文指蒙歌》成书于清末，此时满文讳笔写法与雍正在位时期的规定却不一样了，这也是之前在讲到圣祖避讳时所说的“后期满文讳笔写法并不一定与前期相同”之意。

同时，我们注意到，《初学满文指蒙歌》所示的“圣讳”是需要“用字留心”的，也就是说，这里面的避讳并不仅仅是更改皇帝兄弟们名字的满文写法，同时在其他出现独立性的in字时，也要避讳。由于满文是拼音文字，这一避讳在清代的满文字典中（按字头顺序排列）尤甚。举几例说明：

1) Tonggi fuka akv hergen i bithe, jai debtelin （无圈点满文字书，第二册）
成书于乾隆六年，主要内容是老满文（无圈点满文）与新满文的对照词典，全满文版无汉字。此书按满文字头排序（类似于按照字母顺序排序）。



画圈处写作yen，此处本应为in（此列意为“an, en, in字头”）。



此为独立型的yen（in）字以及yen字头的词，可见不但新满文（第二个词）避讳写作yen，由于老满文（即第一个词）in字写法与新满文相同，也避讳写作yan（读yen）。然而需要注意的是，yen字头的第一个例词indahvn（狗）却没有把字头in讳笔为yen。可见满文中对非独立性的in字，并无硬性规定必须避讳为yen（尽管mergen提到，史料中的确有将indahvn讳笔为yendahvn的例子）。

2) manju gisun be niyeceme isabuha bithe 清文补汇
成书于乾隆五十一年。



此处讳笔写法不同，将in写作了ing，这也是前文提到讳笔可能存在多种写法之例。

然后世宗避讳的复杂性还在于，即便同时乾隆年成书（或出版）的字典中，却也是存在对独立型的in字不避讳之例的。

1) manju isabuha bithe 清文汇书，乾隆六十年新刊，京都英华堂藏版


此处独立型in字未避讳（in sere hergen，意为“in打头的那些字”）。《清文汇书》成书于雍正年间，乾隆六十年的新刊可能保持了以前的写法，也许雍正并没有太过死板的要求满文处处都要避讳？然而下一个例子就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了：

2) Han i araha nonggibume toktobuha buleku bithe, uheri hexen; niyeceme banjibun uheri hexen 御制增订清文鉴 总纲；补编总纲
成书于乾隆三十六年。尽管《御制增订清文鉴》是按照词类划分的，但是总纲和补编总纲为了方便反查，却是按照字头，将整个字典里的词重新排列了一遍，因此我们可见in字头在其中并未避讳。





4.乾隆hung li
在雍正的遗照中，可见弘历满文写作 hung li。从满文折以及谱录中，可见乾隆即位前后弘字出现避讳：



第一张，hung li（弘历），出处：雍正遗诏。
第二张，hung xeng（弘昇），出处：世子弘昇等人遵旨查明慶豐司等所用牛羊數目並陳管理牛羊諸事，雍正元年12月20日。
第三张，hvng xeng（弘昇），出处：玄烨谱录。为道光年间录入。汉字避讳为缺笔。

弘字避讳为 hung 写作 hvng，这一点《初学满文指蒙歌》与此是一致的。同时，在《初学》一书中，我们也可得li（历）字的满文避讳：

?
li（历）讳笔写作 lii。然而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弘字的汉字讳笔却不一样了……囧。

《无圈点满文字书》中，此二字也均是如此避讳：



5.嘉庆yung yan
永璥在嘉庆即位前后“永”字不同写法：

第一张写 yung ging（永璥），出处：奏報禮部郎中yarungga因病不適任，乾隆38年11月初九
第二张写 yong ging（永璥），出处：玄烨谱录。为道光年间录入。

嘉庆字辈的满文避讳为 yung 改 yong，在《初学》中也得到印证：



并且《初学》中也给出了yan（琰）字满文避讳，在字尾n处加点。


6.道光min ning
道光把自己名字从绵宁改为旻宁了，虽然其兄弟的名字在其即位前后不必避讳改写，然而满文min字还是要避讳的：



一样，将min字尾n加写点，并且ning（宁）字避讳为 niyeng（读nieng）。


7.咸丰i ju
到了奕詝这里，第一字i确实没有避讳，因为i字在满文中应用是在太多……

第一张写 i ju（奕詝），出处：玄烨谱录。为道光年间录入，此时奕詝还没有继位，所以谱录上有他的名字。

为更严密的论证，贴出了同谱录的奕訢写法，可见奕字写法相同（写 i ）。
第二张写 i hin（奕訢），出处：玄烨谱录。为道光年间录入。
第三张写 i hin（奕訢），出处：奕訢 照例給與蘇拉宗室四等頂子事，咸丰十一年十二月十五。

然而第二字ju（詝，读zhu）确是有避讳的：

?
ju字讳笔为 jv（依然近似读zhu，将第四元音u换为第六元音v）。


7.同治 xon字（读shun）
《初学满文指蒙歌》中给出了载淳的淳字避讳：


非常令人意外的是“淳”字满文写作 xon，读作shun。讳笔写 xuwen（shuen，读音类似，拼写不同）。第一字应该也无避讳。

8.其他
依照同治的满文避讳来看，光绪也应是避讳第二字。至于宣统，我很怀疑溥仪二字应该均无避讳，或避讳pu字。

结论：
由于满人没有避讳的传统，清代满文避讳尽管存在，但情况十分复杂。

前三朝由于是满语名字，并且由于清早期文字资料不足，只能推测康熙以后开始处理前期的文字资料，采用黄条遮盖，以及可能的避讳形式为 从书面语中改字或删字；

自圣祖开始由于使用汉名，直至道光，名字中两个字均有避讳。由于显而易见的，满文避讳制度不完善，其避讳方法有如下几种：
1. 由于满文为拼音文字，其避讳形式多采用同音字。即采用不同拼写法，如in写作yen
2. 采用读音相近的拼写，如ning写作niyeng；in有时也讳笔为ing
3. 许多以n结尾的字，讳笔直接在字尾型的n上加点
4. 同一字的讳笔，在不同时期规定可能不同。如jen字雍正朝讳笔为jeng，清末却变为jen字加点。这个例子或许与祯字读音在清末发生变化有关？

道光以后多避讳后一字，宣统朝不详。


[ 此帖被Champollion在2011-10-28 19:13重新编辑 ]
啊呜……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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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发表于: 2011-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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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1楼橘玄雅于2011-10-28 19:20发表的 :
= =……
其实我真的觉得这些东西可能没有一个固定的规律……
汉字的避讳例子其实都很复杂，比如说玄烨两个词如何避讳，就有很多方法，可能满文跟汉文一样，“只要有避讳意识，随便乃肿么改，只要合理”么……= =


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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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发表于: 2011-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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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其实我真的觉得这些东西可能没有一个固定的规律……
汉字的避讳例子其实都很复杂，比如说玄烨两个词如何避讳，就有很多方法，可能满文跟汉文一样，“只要有避讳意识，随便乃肿么改，只要合理”么……= =
想帝里看看，名园芳树，烂漫莺花好。追思往昔年少。继日恁、把酒听歌，量金买笑。别后暗负，光阴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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