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有了电脑和网络的普及,电视剧几乎在每个家庭仍旧是不可或缺,抑或是大大方方的占据娱乐休闲方式“龙头老大”的地位。同学们在看些个港台电影、娱乐节目的时候,还未免有点儿提心吊胆偷偷摸摸,可是一旦换到了“历史正剧”的频道,就立马光明正大起来——我们看历史正剧,就好像看史书一般神圣,剧中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全盘照收,分毫不疑。
我也一直是这样,后来越看越发觉不对劲儿:莫非这“历史正剧”也是亦正亦邪?索性跳出所谓“正剧”的圈圈套套,仔细琢磨琢磨,还真发现了一点儿问题:
问题一:平反。
怎么听怎么像文革之后广大人民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光明与福音,但实际上“平反”并不是那个时代的专有名词,如今的“历史正剧”就有反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巨大力量,为许多历史人物(突出表现为帝王将相)“拨乱反正”,颠覆了我们从历史书中得来的印象,使他们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原本沉迷于声色犬马,无心理政的无能之君摇身一变,成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好皇帝;原本长于苦心钻营、见风使舵的小人,威风凛凛地成为堂堂一代君子。凄风惨雨的封建社会就活灵活现的变成了湛湛青天、朗朗乾坤。巨大的反差让我们一时间左右为难、无所适从。
细追究其原因,其实也好理解。首先,一个“钱”字当头,“一切向钱看”。不是有一句话这样说的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愿意天诛地灭呀?而在某些人眼中,为己的最直接的途径,就是敛财。小时候老师教我们写作文,讲究“人无我有,人有我新”的信条。没想到竟在这儿发扬光大了。怎样在铺天盖地的电视节目中脱颖而出?怎样在纷繁斑斓的花花世界中尽快抓住观众的目光?怎样站在“创新”的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在某些创作者心中,为历史人物平反,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之一。观众们闻所未闻的新视点新结论,不仅能使收视率一路飘红,更能使此片在节目市场上买一个好价钱。君不见那些推崇着“人间万苦人最苦”、不忌殚“身后骂名滚滚来”的历史正剧创作者们一点儿也不苦,不正大把大把地赚得不亦乐乎吗?其次,就是“平反”也有一个坦坦荡荡的理由。我们常说“隔代写史”,当代都无法准确客观的反映历史事实,除非隔代之后才行,不过这也仅仅是相对而言罢了。历史的阐释者总难免会带那么一点主观色彩,个人好恶在里头。诸多写三国的史书之中,不也“尊刘反曹”、“尊曹反刘”的争个不可开交吗?史无定论,就给了创作者大好时机。何况历史正剧既不必一人一事皆有史据,又有鲜活历史人物、丰富历史事件的要求,“平反”不正是乘风快船吗?省时省劲,有理有利,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一半专捡好的说,坏的扔一边儿去。比如对《雍正王朝》中的雍正,只表现了他的运筹帷幄、高瞻远瞩,而置他残忍的一面于不顾;比如对《乾隆王朝》中的和中堂,塑造出来的人物真可谓一个忧国忧民的大典型——即使人家是个美男子,精通四族语言,可也毕竟是清朝第一贪呀!至于另一半,就是粉饰太平。比如《走向共和》里的李鸿章,不但为国操劳、可歌可泣,即使是他明哲保身所作的一些不太能堂堂正正摆上台面的事情,也都像布什出兵伊拉克一样“冠冕堂皇”、“师出有名”的。观众们看着也舒心,皆大欢喜,多么令人欣慰呀!
如此一来,历史正剧们就不免打架。广大的观众们就迷惑了,诸如此类,究竟真相何在呢?许多没有招架之力的观众就被高高兴兴的引入了歧途,一路牛角尖的钻下去。
我曾诚惶诚恐的跑到书店去,寻找二十四史。后来我才发现,自己的这一举动是多么愚蠢。一进书店,就拿到了特价促销的广告,一行字赫然在目:“《白话二十四史精华》原价:792元,现价:240元。”我暗暗咋舌。待我风风火火地冲上四楼,大失所望,才明白忽视了“白话”与“精华”两词是怎样的不应该。改得一点原文不剩的“精华”,让固执如我委实无法接受,只得另作它法。“众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终于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里觅得蒙尘已久的众书的芳踪,在惊喜的第一时间发觉这一套书残缺不全,而且大约估算了一下,若全套书垒起来,一旦倒下,足够把我砸死,不由得心生怯意,极不光彩的当了“逃兵”。而且更令我伤心的是,逃了五十步的我,没有见到逃了一百步的人可供我笑一笑。因为他们都比我聪明,不曾来到这令人尴尬的荒野。
平反本身并没有错,错的是当平反成为一种潮流,成为一种无所不在、见缝插针的策略的时候,会对我们广大观众产生怎样的影响。见一见权威的史书十分不易,也就只能任由创作者们糊弄糊弄了。《康熙王朝》中,康熙帝御驾亲征之际,纳兰明珠随军,索额图借辅国之机安插亲信,裁撤明珠门生,大为得意。谁知好景不长,不久康熙帝班师回朝,索额图被差往尼布楚签约,明珠当政,头一天就雷厉风行、毫不手软的将朝中局势完全扭转过来,并宣扬“矫枉必须过正”。不由得人不冷笑一声!“矫枉必须过正”,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天,我们对历史的基本认识会都被埋葬了——那反倒是一件幸事呢!怕就怕呆在一个极端,看见一个侧面,却偏偏自以为是。更怕我们青少年被剧中的奇怪逻辑潜移默化、言传身教乃至于同化了,那却情况不妙啊!
问题二:人性化。
在模糊的久远记忆中,历史人物往往都有被神化的趋向。譬如关羽,他不是人,是神,而且历代加封,乃至“盖天古佛”,成为人与神的极致。再譬如诸葛亮,本是一生谨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物,但是这样远不能满足人们的需要,人们需要的是一个祭东风、草船借箭、三气周瑜、智料华容道、巧摆八阵图、识魏延反骨、智取成都、骂死王朗、空城计、七星灯、死了以后还以木偶退兵、锦囊杀魏延的诸葛亮,结果,他就被塑造成这样了。原来不只是“时事造英雄”,“需要”也可以“造英雄”嘛。可是现在我们需要的不再是一尊尊供我们顶礼膜拜的神了,更需要神们从“神坛”上走下来,成为人。历史人物仅仅具有历史的厚重感,仅仅作为历史进程的推动者是不够的,还要让我们熟悉,让我们感到亲切,成为我们所熟知的人。从此,奸佞小人也有了“情真意切”、“感人至深”,凛凛君子也有了贪恋富贵、寻欢作乐的俗心杂念。庄严的历史正剧竟将一些不能在酒席上、青楼中解决的大事要事搬到酒席上、青楼中解决,真是荒谬绝伦,不忍卒视。加之反面人物无论如何也要假惺惺的为亲情、友情、爱情感怀伤情,正面人物究根究底也得“人性化”一把,历史正剧一时间热闹多了,也复杂多了,让我们看到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仍旧是“剪不断,理还乱”。
就这样,在“人性化”强有力的号召下,历史人物纷纷从他们所在的环境中跳出来,有的扑入世俗的大染缸中浸染一番,有的钻进一个“情”字中陶冶陶冶,先还原成为一个普通人,再跳回到他们的历史氛围中,重新氧化为一个“历史人物”。此等熟练的化学技巧,令我实在感到汗颜。不错,“人性化”是时代的需要,更是历史的需要。我们并不愿意从屏幕上看到的都是些符号化、公式化的傀儡。但是让我心存疑惑的是,历史人物毕竟是一个历史的人,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了或深或浅的印痕,若是抢先脱离了历史环境、历史氛围的束缚,一味的向常人身上靠拢,想常人之所想,为常人之所为,还能被重新氧化成为一个真正的历史人物吗?还是一个沾染了现代气息的非历史“历史人物”?我想其结果恐怕是后者吧!历史正剧的要求是先成为一个历史人物,再走入普通人的行列。今日堂而皇之的本末倒置之举,却是残缺了历史内涵,扭曲了存在价值,蒙蔽了历史意义,不知又该作何解?
现在的历史正剧市场中,不乏优秀的创作,同时也有不少有鱼目混珠之嫌,未可小视。不过,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要成为千古圣君,必要承受千年之悲,万载之痛。”某些创作者不亦乐乎的敛财大法,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铸成完美的事情。切不要笑得了开初,笑不到最后,到那时才明白要注重历史正剧的创作水准,或许就晚了。
(初来乍到,拜山之作。各位见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