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大清会典》卷六四、礼部八、第十四页称:
顺治九年四月癸丑定制,“禁和硕亲王以下及官民人等……衣物、辫襚(系辫稍之线)、镶边,擅用鹅黄、柳黄色。”
年羹尧九十二条大罪中即有年羹尧擅用“鹅黄小刀荷包”一罪,为僭越死罪。“弘晳大逆案”中,乾隆指责弘晳的罪状之一为:“(弘晳)乃制鹅黄肩舆一乘以进,朕若不受,伊即将留以自用矣。”
“卤簿”中八旗鼓上,鹅黄穗子代表正黄旗。光绪大婚皇后凤舆为“鹅黄色”,慈禧与隆裕丧礼上,离开紫禁城时用的都是“鹅黄吉祥轿”。
雍正五年正月二十三日,怡亲王呈送雍正的生日礼物为:和牌台推广启迪彩花洋金流云幅葫芦形原名九照一件(上随铜圆镜纠葛)、珐琅定镀金宝盖白斗珠珊瑚口珠缨络刘挂(每挂上铜镀金吊牌一个、青金石云一个、蜜蜡寿字一个、蜜蜡夔龙吊牌一个、珊瑚葫芦九个,俱系鹅黄穗)……
《清稗类钞·讥讽类》中也有一条记载,黄色中以赭黄为最贵,杏黄,鹅黄次之。
《清史稿·舆服志》中杏黄与秋香是皇太子服色,而由以上种种看来,鹅黄是皇帝专用的颜色,“和硕亲王以下”,不可以在未获得皇帝特赐或特许的情况下,擅自使用鹅黄色。清代觉罗也只可以使用“金黄带子(腰带)”,而不可以随意使用其它鹅黄物件。然而小说《红楼梦》一书中,作者使用鹅黄之处更似别具用心,特将鹅黄色出现的情节辑录于下,以为读书笔记一则。
之一,《红楼梦》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
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
一位头贴鹅黄的少女自称是“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既然是上仙,“对镜贴花黄”又是中国古风,姑且不与曹公计较。
之二,甲戌本,程乙本《红楼梦》第十八回:皇恩重元妃省父母,天伦乐宝玉呈才藻。
忽见两个太监骑马缓缓而来,至西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围幙之外,便面西站立。半日,又是一对,亦是如此。少时便来了十来对,方闻隐隐鼓乐之声。一对对凤翣龙旌,雉羽宫扇;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金黄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又有执事太监捧着香巾、绣帕、漱盂、拂尘等物。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鹅黄绣凤銮舆,缓缓行来。贾母等连忙跪下。
元春身份乃是新晋的贵妃,使用鹅黄銮舆即为逾制,也许正因如此,比甲戌本稍晚的蒙本,即王府本所钞《红楼梦》第十八回“隔珠帘父女勉忠勤,搦湘管姊弟裁题咏”中,将此处改作“金顶金黄绣凤版舆”。凡有“銮舆”处,必作“版舆”,“那版舆抬进大门、入仪门往东去,到一所院落门前,有执拂太监跪请下舆更衣。”
之三,第二十九回:享福人福深还祷福,痴情女情重愈斟情。
“是当日荣国公的替身,曾经先皇御口亲呼为‘大幻仙人’”的张道士跟凤姐要鹅黄缎子。
说毕,只见凤姐儿笑道:“张爷爷,我们丫头的寄名符儿你也不换去。前儿亏你还有那么大脸,打发人和我要鹅黄缎子去!要不给你,又恐怕你那老脸上过不去。”张道士呵呵大笑道……(略)
此段极为奇特,贾家既然有鹅黄缎子,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贾家是皇家织造,故而有鹅黄缎子,但此物也不可随意送人。张道士即使曾代替荣国公入道,也不应有此特殊待遇。所以我们得出结论二,此处的贾家即是作者暗指皇家。张道士被“先皇”呼为“大幻仙人”,可见是出入皇家的人物。以张道士如此身份,贾家的“皇家身份”,他索要及获赠“鹅黄缎子”才顺理成章。
之四,《红楼梦》第三十四回:情中情因情感妹妹,错里错以错劝哥哥。
宝玉被父亲鞭挞,卧床难起,袭人于王夫人处取香露给宝玉吃。
王夫人道:“嗳哟,你不该早来和我说。前儿有人送了两瓶子香露来,原要给他点子的,我怕他胡糟踏了,就没给。既是他嫌那些玫瑰膏子絮烦,把这个拿两瓶子去。一碗水里只用挑一茶匙儿,就香的了不得呢。”说着就唤彩云来,“把前儿的那几瓶香露拿了来。”袭人道:“只拿两瓶来罢,多了也白糟踏。等不够再要,再来取也是一样。”彩云听说,去了半日,果然拿了两瓶来,付与袭人。袭人看时,只见两个玻璃小瓶,却有三寸大小,上面螺丝银盖,鹅黄笺上写着“木樨清露”,那一个写着"玫瑰清露"袭人笑道:“好金贵东西!这么个小瓶子,能有多少?"王夫人道:“那是进上的,你没看见鹅黄笺子?你好生替他收着,别糟踏了。”
此处也点出贾家的艺术原型本为某织造家。有“进上之物”。进上之物的特征,即是玻璃小瓶的标签是鹅黄笺子做的。贾家将“进上之物”自行享用了,还说是“有人送来”的,此处之“有人”自然也是其它织造。能享受皇家织造送来的东西,若非自家即是织造,即是“有人”为至亲之人,再或者“贾家”的原型有可能是“皇家”。
之五,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
一时史湘云来了,穿着贾母与他的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头上带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大红猩猩毡昭君套,又围着大貂鼠风领。黛玉先笑道:“你们瞧瞧,孙行者来了。他一般的也拿着雪褂子,故意装出个小骚达子来。”
湘云在此章中衣着比他人更要富贵耀眼,是穿着贾母与她的衣服,所以黛玉打趣她,叫她“小骚鞑子”,“小骚鞑子”一语自然称呼的不是汉人,但此处最惊人的是,湘云的昭君套是鹅黄里子的!即使我们已知贾母的原型,可能是李煦之妹,亦可能是曹寅之母,康熙的乳母孙氏,有机会获赐御用之物,但是无论如何,湘云擅自穿戴鹅黄服色,已是犯了僭越死罪!而不但她不以为然,黛玉又以“小骚鞑子”相戏,黛玉亦出身官宦,难道不知鹅黄服色“和硕亲王以下,不许擅自穿用”?难道开这种玩笑的时候,没有想到可以穿用鹅黄服色的当朝统治者正是“小骚鞑子”?
这一章其它人的衣着尚属平常,黛玉是穿着“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罩了雪帽”,众姊妹“都在那边,都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独李纨穿一件青哆罗呢对襟褂子”,薛宝钗“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的鹤氅”邢岫烟“仍是家常旧衣,并无避雪之衣”。而惊人的一笔在描写湘云服饰处出现,“只见他里头穿着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镶领袖秋香色盘金五色绣龙窄褃小袖掩衿银鼠短袄,里面短短的一件水红装缎狐肷褶子,腰里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请看湘云内穿的服色是什么色!——“秋香色”。秋香色是《大清会典》中规定,皇贵妃以下,除了皇子,不许任何人穿戴的服色!而湘云穿的“秋香色盘金五色绣龙”衣裳,已是“半新”的,可见已经有男人穿过的了!《红楼》写道此处,全家竟无一人惶恐,“众人都笑道:“偏他只爱打扮成个小子的样儿,原比他打扮女儿更俏丽了些。”《红楼》著者若非脂砚斋所说“盖作者实因鹡鸰之悲、棠棣之威,故撰此闺阁庭帏之传”,实在难以解释此处他的用心为何?!《红楼》若真的是影射皇家事,那么,湘云这哪里是“爱打扮成个小子的样儿”,她本就是那位“小子”在此章中的投影才对!难道曹公在借这件衣服暗指康熙南巡时,皇太子随行,曾住过曹家之事?这件“半新”的衣服到底是谁留在贾府的呢?
红楼梦中鹅黄色出现机率不高,据我搜索甲戌本,庚辰本,与程乙本只有这五处,然而处处都似经过精心的安排。记录下来,稍作分析,假语村言,姐妹们读后可付之一笑。想来也不会入各位“红学者”的法眼,若蒙错爱,亦恳请切勿转贴此文,或援用在下之琐语谰言以对雍正肆意诬蔑,大恩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