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章的后一部分是要动截肢大手术的,但是一时之间想不到要怎么改,姑且先放着。
残章二 宝马雕车香满路
十月三十日,便是皇四子爱新觉罗·胤禛而立之年的生辰。
因局势敏感,且康熙驾幸南苑圣躬不豫,故胤禛生辰之事并未大肆操办。然而毕竟是天潢贵胄的年长皇子,亦不会寒碜了去。除了废太子胤礽尚被幽禁在咸安宫以外,凡在京阿哥及正三品以上京官均登门致贺。
四贝勒府上张灯结彩,大门外车如流水马如龙。两个面貌清秀的典仪官穿了吉服在门口不住唱喏。海棠院里搭了戏台并凉棚,正当红的云吉班、和喜班、同春班齐聚于此,一众名伶忙着着裳上妆,热闹到了极处。
五福堂摆了流水席宴请一众王公大臣,请安寒暄之声不绝于耳。四阿哥胤禛着一件江牙海水四爪龙白蟒袍,一贯不苟言笑的清俊面容上难得的有了一丝笑意,但仍是不怒自威;十三阿哥胤祥立在胤禛身侧,却是一件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华冠美服,愈发显得长身玉立、英气勃勃。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同贝子苏孥在席上咬耳根,苏孥道:“十三爷在宗人府里圈了一个多月,前几天才放出来,这会子倒是光鲜精神,没事儿人似的。”阿灵阿低低嗤笑一声:“知道这是什么?既已丢了里子,便不能再丢了面子——这就叫‘输人不输阵’!”
接待女眷的醉月轩里一片莺声燕语、珠环翠绕。八福晋、九福晋、十福晋、十四福晋联袂而来。八福晋一身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旗袍,满头珠钏叮叮当当,散佚大臣鄂伦岱夫人、明珠之子工部右侍郎揆叙夫人见了她,直如得了凤凰一般围上去,这个道:“表姐这支金丝八宝攒珠钗真是好看。”那个便应和:“这样贵重的首饰,自然只有八福晋这样尊贵的人才戴得。”直奉承得八福晋似吃了人参果一般熨帖。原太子妃、如今的二福晋不复往日众星拱月之态,自与五福晋悄声说话,神情泰然。十三福晋却是与四府诸福晋一道往来招呼。
四福晋今日穿了件簇新的海棠红团花织锦旗袍,领襟上结着一串和阗玉手串,头上一副石榴红的玛瑙扁方,两端垂下黄澄澄的一对衔珠金凤,腕上却是德妃所赐的伽南香手镯,尤为端庄华贵。
颐商着丁香莲纹妆缎旗袍,披一件象牙白绉纱小坎肩,胁下衣纽上系一条丁香水痕杭绸帕及一枚绿莹莹的碧玉佩,耳上依满人规矩戴三对白玉梅蝶耳环,小两把头上是一支卿云拥福簪,淡雅而不失清贵。
她嫁入四贝勒府至今不过五个月,除相熟的十三福晋、十四福晋外,尚未见过其他妯娌,当下便由四福晋引着一一拜会。她虽出身于汉军镶白旗,低于众福晋,但绝不因此自卑,而是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再加上她容貌出众、谈吐不俗、进退得宜,倒颇得一众妯娌好感。七福晋向二福晋悄声笑道:“我瞧这年侧福晋举手投足,很有几分二嫂您的风范。”二福晋眼望颐商身影,但笑不语。四贝勒府上的格格宋氏闻言,却是面露不忿之色,悄悄瞟了一眼侧福晋李歆兰,见她神色如常,只得闷声不响。
方巧四福晋身边的大丫头春江、春景来请开戏,众人便三三两两举步上了海棠院后楼。
因着男女之防,大老爷们儿都坐在楼下,楼上方是女眷听戏之处。承尘上悬了极轻软的银红蝉翼纱幔,飘飘曳曳的既挡了外头的视线以免女眷被人瞧见,又巧妙地将二楼分成了一个个隔间。
落座时又是好一番谦让。如今太子被废,二福晋已不是尊贵的太子妃,背后少不得有些闲言碎语,二福晋心知肚明,只作不知。只是四福晋并非那等跟红顶白之人,且深敬二福晋素来为人谦和,仍是将她让进了正对戏台的隔间里,还特请了性情平和的三福晋、五福晋、七福晋连同年轻的十六福晋、十七福晋相伴。大福晋、八福晋、九福晋、十福晋、十四福晋相携坐入偏东隔间,几名朝中重臣的夫人落座于偏西隔间,四福晋邀了十三福晋,同自家福晋格格们坐入戏台背面的隔间。其他女眷便自呼朋引伴的坐满了余处。
开戏照例是一出极热闹喜庆的《龙凤呈祥》。旁人听得多了,并不甚在意,只拈着克食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颐商却是自幼随母舅生长于江南,听惯了柔媚的吴音越曲,此刻听到这迥然不同的北地昆弋腔调,不由得撑着下巴听得入神,连拿在手里的杏脯也忘了吃。她虽然年仅及笄,但平素言行老成持重,露出此等小女儿情态实在难得。四福晋瞧得好笑,扬声道:“年妹妹你是新媳妇,可不能窝在这里享清福。来,陪我到太子妃……到二福晋那里扯扯闲篇去。”
颐商回过神来,醒悟到自己失态,不觉微微红了脸,轻轻应了一声,跟在四福晋身后去了。十三福晋亦一同离开。
宋格格狠狠咬开手上拈的一颗葵花籽,呸的一声吐掉瓜子皮,口气酸溜溜的:“不过是个失势的前太子妃罢了,值得她这么巴结。”
被唤作“兰福晋”的侧福晋李歆兰扫了她一眼:“这话说的是年福晋呢,还是嫡福晋?”
宋格格吃吓,猛省自己是一句话说着了两个人,忙赔笑道:“兰姐姐这话说的,妹妹怎么敢说福晋?”
耿格格忍不住道:“那宋姐姐说的就是颐……年福晋咯?”
“耿妹妹可不能含血喷人,我几时说了年福晋什么?”宋格格的脸也沉了下来,“我不过是为兰姐姐抱不平儿罢了。”
兰福晋微微一扬眉:“哦?”
宋格格忿忿道:“咱们这儿就属兰姐姐位份高,要随福晋去款客也该是兰姐姐您才是。那年福晋来了才几日?便这样越疽代庖。福晋就这样干脆的把兰姐姐您撇在了一旁,未免也太偏心了些。”
兰福晋噙了颗梅子,慢悠悠道:“我是侧福晋,年妹妹也是,虽然她进门晚些,年纪轻些,按规矩唤我一声‘姐姐’,也不能说她位份不如我。况且年妹妹她初来乍到,自然要同妯娌们多多交往,她跟着福晋去会客也应当。我这几天身子乏,怕吵闹,正乐意在这儿歪着清静清静呢,我可没有什么不平的。”
耿格格嗤的轻笑一声:“宋姐姐,人家兰姐姐吃着梅子的还没有怎么样,您这没吃梅子的怎么就捧着腮帮子叫起牙酸来了?”
“你……!”宋格格大怒,待要怎样,一个细细的声音却插了进来,正是方才对她们的明涛暗涌充耳不闻、只一心盯着戏台的格格钮祜禄氏:“云官的《琴挑》要开始了呢。”
原来那出《龙凤呈祥》已演毕,接着上的是风头正健的同春班花旦云官张玉茗。这张玉茗虽是男子,却生得唇红齿白、面若皎月,唱腔圆润,样貌、身段无一不风流妩媚,深得一众贵族男女的追捧。即便是眼下硝烟正浓的格间里,闻得“云官”二字,也不由得静了一静。
兰福晋将梅子核吐在小白瓷碟子里,笑道:“钮祜禄妹妹真是眼尖,云官刚出来就瞧见了。”
耿格格凑趣儿道:“钮祜禄妹妹可是个小戏迷,对听戏的事儿最是上心了,方才可是眼巴巴的盯着戏台,眼珠儿都不错一下,怎么会瞧不见呢?”又笑道:“听说这云官好大的架子,等闲不肯出堂会,咱们贝勒爷又不爱听戏,我们眼馋起来只能到十三爷、十四爷府上解解馋。这会子借着爷的生辰,可算是能一饱眼福了。”
兰福晋端起小几上的粉彩瓷茶盏,漫不经心的拿碗盖拨弄,微微皱起眉:“我就讨厌这样的大场面,又是做东道,只能窝在这犄角旮旯里,看云官的后脑勺。”
钮祜禄格格望着戏台上张玉茗的背影,怅怅的叹了口气,极是艳羡:“年福晋去了二福晋那里,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了。福晋待年福晋真的很好呢。”
只听豁朗一声,却是兰福晋失手砸了茶盅子,里头的茶泼了一地。众格格唬得忙赶上去问:“兰姐姐可曾烫着?”
索性不曾。宋格格吁了一口气:“这衣裳可是上好的宫缎,若是溅脏了多可惜。”钮祜禄格格听她说得不伦不类,忙在袖子底下悄悄掐了一把。兰福晋紧紧拧着眉,一迭声儿的高声唤丫头。
敬慎居的大丫头纺云、织云忙进来,兰福晋道:“我不惯用外头的东西。回屋去取我常用的那只釉下五彩茶盅子来,再包一两上回额娘给的雨前龙井,拿滚水沏了我喝。”
纺云、织云答应着去了,耿格格不由道:“这雨前龙井听说很是难得,宫里主子们等闲也尝不到,可见德主子很是看顾兰姐姐了。”
兰福晋微微一笑,慢条斯理的翘起手指来打量尾指上戴的一只珠光宝气的金护甲:“一点子茶叶值什么?这么几年来,额娘的赏赐多了去了。”
行至无人处,织云一吐舌头,悄悄道:“看样子这回兰福晋可是动了真气了,连压箱底舍不得吃的龙井都要拿出来。”
纺云四下里瞟了瞟,这才道:“也怨不得兰福晋。兰福晋进府十年了,又有两个小阿哥、一个小格格,这府里上至贝勒爷、福晋,下至那三位格格,谁不给几分薄面?一个‘侧’字都不让叫,一直称‘兰’福晋。连德主子都恩宠有加。这会子好,斜刺里又杀出一位‘年’福晋来。兰福晋的爹爹现捐着个知府,那边一门上下父子三个就都是进士;咱们得了个指甲套,那边就有个碧玉佩,还是德主子常带的。说句不知上下的话——”纺云又低了低声音,“咱们兰福晋如今是倚仗着两位小阿哥,才有半个女主的身份,年福晋可是凭一部经书就让德主子另眼相看。我听那边的寒鸦有意无意地说,爷这几日都是歇在端秀居。若是年福晋借着机会坐了胎,再添位阿哥……”
织云一惊:“耿格格同那边本就交好;钮祜禄格格是个省事的,许是两不相帮;宋格格最会逢高踩低。再加上现在年福晋在德主子面前正讨喜,福晋就很肯敷衍她,还有贝勒爷偏着她……那兰福晋的地位岂不是一落千丈?”
纺云道:“福晋向来一碗水端平,待人不分亲疏,想来若到那时,必然也不会苛待兰福晋。宋格格眼下煽风点火,谁知道他日会不会投到那边去?我跟了兰福晋有四年了,她不是个爱炫耀的,今日如此必是特意拿出威风来,镇压镇压格格们的。”
织云恍然大悟,又道:“我只是疑惑,贝勒爷往常十日里倒有五日是宿在书斋,即或出来也是雨露均沾,年福晋初来时也是如此。怎么这几日两人忽然这样要好起来?”
纺云拉一拉她的袖子:“连这话也问了出来,好个不害臊的小蹄子。主子们的事儿谁知道?还不快回去拿茶叶茶盅子呢,兰福晋心里正不痛快,咱们若是还犯在这当口上,仔细又有饥荒了。”
持续一天的筵席散了。当晚,如意室内摆了家宴,众人皆换了便服团坐在硬木嵌螺钿大理石八仙桌旁。胤禛、四福晋端坐上首,胤祥夫妇分坐东西主宾位,兰福晋、颐商、宋格格、耿格格、钮祜禄格格按位份依次坐了,席末是胤禛的次女锦笙、次子弘昀、三子弘时。
甫开席,锦笙、弘昀、弘时端了茶杯齐声道:“孩儿恭祝阿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胤祥夫妇与众福晋格格亦把酒相贺。胤禛极是高兴,眉目间如春风拂过,含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四福晋笑道:“这近两个月,难得见到贝勒爷展颜。终究是十三弟情面大,十三弟来了,爷的脸上才见着笑影儿。”座下锦笙亦笑道:“母亲不知道,连丫头们都松了口气,说是即便一时伺候不周,也不怕挨阿玛的骂了,横竖有十三叔求情呢。”众人大笑,胤祥举杯道:“做弟弟的不能为哥哥分忧解劳,反叫哥哥担惊受怕,带累奴才们也得咎,实在汗颜。今日胤祥这一杯酒,一祝四哥而立之寿,二谢四哥相救之恩,三谢诸位嫂子襄助之情,胤祥先干为敬了。”十三福晋亦把盏道:“我是个最胆小的,他的事一出,我就成了软脚虾,家里那些侧福晋又只会哭,慌得我不知如何是好。若不是四嫂百般宽慰,还特意打发春霁、春晴二位姑娘来帮衬着,十三皇子府只怕不知乱到了什么地步。我也没什么可谢的,唯有饮尽这一杯了。”语毕,不由自主向颐商望了一眼。
胤祥笑道:“听说嫂子们各人都给四哥备了寿礼,胤祥腆颜,还想叨光也看一看呢。”
胤禛道:“什么正经寿礼?不过是些顽意儿罢了。”那神气却是颇为和悦。四福晋便微微一扬脸,春江忙行至门外,吩咐小丫头子:“把众位主子们送爷的寿礼取来。”
丫头们去了,不多时回来,个个手里捧着大小不一的乌漆木盘,里头置着各色礼品。四福晋送的是一只西洋珐琅金蝉打簧怀表,兰福晋送了一双亲做的青缎凉里皂靴,宋格格送的是一只四则如意荷包,钮祜禄格格送一串伽南香佛珠。独最后却是两个青衣小太监,抬着一幅高约五尺、宽约三尺的玻璃屏风,极是好看。
众人不觉离了座细细观赏。十三福晋道:“好漂亮的屏风,难为怎么得来的。这镶的玻璃倒罢了,不过就是贵,也不算太难得。里头嵌的这幅图不像是画的,倒仿佛是一针一线绣的呢。”锦笙嘴快,已向兰福晋道:“额娘,往日都说咱们屋子里摆的那幅‘惠绣’好,我看,这幅绣屏还要更胜一筹。”胤祥于女红上头向来不通,也忍不住道:“这幅画儿颇有意趣,这近处是工细楼台,远处又是写意山水,想来作画之人也是胸中有丘壑的。旁边这首诗,字却是一笔根骨极佳的柳体,想不到绣字也能绣出那遒劲的风骨。”
四福晋笑道:“再没有别人,必是耿妹妹送的。除了耿妹妹,还有谁雅擅丹青呢?更不用说还有这样一手好绣功。”耿格格但笑不语,胤禛唇角含着一丝笑,温和的看向颐商:“只怕还有颐商。”
耿格格这才笑道:“让贝勒爷说着了。图是我画的,屏风却是与年福晋一同绣的。”兰福晋不禁问:“爷为何一猜就中?”
胤禛微微一笑:“除了颐商,你们中还有谁能写得出这样根骨清奇的柳体?再加上那样大幅的玻璃很是难得,想是从洋人那里弄的,王侯公卿以外还能弄到这玻璃的,也只有几个江南富户了。”
宋格格听了这话,不觉朝兰福晋望去,果见她一条湖绿的水文绸帕子已在指间被拧成了麻花。旁人浑然不觉,胤祥犹向锦笙笑道:“侄女儿若也能学得这样,何愁将来的郡马不叹服?”那小格格锦笙还是个十三岁的女孩儿家,如何禁得起叔父这样打趣?登时便臊了,将羞红的脸蛋埋在生母兰福晋怀里不肯起来。四福晋取笑道:“十三叔不过白开一句顽笑罢了,何至于这样认真?也不怕招人笑话。”八岁的弘昀如小大人儿一般摇头晃脑:“姐姐小家子气,害羞呢。”四岁的弘时不懂意思,只调皮的拉着锦笙的衣袖鹦鹉学舌:“羞羞羞。”锦笙又气又臊,咬着牙在两个同母弟弟身上狠掐一把,恨声道:“谁要你们多嘴来?”
众人说笑一回,又回席继续推杯换盏。兰福晋眼尖,朝外头喝斥了一声:“什么人在那里鬼鬼祟祟的?”春景忙进来回道:“回兰福晋的话,年福晋屋里的玉苏丫头送大衣裳来了,正在外头等着呢。”
四福晋不由得看了颐商一眼,有些不悦,因是喜庆日子,只淡淡道:“让那丫头进来回话罢。”
春景应着,领了端秀居二等丫头玉苏进来。玉苏颇有些不安,倒还镇定,规规矩矩的跪着磕下头去,一一请了安。四福晋见胤禛只是微微皱着眉头,却不发话,便道:“知道规矩不知道?主子们的地方,岂容你探头探脑?”
玉苏忙道:“回福晋的话,奴才并不敢打扰主子们。原是我们侧福晋从南边来,屋子里睛姐姐、眸姐姐、瞳姐姐恐我们侧福晋耐不得冷,因此命奴才包了一件披风在厅外候着,预备我们侧福晋回去路上好穿。奴才知道规矩,并不敢进来,只先禀明了春景姐姐。不想兰福晋瞧见了,福晋发话,奴才才敢进来。还请爷、福晋、兰福晋和年福晋恕罪。”
一篇话倒把众人怄得笑起来。四福晋道:“只听这丫头满嘴里‘福晋’、‘姐姐’、‘奴才’的,把我都给绕晕了。”胤祥素来厚道,因见玉苏身上只一件弹墨薄棉袄儿,一张俏丽的瓜子脸颜色雪白,也不知是冻的吓的,便道:“虽犯了规矩,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胤祥讨个情儿,四嫂饶了她罢。”
胤禛亦微微颔首。四福晋便道:“看十三爷的情面,这一遭儿便饶了你,革一个月的月钱。下去罢,往后不可再犯。”玉苏忙磕头谢恩,倒着身子退出去了,临出门朝胤祥望了一望,极是感激。
胤禛道:“正是这丫头一打岔,原来已经快亥时了。明日还要上朝,弘昀要上书房念书,不如散了罢。”锦笙、弘昀早已悄悄打起了哈欠,弘时年幼,在椅上东倒西歪。女眷们乏了一天,宴上又饮了酒,身子图不得,正巴不得这一声儿。于是散了席,胤祥夫妇告辞套车回府,众福晋格格各自回房,胤禛则与四福晋一道去了持淑居。
晚间天冷,颐商裹紧了身上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问:“怎么单单打发了你过来?她们几个呢?”玉苏回道:“侧福晋那件桃红的银鼠袄儿白日让手炉里的火星儿迸上了,眸姐姐正忙着织补;睛姐姐让耿格格屋里的朱红烦了去打络子;瞳姐姐在屋子里熬粥铺床;寒鸦姐姐、星鹭姐姐还在醉月轩帮忙收拾东西,没有回来。”
颐商点头道:“怪不得你一个人到前头来。”又道:“以后万不可再这样冒失。今日是贝勒爷生辰,又有十三爷求情,故而福晋开恩。往后,只怕不会这样宽待。”玉苏应道:“奴才再不敢了。”声音不免有一丝儿委屈哽咽。
过了一会儿,方听见颐商的声音:“革去的月钱,回去悄悄儿叫瞳儿补给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