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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原创]《华年旧事--万里江山一局棋》
悫儿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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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5-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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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华年旧事--万里江山一局棋》

康熙十五年五月

想是嫌叶嬷嬷年老不顶用了,他给我分来了个贴身侍女——灵芸。汉人,我只知道她姓钱,祖籍江南。老实说,我本不想用的,原因自己也说不清楚,只为他的一句话:只有她这样的人才配的起你这样的主子。我好奇了,很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他有如此之高的评价?这样的人,我一定要见见的。

灵芸并不是很美,但长得不俗,是那种玲玲秀秀的女子。慢慢我方知道,她家学很深,是个细心又极有才情的女子,最难得的是敏学巧思,渐渐的我并不把她当作下人,倒是好朋友般看待的。这一天,我正和她下着棋……

“皇上驾到。”是小桂子的声音。灵芸赶忙帮我整理仪容,准备接驾。没等我们跪实,玄烨气冲冲地从我们身边步过,还愤愤地抛下一句:“岂有此理!”。

我惊恐地望向小桂子,他偷偷对我摆摆手,那意思是:“龙颜大怒”并不于我相干。我才放下心来,给了灵芸一个颜色,让她上茶。随着灵芸婀娜的身影步出厅堂,小桂子也像没了魂似的,正好玄烨说,“小桂子,你退下去吧。”小桂子便也开开心心地追灵芸去了。

“皇上”我轻轻地叫了他一声。可是,他正在气头上,没有听见。我也不便多言,只能看着他生闷气。看他涨红的脸,我心里有说不出地难过。玄烨,你可知道,我的胸膛里尚有一颗彭湃的男儿心在为你跳动。只要你说,我便是剑,为你披荆斩棘;只要你说,我便是衣,为你遮风挡雨;只要你说,我便是灯,为你照亮前程……

“罗刹实在可恶!”他终于道出了生气的原因,“掠我疆土,杀我百姓,还说是,是什么‘这地方对你大清国是微乎其微的,但对我国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我们来向你皇帝陛下要这块地方,反正贵国正遇内战,这方土地就让我大沙皇去治理吧’。”玄烨学着俄罗斯人那怪腔怪调的汉文,我想笑又不敢,只得忍住。“混帐!”气的他连这样的话也出口了,我想劝又不敢轻易开口。他稳定了一下情绪,接着说:“我大清是幅员辽阔,也有苦寒之地和戈壁沙漠。但也不是谁想要就能要的!朕还嫌它不够大,不够富呢!几个罗刹的跳梁小丑也敢趁着三藩之乱向朕要挟,哼!想的未免太美了。别说他吴三桂,就是准噶尔的噶尔丹、台湾的郑经、西藏的达赖,朕都会一个个的收拾!”他停顿一下,双拳握紧,自信满满的,“悠悠数千载,泱泱大中华。岂能在朕的手上裂开!”他激动地拍案而起,“他们真的认为朕可欺么?”

“好!”我禁不住地为他叫绝,“万岁没有满汉偏见,心存中华,麝薰感佩的紧。为这中华光耀万邦,为这中华流芳千载,妾身愿效犬马之劳!”话许是说得太大了,可是我是真的真的被他打动了。封建帝王怎么了?只要他心存天下,心念中华,便是个顶天立地的中国人,便也是我中华民族的脊梁!

“薰儿?”看我如此激动,玄烨反而有些诧异,“你,这是?哈,哈”惊愕片刻后,竟开始笑了起来。

“皇上是看不起麝薰么?”看着他笑得微微抖动的肩膀,我皱起了眉头,生气了。

“哪里,哪里,”他温和地拍拍我的头,像哄小孩似的,“朕十分看重你。”

见他根本不认真,我便也转变了话题,“皇上,来看看麝薰和灵芸的对局。”拉他走向棋盘。

“怪怪不得了”门外偷窥的小桂子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也只有你家主子。万岁爷那么大的火气,几句话就给压下去了。”躲在他身后的灵芸并不理会他的话,只关切着屋里的动静。

“我执黑,她执白,怎么样?”

“大大的不利!”他很认真的注视着棋局,“你看这里,明明是一个圈套。看上去虽没什么,但一落子,便首尾不得相顾,牵动机关,她若在这里,”指着棋盘的另一端,“再攻上几下,便满盘皆输了。”

“依皇上之见,麝薰当如何挽救呢?”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看棋,而是在看着他为我的输赢着急。

“这里,”他拿了个黑子点在棋盘上,又拿了个白子说,“她必是放在此处,引你入局。但咱们不能上当,要……唉?”他转过头问我,“奇怪,你的棋力不该这般差劲的,怎么会让人家占了这么大的先机?”

我有些不好意思,“麝薰让了她十个子。”

“好呀!棋艺不见长进,倒先学着让子了。”玄烨大为不满,好像要输的是他一般。

“麝薰是想,这三藩之变,万岁也是在开局不利的情况下着手的。那麝薰也当如此,方显得是与您同仇敌忾。”

“同仇敌忾?”他被我的天真逗得大笑起来,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他止住了笑,急步走到书案前,打开了随身而备的战略图。良久后,喃喃道,“朕怎么忘了,这次的罗刹……投石问路?准噶尔?”看着看着,他缓缓地坐下,开始了沉思。

他明白了,其实他早就想到了,只是缺个人给他提个醒。如果我能帮到他什么,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我都会做。玄烨呀,这江山不是你一个人的,手握生杀予夺的权利,便也要担负起给予人们幸福的责任。玄烨呀,请坚持做一个明君,还我一个盛事的梦想。看着他的身影,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幸福,玄烨呀,你是一轮彪炳史册的太阳,即使落下去了,身后的光芒也将比我的一生还要漫长。请原谅我的自私,读你、懂你、爱你,可以让我也尝到“不朽”的滋味。看着他,我又忍不住开始了无谓的“遐想”。

“麝薰”他的呼唤打断了我的思绪,“你”他停了一下,艰难地说,“你心里早明白的,是不是?”

看着他明亮的眼睛,我有些心虚,低下头装傻充愣地说,“万岁爷说什么呀?恕麝薰驽钝,不能领悟。”

“你呀!”他把我拉到近前,仔细端详着我的脸,“你怎么会知道的呢?你不该知道的!”也许是因为想不到答案,他用食指和拇指揉了揉眉间,一副头疼的样子。是我让他头疼了么?是我的“聪明”让他头疼了?怎么会?我糊涂了。我甚至开始怀疑刚刚我的“万分幸福”的真实性和那份“幸福”建立的基础。可是,我早已深陷在他那一副“头疼”的样子里,不能自拔了。如果是我让你头疼,请记住这份“疼”,当我离去了,你会想起,曾有个人,有那么一个人,让你“头疼”,飞鸿雪泥,我留下了痕迹,虽然只是在你紧锁的眉间。我不敢奢求你的爱,只是想在你的身侧留下些什么,如果你不再记得我了,我会在另一个时空哭泣。想到这里,我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薰儿”他沉稳而又富于磁性的声音响起,“你在怕什么呢?”

我愕然抬起头,他竟懂得?!这就是“心有灵犀”么?我笑了,在他的面前,我总是笑,我知道我该为他做的是,让他的人生更美。

“你不要怕,朕就算是要诛人九族,流人千里,那火永远也烧不到你这里来的。”是承诺么,帝王的承诺?

我又笑了,他以为那是因为开心。其实,不是的。我想说,“我真的很想相信你,可是,我不相信‘相信’本身。所以,你的话,是多么的可笑啊!尽管如此,为了你的这句话,我也会将身躯甚至灵魂捐弃。”

“谢万岁”我盈盈下拜,却被他一把扶住,“朕是认真的!”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试图保证着什么。我看向他灼热的眸子,脸红了,“皇上,我”停了一下,“您还没有给麝薰主意,该怎样了此残局呢?”

他指了指我的鼻尖,笑道,“当然不能上当,不理他,等南边的事了了,看他再耍什么花样?”自信满满的样子,是我潇洒的君王啊!

“万岁英明!”我笑着给了他一个万福。

正是:
只因教子藏机密,
不觉三郎失招多。

“自分身如玉棋子,要将冷暖问君王”

康熙十五年六月

玄烨认真地翻看着一本《后汉书》。纳兰云霓不敢打扰,小心翼翼地端上一杯茶,轻轻放在玄烨手边,正欲走开,却被他叫住了。

“云儿,”

“万岁爷还有什么吩咐?”她忙转过身来。

玄烨将目光从书本移到云霓如水的面庞上,不觉心头一颤,她身上那种如雾如烟的气质是这宫里独一无二的,连麝薰也没有。享受着云霓清清冷冷的美,玄烨随口问道:“你给朕说说看,后汉因何如此衰败呢?”

云霓一怔,秀目在瞬间似结上一层微霜。她心里奇怪,“今儿这是怎么了?评估论今,他不是最喜欢和麝薰那丫头玩的吗?!”琢磨归琢磨,口中却马上答道,“祸于外戚和内宦。”

“好!”玄烨正欲向下追问什么,见小桂子候在御书房门外,便示意他进来。

小桂子利落的给玄烨和云霓行过了礼,“启禀万岁,索额图、明珠、熊赐履三位大人已经候您多时了。”

玄烨放下手中的书,端起适才云霓备好的香茗,淡淡地问道,“除了禀报王辅臣降了,他们还有什么折子么?”

“皇上圣明,三位大人好像拿不定主意,都是在等万岁爷的示下,该如何处置王辅臣呢。”

玄烨轻皱了下眉头,心想,‘多嘴!’,本欲回答,却改口转头向云霓道,“适才朕的话还没有问完,你到说说看,该如何抑制外戚及内宦之祸呢?”

几乎同时,云霓和小桂子打了个冷战。似乎是为了掩饰没来由的不安,小桂子跪的更深了,头埋在双臂中,不敢抬起。而云霓只怔怔地望着玄烨,忘了回答。玄烨把一切看的清楚明白,只装作专心品茗的样子,可是嘴角却抑制不住地轻轻挑起,恶作剧似的浅笑着。他深深懂得,君王的一喜一嗔牵动着身边的这些人“本能”的恐惧。不知是在享受他们的“恐惧”还是云霓的茶太好喝了,玄烨陶陶然闭上了眼睛。

“臣妾的愚见是:”云霓突然高起的声调把玄烨和小桂子都吓了一跳,她却自顾自说了下去,“不给他们不应有的权利”。

玄烨看向云霓的目光一亮,却转瞬黯淡下来,只为他看见了云霓眼中轻轻浅浅的雾气,“适才的话刺痛她了?”玄烨揣测着,“如果是麝薰,又会做何反应呢?”想到佟氏,玄烨对眼前的纳兰氏生出了些许愧疚,好久都没有与云霓一同看书了,以前会经常召她到御书房来的呀!好像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麝薰那里,眼前的这个,难道不也是一个‘女诸生’么?他细细地端详了云霓片刻,继而笑道,“朕知道,你也是个爱书如命的,以后想看什么就打发下人让小桂子去办。朕不能每次都叫你在御书房伺候,是不?”本以为她会对这份‘恩典’兴奋不已呢,出乎意料的,云霓只是规矩地跪拜,本分地竟没有抬头看自己一眼,玄烨有些失望了。

看着她头顶扁方上的一朵水兰色的绢花,玄烨若有所思,“若是薰儿,她怕不会就要抬头对朕笑起来了,她会笑么?”心里想着这些,嘴里却说,“朕去了。云儿,你也累了,回吧。那些个无处归类的书自会有人打理的。”玄烨正了一下衣冠,挥手示意小桂子摆驾。

云霓一直跪着,此时突然抬起了头,注视着玄烨的背影,轻柔地“恭送皇上。”

听到云霓的回答,玄烨在门口停了一停,却没有转身,只是快步出去了。

途径钟粹门口

康熙眼力好,发现了门口遗落的一朵珠花,给了小桂子一个眼色,那意思是——拿来给朕。小桂子小心地捧着,送到玄烨面前,口中念叨着,“怕是琳儿这粗心的丫头掉的,回头奴才叫懂事的嬷嬷好好教导教导她。”

康熙审视着珠花,眯起了眼睛。小桂子打了个冷战,跟着万岁爷这么些年,也能看出个眼高手低的了,这个神态怕是——不好。果不其然,康熙厉声喝道,“混帐奴才!她们给了你什么好处?在朕面前也打起马虎眼来了?!”

“皇上息怒。”小桂子扑通一下跪倒在玄烨脚下,“是奴才眼浊了,没看出是主子的东西。奴才该死!您别动气。”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想,“这个钮顾禄主子也真是!一向小心谨慎的,怎么今儿个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万岁爷最恨的就是“门户不紧”。这事要是摊在郭落罗主子那儿,一耍赖也就过去了;纳兰主子掉几滴眼泪也准没事;马佳主子么,是个从不出自己窝儿的主儿,再说她怕是也没有什么贵重物件;这事若是换了佟佳主子,万岁爷怕不会开开心心地给人家送去呢!偏这回赶上的是从不出错,却也是不大招皇上代见的钮顾禄。”小桂子正暗自想着,康熙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还傻戳着干吗?也不去问问巡班的太监、宫女们,主子去了哪里,谁在这里出入过?”

“嗻!”答了声便一溜烟跑了。几分钟后,小桂子气喘吁吁地回来,“禀万岁爷,主子也是才刚从御花园那边儿来。听说,本是要赏花的,可才到绛雪轩就说头疼,便回了。”

“哦?御花园还有谁在么?”玄烨继续先前走,口气随意,似乎并不大关心。

“是佟佳主子,和……”

玄烨的脚步停了,尾随伺候的人们也停了,红红的宫墙上映着一连串的影子。

“和太子爷”

康熙微怔一下,又笑了,说道,“先去御花园”

御花园

远远的,便可以听见麝薰和胤礽的声音。“对了!太子真聪明。是‘红’的。”

是薰儿,玄烨的脚下加快了速度。

“这个呢?”麝薰专心致志地教胤礽分辨颜色,根本没有注意到玄烨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了。还自顾自地指着个一棵很像金盏的花继续问,“说啊,这个是什么颜色的?”

“皇……”稚嫩的童声。

“对!”我好兴奋,发音真么准确,反应又这么快,真是奇迹。

“……阿玛”(原来只是一声托长了的称谓)

“什么?!”我被搞糊涂,只看到所有的人都就地跪下了,于是疑惑地转过头去,可惜阳光太耀眼了,看不清楚,只是个明黄色的身影。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想要遮一遮那影响我视线的数不清的光环,却被他一下子捉住了手臂,拉到身侧。

“皇上!?”他的这个举动还真是把我给唬住了,为了掩饰羞涩,我轻轻挣脱他的‘控制’而把胤礽摆到我们中间,“太子好聪明啊!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呢!太子,”我边说边蹲下身子抚着胤礽的小脑代,“还不给皇阿玛笑一个?”说着用食指轻轻骚了骚他的脖颈子,逗得小胤礽呵呵的乐起来。

看着笑得和春花一样灿烂的一对“母子”,玄烨的心好似一下子畅快了许多,要做明主、圣主啊!不为自己,也要为了他们。这份美好的“天伦之乐”让玄烨展开了眉头,好心情地打趣道“薰儿又胡闹了,你能教太子什么?!难不成你比那些个朕专为他预备的师傅们还强么?”说着,他一下子把胤礽抱了起来,为了让儿子坐在自己怀里舒服些,玄烨还特意颠了颠,完全不顾忌会弄皱身上的龙袍。我也好像忘记了历史,忘记了身份般的陶醉在此刻的这一片“祥和”里了:我最重要的爱人,还有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你们一定要幸福啊!

“你到底在教保成(胤礽乳名)什么?”他狐疑地看向我。

“啊?”我被拉回到现实中,“分辨颜色呀。”

“什么?”他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哈的大笑起来,“这有什么用啊?!”

“有用!”我不服气地瘪瘪嘴,正要解释,却看到他正在示意那些个奶妈看妈的把胤礽领走。看着胤礽一步三回头不舍离去的样子,我悠悠地继续说,“起码他该学会分清天子的明黄和太子的杏黄。”可惜我的话没人听见。

“薰儿”他转过头看向我,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却掩盖不住眼中溢出的笑意,“王辅臣,降了!”

“真的?”我高兴地跳了起来,虽然在意料之中,但还是欢喜地说,“恭喜万岁,贺喜万岁!”

“哼,”他收起了笑容,冷冷地,“喜从何来哦?”而后,背过手缓缓信步在花团之中。

我会意地跟上他,与其相伴而行,“皇上有什么可烦心的呢?马鹞子都‘服软’了。”

“你说呢?”他停下脚步,低下头来,静静地看着我。

玄烨,别这样。我看着那张一次次令我午夜梦回,辗转无眠的脸,心疼了。可是人却嗤嗤地笑起来,像个‘花痴’似的——笑着流泪,突然的一个眩晕让我打了个踉跄。

“薰儿!”玄烨急忙扶住我,关切地“你怎么了?”

靠在他的胸前,我长舒了口气,暗自拭去顷刻间涌出的泪水。他没有追问,只一动不动地让我依靠。谢谢!玄烨,我不敢期望你的拥抱,只一个支点——就已经足够了。“让皇上担心了,这日头好大,麝薰只是被光晃了眼。”

“这样么,”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的怀疑,不过并没有多问,温柔的继续道,“朕叫他们把伞盖取来。你也是的,身子这么弱,还跟着保成在大太阳底下晒着。”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怎么可以说,你——玄烨才是那个真正使我眩晕的光源。整理好心情,我抬起脸对他笑了笑,“皇上就要回乾清宫了吧,麝薰能否配您一同回去?”

“今儿个天闷的很,该是有雨。你早些回宫去歇着也好。”他拍了拍我的肩,忽然想起一会还要下召给数反数降的王辅臣,就有些头疼。

看见他再度紧锁的眉头,我叹了口气,“皇上不要再烦心了。那个什么马鹞子‘官复原职,继续留任’也就是了。”

“薰儿!”玄烨惊愕于我的坦白,“这样的话,你。”他欲言又止了。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后宫干政’是大罪,可是我怎么可能在自己明知道答案的情况下还不告诉他?!。想对他说,‘我宁可自己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愿看到你有片刻的烦恼’,‘没有愁过你的愁,思虑过你的思虑,就不配说——爱你!’,可是没有,我不能也不愿,“以色侍君不得长久”,“以智侍君,以情侍君”难道就会有好结果么?

他此时看向我的目光变得有些‘犀利’,让我觉得无法遁形。完全看不出,他对我的应对之法是满意还是不满。“赦了王辅臣,就也要赦孙延龄、耿精忠和尚之信了。你认为朕真的有这份‘宽忍’?”

“皇上还记得您第一次和麝薰下棋时说过的话么?”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可能是我的回答太出乎他的意料,或是因为我所说的是太久以前的事了,英明如他竟也茫然地摇摇头。

“您告诉麝薰,‘围棋在围,在柔道。自家固然要活,却也不能尽叫别人死。仁者无敌。”

他眯起眼睛,似乎在搜索所有的记忆。片刻后,无奈地笑着说,“朕讲过这样的话么?朕自己都不记得了。”

我学着他的样子笑笑,“麝薰记得。”

他呆了,我们沉默地对视着,仿佛时间静止在了这一刻。还是他先打破了宁静,“今儿个,朕还有很多事要办,就不去你那里了。”似乎是为了表示对我的宽慰,他伸过手来,要为我理一理耳鬓的散发。却不料,一个不留神适才拾到的珠花从袖管中露了出来,他急忙收回手,尴尬地把它拽回去。

可是,我还是看到了,那是极品东珠,在这东西六宫里,我只在一个人头上见过——钮顾禄。心痛,为什么对我说,为什么让我看见,难道你真的笃定,我有这份‘宽忍’?!不能哭,只能苦笑,“万岁爷也该去看看东珠姐姐了,前儿还听灵芸说,她为太皇太后和太后各绣了一副围额……”说不下去了,他把食指抵在了我的唇上。

“你呀!这张嘴,难怪人家要躲你。”

“嗯?”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见他也没有要给我解释的意思,叹气道,“除了皇上,这里没有谁对麝薰是真的。万岁爷,”我突然好想要个承诺来让自己安心,无聊吧,我也不过是个只相信耳朵不相信眼睛的‘蠢’女人,“万岁爷,麝薰,麝薰……”不过,我同样也是个‘骄傲’的女人,不屑乞求爱情,只好欲说还休。

他把突然变结巴的我搂进怀里,深沉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薰儿,薰儿啊!你放心,放心好了。”

我依托在他的臂弯中,像攀住了生命汪洋中唯一的浮木,虚弱地反驳,“我怎么不放心了?”

他笑了,我虽然看不到,但我听到了,感受到了。“薰儿呀薰儿,朕今儿温了汉史,光武帝有句话可是说到朕的心坎上了。”

“当以柔道治天下?”我揣测地看向他。

“呵呵,可不是这句。”他把我抱得更紧了,轻抚着我的后背,“是——娶妻当娶阴丽华。”

一个时辰后,乾清宫

小桂子庄严地走进宫来,“圣旨到。”

众臣跪地接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辅臣既已归降,朕亦不食前言,复其原官,继续留任。图海功在社稷,封三等功。张勇进一等候。钦此。”

与此同时,

翊坤宫

刚刚从御书房回来的纳兰云霓,才一进宫门,就有个宫女走上前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云霓听了那丫头的话,吃惊的瞪大了双眼。正在此时,贴身宫女小秋和储秀宫的宫女杏花有说有笑地从夹门后走了出来。

“死奴才,不要命了么!看我寻你这一日。”云霓突然对着小秋高声骂起来。

吓得小秋连忙跪地,杏花也低下头不敢言语,尾随在她俩身后的长春宫的宫女翠喜,躲在了夹道里不敢出来。

云霓仿佛还没有把气出透,继续骂着,“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宠得你真的没边了。就算你不当值,也没听说可以这么四处乱串的!若说不出个因由来,看不叫人撕烂你的嘴。”

小秋吓得筛糠似的抖,委屈地边哭边说,“主子叫奴婢找画样子,奴婢不敢怠慢可又怕拿出的不和主子心意,就到临近的几个姐姐那里讨教去了。奴婢真的没有偷懒!”说着不停的磕头。

云霓脸色缓了缓,嘴上却并没有停,“弄不出那是自己没本事,把住人家的算什么能耐?你以为这样子讨好一下,黑的就成了白的,鸡蛋就成了鸭蛋了?”说完一甩手进屋去了。

小秋根本没能听懂云霓在讲些什么,可还是说,“主子教训的是,奴婢再也不敢了。”没有云霓的话,她不敢起身,只得跪在原地,头捣蒜似的叩个没完,希望云霓能早一点消气,发发慈悲。

翠喜和杏花趁着这个当口,跑回了自己主子的宫里。

长春宫

听了翠喜的‘汇报’,燕燕冷笑一下,“撒的什么疫症?一大早不是还气昂昂的侍读去了么。我还以为有她什么天大的本事呢,不是一样没留住。这回子又指桑骂槐的,根本就是书读多了,脑子也坏掉了。”

储秀宫

“主子,您知道刚刚纳兰主子……”杏花献宝似的对英英说。

不等她说完,马佳氏就板起脸道,“告诉你多少次了,没事别瞎串门子。人家的事是人家的,咱们自己过好日子就行了,怎么还是学不会,不怕终有一天被割了舌头?!”

杏花吐了吐舌头,住声了。

景仁宫

叶嬷嬷担心地说,“瞧瞧,我不在身边就出事。我早说了,那个灵芸不行!太子的事,咱们还是少管的好。诶,小主子,您在没在听呀?”发现我只是坐在棋盘边发呆,叶嬷嬷不满地提醒我。

还是没有理她,我轻轻拾起一枚玉棋子,在阳光的映照下,是那么的晶莹,多美!把玩在手,她什么也不是,可一旦落在了棋盘上,却能决定全局。叶嬷嬷的话,有些道理。和胤礽的“非分”联系,该是自己的私心作怪吧。其实,他是个挺聪明可爱的孩子,只要好好调教是能成才的……

“主子!”叶嬷嬷终于无法容忍地站在了我的身旁,“您可得听我老婆子一句。”

我奇怪地看着她严肃的脸,“嬷嬷,你说。”

叶嬷嬷咽了咽唾沫,好像费了老大的决心,“咱们是得讨好太子。对的住太子,也就是对的住皇上和太皇太后。可是,您也得明白,这宫里头规矩大如天,什么是能做的该做的,什么是碰也碰不得的。我的小主子,您太,太善了!”

我看着叶嬷嬷为我着急的样子,笑了。“善”?是想说,我太“讨巧”了吧?殊不知她说的全不是我的本意,对胤礽,我并没有什么所求。反倒是希望,玄烨能念在我的份上,对他再担待些呢。“嬷嬷你瞧,这棋子本是凉凉冰冰的,可握在手里久了,也会变暖的。”我笑盈盈地把手中的玉棋子交给叶嬷嬷。

“主子,”叶嬷嬷心疼地攥住我的手,“您道人心也是这棋子,能握得暖么?!”

叶嬷嬷!是我看错了么?她的眼里怎么会有泪呢?

半个时辰后,值房

明珠和熊赐履给各省奏报分着类,突然门外传来了索额图低声的‘咆哮’,“放肆!一个庶妃也敢这样,难道她不懂得高低贵贱么?你们这些人是怎么伺候……”明珠好奇地抬起头,对着立在一旁的小太监略一颔首,那个小太监便熟练的为他注满一杯茶,恭敬地端过来。明珠接过茶水,对着身旁埋首工作的熊赐履问道,“东园兄,歇息一下吧。”可是,熊赐履好似全不受外界一点影响的没有反映。明珠只得提高了音量多问几次,“东园兄?东园兄!”

“啊?”熊赐履终于‘听见’了,“明珠大人有什么事么?”

老狐狸!明珠心里暗骂了一声,可嘴却像抹了蜜似的,“东园兄太辛苦了,来喝杯茶,歇歇手。”

“多谢明珠大人”熊赐履接过明珠手中的茶盅,突然问道,“索额图大人呢?”

“是呀!”明珠也是明知故问的样子,“他到哪里去了?”

条按上的西洋钟恰在此时奏响了几声,明珠对熊赐履拱手道,“这一天过的还真是快,小弟先行告退了。”

熊赐履也一揖还礼,“明珠大人走好。”

明珠刚刚步出乾清门,有个不知名的小太监从他身后追上来说,“纳兰大人,您的折子。”说着,把一份像奏折的东西递到明珠手里。

“谢过公公。”明珠客客气气的接过奏折,欠了欠身子,算是表示谢意。

出了紫禁城,一进自己的软轿,明珠便急不可耐地打开那份折子,取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字——佟……


雁断衡阳声已绝,鱼沉沧海信难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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