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听别人讲雍正篡改诏书夺位的故事。说是有位爷灵机一动,用毛笔蘸着口水改“传位十四子”为“传位于四子”,这才帮得雍正荣登大宝。等后来俺慢慢长大,读书渐多,才知道那位爷叫隆科多,姓佟,跟俺一个姓——或者说俺跟他一个姓。
俗话说“佟半朝,马半家”,这话俺爷爷生前总讲。可是直到俺读了《八旗通志》《八旗满洲氏族通谱》才知道个究竟,敢情俺老佟家是大清国中央军和地方政府的中流砥柱啊,如果想打群架那真是爱谁谁呀。别的不言语,这姓佟的如今在东北确是不少,俺坐出租车就遇见俩,无一例外都自称满族,是本家。您要知道俺这地方贼小,出租车不过千辆,所以这概率不低啊!这不,前天又碰见一个,这回是货车司机,自称是锡伯族。不过经俺小小研究,锡伯族跟满族无甚差别,因此也算是本家。
且说俺大清定鼎北京,到了小康子这,俺老佟家开始真正抖起来了——之前俺老佟家虽然南征北战,屡立奇功,但至多也不过弄个省委书记、军长当当——原因是这小康子的老妈就是佟娘娘。这佟娘娘可真是个苦命的主儿哇!虽说13、4岁就傍上了顺治,但阿福哥平常也不怎样待见她,16岁时好容易生了宝贝儿子小康子,还没断奶呢就被别人抱走抚养。小康子登基后,本以为苦尽甘来,可太后的瘾还没过足,就在康熙二年早早过世了。佟娘娘的已故老爹和两个老弟都沾了光,不但家族抬旗入满洲镶黄旗,老爹还追封一等公,由佟娘娘的大弟佟国纲袭爵;另一个老弟佟国维更不含糊,两个亲生丫头先后入宫组团忽悠小康子,这大丫头忽悠成孝懿仁皇后,二丫头的名分虽是贵妃,可后来却成为三宫六院的实际负责人,乾隆间上尊号为悫惠皇贵妃。按照俺大清国《大清律例·裙带关系法》之规定,国舅爷兼皇帝老丈人佟国维被依法封为一等公,世袭罔替。各位开眼喽,一门亲哥俩都是公爵,也就《红楼梦》里描写的荣国公、宁国公方可一比。
时光如水,岁月如歌。一转眼小康子变成老康子,革命接班人的问题需要及早解决了。可老康子有十几个已经成年的宝贝儿子,都受过高等教育,平常也挺注意素质、涵养啥的,随便看哪个都象那么回事。要在里面选择一个接班,传承主义,搞不好确实容易被弄成偏头疼。朝臣们分成各派,有拥护废太子胤礽的,有拥护八阿哥胤禩的,还有拥护十四阿哥胤禵的。其中以胤禩、胤禵的民意支持率为最高。身为皇亲国戚、能顶俺大清国半拉天的老佟家倾向于谁呢?其时,佟国纲早在二十年前的一次卫国战争中牺牲,佟国维也早退居二线了,可俺老佟家在朝里依然有人呐。佟国纲的长子鄂伦岱袭一等公,官居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的三子隆科多官拜步军统领、理藩院尚书。鄂伦岱是旗帜鲜明地站在胤禩一边,隆科多开始态度不明,可一等老康子宾天,便紧密团结在四阿哥胤禛周围,正八经开会宣布胤禛继位,并在北京城实行戒严,走组织程序、搞变相政变那叫一个无懈可击轻车熟路无师自通。
话说回来,同是佟家至亲,鄂伦岱、隆科多这老哥俩居然分属两个势同水火的阵营,真是难以理解。莫非私底下哥俩商量好了,每人拥护一个,不论谁登基,咱老佟家永不落空?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隆三遇人不淑,这小四胤禛竟是个过河拆桥的主儿!
雍正即位初,隆三确实风光了几年。袭一等公,当总理大臣、当吏部尚书,凡是中央任免官员,都得俺家隆三点头,一时号为“佟选”。隆三被禁锢多年的儿子舜安颜(娶了胤禛的亲妹妹)也解套当了领侍卫内大臣。最能弄景的是雍正要求政府公文、大臣奏折凡是提到前皇帝的表弟兼双料内弟隆科多时,前面必须加尊称“舅舅”(雍正小时候由隆科多的姐姐孝懿仁皇后抚养)雍正还起带头模范作用,“舅舅”不离口,见面总握手。等到雍正的统治地位稳固了,就腾出手来开始收拾包括隆三等这些功狗。凭心而论,与年大将军年羹尧相比,隆科多并不那么小人得志,碍于血统的关系下场也稍好一点。先是怕雍正猜忌,主动请辞步军统领一职(隆科多知道整人专家雍正特好抄家,还暗中把财产藏匿到亲戚处)不过到底还是被雍正寻了个理由降级使用,以调研员身份去跟北极熊谈判领土争端。据史书上讲:“其在谈判桌上态度强硬,竭力捍卫国家主权”。老毛子就曾经认为,在那次外交较量中最终能占些便宜,主要原因是后来隆科多被撤换了。尽管如此,雍正还是没有放他的假舅舅隆科多一马,最后判了个“圈禁”,不到一年就亡故了。这正应了隆科多未失势时的一句话:白帝城受命之日,即是臣死期不远之时。——这雍正的心也忒黑了些!
鄂伦岱的下场更惨,生生被诛杀了。这也难怪,谁让鄂大少是雍正的政敌八阿哥的超级粉丝,遭到清洗那是必然。话说这鄂大少生来桀骜不驯,有乃父之风。佟国纲在世时,就曾因鄂大少难以束缚,面见他的老外甥小康子,“请诛其子”。等到鄂大少当了领侍卫内大臣,是一品大员了,还是秉性不移,纵容家人在皇家禁地开枪打鸟玩,被小康子降级为散佚大臣,但小康子为人比较宽仁,所以不久又官复原职。可是到后来鄂大少居然发展到公开摔诏、在故宫博物院随地大小便的地步。他不倒霉才怪呢。佟国纲有三个儿子,老二起了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法海。这法海可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身为外戚勋臣之后,却不吃家里现成老本,楞是自学成才考了个进士研究生,年纪轻轻就破格给小阿哥们当导师。但因为是婢女所生,“父不以为子,兄不以为弟”,打小就遭父兄严重鄙视,一辈子强烈郁闷,影响到连儿子也没有。法海的老妈去世了,想埋进家族墓地,鄂伦岱说啥也不让。一辈子忍辱负重的法海教授在经历了降职、流放等一系列打击后,晚年被雍正赏了个副都统衔管理咸宁宫,但早已心如死水,《国朝先正事略》的作者李元度曾经是法海教授的拥趸,据李同志讲,晚年的法海教授枯寂如老僧,用鲁迅的话形容就是:“好像一段呆木头”。
“度尽劫波兄弟在”,鄂伦岱的四子介禄后来过继给他始终不愿承认的二弟法海为后。
鄂伦岱被诛杀、隆科多圈禁死,他们的后代如何呢?,鄂伦岱长子补熙官运不错,老爹的一等公爵位由三叔夸岱袭了,只好去袭骑都尉加一云骑尉,官至天津总兵、漕运总督、绥远城建威将军,也算是大军区司令。次子介福官至侍郎,是个诗人。周作人的《书房一角》提到过他,不过姓氏弄错了。三子介德是个五品小官。
隆科多的一等公爵位也弄丢了,改由六弟庆复袭。儿子额驸舜安颜雍正二年过世、岳兴阿撤职、玉柱发配黑龙江、庸德也是小官,另一个儿子八十九蒙皇帝圣恩,成了荫生。
至于袭爵的夸岱和庆复两枝,其经历可谓“一半风雨一半晴”。小六子庆复初授散秩大臣,列议政大臣,历任工、刑、户部尚书,擢领侍卫内大臣。乾隆爷即位,挂定边大将军印征准噶尔,还署吏部尚书。又出为两江、云贵总督,任内据说对人民作了一些有益的工作。累官至文华殿大学士。后以贻误军机罪被好大喜功的乾隆爷赐死,爵位停袭。至此,佟国维辛苦挣得的一等公家业彻底失去了。
夸岱官至工部尚书,死,子那穆图袭爵;那穆图官至散秩大臣、领侍卫内大臣,死,子嗣存袭爵;嗣存死,子晋玺、舒明阿先后袭爵;舒明阿官至杭州将军,因一女又忽悠成道光孝慎成皇后,除原袭公爵(乾隆改为三等承恩公)外,又混来个一等承恩侯。舒明阿长子裕诚袭公爵,官至文华殿大学士,为内阁首揆。据说鸦片战争时,狗日的英军为了追究所谓战争责任,指名要杀他。次子裕宽袭侯爵。这两个公爵、侯爵一直世袭到光绪、宣统年间,可谓与俺大清国“风雨同舟、荣辱与共”到底了。
又:
俺老佟家公爵府原址在京城灯市口,有个胡同叫佟府夹道来着。民国间改为贝满女中,听周汝昌老先生讲现只存大门和正厅各一。好事者有兴趣可到灯市口附近去转转,反正俺去了好几回都没找到。
俺还看了有清一代所有皇后的画像,也就数俺老佟家的孝懿仁皇后范亮,剩下的都不忍心看。小康子咋了,美女谁人不爱呢?呵呵!!!
孝懿仁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