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挑起帘幕向窗外望去,这么多人,叽叽喳喳的吵些什么?哼!金刀王家又有什么了不起了,竟敢在这吵吵嚷嚷,当真活得不耐烦了!
武功秘籍?天大的笑话,我信手翻着绿竹翁拿进来的琴谱萧谱,笑着金刀王家的无知粗鄙。慢慢地,我却呆住了,见这曲谱上所载,琴律轻灵却不失君子气韵,萧声厚重而不失优雅之姿,两者攀附盘旋,绞缠却不杂乱,互交却不俗媚。便如两位高洁雅士,互知互敬。又如一对……一对……唉,我怎能想这些,当真是,当真是……
急忙转过身去拿榻边的七铉琴,免得让绿竹翁这家伙看到我面红耳赤的样子,不然,当真不用做人了。
我轻轻地拨动着琴铉,这曲子果然惊世骇俗,但可惜落在金刀王家的手里,真是糟蹋了。如果能够琴萧合奏,效果会更佳,但,世上哪去找这么个人呢。
我轻轻叹了口气,就在这时,听见外面一个年轻的声音说到:“这叫做笑傲江湖之曲……”
笑傲江湖……什么人可以真正的笑傲江湖呢?
这曲子精妙绝伦,可以说是前无古人了。这是谁做的呢?听起来,曲谱是那个年轻人的,他是谁?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金刀王家的人走光了。
嗯?怎么还有人站在门口。
绿竹翁将他领了进来,听声音,便是那个琴谱的主人。他将这琴谱送了给我,他说,他是华山派弟子令狐冲。
令狐冲,这个潦倒已极的江湖浪子旷谷清风般的胸襟,清水暮阳般的感情,让我静如止水的心不禁有些荡漾。
听见他孩子般地叫我婆婆,心里不禁喜滋滋的。
他说他也想像我一般弹奏那曲笑傲江湖。我的心不禁怦怦直跳:若是能和他一起弹奏,那便是神仙也不做了。
心念及此,不尽一惊。怎的我对他用情竟至于此。脸上不禁有些发烧。
天天盼着他来学琴,希望能和他说上两句话,给他弹奏一曲有所思。他爽朗的一笑,他轻声的一叹,便是他兴致飞扬地与绿竹翁论酒谈剑都使我神往不已。每当他离开,便偷偷揭起帘幕,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
但是他已经有了她的小师妹,每当他提起那岳家姑娘的名字,声音竟是不自禁地颤抖。虽然她小师妹弃他如弊履,但他心里的那份刻骨铭心,又是谁能抚平,谁能代替的呢?
我的心也不紧跟着他有些颤抖,感动这份感情,好像还有点酸酸的感觉。
日子便这么慢慢地流逝,一教一学的日子虽然平淡,却是我平生最快乐的日子。他始终当我是位年老的婆婆,我也不说破。
可每当想到他身上的怪伤,便不自禁地担忧,他还能活得多久呢……
那日,他说他要走了。
走了?!我不禁一怔。早知会有这么一日,却在心底里暗暗地回避着,不愿意面对。如今他真的要走了……
他说他想留下来,但念及他的小师妹,却又是难舍难割。
送了他一琴一谱,意不在彼琴彼谱,却盼他能常常记起我。
现在江湖上尽传言着我爱煞了华山派弟子令狐冲,当真是丢尽了人!到似我一辈子嫁不出去非要和他相好不可!这还叫我怎么见人。
令狐冲!哼!令狐冲,都是你不好!你!你有什么好,我我……我为什么老……老这般想着你……念着你……
还是割舍不下,想时时看见他,和他说说话,听着他满不在乎的笑声,便知道,他还活着。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在清澈的溪水里,他看到了我的容貌。那时,他惊慕的眼神让我自得至今。从他眼中读到,我比他的小师妹美百倍。
我告诉他,我叫盈盈,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记得。
冲哥,我多希望你能办在我的身旁,永远不离开,便是这么一辈子烤烤青蛙,看看星星,该有多好。
可是他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弱,他……他可能快要去了。冲哥,冲哥,你别死,你若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冲哥,少林寺的和尚说易筋经能治你的伤,我这就带你去少林寺。我是他们眼中魔教的妖女,除之而后快。一命换一命,他们定会救你。
少林寺的方丈方证大师的慈悲之名果然不虚,他没有杀我,他们答应救冲哥,而且传他易筋经绝学,条件是我要在这和尚庙里幽禁,清灯古佛为伴。
若能救得他一命这又算得了什么。
我便这么住了下来。
第一日,难熬的很,哪都不能去,听着喋喋不休的念经声,当真是烦死人了。冲哥,你还好吗?你醒了吗?
日子慢慢好过了些,不是那么难熬了,练练拳脚弹弹琴,一日很快就过了。
这已经是第几天了,不记得了。冲哥,你大好了吗?你的易筋经有没有进境呀?你会想起我吗?冲哥,等你的伤好了,你会去找你的小师妹吗?
这几日少林寺总是吵吵闹闹,听说都是些江湖上的朋友,他们都是来救我的。
这些江湖上的粗汉尚自以我为念,设法相救,却不知,冲哥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呢?
他们说冲哥已经好了,还学了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夫,听说我被囚很是焦急,特地求恒山派两位师太来救我出来。冲哥,原来你还没将我忘了。
少林寺外的雪地里,我终于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小师妹,更见到了他那般神魂颠倒不知所处的行状。冲哥,你便永远也不会待我这般。我的心里一阵酸苦,却无可奈何,谁叫我偏偏喜欢了他这般痴情呢。
冲哥,你曾许我真心真意地待我好,你当真能吗?你能忘了小师妹吗?
你若一时忘不了,我便等你一时。你若一世忘不了,我便等你一世。
而事实上,也许他真的要用一世来忘记这份刻骨铭心。
虽然在恒山的接任大典上,在黑木崖东方不败的绣房里,在嵩山的封单台顶我们也有许多刻骨铭心,但这始终比不上你的那份。也许伤痛永远会让人铭记,而快乐却那么容易被遗忘,纵然她以嫁作他人妇。
我知道,你对我们的感情倍加呵护格外珍惜,我知道在那静湖垂柳下,我已占据了你大部分的心,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我知道,如若我死在岳不群的剑下,你也会弃剑认他宰割;我知道在悬空寺里那一刻对视,你我已再不能分开,活着也好,死了也好,和尚也好,太监也好,便是有两心相通的这一刻,就满足了。
我知道,在思过崖的山洞里,我们纵然死在那些瞎子的剑下,只要在一起,也是快乐的。我知道你是真心真意的要娶我为妻,一起双宿双飞,一琴一萧,笑傲江湖。
我知道,你对我的爱,也如暮霞般深沉,也如此的刻骨铭心。
冲哥,此生与你相爱,再无他求。
可是我更知道,每每清风冷月,每每江南细雨,每每你握着酒杯轻叹:我们华山,有个玉女峰。盈盈,你知道吗?玉女峰上有条大瀑布,直挂而下……
望着你眼里的那般伤痛,那般寂寥,我的心会隐隐作痛,不知如何答你。
始终,在你的心里有个角落,是个属于你小师妹的刻骨铭心……
奈何桥上,孟婆温和地望着我,她手中的那碗汤如酒般香醇,让人醺醺然忍不住便要伸手接来。
“在忘记前世之前,许个愿吧,为你的来世。”她的声音像那张脸一般温和。
回头痴痴地望着来时的黄泉路。
轻轻地叹了口气,问孟婆,这愿,许下会灵吗?
孟婆依然温和地望着我,说,感情一事,最是不能强求。这奈何桥上的愿,终是会灵验的。但若强求,必会事与愿违。
我笑了笑,突然间窥到了一片柳暗花明。
将那碗汤端过,猛然有些醉意。
“来世,愿他一生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