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进宫
今天,天还没亮,就被堂婶和闻书叫起,仔细梳洗穿衣,好一番折腾,把我和钗儿的包裹塞进骡车内,送我们到大门口,堂叔一阵交代,大概也就是进了宫,每个人都是主子,自己是奴才,不能骄横无礼、凡事要守规矩云云,而堂婶则在一旁抽抽噎噎,唉,少了我和钗儿,这堂婶又得回到之前近似透明人的日子了。
“这些日子来,多谢堂叔与堂婶照顾,我和钗儿都是喜外跑的,让两位长辈担了不少心,在这给叔婶赔不是了。”说完,便和钗儿半跪行礼。
“闻书自小就跟了我,我这一进宫也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出来,就有劳叔婶多照顾她了,我已交代十三爷帮我多来看看她,也给她寻个好人家,平常就有劳叔婶帮忙照看了。”闻书在一旁已哭得像个泪人,说不出话来了。
“我们一定好好照顾她的,你们就放心去吧。”
“这是我和钗儿孝敬二老,二老若看得起我们,就请不要见外了。”我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往堂婶的手里一塞。堂婶不知所措地看着堂叔,堂叔一时诧异,然又恢复神态:“既是这样,我们也就不见外了,闻书这你就放心吧。”
“闻书,好好照顾自己,我和钗儿,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若有什么困难,便去找十三爷,若找不着十三爷,找四爷也是一样的。”闻书仍是哭得答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地点头,抱了抱她,又是一番寒碜,我和钗儿才上了骡车,晃晃悠悠地向那紫禁城去。
清朝的满族八旗人家年满十三岁至十六岁的女子,必须参加每三年一次的皇帝选秀女,选中者,留在宫里随侍皇帝成为妃嫔,或被赐给皇室子孙做福晋。未经参加选秀女者或落选者,不得嫁人,只能在宫内侍奉至二十五五岁方可出宫。不知,我和钗儿的命运又会如何呢?
日落时骡车停了下来,我掀开车帘子,好壮观啊,这就是选秀,难怪人人都想做皇帝坐享其人之福呢。各家选秀的秀女按照满蒙汉的顺序整齐地排车,车树双灯,上面写着各秀女的出身。入夜时,我们才开始进入安定门,到神武门时等宫门开启后,在太监的带领下按顺序进入顺贞门。由于对一切都那么陌生,我和钗儿都是低着头跟着太监走,丝毫不敢越矩,经大太监点名,验牌子,一直到小太监把我领到储秀宫的住所时,已经天黑不知多久了。
“两位姑娘,这屋子风水可是好呢,每次选秀都是出了大贵人的。”小太监一脸谄媚。
“承公公吉言,我们在此谢过了。”往这太监手里塞了一锭银子,小太监笑眯眯地走了。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是主子还是奴才,都是爱财的,有银子真的好办事多了,再次感谢给了我们好多银子的师傅,您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我和钗儿被安排在这间不大却干净整洁的屋子,其实陈设也很简单,两床一桌两柜,我们已经顾不上体统,直接倒向了床铺。天,我们竟然饿了一天,还好出府时堂婶往我们怀了塞了几个馒头,要不这下可能更惨了。这想着呢,刚才的小太监送来了饭,我扑上前去,不顾形象狂风扫落叶一番,着实让这小太监愣住站了一会儿,还好钗儿把他打发出去了。
第二天,还是天没亮,就被院子里尖细的嗓音惊醒,原来,是叫秀女们起床集合。当我和钗儿手忙脚乱来到院子时,已经排到了最后排了,只听前面一声严肃的声音道:“各位姑娘,我是这次选秀的教仪女官,大家可以叫我苏嬷嬷,在今后儿的一个月里,我会教姑娘们宫中的各式礼仪和各类宫规,为的是让各位姑娘能飞上枝头当凤凰,所以,如果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姑娘别往心里去。”说完,一片寂静,看来,这苏嬷嬷的威严还挺到位的。
“既然各位姑娘都没意见,那么,现在就开始。今天,教大家的是最基本的请安行礼,先站直端正姿势,然后向前迈左腿,右腿半跪,略微停顿;眼晴看下,不许低头、扬头或歪头;肩平衡,不许弯腰,左右腿的距离不可太大,不可向后蹬腿…….”
一天下来,我们就只练这个请安姿式,而且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回屋时又是无形象地趴在床上,这简直比上辈子读书时的军训更残酷,而且这残酷还得一个多月,累死我了!
经过一个多月的学礼教规,秀女们也大都能像模像样了,这苏嬷嬷倒是没像电视上的嬷嬷那么变态,只是一脸严肃面无表情,秀女们也都相安无事,本来还以为可以看下那几家名门望族出来的秀女刁钻跋扈的样子呢,意外的竟了一个也没见着,好似各个都很文静淑女似的。
明天就要正式选秀了,从小太监口中了解到,明日的阅选,会按八旗的顺序,一般七八个人站成一排,由皇帝、皇太后们挑选。被挑选女子的名字,每排写一张单子,留宫中存档,这种名单,在档案中称为“秀女排单”。然后,皇帝先挑充实后宫,再来由各妃嫔给各自成年的阿哥挑小老婆,最后剩下的秀女,就按这次主持选秀仪式的妃子,根据各宫的需要,安排到各宫当宫女,而当宫女也有分等级,有普通宫女,也有女官,而这女官又有分,比如皇帝的乾清宫就有置夫人一人,秩一品;淑仪一人,秩二品;婉侍六人,秩三品;柔婉十二人,芳婉二十人,俱秩四品等,各妃各宫仍也有相应的设置,只是品级和人数没有皇帝的多而已。对于女官除了年龄、身体、品行诸条件外,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后台,如果后台够硬,连宫女都不用当,直接当女官,就只需管理相应的宫女便可,不需要亲力亲为。这小太监就举例,四阿哥的嫡福晋那拉氏,就是在选秀时直接到乾清宫当女官,她的德品兼优,康熙很常识,便将她指婚配于四阿哥的。
经过小太监的介绍,我和钗儿犹如当头一棒。昏,看样子,我们要是混不上女官,岂不是要侍候各宫,粗活细技都得自个来了?想我们自小也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我们俩对视了许多,均是一脸苦相,摇头无语。
“奴才给静月姑娘、钗儿姑娘请安。”突兀的太监声传来,转头看去,竟是十三身边的小德子,而之前的那位小太监也不知何时退出去了。
“德公公,这可不比宫外,你这样给我们请什么安,要是被别人瞧了去,可对我们不好呢。”我一脸严肃。
“瞧我,竟给两位姑娘添堵,都是奴才的不是了。”小德子道。
“你来这有何事?”我询问。
小德子一转身,在屋口左顾右盼,便把门合上,凑近我和钗儿,小声道:“十三爷差奴才来,把这两个小丸给两位姑娘,吃下这丸,三个时辰内就会冒汗,五个时辰之内就会发热,状似风寒,太医也诊不出来,十二个时辰后便会恢复如常,十三爷说,若两位姑娘想攀龙附凤,便可将这小丸弃之,则然,若信得过他,便将此丸吃下,一切他会尽力安排。”说完,就把这丸的饮用禁忌跟我们说了,也不等我们回话,就转身开门离去。
我看向钗儿,道:“我不想跟一个年龄能当我阿玛的人做老婆。”
“你不想,难不成我想?”钗儿亦是一脸坚定。
“那我们,这就动嘴?”我示意钗儿。
“好,若是有人问起,就说你病了,我照顾你,所以我也病了。”钗儿道。
“为什么是我病你照顾我,不是你病我照顾你?”我疑惑地看着钗儿。
“因为你个子小,看起来比较柔弱嘛。”钗儿讪笑。我无语,老天爷,你什么时候才让我长个儿呀。
第十二章 十六
不出所料,我和钗儿酉时吃的小丸,子时开始发汗,到寅时,我们已经开始发热了,而苏嬷嬷的集合声已传来,我们俩别说起床了,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许是苏嬷嬷发现我们没到,差小太监来寻我们,小太监见我们这般,回禀了苏嬷嬷,苏嬷嬷又差小太监叫太医,太医说,我们俩染的是急性风寒,恐是无法参加正式选秀了,见那小太监一脸可惜,苏嬷嬷立刻带着其它秀女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就留了小太监照顾我和钗儿,趁小太监送太医时,我与钗儿得逞地对视一笑,然后重重地往后躺去,睡觉!
一觉醒来,又是天黑,看来这药还真绝,连时辰都拿捏得正好,可能钗儿有武功底子,她比我早一个时辰醒,而且已经走动自如了,而我,现在还全身软绵绵的呢。钗儿告诉我,她醒来时小太监递给她我们两人去向牌:钗儿被分去了宜妃,也就是我们那隔了两代的姑姑,康熙的宠妃那当宫女,而我,被分到了十六阿哥那当女官,原因是:十六阿哥的奶妈身子不好被请回了家,而我是德妃口中贤良淑德、知礼懂矩的好姑娘,所以破例让我接了这十六阿哥奶妈的位置,专门负责十六阿哥的日常照顾。贤良淑德?知礼懂矩?这德妃见过我吗?肯定没有,而且她说这话怎么不磕牙觉得别扭呀,这两个词用在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身上,帽子会不会太大?然后,钗儿又补充了一句:这次负责选秀的妃子,就是德妃。
听到这,我已了然,这便是十三帮我安排的吧,心里一甜,这十三,还真说到做到了。
翌日,我和钗儿就分别拿着自己的去向牌和包袱,准备去各自的新处,在屋门口,我们依依不舍,“好好照顾自己,记住师傅说过的话,得空儿,我一定去找你。”我握住钗儿的双手。
“嗯,我走路比你快,我去看你,比你来找我快。”钗儿泪眼婆娑。
“我怕你迷路......”我哽咽。
“唉哟喂,两位姑娘,你们以为这生离死别呐,这都在宫内,只要没差事得空了,你们俩谁找谁还不都是一个样嘛,再说了,十六阿哥在乾东五所,离宜娘娘的钟粹宫笼共也就半柱香的时间。两位姑娘还是快走吧,别误了时辰。”
我和钗儿愕然,敢情我们两人的新领导住得还不远。相互又交代了不少话,这才跟着各自的领路小太监出发。
这紫禁城,由南向北,依次为三大殿、后三宫、御花园在正中间,妃嫔住的东西六宫则在后三宫的东西两侧,所谓的后三宫就是皇帝住和处事办公的乾清宫、皇后住的坤宁宫、皇后生日举办宴会的交泰殿,分别为东边有六个宫,西边有六个宫,简称东西六宫,所以实际上是十二个宫,宜妃就住在东六宫的钟粹宫,德妃住在东六宫的永和宫。由于康熙的儿子比较多,所以有两个住处是皇子住的地方,即南边的七中南三所、东边的乾东五所,而十六阿哥就是住在乾东五所,说是所,其实就是几个所分别有几个小院,每个皇子一个小院子,既可相互探望,也可关起门来互不相干。十三和十四这时还没成婚建府,所以住在七中南三所。
十六阿哥住的院子比较偏,我估计他不是个得宠的小阿哥,因为在这尽是势利的紫禁城,可以从任何微小的细节看出来,不过十六阿哥住处倒是风景不错,站在院门口,不远处是一片碧湖,微风轻吹,倒是令人觉得清爽些。
这是一个普通的院子,比宫外普通人家的院子大些,院门正对面就是正房,应该是十六阿哥住的地方,左右两边较正房矮些,应该是宫女和太监住的地方,院门口的右边,还有个小厨房,供烧水、煮些小点心用的。领我来的小太监是十六阿哥身边的小李子,有了他完整的介绍,我对这里有了些大约的认识,他还特意说,这十六阿哥为了表示对我的欢迎,让自小就在身边侍候他的小李子,也就是他去接我过来,可见对我可是很大的信任。
晕,这十六阿哥现在也才五岁,哪懂得这些,估计也就是你这小太监想与我相安无事,才主动示好地吧。“小李公公,虽说我被分到十六阿哥做女官,可是我这才刚进宫的,对很多事都不知晓,而且你在十六阿哥身旁的日子比较多,以后还得麻烦你多提点才是呢。”说完,又是依样画葫芦----塞银子。以后在同一个科室干活,同不同心无所谓,别给自己树敌人就成。
“不敢不敢,姑娘的品级高,这院子除了十六阿哥外,就属您权力最大,我们都归您管着呢,您叫奴才小李子便成,千万别折煞了奴才了。”他把银子收进袖了里,却一脸惶恐。看来,我倒真的不能这样称他的。
“那就得罪,称您小李子了。”我露出善意的笑容。
踏踏踏,一阵急跑的声音。“你就是郭络罗静月吗?”稚嫩的童声响起,撇见小李子请安。
“静月给十六阿哥请安,十六阿哥吉祥。”一张小帅脸袭来,这小十六,跟十三长得还真像,瘦削的脸,细长的眼睛,高挺俊美的鼻子,这才几岁就这般俊俏,长大了岂不是又迷倒一摊女孩了,我记得,历史中的小十六境遇算好的,二十几岁就被封为亲王了,嗯,这个领导前途无量,跟着他,有饭吃。
“你不怕我?”小十六瞪大眼睛问。
“你又没有三头六臂的,我为什么怕你?”见小李子已不在,只剩我跟这小孩,不想再尊称来尊称去的,直接用你我称呼了。
“原来十三哥说得对,你真的很不一样呢。”小十六一脸灿烂。原来是十三给小十六提了醒呀,难怪这小孩那么容易就接受我。
“你十三哥还说什么呀。”我很好奇。
“他说你很漂亮,什么都懂,就是不懂女红;什么都好,就是字不好;什么书都看,就是不看八股文;还说,你不会像奶娘一样,动不动就搬出皇阿玛额娘来吓唬我。”这十三是夸我还是贬我呢。
“后面这句,应该是你自个儿加上的吧。”这小十六挺鬼灵的。
“呃......唔......”谎言被拆穿,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放心吧,我不会用你皇阿玛和额娘来吓唬你的。只是,如果你想让你皇阿玛夸你,让你额娘对你刮目相看,那就要按我的话去做哦。”我用大灰狼诱骗小红帽的口气说。
“真的吗?皇阿玛夸我?”小十六双眼放光。看来,康熙生了那么多儿子,不能个个都像太子一样得到他的宠爱,其它儿子为了得到他的一句夸奖,都会十分努力,可怜的小十六。十三这时,还是很受康熙宠爱的吧。
后来的几日,我便开始照顾起小十六的饮食起居,其实说照顾,也就是我动动嘴皮子,自有宫女或小太监去做,每天小十六从天不亮的寅时一直到未时才下课,所以中间那么长的时间倒是很无聊,我不想太闲,就乐得在小十六的正厅右偏房的书房内当起了理事,顺便可以看看他的书架有什么书引起我的兴趣,偶尔也会拿出十三写的字来临摹,我一定要把我这字给练好了,不想让他耻笑。
再见到十三,是半个月后了。我和往常一样,等小十六回来。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我抚上那双细长的手指,低吟:“执手暗思猜,竟无语凝噎。”右耳贴近处传来热气:“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这十三,竟然损我。
“你若不把这手放下,我便用张籍的《节妇吟》回你。”话毕,眼前恢复明亮。
“你可真是,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还上心了。”十三站至我面前。他,好像又长高了。
“哪有你这么说我的,竟是抬高你自己,贬低我了,你怎么知道我明镜暗的?为什么不是你暗不治呢。”我嘟着嘴娇嗔。
“好好好,又是我不对了,给静月姑奶奶赔礼了,可好?”十三双手作揖,笑容灿烂。
“那是当......”我正想转身背对十三欣然接受时,发现四爷站在门口处,马上整理表情,半跪,姿势僵硬地请安:“静月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气氛一时转太快,一片静默。
“呵呵呵呵,你竟然怕四哥。”十三的笑声缓和了这尴尬的局面。我赶紧解释:“这不是怕,是尊重,就像你对皇上一样,见面是一定得礼到数周的。”唔,好像有点比喻不当,赶紧补救:“我的意思是,这是对长辈的尊重的。”他们俩应该听得懂我想表达的意思吧。
“四哥才长我们八岁,哪称得上长辈了?”十三游离的眼神在四阿哥与我之间来回穿梭。
“因为四阿哥虽然只比我们大八岁,可是大气持重、严于律己,比之为长辈,甚好!”我这马屁拍得还不错吧,呵。果然,“嗯,你这丫头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难怪,额娘称你为‘知礼懂矩’的。”天啊,这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还被这马打趣了一番。咦,这四阿哥,好像正好就是是属马的?
十三正想说什么呢,小十六的声音即时出现,“给四哥、十三哥请安!”“起吧。”之后,十三对小十六一阵虚寒问暖,我想,这是出于他的真心,小十六这时的境遇,应该跟他一样,小十六的额娘密嫔虽然在康熙面前挺得宠,一连生了十五、十六、十八三个阿哥,却相对疼给她带来鸿运的十五和目前仍在襁褓的十八多些,对中间这个小十六却是关心甚少,这从我来这的日子就知道,她只差人叫我好好侍候小十六,若是有差池,便拿我试问云云,连抬个脚到小十六这瞅瞅都没有呢,回想,当第一次见面我对小十六说可以让他额娘对他刮目相看时,他的眼神有多么期待。
我让人开始准备洗澡水,这小十六一身臭汗的,若是不马上擦干或洗干,风一吹,可是容易风寒的,这落后的古代,随便一个风寒都能死人的,我可不想这好靠山有什么差池。我走到小十六正厅左偏房的卧室柜子里拿出了他的澡巾和小裤衩,放于床上。
“月姐姐,我不想洗澡。”小十六抵抗。
唉,好像小男孩都不喜欢洗澡,我耐心教导:“你知道温泉吗?”
“知道,冬天皇阿玛喜欢到汤山泡温泉,可惜,我没去过呢。”小十六的眼睛闪出失望的光芒。
“是呀,这泡温泉呀,日日用之,可以让肌肉关节松弛,还可以消除疲劳,还能使身体受益,偶尔的几次却不能真正起到效果的。但是,若是水温适宜,这普通的洗澡水,经常泡洗,也能身心舒畅呢。”我慢悠悠地对小十六说道。
“真的吗?”小十六天真无邪地问。
“当然是真的。你知道唐玄宗吗?就是对杨玉环倾情之至,乃至六宫粉黛全无色的唐玄宗,他最后活到了七十七岁的高龄,这与他时常泡澡是很关系的。呵,你想像他一样健康长寿吗?”对小孩要循序渐进加与诱导。
“七十七岁吗?那真的很长寿啊,我也想跟他一样长寿,月姐姐,我要洗澡,快点快点。”小十六一脸雀跃。
“知道了,已经叫人去弄洗澡水了,一会就好。”终于说服这小男孩了。
“月姐姐,你给我洗的时候,能再唱歌给我听吗?”曾经帮小十六洗过一次澡,洗着的时候无意识地哼起了歌,小十六听了挺顺耳的,这次又要求唱。我正要说好呢,十三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给十六弟洗澡?这怎么可以?”扭头就看到了十三绝对不可的表情。
“为什么不可以?”小十六代我发问了。
“不行就是不行,小十六,你是男子汉了,不能让女孩子帮你洗澡,师傅有教过你:男女有别吧?你看,四哥和十三哥都是从来不让女孩子帮忙洗澡的。”这十三,学着我刚才的样子,对小十六进行洗脑。
“这样啊,嗯,我是小男子汉了,我要跟四哥和十三哥一样,小李子,以后就你来帮我洗澡了。”小十六重重了点了下头,对门口的小李子叫道,小李子应喳。
第十三章 约定
静月进宫了,我忍着没去见她,因为宫里有规矩,秀女不能与外界联系,我怕连累到她,忍着到选秀的前一日,差小德子把两颗小丸交与她,让小德子原话转告:把这两个小丸给静月和钗儿姑娘,吃下这丸,三个时辰内就会冒汗,五个时辰之内就会发热,状似风寒,太医也诊不出来,十二个时辰后便会恢复,告诉她们,若是想攀龙附凤,便可将这小丸弃之,则然,若信得过我,便将此丸吃下,一切我会尽力安排。
隔日,我一下学便跑到德娘娘那,请安便问:“娘娘,如何?”
“什么如何?”德娘娘茫然地问。
“就是......我上次跟您说的,郭络罗家的两个小姑娘......”我提示地看着德娘娘。
“嗯?你说这事儿呀......”德娘娘的脸顿时黯淡下来。该不会,静月没吃那小丸?亦或是出什么岔子了?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扑哧......瞧你这傻样,平常的机灵劲儿哪去了?”德娘娘突然取笑道,看她的表情,我的心终于放下。原来,不仅静月吃了那小丸,连钗儿也吃了,她俩竟都是不爱这荣华富贵的,这实属难得;当天的选秀皇阿玛没去,只是下旨让德妃替他主持便是,这是何等的宠幸,恐怕连五哥九哥的额娘宜妃都没这等待遇呢,德娘娘在选秀时,对宜妃说郭络罗家的两个姑娘条件甚是好,只是偏选秀这日得了风寒,竟是阴错阳差没了彩头,宜妃自是不好说什么,只是说听德娘娘安排。德娘娘只依说,十六阿哥的奶妈身子不好被请回了家,而静月是贤良淑德、知礼懂矩的好姑娘,所以破例让她接了这十六阿哥奶妈的位置,专门负责十六阿哥的日常照顾,顺便询问在场密嫔的意思,密嫔那我之前已有打过招呼,以她与额娘的交情,自是不会推辞的,果然,静月被顺利地分到十六弟那做女官。只是德娘娘顾及宜妃的脸面,便将钗儿分到宜妃那,而宫女的身份则是宜妃给的,我暗附: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把想办法让她跟静月一处,因为静月一定是这么想。
谢过德娘娘,想赶去十六弟那,被四哥拦住了,“这进了宫,跟在外面不一样了,不能像之前一样由着性子胡来,你让额娘这样一番调配,已是乱了宫中的规矩,又在密嫔那放下了话,自然会有人对静月好奇,若是好意便罢,若是恶意,你这一去,岂不招人口实,让她背一个勾引阿哥的罪名么?”还是四哥想得周到,我竟只顾着自己,没想到她现在正处在这随时都可能掉脑袋的紫禁城中了。也罢,反正她已到十六弟那,十六弟那是个清门,不会引人注意。
半个月后,与四哥给德娘娘请完安,本想瞒着四哥去找静月的,没成想,溜到一半,竟看到四哥站在不远处,无法,只好硬着脸皮让四哥跟我一块去,我的说法是,如果我一个去招人口实,那两个阿哥去,应该就不会了吧,而且我们是去看十六弟呀。
到了十六弟那,许久未见的她,学了规矩更是显得落落大方,只是这个子嘛,倒是不敢恭维,没关系,这样更让我觉得小巧可人怜爱的。当听到十六弟说她帮他洗澡时,我脱口而出:“不行就是不行。哪有嫂嫂给小叔子洗澡的?”后面这句,我降低了声音,静月没有听到,不过,这小十六倒是听到了,因为,他的眼神在我和静月之前扫了几个回合,便了然地笑了,这小子,真的只有五岁吗?
“这样啊,嗯,我是小男子汉了,我要跟四哥和十三哥一样,小李子,以后就你来帮我洗澡了。”小十六重重了点了下头,然后朝我这边给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嗯,还算这小子有良心,没白疼他。
再见她时,又是半月之后,她正坐窗前的桌上写字,唔,写字么?呵,不知练得如何呢?快于四哥的慢步,我快步走到屋内,轻巧地踱至她身边,“这字,较之前,有长进了,不过,还是得努力呀。”她没抬头,仍是继续一笔一画地临摹着,慢悠悠道:“我写字是为了打发时间,管他写得好或不好,要不,你去问问柳公权,我这字,他看不看得懂。”这妮子,学的是柳体,倒拿起柳体宗师柳公权来说笑了。柳公,此女乃吾不成才准妻也,请勿怪!
待她写完最后一笔,才放下笔,不顾形象伸了个懒腰,猛地瞧见四哥,又是一阵呆滞,然后便又是标准请安姿,呵,她是真的对四哥另眼相看呢。
小十六不在,我便仔细问了她,在这情况怎么样,她回答,“很好呀,在这院子里,除了小十六,就属我最大,说是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不过早上叫起有小李子侍候,早餐的菜式是我前一天晚上让小厨房准备好当天早上临时做的,他吃完出门,我还没起呢。下课回来,我就将晚餐及夜宵的菜样告诉厨房,晚上我再教他下棋,偶尔唠唠磕,睡前给他讲故事,然后他睡觉,我睡觉。”
听她描述,还好,她过得自得其乐。只是,她好像对这宫里的事情不感兴趣,“你一来这儿,就不想看看御花园?不想见见那些宫庭贵妇么?”
她一脸却之不恭,“我说十三爷,苏州园林的景致可比御花园的强工鲁艺自然多了,杭州西子湖畔的婷婷丽影也比这宫庭贵妇少了份逼人的贵气,我这人没什么嗜好,就想没事看看书,喝喝茶,游游风景,所以,我可不想一出院门,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可等着平平安安到二十五岁出宫呢。”
她不想嫁给我吗?为什么一直想着二十五岁出宫呢?我一直想问她,只是不知如何开口,自小受的教育,仍是让我要懂得做为皇子的尊严。
“等到二十五岁,那可早着呢,岂码还得十年。”我取笑她。
“那,我为你不出这院门,如何?”她抬头着,认真地看着我。
“好。”真的吗?为我不出这院门吗?太好了,这样就可以把你藏起来,不让其它人发现你的美了。只是,她接下来的话,让我凉了半截。
“直到你不值得我这么做,为止!若真有那一日,我便会踏出这与世无争的小院,坠落那世俗的尘缘。”她目不转睛地对我说。她是认真的,她是在向我倾诉芳心吗?她竟比我这七尺男儿更为磊落,敢在对方面前承认自己的情。静月,你,是多么地勇敢,再一次,你的清新印入我的脑中,永久地印记。
“这是什么?”她走近我,眼睛瞪大地问到。
“什么?”我不明所以。
“唔?”她从我的肩上,挑起了几根细长的头发。天啊!该死!
“我发誓,这是我的头发,绝对不是任何女人的!”
她用清澈的眼神看了我一会儿,便笑道:“我又没说是哪个女人的,你这般反应,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我发誓,是我的头发,近些天不知怎么的,小德子给我梳发时,总是掉头发。”我极力解释。
“这才几月天,人家都是秋天掉发,你倒夏初就掉发了。而且,你才几岁呀,难不成,到二十岁,你倒成光头了。”她笑呵呵:“那便是丑八怪了,我就不要你了。”
我被她露骨的表白,惊得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四哥也在这里么,这叫我怎么自然回应?接下来她说的话,更是让一旁四哥不断地摇头。
“喜欢便是喜欢了,哪那么遮遮掩掩的?”她又是认真眼神,讪巧地娇笑。是啊,喜欢便是喜欢了,承认不就那么简单么?当我正想抬手碰她时,她一转身,朝门口的小德子道:“你十三爷掉头发,可得好好护着,你记着:用四两精盐投入半盆温水中,先浸温头发,再按平常的法子洗净头发,每七天一次,仅二三次后,梳头洗发就不会再脱落了。”回住所之后,小德子按她说的方法试了几次,还真不掉头发了。小德子又再次对静月五体投地。
临走时,四哥提醒她:“宜妃怎么说也是你的姑姑,既是来了宫里,这安也是要去请的,免得以后有所失礼之处。”
“嗯。”
第十四章 宜妃
前几日,四阿哥提醒我得去给宜妃请安,一直惦记着呢,这不,清晨避开大家最忙碌的时间,叫了小十六院里的一个小太监,引我去宜妃那儿。为了想多在小十六院里清静几年,不想招蜂引蝶,昨晚逼着自己吃了一个芒果,我这身子对芒果过敏,今早起来,脸上和身上的皮肤都有些红,竟让原本亮丽的姿色减了不少。嗯,有效就是硬道理。
到了宜妃的钟粹宫,由执事太监先进屋回禀,站在屋门口外,听到屋里一阵清脆的铃铛女声:“瞧瞧,你那姐姐,竟是跟你是一条心呢。不用禀了,进来吧。”
“静月给宜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身体仍半跪着,我对德妃没什么兴趣,上辈子在网上有看过她的画像,只是长得大方而已,谈不上美丽,倒是这康熙从年轻一直到年老都宠爱不断的宜妃,让我的爱美之心被吊得老高。
“抬起头来,让我瞧瞧。”宜妃的嗓音再次响起,“唔,五宫倒是挺俊的,就是,这脸上怎么红的?”
“回娘娘,原本之前想过来向您请安,但前些日子静月误食了芒果,全身皮肤红得发怵,现在已好多,这才赶紧向您请安来了,请娘娘别放在心上才是。”我圆了个小谎。
“哪那么多事放心上呀,我是个直肠子的,没那些个软莺心燕的,倒是你,我们女人可就靠这张脸呢,千万别胡乱了事的。”看来,这宜妃倒是个利落爽直的女人,难怪康熙对她如此宠爱,想是在这人心悱恻的宫里,这宜妃是个中有别了。
“谢娘娘。”我这才抬起眼,看向这令我感觉不错的姑姑。宜妃此刻正坐在坑上的主位,一身艳红旗装,亭亭玉润态婀娜,红白增减巧施朱,真真的一个大美人儿,最吸引人的,是她那自然弧起的嘴唇,让人觉得眼前这美丽贵妇,便是只活力十足的火凤凰。
“刚才这钗儿还在说,许久没见你,想过去找你呢,你瞧,你们姐妹们倒是想到一处去了,呵。”钗儿从刚才就一直在宜妃身边侍候着,看样子,她挺合宜妃的心意。
“娘娘这儿真是风水宝地,把这喜欢呆在笼子里的鸟儿,都给引过来了呢。”钗儿打趣道。
“怎么,她不喜欢热闹?”宜妃疑惑问道。
“也不是呢,这小妮子喜静也喜闹,可静或闹全凭她一鼓子心情,有时一连十几天地天天往外跑,有时又是两三个月窝着不出门,所以,我估摸着,这鸟儿估计来了陌生的地方不想动弹,才央着娘娘您放我半天假去瞅瞅这恹鸟儿呢。”钗儿对宜妃说话也没有多少顾忌,想来,应该两人都对得了脾性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这十六阿哥还小,要是闹上脾气了,你也别太牵着他,要不,密嫔又得怪说是周围的人的无不顺从让十六阿哥缺乏管教了,要真倔上了,就直接去禀密嫔去,让她作额娘的自己去管,别跟上次的奶妈似的,被人当了垫背的。”宜妃难得细声地说道。敢情上次的奶妈不是身子不舒服,而被密嫔撵出去的,这密嫔,不是好惹的主。
“谢娘娘关心,静月会一切小心的。”宜妃这才放心,我向宜妃跪了安,宜妃让钗儿陪我出钟粹宫。
“我在小十六那挺好,你呢?”出宫的路上,我们刻意走慢,互相关心着。
“宜娘娘是个爽快的,高兴或不高兴都摆在脸上,也不用我这没心肝的猜,兴许是因为都是郭络罗家出身的,虽只个宫女的级别,却只是在她身边倒倒茶,捶捶腿,聊聊天什么的,不用干什么活。”钗儿满意地对我说。
“你既是这般,我也就是放心了,要是碰着什么事,别心疼银子,该用就得用。还有,唔,以后不论什么人,包括宜娘娘那,若是问起我来,你尽力回旋便是,千万别夸我,我想好了,只想呆在小十六的院子里不出来,别让我引了人家的好奇心,所有人把我忘了最好。你明白我的心思吗?”我看着钗儿认真地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你不是跟十三阿哥情投意合吗?若是这般缩着,能有什么结果呢。”钗儿担心地问。
“我是与他情投意合,但,结果没有人知道,所以,我只能先保护好自己。”
“嗯。”
与钗儿分手后,与刚才领路的小太监又原路返回。现在是七月了,只刚到已时,已经热得发汗了,刚到小十六院门口,便看见十三在院门口站得笔直,这家伙,不会逃课吧?
“你去哪了?”十三看见我迎上来就问。
“你四哥不是说怎么样都得去给宜妃请安嘛,我这不就去了。”我歪着头看他焦急的表情。
“哦,原来是这样。咦......你的脸怎么了?”十三见到我红通通的脸。
“呵呵,昨晚一时贪吃了芒果,今早脸就起红疹了。”我又接道,“倒是你,这会儿不是应该在上课么?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呢?”
“十六弟差小李子跟我说,下午要用的《道德经》忘带了,本想叫小李子来的,可惜这奴才不识字,法海师傅刚有点头疼,便让我和十四弟小息片刻,我就赶来找你要了。”十三说得有些微快,法海便是康熙指定十三和十四的文师傅。
“你等着,我拿给你。”我急忙小跑进屋,书桌上无书,便往书架上找,找到了,早上小十六忘在床头,我以为他今天上课不用,便随手往书房放了。
“我与十六弟说,不就是道德经嘛,真忘带就往藏书阁借下便可,他还说不,他说他的这本道德经有很多他写的注解,跟别的道德经不一样呢。”十三一接过书,便翻开看了几页。
“前几日晚上,我看他在捧着道德经背了半天,竟只背了一小段,细问后才知,教学的师傅只将大致的意思解说了下,就让小阿哥们背诵,小十六似懂非懂,又不敢问师傅,所以背得有些吃力,我便将这书的意思一条条跟他讲解,并教他在不懂或记不住意思的地方写上备注,方便以后查阅。”
“难怪他非要找他这本道德经呢,原来,竟是有你这静月师傅指点呢,呵呵。”十三了然地笑道。
“过几日我又得跟四哥去办差,你想要什么东西么?我给你带来。”
“又办差呀。唔……有没有地方帮我弄些茉莉花盆过来?”我想了想,现在最想要的是这个。
“好。”十三满口答应,我露出欣喜的笑,目送着他离开。
进宫也三个多月了,虽然活动地点只是在这小院里,可是,却难得地轻松,由于每日吃完就坐不加运动,我的身材好像圆了一圈,天气太热,一动又浑身是汗,心里想着,干脆等秋天再运动减肥吧。正胡思乱想呢,一阵清香飘来,是茉莉,呵,好久没闻这味道了。把仕女扇往桌上一扔,迎到院门口。
“你是属狗的么?那么远就闻到了?”十三打趣道。
“我属猫的,没有惹我就是猫,若惹着我了,我便是母老虎了。”我跟他抬杠,看着几个小太监陆续搬着几盆茉莉往院子里头,“就放书房的窗外就可以了。”我看了下,也就放那比较闻得到花香。
“为何不搬到屋里,不是更香?”我斜眼看他,“茉莉喜阳,要晒太阳才能长叶开花,若放屋里,那没多久就会萎掉的。”十三一脸受教。我数了下,好家伙,一共十四盆,这十三,茉莉虽不贵,但也不用这么多吧。
“十三弟一到花鸟街,便直往那有茉莉的铺子钻,我还以为他什么时候改性懂得养花了呢,原是你要的,问他为何一下要十四盆,你猜他说什么?”难得平常酷酷的四阿哥能这样卖起关子来,我当然要捧捧场子了。“他怎么说的?”我真的很想知道。
“你们俩今年不都是十四岁嘛。”四阿哥打趣道。
“今年十四岁你送十四盆,要是四十岁,你可怎么办?”我笑十三的幼稚。
“那我便送你四十盆。”十三毫不迟疑地回答。四十盆么?那我可得我有地方搁呀。心里甜滋滋的,引他们俩进了屋,取出我从泉州带来珍藏的功夫茶具,又在屋外起好茶炉,取出上等铁观音,“我今儿个就借十三爷的花献佛,让两位爷品品我这久违的茉莉茶了。”
我拿出小竹盘,走到屋外的茉莉前,见开得正欢的些许摘取放至小竹盘,回屋时水壶里的水正好沸腾了,便提了小水壶往屋里走,在花厅的圆桌坐定后,小竹盘放至一旁,将热滚滚的水往开盖茶碗里冲,右手用木镊子夹起白瓷小茶杯,往开盖茶碗中的热水中轻轻摇洗,提起、轻甩三下,又是同样的轻洗另两小白瓷杯;木镊子揠着开盖茶碗并把碗里的过水倒至茶盘上,水渗过茶盘上的漏儿没一会就流到了茶盘底座;打开茶罐,用小木平勺取了两份勺至开盖茶碗,冲入热水,盖上茶盖,右手拇指和无名指紧扣茶碗左右边缘,中指按住茶盖中间突起的小圆盘,将茶水尽是往露顶壶倒;取小竹盘中的茉莉放入开盖茶碗,再次倒入沸水,盖上茶盖;用露顶壶的第一泡茶水随意注入三个小白瓷杯,再将木镊子把瓷杯内的茶水倒至茶盘。
这会儿茶碗里的茶时候已差不多,仍是将茶碗轻扣起,在离小瓷杯一尺处将茶碗的茶轻巧地注入,斟茶又将手势放低,“这叫高冲低斟。”
茶碗里的茶在三个紧挨的小瓷杯来回穿梭,务必将茶碗里的茶平均到三个小瓷杯内,“这叫关公巡城。”
当茶碗内的茶已落至差不多时,便对着三个小瓷杯分别滴入所剩的甘露,“这叫韩信点兵。”
刚才的动作一气呵成,面前的两位目瞪口呆,“这喝茶,竟是有这么多的讲究。”十三较四阿哥藏不住话。
我用开口是半圆的木杈子将小瓷杯揭起,放至两位的面前,自己则端起小瓷杯,放在人中处,闭上眼睛,一股清新透着茉莉的茶香顿时飘延至整个脑细胞,轻啄杯沿,茶温适宜,一股将此佳酿含入口中,眼神低迷,回味着那久久不去的甘醇。
十三和四阿哥见我如此,照本宣科也如此饮茶,四阿哥还好,有些模样,倒是十三,拿起茶杯时,烫得又将茶杯放了回去。我到他身边,执起他的右手,教他用拇指和中指轻扣杯沿,无名指稍弯托住茶杯底部边缘。“先小啄下,看茶温是否适宜,若适宜便可一饮而尽,稍含口中,再循循吞下。”
“这茶,不错,比皇阿玛那的茶好喝。”四阿哥给了个好评价。
“这茶不一定比皇上的茶叶好,只是这三沸水、火候和茶具到位,便会将茶的好味一应尽出的。”我实话实说。
“还真的有茉莉的清香呢,为什么不直接泡茉莉茶呢?”十三指的是已经干制的茉莉茶。
“这茉莉茶首推应是福州的茉莉茶,制茶时将茉莉与青绿茶一同晒干炒匀,所以茉莉与茶的味道已难分伯仲。但我却喜用这新鲜的茉莉花来冲泡这铁观音,这铁观音的浓郁厚重,透着茉莉的清鲜醇香,细细品之,令人回味无穷,心旷神怡。”
“你倒是个会享受的。”十三催我再来一泡,我点头。“要是闻书在这,那才是享受呢。”若是闻书在,我就只需直接喝就成了。
茶至五泡,已无最初的醇厚,将茶叶倒掉,又添新茶。
“月姐姐,今天皇阿玛夸我了。”小十六兴奋的声音传入耳中。
“咦,四哥和十三哥也在,给两位哥哥请安了。”四阿哥轻点头。
“皇阿玛夸你什么了,你这么高兴?”十三也眉开眼笑地问。
“皇阿玛今天到学堂看师傅教学,正好教诗词格律,皇阿玛让我和十五哥、十七弟各作一道诗,我就把那天我作的诗说了出来,皇阿玛直夸我与十三哥的词不相上下呢。”小十六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哦?你作了什么诗,竟把我比上了,快说来听听。”十三兴趣渐浓。
“假做真时真亦假,
无为有处有还无。”
十三猜疑地看着我,“我怎么觉得,像你的意趣?”
“你别乱猜,这词真的是小十六自己做的,只不过我跟他探讨了下,又将之改进了些。”我替小十六解围。原先小十六做的是“假假真时真真假,无有为有有还无”,这诗倒是跟红楼老曹的诗有些相近,我就把老曹的原句念给小十六听,他欣喜万分,却没有一下便当做自个儿作的,硬是让我解释为何要改那几个字,又为何改成了这几个字,他倒是个认真抛根问底的好孩子,这是优点,值得继续发扬,也就耐着性子跟他一番解释了。
“嗯,十六弟有你教着,我看,是块成材的料。”四阿哥点头,加以肯定。难得能让未来的雍正皇帝肯定,这心里还真是有些飘飘然。
这晚,小十六缠着我再多教些诗词方面的知识,不想浇了他学习的热情,从饭前一直讲到睡前,讲得我都快睡着了,他还精神抖擞地,最后,我受不了,“在五言的律诗中,例如句式是:平平仄仄平,那么第一个字必须用平声,若用仄声则犯了孤平。在七言的律诗中,句式是:仄仄平平仄仄平,它的第三个字必用平声,若用仄声则是犯了孤平。好了,今天就讲到这儿,你得睡觉了,明天才有精神头上课。”
“月姐姐,你再教我些嘛。”小十六央求。
“小十六,这诗词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而且还得懂得运用周身的环境,结合自身或他人的经历来充实,所以,我只能每天教你一点点,你若能把这每天的一点都懂了,那么,长久以往,那许许多多的一点点集起来,就享之不尽了。”
“嗯,你的意思是,要日积月累,星火明昼。”小十六立即反应道。
“是呀,小十六好厉害呢。”先表扬他一番,“不过呢,虽然你今天得到了你皇阿玛的夸奖,欣喜过就好,不能太放于心上,要更加勤勉;而对待今天没有得到夸奖的十五和十七,你不能淡漠,更不能笑他们,反而要谦恭礼让,这才是君子之道,明白吗?”不能让小十六太过骄横,我知道,尽管是亲兄弟,这些阿哥可是明里暗里地较劲比试呢,估计有了密嫔的大小眼,十五跟小十六也亲不到哪去,但只要小十六能健康成长便好。
第十五章 画虎
转眼已到九月,康熙每年都会去秋弥,而今年的秋弥没有带四阿哥前往,但还是照往年一样将十三带在了身边,从康熙三十七年起,康熙不管出游至哪,均会将十三带在身边,足见康熙对十三的宠爱。再过半月,就是我生辰了。呵,也是十三的生辰,我和他,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这还是有次跟小十六边棋边侃知道的呢。十三应该还不知道,所以我让小十六帮我保密,但问题是,我要送什么礼物给他?唔,我们都属虎,好吧,送个金的!
我已经坐在书桌一整天了,仍是画不好这两只虎,看来我真的没有绘画的天份,看着画纸上面的两只老虎,是我参照着小十六画桶内的某名人的画,但又想加入自己的想象,现在看起来倒有些四不像了。
“你在倒腾什么呢?天都黑了,你还杵在那。”小十六发表不满。
“你已经是小大人了,不用我天天眼睛围着你转的,你该干嘛干嘛。”我头也没抬,仍是苦思从何下手改画。
“我看看。”我话落,小十六便已到我身边。“你在画虎?十三哥的虎是画得最好的,你可以等他回来向他讨教。”
“我可是要送他的,怎么能向他讨教呢。”我嗔小十六。
“那我帮你吧。”小十六一脸诚挚。
“你确定你能改好?”我狐疑,毕竟,小十六再怎么聪明,也只有五岁呀。
“我的画可是十三哥教的呢。我不改你的,我画张新的。”他得意洋洋。“你只需告诉我,你要我画成什么样的,便可。”
“我要一雄一雌,雄虎精壮、眼神阳光,母的小巧圆润......”
“明白,雄的就是十三哥,母的就是你嘛。”我还没说话,小十六就接口了。“你闭嘴,我画画最讨厌人家吵了。”说完,他凝起神来,重新铺了张画纸,状似认真画画。
小十六用中锋笔和侧锋笔画虎的班纹,再用方笔和圆笔修饰,上墨的干湿浓淡均不同,显出不同的层次感;画至雄虎的虎脸各部和爪时,他再次用中锋,让人感觉神采飞扬又不失挺拔;到雌虎两颌时则用方笔并侧笔勾勒。不到一刻钟,小十六呼出一口气:“你看看,跟你和十三哥像不像。”
呀,还真画得不错。雄虎四肢强健,身长腿壮,向前行走姿势,眼睛凝神前方,却无半点嗜血之意;右侧的雌虎个头比雄虎略小些,虎身圆润,呈半坐姿态,懒懒地抬着头,状似思考。
“小十六,你真棒!你不只画出了虎的形状,连虎的精气、神韵都和十三很像呢。”我欣喜若狂,抱起小十六,猛亲他的双颊。
“呵呵,看吧,我没骗你,不过十三哥只教我墨画,没教我水彩画,所以上色,你可得找个高手。”小十六已经在替我打算了。
“不用的,只要墨画就可,我不是作画送他,这画是用来做样稿的。”我喜不自禁。
隔天,差人托话给四阿哥,让他得空来十六阿哥这一趟,午饭时刻便见着他。
“有事?”四阿哥一进门坐定后,便直截了当。
“呵呵,想让您帮个忙。”把茶置于他旁,谄媚着。
“说。”又是一脸酷酷。要不是这段日子的相处,我一定还会跟之前一样对这位四四大老板有些敬而远之,相处后才知道,其实他与我们一样,心底起伏也多,只是不愿表现在脸上罢了,用个词最能概括了:就是属“闷骚型”的。
“我就您一个朋友能进出宫门,能帮个忙,帮我打两件金饰么?”我小心地把小十六帮我画的双虎画呈至他面前,他斜视我一眼,接手打开画。
“就照这上面的两只虎,各打一只金质的扁形状,要与画上的一模一样,大小嘛,就半寸至一寸便可。”我把一锭金子交给他。
“这点银子我还是有的。”他的脸色有些挂不住。
“什么嘛,我的意思是,打制金虎的金子用我这锭金子溶了打,我送给十三的,当然得我出了,哪能让你帮我出。”
“几时要?”
“十三回来之前,如果打得不好,可得再修呢,所以,最好找好一点的工匠。最主要是体形和神韵都要像。”
“嗯。”四阿哥欣然答应。
第十六章 礼物
已经秋尽了,皇阿玛宣布回京,还没拔营,我的心就已经飞得老远了,静月最近不知怎样了,天气凉了,她那弱小的身子骨能抵得住北京的秋凉风吗?白天,我在皇阿玛车銮旁护驾,一到晚上,整个脑子里全都是静月的影子,她坐窗前迷离不动,她拈花微笑含苞,她立屋檐观天听雨之态,她捧书半卧凝眉之姿,夜夜在我脑海中不停盘旋,终于体会到了“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的相思之情。
经过半月的颠簸,终于到京了,皇阿玛让我们各自回去收拾下,明日便又是检查功课的日子,我没回七中南三所,直接去了静月那儿。进了院门,在小十六屋里没找着她,拦了个院里的小太监问,他说,静月病了。
她的屋子在院门左侧,此时门正紧闭着,伸出手指轻推屋门,没有锁,抬脚迈入屋内,屋内的设置挺简单,中间一张圆桌,窗对面一个衣柜,屋门的斜对角的小矮桌上摆着一个小梳妆盒,而此刻她正躺在最墙边的坑上,闭目羞云微喘眠。
轻轻在床沿坐下,不忍扰她清梦,便仔细端祥起她,其实她的五官较钗儿有些深刻,似乎更有草原民族的模样,但又有江南汉女的柔情妩媚,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情在她身上集为一体,不相矛盾,而且相得益彰,她的黑瀑已全然放下,散落在枕旁,些许调皮的发丝正压在玉肌下,能与这黑瀑的明亮相媲美的就是那双美目了,这美目黑白分明,巧笑倩兮地一眨不眨……咦,一眨不眨?天,她何时醒的,到底醒了多久。一阵灼热爬上颊骨。
“怎么,好看吗?”这妮子,明知故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怎么,不好看吗?”她又问。
“是了,再好看的女子,看多了,也会厌的。”她露出一脸了然的神情。
“不会的,不会厌的。”我急回道。
“是看我不会厌,还是好看的女子不会厌,亦或是都不会厌?”她又问。
好多厌字,我一时听懵了。只听她“扑哧”一笑,“怎么,我们能言善道的十三爷,今日歇口词穷了么?”原来,他又在捉弄我,唔……
我起身,坐至圆桌旁的椅上,不理她。片刻,仍是一片无声,我好奇,她在做什么,不会又能躺下睡觉了吧,眼稍瞄了床那,她仍是一脸调皮。
“听说前几日是你生辰,怎么过的?”她坐起身,却仍窝在床上不肯下来。
“今年,皇阿玛赐了一桌席,我与兄弟们在草原上痛快淋漓。”其实,我多想你在身边,因为,这是第一个没有额娘在的生辰。
“知道么,生辰最应该庆祝不是自己。”她头微低,缓缓道:“生辰,最应该庆祝的不是自己,而是生你的人,因为,你的出生让她经历了此生最大的痛苦,甚至是死亡,你的生日,便是你母亲的灾难日,不仅是你,这世上所有的人皆是。”
她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想开口,她却抬头抢先道,“想看看我送你的生辰礼物么?”
“当然想。”我霍然站起身,向她走去。她从枕头底下抽出了一个红色小锦囊,放至我手上,“打开瞧瞧。”我迫不急待地打开小锦囊,是条粗细均匀打着麻花的红绳,红绳的上系统着一块金坠子,细看金坠,是只老虎,体格分外健壮,甚为精神,“你送我的?”
“嗯。补送你的生辰礼物。”
“你要让我挂哪?挂脖子太短,挂手上又太长。”我歪头思忖。
“挂这里。”说完,他掀开被子,露出雪白的玉足,只见玉足上圈着一条与我手上一样的红绳,上面也有金坠子,弯腰凑近一看,是只小巧可爱的老虎,竟和我手中的是一对呢。直起身,她的脸在我右颌旁,我柔声问:
“男左女右,是么?”她道:“随你。”
我立刻脱下鞋袜,将红绳系在我的左脚踝上,将脚掌放至她脚掌旁边,两足并排,“还真的是一对呢。”这是我收到最贴近身体的礼物,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情意,那么毫无保留,那么真诚意切,谢谢你,静月。
“你生辰是什么时候?”我转头望她。
“做什么?”
“我也补送你礼物。”
“不用的,我已经自己送给自己了。”
“哦?还是第一次听说自己送自己生辰礼物的,是什么?”我好奇。只见她抬起右足,抬头嘟起嘴向右足噜去。“就是它呀。”唔,这金虎是她送自己的礼物?这是一对的,红绳也都是新的,“难道?”
“嗯哼。”她露出兴味盎然的笑容。
“难道......我们的生辰很接近?”我保守说道。
“岂止是接近,简直是一、模、一、样。”天啊,我们竟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这是注定的吗?是了,这是注定的,是额娘把你送到我身边,注定让你我相识相知的。
“我补送一样礼物,一定会是你最想要的。”我坚定地说。
“还是我最想的,快说,是什么。”她抓住我的右膀急切地问。
“过几日便知。”她不依又问了不知多久,我就是不愿告诉她,这礼物,一定会给她惊喜的!
马车上,我问车帘旁兴高采烈的人儿:“最后问你一次,你确定真的要去?”
“是,要去。”
“那地方被她形容:可以是仙境,也可以是鬼狱,你确定真的要去?”
“我确定。”车帘旁的人点头。
“嗯,那你别后悔。”
前几日回京时,静月着了些凉,现虽好了,但我告诫她不许再吹风的,所以今天一进小十六的屋门口,便瞧见她背对着歪坐在贵妃椅上看书,向我身后的人儿打下眼色,悄悄走到她背后,双手捂上她的眼睛,我则站在一旁,道:“猜猜我是谁。”
她放下手中书,慢腾腾地转身,将捂在她眼睛的手拿下,“还用猜嘛,不就是我康熙朝最俊的十……天啊,闻……闻书?”她一时太过讶异,竟有些口痴。
“我不会在做梦吧,是你吗,真的是你吗,闻书?”她一脸不可置信。
“是我,是我,小姐,是我,我是闻书。”闻书一把抱住静月。
“你怎么会在这儿?”
“十三爷带我来的,我不走了,十三爷说从今天起,我姓李,是端嫔娘娘的宫女,前些日子染疾被送出宫,现病好就被内务府分到十六阿哥这边来了。”静月一脸茫然,“端嫔?”
我解释:“端嫔,董氏,员外郎董达齐之女。康熙十年生皇二女,十六年八月二十二日册为端嫔。现居御花园的西面。”
她蹙眉思忖,道:“闻书,你可知,这并不像宫外那般自由随性,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掉脑袋的。”
“小姐,我知道的,十三爷之前跟我讲了很多宫内之事,我晓得厉害的,若是我有什么事情,一定会连累到小姐的,所以,我必须步步为营,小心谨慎。”闻书倒是伶俐,我记得没教过她这些,只说了些宫内禁忌避讳之事。
“唉,罢了,这一切十三和你已经都安排好了,你已经顶了那姓李宫女的名字,若现在想走,恐怕没那么容易了。你,你们,真的是......”
“小姐,谁也不知道端嫔身边的宫女叫什么的,所以,十三爷说,我还是可以叫闻书的。”
“可以这样么?”她问。
“内务府所有的宫女,只记旗籍、出身、姓氏、排行等,并未记名字的。”我解释。
“是呀,女人在这,只能记姓氏,名字,只能淹没在历史的潮流中,无人记得的。”
“我记得,永远都记得的。”我向前一步,坚定地对她说。她看着我的脸,直视我的眼睛,自言自语:“这永远,是多久?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男人总是说出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情,等到发现承诺不能兑现时,便不知如何面对当时对着的信誓旦旦的女人了。”
“我......”她伸出手捂住我的嘴。
“不要说,十三,我不想你承诺我什么,只需答应我,与我一起时,只能有我一人;若是有了她人,我便会收起对你的情意,决不回头。”从未见过她这样认真严肃的表情,我,点头。
第十七章 次见
没想到十三竟然把闻书送进了宫,可怜的闻书,这是第二次被人当礼物送给我,再次提醒了我,这是身份尊卑的封建社会,一切美好事物都需遵循它的规则,包括,爱情!
后来在小十六那了解到,十三安排闻书的宫女前主子端嫔,住在御花园的最西面,也就是鲜少有人去的冷宫,闻书听至此,直叹这端嫔可怜,我却摇头反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知何原因,康熙对端嫔如此冷淡,依康熙对所有妃嫔均是雨露均分来看,这端嫔定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才会令康熙如此绝情。闻书一来可就好了,我把她安排在小十六房内做侍奉,她闲住了仍是会像往常一样帮我准备好我要用的一切,必竟十几年的默契了,我也乐得轻松。
康熙四十六年,我和十三都十五岁了。
又是一年初夏时,小十六比往常早下学,一进门就大喊:“渴死了,我要喝水。”闻书立马倒水侍候,小十六一饮而尽。
“今天怎么那早下课?”我放下手中的书,向小十六走去。
“今天皇阿玛下旨,下个月塞外巡幸,我也去!”小十六兴冲冲地叫着。
“真好,那塞外风光,可是人生必去之处呢。”我也被他的好心情传染,塞外,那是令人神往的天路,一望无际的草原,成群的牛羊,驰马奔腾,何等地欢快啊!
“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十四阿哥都去。还有十三哥和十五哥。你也想去吗?皇阿玛准我们兄弟每人各带两名侍候的,我带你和闻书去,如何?”小十六好心地问。
“谢谢你,不过,我还想多清静几年,所以那塞外风光,等我出宫了,我再亲自去,现在嘛,还是窝在这院里,不出去闲逛才好,至于闻书,她若愿意去,你便带她去,若不愿意,你也别勉强她。”我谢小十六的好意。
“明白的,你不爱那些攀附之事,十三哥也不愿你出去惹眼,所以,我也不会对人提起你的。不过,前两天我回来时,看见十四哥在院门口站着,我问他怎么不进去,他说只是经过,便走了。”小十六侧头道。
“嗯?”十四么?自去年上次酒楼跟他互不对盘之后,就没再见过他。呵,是只骄傲的小狮子。
由于这是小十六第一次出远门,闻书自告奋勇要跟小十六去塞外,她怕小十六太小不懂得照顾自个儿,她也是真心疼小十六的,所以,从那天知道小十六要去塞外时,就开始准备各样东西,也亏她想得仔细,除了各项用度,还把菊花、金银花、绿豆、木耳、莲子这些降火润肺的食材和药材都带上了,这会儿是夏天容易上火,更别提去塞外吃的烤肉吃食会增多,所以带些总是有用处的。而我列了张功课温习单给小十六,并告诉他,要按照上面做,闻书会代我督促的,玩归玩,不能放了学业。
明天,小十六就要启程了,许是太过激动,竟兴奋得睡不着,躺在床上吵着要我讲塞外的人土风情。见他无睡意,我也打起精神跟他闲扯。
“既然你睡不着,那我们来答诗,好不?”找了个比较寓教于乐的法子。
“嗯,你先来。”
“长风几万里。”想了想,便道。
“吹度玉门关,是李白的《关山月》。换我了:葡萄美酒夜光杯。”小十六道。
“欲饮琵琶马上催;是王翰的《凉州曲》。醉卧沙场君莫笑?”我出题。
“古来征战几人回。到我问了:黄河远上白云间……”在这你来我往的答诗中,小十六终于抵不住哈欠连连,一会儿便见周公去了。
十三和小十六、闻书他们已经去塞外快三个月了,昨儿听院里小太监说,小十六他们这两天就回来了。坐在屋廊竹椅上,看着花期已尽的茉莉,不禁想起十三,那个现在已风流倜傥的俊雅公子。
眼前又是一黑,愣了一会儿,便了然地笑着:“你就不会来点新鲜的么?”
“……什么新鲜的?”不是十三的声音。霍地站起,回身看向来人。
“静月给十四爷请安,十四爷吉祥。”竟然是十四,好一会儿才认出是他。
“免了,以后见我不用给我请安了。”他语气无多大起伏。
“十四爷是阿哥,静月自是要礼数周全的。”我回应。
“你见十三哥都没请安,为何见我就要请安?”这十四,好斗抬杠的喜好还是没变。
“既然十四爷赏恩,静月自是欣然接受。”现在他是主子,顺着他才不会为难我。
“没什么事,皇阿玛差我先回来禀太后,十六弟他们大概明日就回宫了。你,该准备下的。”十四的声音听不出好或不好。
“是。”不知要如何回答,只得称是。站在我面前的十四,个头已经比我高了,他现在是十三岁,仍是个大孩子呢,印象中十四好像是属于早婚一族的,当然,是相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讲。正胡思乱想着,十四动作轻盈地横躺在房廊的长栏上,抱手闭眼。
“赶了一天的路了,我睡会,你帮我看着。”还没等我回应,他就呼呼出声了。看他如此不客气,我也不再管他,只回屋拿了件小薄毯披在他肚子上,然后坐回我的竹椅,继续想十三。
翌日,小十六和闻书真的回来了。一进屋,小十六便叽叽喳喳不停地跟我讲着塞外的风光有多么美,简直是诗词上写不出来的,我边听边附和,问着闻书小十六近三个月的身体状况和学习情况,还好,没有小病小灾,功课单也是日日照着做的,嗯,是个懂得进退的孩子。
隔天,起了个大早,想准备点好吃的东西让小十六下课时回来点心,一打开房门,赫然发现房门口放一个包袱,左顾右盼,“闻书……闻书?”闻书从小十六的房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鸡毛毯子。
“这东西是谁放在这儿的?”我问闻书。
“刚才还没看见这东西呢,不晓得是谁放的。”
我低头侧目这包袱,蹲下打开它,是毛皮!双手拿起毛皮的一端,站起身,棕榈色的皮毛,泛出明亮的光度,看这样式,好像是件披风。
“这是谁的呀,这么好的物件,竟然就扔这边了。”我状似可惜地道。
“既然是好物件,小姐,你就留着用嘛。”闻书笑嘻嘻地道。
“我已经有披风了呀,对了,闻书你还没有厚的披风呢,这件既然是无人之衣,那就你用吧。”我状似慷慨道。
“这哪行呀,我可没那福份。”闻书说完,看了看院门口,便转身回屋打扫了。
“你可真是的,竟然要把我送你的东西给别人,枉费我一番好意。”十三的声音不悦地响起。
“我哪知道这是我们十三爷给的惊喜呀,若是知道,定是不敢的。”我笑呵呵。
“快试试合不合身。”还没说完,十三便将披风往我身上披。
“嗯嗯,不错,正是合身。不过,你若再长个儿,我就得给你再射只熊做件更大的了。”十三退后一步右拳抵着下颌道。
“什么?你说这是熊的皮毛?”我讶异。
“是呀,为了射它,我可是追了十几里的地,这熊的皮色棕中带红,配你最好,连四嫂想要,我都舍不得给呢。”十三欣喜地展示着他的战利品。
我触眉,将披风揽在手腕处,牵起他的手进我屋里站定,认真地看着他:“你伤哪了?”
他一时错愕,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没,没伤哪的。”
“没有?我可没骗过你,也不许你骗我。”我板下脸。
“唔,也没有受什么伤,只是有些皮肤之痒而已。”他状似轻松。
“那痒在皮肤哪儿了?”我追问。
“也就是膝盖,没什么的。”他回答。
“既是没什么大碍,那我看看。”不等他回答,把他推向身后的椅子,蹲下身来,将他的裤脚小心地摞起,十三没想到我会这么做,竟一时任由我摆弄。
天啊,双腿膝盖处伤痕累累,数条结了血块的疤痕丑陋地覆在膝盖上,“这叫,皮肤之痒?”我咬唇反问。
“......这不真的是在皮肤上嘛......真的没什么的,下次我给你猎只老虎来,保证连这皮肤之痒都没有。”他想把气氛缓和。可惜我不买他的账,“你就这么不爱惜你自己,就为这什么劳什子披风,去跟熊搏命?你要是有个好歹,你怎么对得起你的额娘,你又要让我愧疚死吗?”我气极,眼泪涮涮直下。
“你,你别哭呀,我不就伤了个膝盖皮,没什么要紧的。再说了,我们兄弟几个哪个身上没流过血的?又有哪个兄弟猎物的时候没受过伤的?你看五哥额上的疤,就是在攻打准葛尔丹时留下的,那才是我爱新觉罗家真正的巴图鲁呢。”他极力解释安慰着我。
“我不管,你发誓,以后不许再受伤了,而且,这膝盖伤一定得小心护理,绝对不能留后遗症。”尽管知道有些牵强,但还是蛮横地要他许诺。
“好。”他像是松了一口气,答应。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要求他每日下学后一定到小十六这来,天天做养筋化淤、活血长肉的炖罐给他进补,自然也会留给小十六一份,只是后来,四阿哥也常来当食客,美其名约检查小十六功课。
第十八章 赐婚
昨日兮昨日,昨日何其好!昨日过去了,今日徒懊恼。世人但知悔昨日,不觉今日又过了。转眼又是一年,我和静月都十六岁了。十六岁么?是呀,我们都已到了成婚年龄,我要向皇阿玛求旨,让静月成为我的福晋。
今年,皇阿玛安排的事程好像特别多,年初二月的时候,他带我和太子、四哥游历五台山;六月避暑塞外,除太后外,随行的还有太子、大阿哥、四哥、十四弟、十五弟、十六弟,当然还有我。来塞外两个月了,每次的狩猎都是我和十四弟交递着拔头筹,哥哥弟弟们对我们都是赞赏有嘉,可是,我却总觉得少了什么。是唉,少了静月的娇笑俏皮,少了静月的柔美甜音,少了静月的药膳美食,原来,他是很会做菜,特别是煮汤,更是连四哥都赞不绝口呢。
独自骑着马,悠然自得,不自觉已走得离营地较远,无所谓的,这里我几乎年年来,已对地形了如指掌。
“十......三......爷!”转头看向不远处,一名女子喊住我。见她向我小跑过来,不忍她再辛苦,我便策马奔去。
原来是皇阿玛身边的宫女伊琳,“什么要紧事,竟让你一个人跑这么远过来找我?”
“回十三爷,皇上差奴婢找十三爷,让您去跟哈尔二王子比试呢。”伊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知道了,这……”我还没说完,便听到她一声尖叫。伊琳双眼瞪着我身后,惶恐害怕,竟全身不停地抖。我调转马头,转身回看。
天,是只老虎!
当下应该立即逃走,但猛虎已离我和伊琳只有几十步远,如果带上伊琳一起驱马,定会两人均入虎口的。没有时间再想,赶紧下马,将伊琳托到马上,让她去搬救兵。
“十三爷,我,我动不了了。”这伊琳竟然吓得连策马的力气都没有了,而马儿似乎感觉到危险正在靠近,已向一旁走去。
拔出配刀,注力全身。这虎体型硕大,虎皮松驰,张开血盆大口,见他牙齿并非齐全,这应该只晚年虎,嗯,还是有胜算的,就怕此处是个虎窝,必须速战速决。那虎见有如此食物,嗜血本能被激起,原本软绵之姿,现已布满杀气,助跑向我奔来。在老虎距我三步之遥时,奋力跃起全身,扑向虎背,左手紧紧抓住虎脖后颈皮,老虎吃痛,伸出前爪向背上的我袭来,全神避开尖利的虎爪,尽量让身子往虎头倾,右手用尽全力,利刃刺向虎鼻。
倾刻间,一注血流喷溅右手,来不及思考,再次刺向虎鼻,老虎已痛不欲生,竭尽全力吼叫,虎声阵阵,震动大地。无瑕休整,刀锋再次刺向虎脖,狠狠地,拔出再刺,如此反复,似乎刺穿了老虎的喉部,竟无法发出声,只剩大口张着大哈气,虎力似乎也没有原先的劲霸。很好,再接再励,继续用利刃不断地刺向虎喉,直至老虎躺在地上,只剩微喘未定,滚滚热血从它口中、喉中、脸上喷涌而出,染至大片草地。
远处一抹明黄与身后的人影鞭马而来,至眼前时,露出震惊与不可思议。
“来人,宰了这畜牲!”皇阿玛下马走来。
“皇阿玛,不可!此虎还未完全断气,危险!”我喝住皇阿玛。
“吾儿勇士在此,朕有何惧?”皇阿玛步履未停。见已多人围至那虎周围,并将其虎了断,才完全放下心来,向皇阿玛请安。
“胤祥,伤哪了?”皇阿玛见我浑身是血,关切地问。
“回皇阿玛,儿臣毫发未伤,这血,是那畜牲的。”我看向那虎。
“好啊!朕的十三阿哥,是个打虎英雄,只身打死猛虎,却毫发未伤,是我康熙朝的第一巴图鲁!”皇阿玛骄傲地向身后人群大声道。
“喝!喝!巴图鲁!喝!喝!巴图鲁!”身后叫好声不绝于耳,此时,心里满满地。
“皇阿玛,此处不宜久留,十三弟虽无伤势,仍是让太医检查遍较好。”四哥即时道。
“嗯,嗯?伊琳,不用行礼了,起了吧。”伊琳不知何时,已从马上跌下,被旁人掺着起身。
一路,我们凯旋回营。
夜晚,主帐内,皇阿玛异常高兴,各蒙古王公敬酒均一杯饮尽,对于大家的恭贺勇士阿哥之词,更是令他开怀大笑,随即,转头对一旁边的哈尔二王子道:“哈尔,还与我大清十三阿哥比试么?”
“不敢,臣自叹不能伏虎,甘拜十三阿哥下风。”说完,起身认真向皇阿玛行礼。
皇阿玛笑容满面,“嗯,有此勇猛儿子,朕实感欣慰啊!胤祥。”
“儿臣在。”我起身行礼。
“你今年也十六了,今日伊琳遇那危险非常之时,并未弃你而去,可见其忠实墩厚,将其指婚于你,年底钦天司择日完婚。”皇阿玛的话如利器般,令我的心惊痛。
“皇阿玛,儿臣……”不,我想要的静月,不是任何人,我只要想她。
“十三弟,皇阿玛这是天赐良缘,兄弟们羡慕得紧呢,还不快快谢恩,好让我们替你庆祝一番。”四哥的话骤然响起。
我看向四哥,他微笑,轻摇头。摇头?你是在向我说,我只能接受是吗?倘若现在抗旨,不仅使皇阿玛在蒙古诸王面前的威仪扫地,更让我无立足之地,恐怕,皇阿玛若究其抗旨原因,连静月也脱不开身吧。
十四弟已走至我身旁边:“皇阿玛,十三哥乐坏了,竟连谢恩都忘了。”说完,他放在我脖子的手使了暗力将我按下,心力交瘁的我,木讷地向皇阿玛磕头谢恩。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以为,我打虎只为了自保;我以为,那虎打死了,皇阿玛会答应我的请旨,为我和静月指婚;我以为,四哥会替我回了伊琳这不该有婚约,我以为……为何一切都不是我所愿?我拼了性命,为的就是让静月嫁给我,为什么,为什么不是?谁来告诉我?
没过几日,皇阿玛便拔营回京,同时令朝内与宫内准备九月南巡事宜。一到京城,这突如其来的婚约令我不知该如何面对静月,该如何对她启齿?一时手足无措,到皇阿玛带我和太子、四哥南巡离宫时,我都没有去见静月。对不起,静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十九章 断情
小十六从塞外回来已经半个月了,从他一回来看到我第一眼开始,眼神一直不敢正视我,而当我发现他正看我时,竟捕捉到怜悯的眼光。怜悯?这孩子,难道十三半个月没来看我,我这正主儿都不急,他倒可怜起我来了。
“月姐姐,你不想十三哥吗?”毕竟是小孩子,还是忍不住问了。
“想啊,可他不是在南巡吗?我在夜里没人的时候想他,白天嘛,还是做自己的事情呀。”顺手将碟中的牛肉炒山药往他碗里夹,这些天,已经能感到阳气渐退、阴寒渐生,这时候冷热交替的季节肺最容易伤着,所以,晚饭我都会做些防燥护阴的食物。
“那,十三哥从塞外回来,到跟皇阿玛南巡都没来见你,你不觉得奇怪吗?”小十六又问。
“这有什么奇怪的,从塞外回宫到南巡出宫,一共才十几天的时间,恐怕要准备皇上南巡应该忙坏了吧。再说了,之前他跟着你四哥一忙起来,不好几次把我抛到脑后了么?到想起我时,早就过了个把月了,我已经习惯了。快吃,食而不语也。”边说边催小十六吃饭。
“那,如果十三哥不娶你,你会很伤心吧?”小十六低头猛扒着碗里的饭,没有抬头。
“小十六,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狐疑。
“没有,我答应十三哥什么都不说的。”小十六仍是把脸往碗里埋。
晚上,把小十六安顿好睡觉后,我坐在房廊的栏上,背靠着房梁,仰头望着天上的星空。小十六最近的神不守舍,还有晚上刚刚说的话,让我感觉,十三一定有什么事,而且,还是他不愿让我知道的。“那,如果十三哥不娶你,你会很伤心吧?”小十六的话犹如在耳,伤心吗?肯定是会的,因为,不管他娶的是谁,是嫡福晋还是侧福晋,那都意味着,他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十三了,我也不再是他的唯一。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应该知道了,只是不愿去想,只是放任自己单纯地喜欢这个阳光般的俊俏男孩,因为他的心太善良,太柔软,以至于就算我是他心中唯一的女人,却仍是排在他四哥、他皇阿玛、他尊贵皇子身份的后面吧。我,应该好好想想,如何对待他,如何对待我对他的感情了。
这次的南巡发生了些事,太子因为在德州腹疾生病后,康熙立即下旨让索额图来照料太子,自己却和四阿哥、十三继续往山东泰山方向行程。到泰山时,让年仅只有十六岁的十三单独祭泰山,需知,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的皇帝眼中,泰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只有皇帝在觉得政绩卓越时才能登泰山封禅,而康熙舍年长的皇四子,却让刚成年的皇十三子代为祭天,这其中意味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十三应该很高兴吧,能够让他最崇拜的皇阿玛如此看重,让他最尊敬的四哥引以为豪,年轻气盛对事业欲罢不能的他,应该是欣喜若狂的。
十一月,康熙结束南巡回宫,但我却仍是没有见到十三,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只是一直骗自己说,十三心里还是有我的,前几日,钗儿来看我,也是欲言又止,我打断她想说的话,因为,我在等,只等着那人,自己来向我说清事实。
这日,漫无边际云霞遮住了那红阳,将原本亮白的天空刷洗成一片昏黄,夕阳,很美,就像我和十三,即将亡逝的爱情,很美,却不长久矣。
十三,此刻正站在院门口处,他的身材更高健了,瘦长的身影被余晖照耀下反射在地面上,长袍袍角被一阵徐风吹起,飘动身姿,这身子的主人,与我对望许久,才踱步至院中的我面前。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眼晴的黑瞳里,映出的仍是我的脸,是了,不管发生何事,十三心里,是真心有我的,至少,在过去的三年时间里,我们的情愫是如此地真切,纯洁而美好,就像那海棠“欲偿白帝凭清洁”之玉肌冰晶,让人久久不能释怀。
我们都没有说话,是呵,该说什么?该怎么说?他没想好,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样的静默,于他于我,都是最好的。
他伸出右手,轻轻地将我鬓边的发丝捋往耳后,手指仍不肯放开,在我耳垂处细细揉搓,一阵酥痒,令我轻笑出声,十三刚才充满怜惜的明亮桃花,此时已换上了一股溺爱。随即,我跌入一个骨骼硬朗的怀抱,淡淡的龙涎香,仍是鼻尖荡漾,却夹杂着另一簇……胭脂香?
“我的嫡福晋,一定是你,我向你保证!”贴在他的胸前,耳中传来发自胸腔的闷声。
“你知道的,我不在乎什么嫡福晋、侧福晋的,我只想要属于我的那份唯一。”刚才的那股暗香,让我意识到了,十三,他已经是个男人了,一个热情洋溢的男人,在外游畅多时,怎么可能洁身自好呢?
“知道么,如果不是你怀中的那股暗香,你刚才说的话,也许我就真的信了呢。呵呵,可惜,你身上有她的胭脂味,那佳人韵香,背叛了你。”我推开他半步之远,静静地看着他,想把这曾经真心喜爱过的人的一切,深深印入心房。转身的一刹那,便将这份在盛满真情的房门关上,独留他一人枯站院中。
那日,他在院中站了很久,从黄昏到日落,从黑夜到凌晨,最后,被要上早朝的四阿哥拖了出去。而我,转身即刻回房关门,无力站稳,跌坐抱膝,伤心欲绝。
枯坐整晚,竟丝毫感觉不到地上的凉意。隔日,我病了,风寒入体。
康熙四十一年十一月,十三娶了第一个侧福晋瓜尔佳氏伊琳,郎中阿哈占之女。
听说,康熙是因为塞外十三勇摛猛虎,这瓜尔佳氏未自顾逃命仍侍身旁,念及此女忠实墩厚才赐婚的;
听说,从塞外回宫到南巡回宫,瓜尔佳氏一直身侍十三旁;
听说,成婚时,瓜尔佳氏已怀有两个月身孕;
听说,成婚那日,十三喝得烂醉,躺在院中空地上不肯起来,双眼直盯着天上的月亮发呆;听说……
这一切的听说,都是来自钗儿和小十六的口中,我不是铁石心肠,无法不动容,老天,让我最后一次肆意放纵吧。
康熙四十二年癸未七月,十三的第一位女儿出生,母为侧福晋瓜尔佳氏。
第二十章 美男
我的这一场病,整整费了一个冬天才全愈,连我自己都不知,是这身体的风寒未好,还是风寒早解,只是心病仍在?不过,此时看往窗外的明媚阳光,院里麻雀争嚥,令我心底的小鸟也想出去挥洒下青春。思及此,立刻跑至院正中,闭上眼睛,展开双手,把头仰向太阳方向,唔,真舒服呀,北京的冬天老是灰蒙蒙的,春天来了,太阳也不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甭晒了,都几岁了,再晒也晒不出高个儿来的。”讪笑声音响起,不理她,我还是继续享受这久违的温暖,嘴上却不依:
“你这天天往我这跑的,宜娘娘真就不生气了?我看,怕是你不得娘娘的意了,看着你心烦,又碍着亲戚面子不便,就老是打发你出门,眼不见为净了。”
“你这野猫,知恩不报也就算了,竟咒起我来了,也不想想,你心灰意冷时,是谁天天看着你吃药的?”不看也知道,此时的钗儿定是双手叉腰,圆杏瞪眼。
“快别说那劳什子药了,苦死了,而且天天喝,我都觉得我的牙变黄了。”这是实话,所以这些日子我一直用桔肉和桔皮不停地擦拭我的牙齿,还好,还是有效果的,我的牙齿恢复了往日的亮白。
“我看看,哪黄了?”钗儿的手竟然真的把我的嘴给扒开了,这女人,真不解风情。
我和钗儿回屋,闻书在听到钗儿的声音时,便已在屋内架起了茶炉,每回钗儿来,我们都是边侃边茶的,偶尔小十六早归,也会加入我们的品茗行列。
“你这病好了么?”钗儿悠了一口茶,说道。
“好了。至少比之前好了。”我知她在说什么。
“过些日子,是宜娘娘生辰,她特意嘱咐我,让你一定得去。”宜妃前几年的生辰,我都是礼到人未到,今年,怕是真得过去了。既我已决定把十三的情放下,那不出院门的自我约束,恐怕也得稍加宽松些吧。
“月姐姐,你快看,我带什么回来了。”小十六又是声到人再到。
“是......是蛐蛐?”我看着小十六小心地打开手中的瓷罐,从窄缝中看到了里面的蛐蛐。
“嗯,月姐姐,皇阿玛不许我们玩物丧志,所以这些东西还是不让别人看到的好。”小十六小声道。
“知道了,这东西哪来的?”我问他。
“我和十七弟经过毓庆宫里,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的,说是太子有了扬威将军,便不要这虎啸将军了,我和十七弟觉得好玩就拿了回来。十七弟说他想看时就过来这儿看,因为他院里的奴才都是他额娘的爪牙,他一天尿几次,他额娘都知道呢,要是见这东西,只不定要怎么训他呢。”由于密嫔的厚此薄彼,小十六没有对同胞兄弟十五有多亲密,倒是跟十七走得挺近。
“他怕他额娘训,你就不怕我说你么?”我板起脸。
小十六一愣,笑眯眯道:“你不会的。”
“怎见得?”我反问他。
“你说过,人若要沉迷于某些事物,不是不碰就能止得住的,再说了,我又没为这蛐蛐失了学业,你不会不让我养的。”小十六一脸笃定。
“好,那我们约法三章,你若想玩这蛐蛐,便要每日多背两首诗,而且只能在睡觉前玩一刻钟,如何?”有这蛐蛐为饵,引他多学些东西。
“嗯。”
“对了,月姐姐,十四哥今天被指婚了,过几天就要成婚,我听十七弟说,这舒舒觉罗氏是德娘娘身边的宫女,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德娘娘怕日子久了肚子太显,央着皇阿玛快些指婚成亲,可我不知道要送什么,你帮我拿拿主意?”小十六今年已经八岁了,这个年龄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小大人,兄弟间的送礼早已司空见惯。
“你问她,她铁定跟你讲:送银子!”钗儿从刚才到现在一直专心品着这前几泡的香茶,我倒是没喝几口就全进了她肚子里去了。
“送银子怎么了,多实用呀。万一以后手头紧了,还能解万急呢。”我说出我的看法。
“不行唔,虽然我很赞同你的想法,可是,这送银子一看就知道是你想的,十四哥会觉得我不够诚的。”小十六端起茶杯,浅尝后一饮而尽。这怪不得小十六,因前几年宜妃生辰,我送去的礼都是一张张银票,所以,估计这会儿不少人知道宜妃的侄女喜欢送礼用银子的。
“要不,你整个什么物件,就当是我买的,给十四哥图个新鲜?”小十六怂恿着。
“你送的礼为何要我动手?不要,你自个儿想办法。”整个物件?拜托,我女红比字还拿不出手,能整个什么物件?
小十六和钗儿对看一眼,心照不宣,了然地哈哈大笑。这两人,越来越喜欢耍我了。
隔天,小十七来院里看蛐蛐,晚上,小十六多背了两首诗,打开蛐蛐盖,里面空无一物,闹着要里面的蛐蛐,估计是下午小十七来时,没把盖子盖好,这蛐蛐开溜了。
“这黑灯瞎火,我去哪给你找呀,明天再找,好么?”我好声劝着。
“不行,明天找,这虎啸将军早被鸟吃了。”这小子还知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好吧,我给你找去,不过,这么晚,我可不敢保证找不找得到。”这小十六拗起来还真没办法,只好叫了院里所有的人,打开灯笼,找蛐蛐。
“指不定跑到院外去呢。”找了一阵,一伙人差点把院里的土都抠了,愣是没睢见蛐蛐,小李子对我说道。
“好吧,小李子你跟我院外找去,闻书你跟大伙再找找。”语毕,我和小李子各打了一只灯笼出了院门。
这还是我自进宫后,第二次出这院门,第一次是刚进宫给宜妃请安的时候,此后,我便为了那阳光温善的俊雅男子把自己锁在了这院子里,三年不曾踏出一步,而此时,四周黑暗,只有点点星光照着地面上的鹅卵石。
我和小德子分院门左右两路各自提着灯笼沿路找,半俯身低着仔细看着,嘴里还叫着:“虎啸将军?悉~~~!悉~~~!”尽管我也觉得这样很幼稚,而且这对找蛐蛐好像没什么用处,但我还是乐此不疲地自娱着。突然耳边传来蛐蛐的叫声,好呀,终于碰见了一只,不管你是不是小十六的虎啸将军,今天我非把你给逮住了。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这只倒霉的蛐蛐,正半合着双手想捂向蛐蛐,谁知,这蛐蛐突然腾空跳起,双手反射性跟着盯住这蛐蛐动向的眼睛,向前扑去,在半空中,捂住了这只蛐蛐。接下来,便等着那倒地的疼痛。
咦?半晌,没有预期的疼痛,睁开眼睛,一双美丽丹凤眼映入眼帘,这丹凤眼此时也正看着我,他一眨眼,我也反射性地一眨眼,一来一往三合回,我上身往后半尺,仔细地看着眼前人,肤若美瓷唇若樱,明眸下一挺秀直挺拔的鼻梁令人不禁赞叹天地的不公,如何能将此人,而且,又是一个男人,雕刻得这般美丽,而这美丽的脸庞,我好像,在哪见过?……在哪?盯着他,触眉细想,在哪?在哪?好熟悉的脸,真的好熟悉,眼微眯,再次仔细看着他。天,他,他,他竟然是……吴尊?哇……我上辈子活了几十年,叹为观止的花样美男,苏丹的华裔贵公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上辈子对尊兄的迷恋情怀让我一时忘了所有,双手放开那倒霉蛐蛐,前倾捧住那美男脸颊,凑近猛看。哇,这皮肤真好,一点毛细孔都看不到。嘴里还不停地喃喃:
“哇,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上辈子晚上什么事都没做,就是光看你了。”这话没说错,上辈子下班不就守在电脑前看吴尊的偶像剧嘛。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哈哈哈哈,我竟然能见到真人,哈,一定让那群狐朋女友羡慕死。”我已经得意忘形,全然忘记了此时此刻身处何地。
那美男一阵错愕后,便恼羞成怒,将我推开,“放肆!哪来的疯子,来人!”一阵疼痛,瞬间将我惊醒!天,我刚才在做什么?我现是在随时可能掉脑袋的宫闱中,而这美男竟然腰间也有一条黄带子。不会吧,买彩票也从来没这么好运过,半夜出门找蛐蛐,还能扑到一个皇阿哥,而且还对人家上下其手,这下,我这漂亮脑袋可不一定保得住了。
“懂得害怕了?刚才那股子疯劲哪去了?”下巴被美男捏住,强迫性地看向他。唔,他的樱桃小口,还真是粉嫩啊,唉……美男正要张口发作,天籁之音传来:
“九哥,月姐姐,你们这是做什么?”小十六的声音适时响起。
“你认识这疯女人?”美男问小十六。
“咦?疯女人?不许你污辱静月姐姐。”小十六非常义气地冲上前,把美男推开。
“静月?你就是郭络罗静月?”美男似乎无法置信。
“月姐姐,虎啸将军我找到了,就在床底下,我困了,回去吧。”小十六发话。
“嗯。”说完,小十六向美男行礼,我也向美男行礼,然后在美男无声反应中,和小十六立马闪人。
这长得跟尊兄一模一样的美男,竟然是康熙的皇九子,宜妃的第二个儿子,我的,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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